秦智宸知道沈煜跟桑胭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不然就凭桑胭这样的咖位,怎么可能跻身这档节目。
“我不换的话,你能来吃今晚的火锅?”认真吃饭的沈煜半抬眼睑,淡淡怼了秦智宸一句。
秦智宸立刻秒懂,“谢谢沈老师,我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秦智宸知道,节目组原定的确是请沈煜跟时念。
但是沈煜不同意跟时念配对。
节目组无端少了一个巨大的流量配对,自然会想法设法去弥补,最后是选上了秦智宸跟谭良媛这对爱豆出身的尘缘cp。
对尘缘来说,沈煜的一己喜好真的是让他们走了狗屎运。沈煜堪称是他们的恩人。
三人很快开始围着锅吃了起来。
秦智宸对恩人很体贴,知道恩人跟桑胭肯定有点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暧昧,便一路都在带动恩人跟桑胭互动。
“桑老师,把那盘菜递给沈老师一下。”
“桑老师,沈老师想要点香菜,你给加一下。”
“桑老师,你给沈老师涮片牛肉。”
一顿饭吃下来,桑胭被秦智宸cue得头皮发麻。
今晚难得她不被佟姿管束,受节目组款待,名正言顺的开荤。
本来想要大快朵颐的她,在沈煜坐过来后渐渐没有了食欲,表面上却还要努力扬起嘴角,装扮出微笑,耐心伺候坐在她对面的这位顶流先生。
这角儿大了,的确爱摆谱。秦智宸的见解跟她一样。
片刻后,摆谱的顶流终于不用再添菜加料,在专心致志的低头吃饭。
疲累的桑胭放下了筷子,默默坐着,难得看到沈煜吃火锅,倒是吃得很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都不怕麻辣。
即使四周节目组的高清摄像机器全都开着,他也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自在的吃着。
桑胭看着他从那鲜红的辣椒汤里夹菜,塞进唇红齿白的嘴里,渐渐看得发了愣。
算起来,就算现在桑胭跟沈煜结了婚,两人在婚后也从未算真正相处过,这样的同桌吃饭在婚后几乎都没有过。
彼此靠得比较近的时光,还是年少时一起住在谢灵家里学表演那个夏天。
记忆深处某一幕上演在桑胭脑海。
十七岁的桑胭跟着黑衣少年进了门,恭敬的给谢灵奉了茶,乖巧的喊谢灵老师,叫少年师哥。
之后,就战战兢兢的跟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生怕自己有半点做得不对,惹他们生气。
来之前小姑陆芝就叮嘱了桑胭好几遍,说谢灵是个大艺术家,别看住在穷街陋巷,是堪称国家瑰宝级的表演界泰斗,你在谢家呆着千万要戒骄戒躁,听话懂事,把大小姐的脾性收敛,一切以学习为重。
陆芝知道桑胭平时在家里住着大别墅,吃着山珍海味,日日养尊处优,被桑家人惯着宠着,一下住进谢灵逼仄清贫的家,肯定不适应。
在桑胭住进来后,陆芝一会儿就给她来个电话,告诉她凡事要忍,主要还是要抱着虚心求教的心态留在这里。
因为谢灵答应收她这样没有天分的学生已经很不错了,都是看在熟人的人情上才帮这个忙。
考戏剧学院失败的桑胭当然知道谢灵是个什么人物。每次都乖巧的答应陆芝,要陆芝放心,说自己不会失礼的。
在此情况下,年少的桑胭心里对谢灵愈发的又尊重又害怕,住进来后,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怕说错了,惹谢灵不高兴。
而且她事先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灵家里还住着一个她从未做梦去认识的沈煜。
桑胭早就听说过沈煜这个人,他很厉害。
当时在所有想走表演这条路的少男少女心中,沈煜就宛若那正午时日照当空的太阳,自带万丈光芒,伟岸漂亮。
站在地上的人,就算付出如同夸父般的努力,也永远无法追赶上。
因为当他们开始迈脚起步的那刻,他早已经升到了天空,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十七岁的桑胭连个艺考都过不了。
十九岁的沈煜当初却以文化课跟艺考第一的成绩考入国内最好的电影学院,在校期间不仅签约了国内最大的经纪公司,眼下还是要在两个月后进组担纲大电影男主角的人。
沈煜要去演的那部电影桑胭知道。
为了找到契合角色的人,当时剧组在全国十万多报名者中海选,最终是选到了他。
基于日本社会派推理悬疑小说改编的青春电影要展现的角色分为两面。
表面是如同被阳光照耀的湖泊般清澈、美好得能折射出璨光的三好少年。
在人见人爱的外表下,少年的内心隐藏的却是暗涌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欲望。
对他来说,青春,成长和爱,一样比一样残酷。
但是他却在诸多残酷中选择了爱。
为了保护深爱的少女,他一路冷静又狡黠的设计,杀害了对少女意图不轨的人,只为看到深爱之人最后能快乐的站在明媚的日光之下。
当爱人邂逅久违的幸福时,他却只能孤独的站在阴暗角落里,长久的凝望她,最后缓慢闭上眼,抬手遮住脸,走向属于他的毁灭。
电影的名字叫《蚀日》。
[如果你最后能幸福的站到有光的地方,我宁愿跟你切割到连你的影子都不是。]
这是那个夏天,桑胭听到备戏的沈煜念得最多的台词。
少年薄唇微张,用刚度过变声期的低沉嗓音,缓慢的咬字,呢喃出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听得桑胭浑身皮肤战栗。
只要你身上有光,我愿意做尽一切。
桑胭忍不住想,要是有个人能这样爱自己,那这辈子应该就值了。
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以后,桑胭发现沈煜除了表演,其实什么都会。
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清晨桑胭还在睡觉,阳台上少年字正腔圆的读完普通话,低声朗诵英文跟法语的清冽声音就会飘进她耳朵。
上午阳光甚好的时候,喜欢毛笔书法的谢灵总会让沈煜帮他在生宣纸上抄写一长篇的字帖。
午后桑胭帮吴莎洗碗时,他的小提琴琴声总会萦绕这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老旧小区。
黄昏之后,伴随着小区楼下嘈杂的摊贩收摊的吆喝声,他又开始练习唱歌的颤音跟假声了。
甚至,周末的时候,他还要去专门的舞蹈老师那里学各种舞蹈。
妥妥的时间管理大师一枚。
如果人可以不睡觉的话,桑胭感觉他可以不睡,不管是什么技能,就一直学一直练。
桑胭终于感受到自己与别人的差别,那就是存在在学霸跟学渣之间的巨大参差。
桑胭时常猜,在这个十八般武艺加身的人眼中,她只配得到一个称号,那就是,笨蛋。
这个早上,桑胭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
屋外没有传来吴莎跟谢灵的声音,好像是出去了。
桑胭竖起耳朵听,小小的厅室内有人在说话,说的还是跟爱情有关的话。
是沈煜。
谢灵的书房有个小阳台。
沈煜时常在那里练习台词。
而桑胭就被安排睡在紧邻书房的房间。
七十年代建的文工团宿舍里,三室一厅的房子很小,完全没有隔音效果。
来到这里的每一天,桑胭几乎都是在沈煜发出的声音中醒来。
时而是他拉的琴声,唱的歌声;时而是他认真念出的台词;时而是他字正腔圆练习口条时朗诵的普通话跟外文。
盛夏的天空蔚蓝,白色鸽群扑着翅膀,成群结队,从红砖垒砌、青瓦遮盖的屋檐边飞过,转瞬便不着痕迹,只留下在天边缓慢飘移的几朵云朵。
那时的时间似乎走得很慢。
让人有空闲去缱绻旖旎。
晨曦将书房染黄。
溢满书香味的房间尽头,留寸长黑碎发的少年着休闲白色衬衫,深蓝牛仔裤,黑色帆布鞋,高大身子微缩,靠站在阳台一角。
他将双肘支在阳台边沿上,手拿剧本,在低声念台词。
朗朗晴空下,他滚动瘦突喉结,带着压抑的感情,慢慢的朗诵:
[答应我,以后要像这样笑。]
[这是最后一次,我这样来看你了。]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别自信了,我这样的人,只会喜欢跟我一样强大的人。]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答应我,千万不要找我,就当我从未来过这世界。]
晨起的桑胭被这些忧伤情话迎面集中。
虽然很装腔作势的网抑云,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当它们被沈煜这样用情且认真的念出来,桑胭总觉得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苏感。
真想问问他是吃什么长大的,紫苏吗?
情难自已的,循着少年说话的声音,桑胭轻声走向书房,悄悄推开书房的门。
从微微启开的门缝边看进去,一眼就可以看见站在阳台上的白衣少年。
他身后的书桌上放着他早上刚练习完的小提琴。
一只精美的斯特拉迪瓦里被随意扔在痕迹斑驳的梨木书桌上。
晨风吹来,吹起他昨日写下的几张工整毛笔字帖,白色纸张遮盖到咖棕色的琴身上。
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很高雅,桑胭感叹他真是如此有韵味的一个人。
沈煜还在专心的念台词,没有留心身后有人来到。
桑胭躲在窗边,像一条被沈煜的颜值吸引的颜狗,悄悄欣赏让早晨的阳光染得金黄的他。
这样的他看起来干燥温暖,一点都不冷,还很真实。
大约是用一个姿势站累了,他换了站姿,侧转了身,收起了手肘,换了一个角度而站。
侧脸干净利落的曲线被阳光勾勒出缕缕金色的浮光,恰好溅进藏匿在角落里静静偷窥他的少女眼中。
他身上好多光,美轮美奂,桑胭留恋眼前的画面,不想离开。
来这里快一个月了。他跟桑胭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明明对着他的剧本,他的书,还有他的琴,都那么多话。
桑胭知道,他根本瞧不起她。
昨日谢灵同时给他们上课,教他们如何哭。
谢灵说,哭有很多种,可以梨花带雨,可以嚎啕大哭,亦可以热泪盈眶,亦可以潸然泪下。
不论哪一种,必须要哭得真实有感情,要让观众共情。
讲解完技巧以后,谢灵挑了几幕戏给他们练习。
沈煜轻松自然的演绎了关于哭的千百种方式。
桑胭被折磨到最后,双眼干涩,欲哭无泪。
“丫头,你这完全是没救了。”谢灵当着沈煜的面,狠狠批了她一顿,说她这样的,将来就算进圈了,也只能是个眼药水收割机。
被骂到最后,本来哭不出来的桑胭终于丢下原本谢灵要她演绎的角色,动情的为自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甚为委屈。
沈煜站在一旁,嘲讽的牵起嘴角,觉得跟她搭戏就是浪费时间。
桑胭后来每每想起那段时光,都自惭形秽,明明是一个师父教,同样的教法,最后教出一个影帝,还有一个十八线。
“嘎吱——”默默注视得忘我,站得脚酸的桑胭站立的重心不稳,将微启的门板朝房内推得嘎吱一声,门大打开了。
在阳台上练习台词的沈煜闻声回眸,辨出桑胭似是一直躲在书房门口偷窥他。
感受到他那冷酷似寒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篆刻般的逡巡,桑胭困窘的捏了捏手。
灵机一动,桑胭结结巴巴道:“师,师哥,不,不如晚,晚上我请你吃饭。老师他们好像今天都不在。是不是,是不是去参加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