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51章
林澹懵懵地目送对方往外走, 眼看着就要绕过屏风去到门口了,怀珍长老这时又转身回来,一边将药箱往乾坤袋里塞,一边嘱咐:
“对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 刚才忘了讲, 你务必谨记——
“我刚才查探过你周身的灵力和神识情况了,你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差不多都痊愈了,可是体内的灵力仍旧十分稀薄,丹田处空虚。
“我知道你饿得慌, 想要尽快去大吃一顿,可是我警告你,你现在处于预后阶段, 身体外强中干, 丹田处又干涸了太久, 乍一下滋补过剩,吞食太多富含灵力的食物,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损伤神魂,所以, 记住了, 切莫贪多, 一步一步来。
“而且,你运气好, 汲取了这世间最纯净的至阴灵力, 才能痊愈得这么迅速,你的身体现在食髓知味了, 未必能接受那驳杂的灵气,像你院子里种的那仙灵白茅草,你要是现在去采了吃,可能非但不能帮助丹田处充盈起来,甚至还会让体内灵力运转陷入短时间的混乱,反过来冲撞自己的丹田,严重的话,甚至可能损害现有的修为境界。
“所以,切忌乱吃,记住了?”
林澹听着怀珍长老反复叮嘱的那些话,原本还认真诚恳地点头,可听到一半,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眉头一拧,很快试着将灵力在周身运转一圈,然后发现……
果然如怀珍长老所说,他现在丹田处,仅仅只覆盖了非常稀薄的一层灵力,仍旧空虚得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不久之前,掌门尊上在他那片不成熟的识海里逛了一圈之后,林澹之前那股强烈的饥饿感觉,明明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甚至有一种吃了顿丰盛的自助餐的撑坏了的感觉。
所以刚才林澹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现在丹田处应该满满的全是灵力,根本就没有专门去查看的。
现在经过怀珍长老这么一提醒,林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体内的灵力真的仍旧非常稀少?
可是,他的饕餮道体,确实被满足了,根本没再“抗议”,甚至还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安安静静缩在他身体里呢。
难道说,昨晚折腾那一整夜,其实掌门留在他神识里的,根本不过是……一顿欺骗餐罢了?!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
因为他被九天玄雷劈出来的伤,确实在掌门留下的那冰冰凉凉的香甜灵力的滋养下,奇迹般地迅速愈合了,那就是说,这些灵力确实是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也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而且,他可是饕餮道体,身体里住着的那个无底洞,哪里是那么好骗的?要真是能用一顿欺骗餐就让那种可怕的饥饿感觉消失,那林澹之前也不至于沦落到差点饿死的地步了。
可是,如果掌门果真在他体内留下了大量的灵力——
那可是北斗大陆最巅峰的渡劫境的灵力,而且十分纯净、香甜。
这种高质量的灵力,注入到林澹体内,按说应当至少等同于吃了一株那仙山上的臻品灵植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没有升级?
这个问题,其实之前在寒玉宫偏殿那次,误打误撞闯入掌门的识海中以后,回到他院子的凉亭里,躺在地上的时候,林澹就曾经思考过了。
不过那时候,他把这事归结为,因为是他的神识侵入到了对方的识海中,最终大部分的灵力留在了对方身体内,并没有进到林澹自己的身体中。
可是,这一次,分明从头到尾,他们两道神识,都从未脱离过林澹的识海。
昨天夜里,林澹甚至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白色的神识,好几次承受不住,剧烈地颤抖着,从体内泄了大量的冰冰凉凉的灵力,洒在林澹的识海中……
既然如此,那……那些灵力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从他身体里溃散了?
渡劫境大佬的灵力,哪怕是林澹的身体兜不住,从体内溃散了,那也必定会在周遭的环境中,形成不小的动静的——至少,应该把他现在这院子给冻成一座冰窟吧?
可是没有。
林澹这一夜都很兴奋,从头到尾都是醒着的,根本没注意到周围有被大佬的灵力浸润的迹象。
那,灵力到底去哪了?
凭空消失了吗?
“想什么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怀珍长老站在床边,盯着林澹的脸看,“怎么了?是身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任何身体不适,都尽管说出来,老朽虽说医术不见得有多好,可医德还是在的,铁定尽全力帮你解决咯。”
听到怀珍长老的话,林澹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这种事,与其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还是不如问问医生更好吧?
如此想着,林澹试着斟酌措辞,开口:
“嗯,那个,长老,我、我有一个朋友……”
“哼。”
刚开了个头,就听到对面白须白发的老者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见林澹抬头看着他不说话了,怀珍长老又赶忙将眉眼之间的揶揄神色收敛了,认真道:
“嗯,你继续说,你那个朋友,怎么了?”
“我那个朋友,他之前从某位修为非常厉害的大能那里,得了一些……灵力,那灵力分明进入他体内了,但是不知为何,却没能存到他的丹田里,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澹讲得模棱两可,问题问完了,他又觉得这样说,怀珍长老怕是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又怎么能帮他找出问题根源。
可是怀珍长老闻言,却是捋着胡须,沉吟着,一副十分认真地思索的模样。
竟然听懂了?
医生果然都是谜语人的克星吧!
就见怀珍长老想了片刻,然后上前一步,重新从指尖牵出细丝来,探入林澹的筋脉之中。
林澹懵懵地,任由对方查探着,心想,他不是都说了那是他的朋友遇到的问题,长老来检查他的身体干嘛?
“有一个朋友”这种说辞,原来在这个世界也不好使了?
林澹正不着边际地想着,怀珍长老已经检查完毕,抬眼看向他,
“你只有筑基境,尚未结婴,也没有正式开启识海吧?”
林澹点头,“是。”
怀珍长老笃定道:“那就没错了。”
“什么没错?”
“你那个朋友,他是被强行打开识海,这才注入了灵力在其中,那虽然灵力存放在你那朋友体内,但以你那朋友现在的境界修为,他尚未结婴,没有一个成熟的元神,是没办法消化吸收那些灵力的。”
林澹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长老,你是说,只要我……我那朋友,他不到元婴境,不结婴,没有正式开启识海,那就没办法利用那些通过元神获取到的灵力?”
怀珍长老点头,“对,可以这样理解。”
送走了怀珍长老,林澹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看来,还是要尽快升级,尽快突破金丹境,再到元婴境。
到了元婴境,不管是修炼的速度,还是获取灵力的渠道,都会进步许多。
可是在那之前,林澹只能继续靠疯狂干饭这条路,来升级。
想到这里,林澹摸了摸自己床头的乾坤袋,进而想到现在满院子里种的那些“甜甜根”——
他如今已经是筑基境了,像“甜甜根”那样的中品灵植,对于林澹来说,要用来裹腹还勉强可以,但是要拿来升级,那其中蕴含的灵气的浓度,显然已经不够了。
还是需要想办法,弄到仙山上的那种上品的,甚至臻品的灵植。
可是,从哪里弄到臻品灵植呢?
想到这里,林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在寒玉宫偏殿里,掌门尊上,已经成功帮他开启了那块冷月寒玉石吧?
虽然说他当时因为境界修为太低,没能遵照掌门的意思进入那寒玉石形成的结界中,而且,最后又阴差阳错发生了识海中的那些事……
可是,那冷月寒玉石,开了,就是开了。
按照那告书石里说的,一旦掌门为修士开启了那玉石,那修士就可以兑换其隐藏价值了吧?
那……
尊上,是不是欠了他一株灵植?
说起来,恐怕不止一株……
如果开启一次冷月寒玉石,就能兑换一株臻品灵植,林澹因为境界太低,没有结婴,没有元神,没办法进入那寒玉石的禁制中去,所以只能以被强行打开识海的方式,来等同于打开那玉石中的结界……
如果按这么算的话,掌门尊上帮他强行打开了两次识海,那换算下来,他应该可以拿到两株臻品灵植。
而按照之前百里菖蒲前辈的说法,一株臻品灵植,在掌门心里,可以至少换算出一百株上品灵植。
所以,掌门尊上,现在欠了他两百株上品灵植!
虽然被打开识海之后,每次做的那些事,深究起来,其实是林澹占了便宜,可是……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高品级的灵植,来帮他的饕餮道体尽快升级。
这样合计了一番,林澹在心中有了定论——
还是要想办法,用一些尽可能委婉的方式,找尊上把那些欠的灵植,兑现了。
不过,这种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了。
林澹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压着,往后再说吧。
当务之急,他要先填饱肚子。
所以他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林澹抬眼,远远地望过去,然后惊了——
他种在院子里的那些“甜甜根”,不知何时,竟是疯长起来,挤挤挨挨地,将这整座亲卫宅院,铺得满地都是。
这院子里,仿佛一夜之间,从冬季变成了盛夏似的。
“甜甜根”是杂草,生长速度和向外蔓延的速度,确实都很快,这点林澹很清楚。
可是,现在这个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只是快,而且……
林澹走到一块花圃边上,蹲下来,随手拔了一株草出来,举到眼前。
这“甜甜根”,长得也太壮实了!现在都比他的腰还高了,像是施了什么强效化肥似的,还是一夜之间就能见效的那种。
想到这里,林澹恍然明白过来——
是之前那灵气化雨,浇灌下来,催生了这满院子的杂菜旺盛生长。
巅峰境界的大佬渡劫成功,就是不一样,他们这整座寒玉宫,一花一草一木,都跟着沾光了!
林澹唇角勾起来,开开心心地将满院子长势喜人的“甜甜根”,全部收割了,然后盘腿坐在凉亭里,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这“甜甜根”现在不足以帮他升级了,他也没必要开启“吞噬万物”的神通一次性吃完了。
他便索性将收割的杂菜捆了十几捆,抽出两捆来解馋,缓解丹田处灵力空虚的问题,然后将剩下的十多捆囤起来,准备等哪天咪咪回来了,拿给猫吃。
待到收拾完,吃饱了,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月光铺了满地。
林澹躺在凉亭的条椅上,视线从布满星辰的夜空,一点点挪到隔壁那座洁白无瑕的宫殿去。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戴着白玉面具的脸来。
他想去看看掌门。
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一眼,陪在他身边,也好。
可是,他能用什么理由去看对方呢?
之前还能找借口,说要缓解对方神识中的痛,所以给对方送疗愈小法球,可这次,他俩全程都是在林澹的识海中做的那事,根本没有碰到对方的识海,那对方的识海应当不会痛的吧。
毕竟,昨天虽然折腾了一整夜,可是回想起各种细节,那白色的身影虽然中间好几次都抖得厉害,但是,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次痛。
应当和第一次,在偏殿里那次,还是不一样的。
没办法用疗愈和止痛这个借口,他还能用什么借口去那偏殿?
林澹一边想着,手不自觉在吃得饱饱的肚子上揉了揉,感受到丹田处充盈的灵力,忽而灵光一现——
有了!
寒玉宫,偏殿。
靳言正斜倚在床榻边,打坐调息,旁边玉石阶前的青龙传送法阵上,金色光芒一闪。
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出来。
靳言冷冷地掀起眼皮,朝床头方向斜睨一眼,
“你来做什么?”
林澹这时候已经不会像第一次踩着传送法阵过来时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哪怕能感受到周遭那凛冽的寒气,林澹也知道,掌门不会伤他。
所以林澹从青龙传送法阵上迈下来,三两步走到床榻边去。
靳言的视线全程都死死盯住对方,眼中带着几分警惕,在对方抬起手臂的时候,他指尖的灵力已然渡入到腰间的恩赐剑中去,可雌剑尚未出窍,却见对面修士将手伸过来,从指尖……
冒出一朵小红花来?
林澹咧嘴笑着,
“尊上,我来给你这殿里,种小红花了。”
靳言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然后闭上眼,没理他。
倒是也没有拒绝。
林澹只当对方是默认了,转过身,撸起袖子,就开始埋头干活。
靳言嫌林澹那么大一个个子,在殿里乱晃悠,很是碍眼,便索性翻了个身,脸朝着冰冷的玉石墙壁方向,背对着那笨蛋修士,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是在心底这般腹诽着,可不知为何,知道对方和他同处在一间殿内,就在离他十多步远的地方待着,却莫名地让靳言感到安心。
鼻息之间围绕着那股火烧旷野的气息,靳言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夜深时,靳言被一股燥热感觉灼烧得醒过来。
他坐起身,转头往外看去,立即被满眼的红色晃了神。
这笨蛋,竟然将那红色,种满了他床榻边的每一处角落?!
偏殿其他地方,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玉石堆砌的白色,可唯独掌门的床榻,还有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用至阳道体的灵力,捏出来的小红花。
那玉石台的边缘铺得还算克制,只有薄薄的一层红色,可越靠近床榻方向,那红色便越是铺得厚实,密密匝匝的,一层叠着一层,恨不能挨着床榻堆出一座火红的小山来。
这一朵朵的小红花,代表的就是林澹的行动轨迹——
显而易见,这笨蛋在他休息的时候,围着他的床榻边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绕圈呢。
此时靳言倏地坐起来,对面那笨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扒在床榻的边缘,手中种小红花的动作不停,脖子却伸得很长,眼睛往那细白的绡纱后面瞄。
不期然,两人四目相对。
林澹怔了一下,然后慌张地收回脖子,重新摆出一副认真种花的姿态来。
靳言坐在床榻边上,两人距离不到一臂远,隔着纱幔,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垂在额头前,微微晃动的刘海的每一根发丝。
“要不要揭开这绡纱,将本座这床榻里头也铺满红色灵花?”
靳言冷冷问了一句。
林澹闻言,蓦地抬头,懵懵地,根本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揶揄,下意识问:
“可以吗?”
眼中竟然还带上了几分期待。
“你觉得呢?”
靳言的声音淡淡,“本座这寒玉床榻,都要被你的灵力烧融了!”
林澹嘿嘿笑起来,没有被对方的话吓退,反倒从那语气中,听出了对方情绪的变化,
“尊上,你不生气了?”
靳言眉心微蹙,“本座何时生气了?”
“那不是……”
林澹想了想,还是把识海中的那事给咽回肚子里去,转而说:“尊上,你这殿里本来就凉,又到处都铺着寒玉石,更是又阴又冷了。
“你体寒,不要总躺在那冷冰冰的玉石上了,对身体不好。”
靳言没接他的话,只淡淡说:
“啰嗦。”
“那我不说话了,你继续休息吧。”
林澹说完,果真就一言不发地,开始在床榻边上埋头种花。
靳言也不再歇息,这时重新支着手肘,斜倚在床榻边的玉枕上,饶有兴致地看那笨蛋绕着他团团转。
前一晚的事,靳言一开始确实是生气的,毕竟原本以为这次自己可以一举将对方拿下的,谁曾想又被对方给……
可琢磨了一天,靳言的怒火又消下去——
这事,好像也怨不得壮壮,是他自己先凑上去的,那识海,也是他强行打开的。
再次阴沟里翻船,只能怨自己,怨不得那沟渠。
想到这里,靳言缓声开口,
“你身上的伤,好全了?”
林澹此时蹲在床榻边上,掌心正贴着榻沿,刚捏出一朵鲜花铺在上头,闻言,抬头看向那纱幔遮挡的身影,笑着说:
“好全了,都是托尊上的福。”
难得掌门主动开口和他闲聊,问的还是关心他身体的话,林澹心里高兴,忍不住想要和对方多聊两句,鬼使神差地问:
“尊上要看看吗?”
问完了,他又有些懊恼——
他问这个干嘛,给尊上看看他身上的伤口?
尊上怎么可能对他身上那些伤疤感兴趣?
林澹慌忙改口:
“我乱说的,你不——”
“——好。”
靳言这时却开口打断他。
“啊?”
林澹懵懵地看着对方。
靳言自然是没有耐心重复一遍的,他指尖轻抬,用灵力将榻边的纱幔撩开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
林澹便走上前去,将原本卷到小臂中段的袖口又往上撸了撸,将整条左手臂都露出来,穿过那层层绡纱,递到对方面前去,左右转了两圈,
“这上头原本有大大小小好几条细小的口子,像小刀划过的似的,又窄又深,现在一点也看不到了,都好全了。”
林澹很认真地介绍着,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关心他手臂上的伤口呢,所以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臂,右手伸出去,指尖在原先被劈伤的地方点来点去,示意给对方看。
一个不留神,他胸前的衣襟被撩开了。
林澹懵了。
过来之前,他特意换了那件之前掌门送的,后来点名要林澹穿的,收腰束袖的绣暗纹黑色法衣。
这衣服构造很复杂,分了里中外三层,穿脱都非常不方便,林澹自己每次都要花不少时间的,可是没想到……
对面掀开他胸前那几层衣襟,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
林澹还没反应过来呢,胸前一凉,殿里的寒气已经铺天盖地往他前胸后背里灌进去。
吓得林澹一个激灵,想往后躲,又被对面用一道灵力给拦住了。
“……尊上?”
林澹一脸懵地看着对方。
靳言微微偏着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往林澹胸前伸出去,动作暧昧,脸上端的倒是一派清冷禁欲的模样。
讲出来的话,听着也是冷冷清清,一本正经的:
“别动,本座看看你身上的那几处伤。”
第052章 第52章
说的是“看看”, 但掌门显然并不只是“看”这么简单。
葱白似的修长手指,缓缓地伸出去,指腹虚虚地划过林澹温热的皮肤,带起林澹一阵颤栗。
说是检查伤口, 掌门果真就将指腹放在林澹鼓起的肌肉边缘的一条细窄的疤痕上, 沿着那线条来回揉搓。
林澹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倏地抬手,紧紧攥住对方手腕,阻止对方进一步的动作。
虽然自己主动挑逗的时候,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是显然,靳掌门并不喜欢与人在身体上有过于亲昵的接触。
手被捉住的时候,他下意识便起了防备的心思, 灵力几乎要在一瞬间被调至手腕处了, 然而又及时克制住了——终究还是怕自己的灵力太过霸道, 伤了对面这笨蛋修士的身体和神魂。
但靳言还是用力扯了扯手臂,想要将手腕从对方掌心抽出来。
可是不靠修为和灵力,仅仅凭借体力,靳言自然不是对面壮壮的对手。
手腕没能从对方掌心挣开,靳言眉头拧起来, 掀起眼皮, 看向林澹,
“放开。”
林澹此时站在床榻边上,腿抵住塌沿。
靳言姿态慵懒地坐在榻上, 与林澹对视时, 便被迫要仰起脸来,微微偏着头, 自下向上看着林澹。
床榻所在的玉石台角落处,燃着长明灯,灯光摇曳,将靳言纤长的睫毛打出两道浅灰色的阴影,落在他脸颊上的白玉面具上,像两片羽毛,衬得他的神情都变得柔和了。
原本应当是清冷的喝斥的话语,此刻落在林澹耳中,竟然听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林澹心头泛起一阵异样感觉,想到前一晚,在他识海中,跨坐在他腰间的那道白色身影……
在识海中时,那道神识形成的白色身影,再怎么凝实,也只有白色的轮廓,像一座玉石雕像似的,没有其他色彩。
远远不如此刻就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么生动——
一双眸子是黑色的,像玻璃珠,灯光映在里面,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像盛着一汪清泪。
那双唇,像落在雪地中,被碾碎的红莓浆果,不知尝起来,是酸还是甜……
林澹的呼吸变得粗重,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然而就在双唇快要触碰上的时候,对面却倏地转过头,将脸错开了。
林澹鼻尖堪堪擦过对方那冰冷的白玉面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张地重新直起身,
“我……”
他刚吐出一个字,对面已经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将手抽出来,掌心抵着他胸膛,用了些力气,将他往外推。
“退下。”
靳言淡声说。
这便是让他从这偏殿离开了。
林澹刚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发昏做那样的事,如果掌门没能躲开,他应该已经亲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头有点大。
听到靳言的命令,林澹垂着头,乖乖地转身往青龙传送法阵的方向走,讷讷地应:
“哦,好。”
然而刚走了两步,又被对方阻止:
“站住!”
声音里透出几分愠怒。
林澹又听话地收回脚,转头看过去,“尊上?”
“你就这样回去?”
靳言蹙着眉头,目光冰冷地落在林澹胸前。
“啊?哦。”
林澹抬手,随意地将胸前的衣襟拢起来,正要再重新往那法阵走去,一道冰凉的灵力飘过来,将他前襟处留下的一道缝隙,整理得严丝合缝,离开前,还又在胸前那块垒分明的肌肉上抚了一把。
仿佛冷风灌进衣领里,激得林澹抖了一下。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澹嘿嘿笑起来,
“尊上,我以前下地的时候,遇到大太阳的天,都是直接光着膀子,一干就是一天,没什么的。”
他想说他一个村镇里走出来的汉子,活得糙,掌门尊上没必要在穿衣打扮上这么替他上心,这心思用在他身上,未免有些浪费了。
可是听完林澹的话,靳言的眉眼却变得很冷,
“你如今是本座的亲卫,难道在那亲卫宅院的时候,也是这般敞着衣襟,随意给人看?”
林澹被问得有点懵。
他在那宅院里种杂菜的时候有没有敞着衣裳,他一时不太记得了,但是……
“那院子里头平时根本没人去啊,就我一个人住,哪有人能看到?”
而且就算被看到了,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靳言冷冷说:“我看百里就挺喜欢往你那宅子里凑,平日里让她去扫洒其他宅院,倒不见她那样殷勤。”
嗯?百里菖蒲?
百里前辈喜欢往他院子里头跑,这种事,原来掌门早就知道了?这么说来,掌门虽然基本上从不踏入那宅院半步,但是对他的动向倒是了如指掌呢。
不过话说回来,掌门现在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怪,林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只讷讷地点头,
“知道了,尊上,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说着,他踩上那青龙传送阵,在身影消失之前,又补一句:
“我晚点再来给你种花,可以吗?”
因为知道这问题很可能也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林澹才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刻问出口的,可是没想到,就在脚下的青龙传送阵卷起漩涡,要将他带走的时候,他听到床榻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回应:
“嗯。”
林澹喜出望外,笑容变得很深,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尚未吐出一个字,身影已然从玉石台上消失不见。
靳言怔怔看着那青龙传送阵上的金光消散,随着漩涡停歇,周围被吹起来的红色小花又重新将那法阵覆盖。
莫名地,他感到心头仿佛空了一块。
“尊上?”
古茗站在侧门口,喊了一声,小心询问:“今日的宗门早会,还是否正常举行?”
靳言收敛思绪,淡淡应一声,“将通知都发下去吧。”
半个时辰之后,峰主、护法、尊者、长老,尽数都赶来偏殿,将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团团围起来。
有资格前来参加寒玉宫例行早会的,都是宗门内资历很高的老人了,各个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
可饶是如此,在看到千百年来始终冷若雪山之巅的玉石台,一夜之间竟然变得火红火红,像一座火焰山似的,众人惊呆了。
一众修士瞪大了双眼,先看看满目的红花,又面面相觑,都是满肚子的问题,却不敢贸然问出口,只敢传音入密,窃窃私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在掌门床榻边上种花?”
“那是什么花?”
“这都看不出来吗,那显然是用妙手生花小法术捏的灵花。”
“这种雕虫小技捏出的灵花,在这满是极寒之气的冷森大殿之内,怎么可能一直不消散?是何人,能有这样强悍的灵力?”
“不对吧,从那气息看起来,对方的灵力似乎挺弱的?好像……还未到金丹境?”
“连金丹境都没有?!那如何能有资格进入寒玉宫?”
众人在私下里讨论得火热,一个远远地立在人群左侧,身材魁梧如棕熊一般的修士,这时高声大笑道:
“哈哈哈,尊上,这是壮壮送你的花儿?
“嚯,这小子平时看着挺闷的,怎么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张扬的事来?”
被这么一语挑明了,众人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传说中的壮壮!”
“这便一点也不奇怪了,甚至合情合理了起来。”
靳掌门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只是端出一派讨论正事的做派来,肃声说:
“蠢笨之人,不懂得规矩,做出的无关琐事,莫要再提,议事吧。”
关沧海将背后一人高的长刀立在身侧,手肘搭在上头,身体斜倚着刀,歪着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不懂规矩?
……无关琐事?
关沧海咂摸着掌门的话,然后哼哼地笑。
他可太了解他这个掌门师弟了,表面上看起来不想人多提这小灵花的事,语气听起来像是十分不屑,可是实际上——
掌门要果真不想让人提,那为何不去正殿议事,偏要把人都叫来这偏殿?
而且以掌门的修为,随便抬一抬小拇指,就能把这些小花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了,有什么理由特地将每一朵小花都保留得好好地,让参加早会的人都看到?
虽说是戴着白玉面具,掌门脸上大半的神情都被遮掩住了,可是关沧海盯着对方的脸,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那嘴角,根本就压不住,要往上翘了吧?
“喂!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跟太阳肩并肩了!快压一压!”
亲卫宅院里,凉亭中,百里菖蒲坐在条椅上,抬手朝着林澹面前,用力地挥了挥。
林澹这时回过神来,“我笑了吗?”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被说了,嘿嘿一笑,然后垂着头,看向掌心里的一朵小红花。
百里菖蒲盯着林澹的脸,摇摇头。
岂止是笑了,从百里菖蒲带着小猪崽们过来给他打扫宅院开始,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百里菖蒲和林小犬聊天,十句里头,林小犬能回他半句话就不错了。
对她爱搭不理地也就算了,谁还没个有心事的时候呢。
可是对面这修士,明显怀揣的不是一般的心思啊!
自己坐在那,不停地傻乐,不知道的,以为他得了失魂症呢!
想到这里,百里菖蒲顿了顿,然后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诶,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同门的师弟,打从入门以来,始终是不苟言笑的,脸上像是常年带着面具似的,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是前段时间,不知怎的,他像是突然转了性了,无时无刻不在傻笑,喂灵兽的时候在笑,去后山收饲料的时候在先,就连打坐修炼的时候,都在笑!
“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林澹懵懵的,跟着对方的话头问:“……为什么?”
百里菖蒲笑起来,“还能为什么,春心萌动了呗!
“他呀,喜欢上了我家小师妹咯!
“这些天跟丢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想着小师妹,那还能不笑开花了?”
说到这里,百里菖蒲撑着手肘,凑到林澹边上去,
“我说,小伙子,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脸上荡漾的春情,跟我那师弟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澹闻言,愣住了。
……他脸上,春情荡漾的?有吗?
百里菖蒲那师弟,是喜欢他师妹,想到他师妹了就笑成花了。
可林澹刚才,满脑子想的那张脸……
他……喜欢上掌门尊上了?!
第053章 第53章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他俩身份地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境界修为也是一个巅峰一个底层,退一万步讲,哪怕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是还有最大的一个问题……
掌门是个男人啊!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男人呢?
不是的, 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说他跟掌门在双方的识海中, 都已经做了那种事了, 还做了不止一次……
可是林澹是穿越过来的,他本不属于这片修真世界,他始终觉得,识海里神魂做的事, 放在现实中,和肉|体做的事,是两码事。
而且他的识海是被强行打开的, 他的神魂那时候意识混沌, 像个醉汉, 循着本能做一些出格的事,他觉得并非出于自己的本心。
再说了,对方的神识凝成的白色身影,根本连脸都看不清楚,身体上……也很难分清楚男女的。
他在识海中可以没羞没臊地抱着那白色身影这样那样, 不代表他就喜欢男的。
更何况, 那识海每次都是掌门“拔苗助长”强行给他打开的, 又不是他主动想要进去的……
林澹开始在心里给自己催眠。
眼看着他都要说服自己了,可是……
如果不喜欢, 他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往掌门身边凑?给对方送小红花, 又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刚才在那床榻边上……甚至还差点亲上去!
这, 这些事,早就越界了吧?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啊……
而且,当初来寒玉宫,也是林澹自己主动提出的……
他为什么要讲出想要留在寒玉宫,想要陪在掌门身边,这种话?
林澹仔细回忆着,然后想起来——
他那时候好像是以为掌门会赏他几株灵植,把他打发走来着?
啊,对,是这样没错!
所以他主动做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灵植!根本不是喜欢!
林澹思来想去,总算把这事圆回来了,然后长长地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又可以重新回到“正轨”上去了。
只不过……再主动去那寒玉宫偏殿,这种事,林澹是打死也没有勇气再做了。
他这时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究,自己这样刻意地绕开那偏殿,不敢主动和对方见面,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
他现在苦恼的是其他更加迫在眉睫的事——
虽然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脚,不去那偏殿,不见对方,可是林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一直不断地在想那张脸,想他们见面时的情形。
别再乱想了!
想他……
别再乱想了!!
想他……
别特么再乱想了!!!
呵,还是想……
林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原来这么差,他抱着头,在凉亭的条椅上挣扎了许久,无果,最终决定换一个解决方式——
干活!
只要手上有事做,林澹就很少会胡思乱想了。
所以他腾的一下从凉亭里冲出来,把每一块花圃,每一处山石缝隙里,全部重新种满“甜甜根”,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他甚至引土到那一片结满寒冰的湖面上去,将那里都种上自己的杂菜。
培育幼苗、移植入菜园、成熟后收割、取根茎出来美美地饱餐一顿、继续用种子培育幼苗、再移植入菜园……
如此循环往复,种了吃,吃了种,林澹在这片亲卫宅院里,忙活了几天,倒是成功地不再胡思乱想了,但是——
成功把自己病倒了。
躺在凉亭里的条椅上,林澹觉得仿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被烈火灼烧着,痛得他意识都要模糊了。
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丹田处、筋脉中、还有神识上仿佛虫蚁啃噬的痛苦,更是难熬。
他这是怎么了?累出毛病了?
可他以前在外面为了吃口饱饭搬砖打铁的时候,干的活比现在繁重多了,那时候也没见自己累坏啊……
林澹迷迷糊糊想着,后院里的狮头鹅“嘎嘎”叫着走到他边上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摇头摆尾地从凉亭里离开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怀珍长老抱着药箱过来了。
站在林澹边上,老医生垂着眼,脸色黑得恨不能滴下墨汁来,
“哼!老朽先前交代你的那些注意事项,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我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乱吃,不要乱吃,你说说,你这两天,吃了多少这院子里的杂草根!”
啊……是“甜甜根”的问题?
林澹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囔:“可这甜甜根,我刚下床那天,就吃了好些,那时候也没见有问题啊……”
要不是因为之前那次吃的没问题,林澹也不会这么坦然地将医嘱抛在脑后了。
听到林澹的小声哔哔,怀珍长老又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两声,
“你头一天吃的那杂草,是被掌门渡劫的灵气化雨滋养过的吧?那杂草被那么纯净的至阴灵力浇灌过,自然也变得纯净,吃多少都没有太大问题。
“可你后来种的这些,就不一样了。这样驳杂的灵气,吃了太多,你那大病初愈的丹田,如何承受得住?”
怀珍长老骂骂咧咧地说了许多,又开了几副药,气得狠了,也不费心叫童子把林澹搬回东边厢房去了,索性就由着他躺在这四处漏风的凉亭里了,反正这里散热好。
临走前,怀珍长老指着林澹鼻子,甩下一句:
“给我记住了,再乱吃,下次就是烧成傻子,老朽也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怀珍长老离开之后,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一头气势汹汹在看门的狮头鹅,就只有林澹一个人了。
林澹直挺挺地躺在条椅上,独自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
仿佛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凛冽冬雪般的清香气息,好像隐约有一条被月光拉得很长的影子,打在林澹身上。
林澹转过头,看到一袭熟悉的白衣,朝他缓步靠近过来。
那张覆着白玉面具的漂亮的脸,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林澹有些呆怔地看了一阵,然后重新将脑袋摆正了,
“看吧,还是不能太闲,太闲了,脑袋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现在人烧着,变本加厉,直接产生幻觉了。”
正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忽而耳边传来那道清冷的声音:
“为何食言?你在躲我?”
……食言?他食言了吗?
好像是的,他上次离开那偏殿之前,答应了掌门,晚点会再去给他种小红花的。
……躲他?他在躲他吗?
好像也没错,他怕了,怕自己答应奶奶会讨到的媳妇,突然变成个男人,也怕自己那些不应该有的心思和想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林澹正迷迷糊糊地想着,滚烫的额头上,贴上一只冰冰凉凉的手。
靳言的眉头拧起来,
“你……病了?”
林澹眯缝着眼,看向对方,到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幻觉……
尊上,真的来他这里了?!
他慌忙撑着手坐起来,“尊上?”
靳言在自己殿内等了几日,没有等到这笨蛋,原本是要来质问一番的,可见这笨蛋烧成这样,眉眼之间的愠怒便顷刻之间全消了,换作担忧神色,
“我叫怀珍过来……”
“不用了,尊上,”林澹抬起下巴,指了指中间圆桌上的一排药包,“长老来过了,开过药了,说就是吃坏肚子了,让我养两天就好。”
听到“吃坏”两个字,靳言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从指尖送出一缕灵力,在林澹周身绕了一圈,然后眉眼舒展开,
“你丹田处空虚,体内灵力稀薄,要补,只能以最纯净的灵力进补,否则适得其反。”
久病成良医,靳言体内极寒之气反噬时,便需要至阳道体的灵力才能缓解,此时阳气驳杂旺盛的林壮壮,看来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这种情况,与其吃那丹药,倒不如……
靳言想着,俯下|身来,手指轻抬,轻松将林澹的衣襟掀开了。
丝丝缕缕冰凉的灵力很快缠绕在林澹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跳进了一池冰泉里,那冰泉充斥着某种让他想入非非的清香气息……
林澹脑袋里嗡的一声,身上的热血顷刻间往上下两处涌去。
他慌张地往后退,手臂抬起来,胡乱将不知何时被扒开的上衣往回拢,
“不用了,尊上,我自己能好……”
将对方明显抗拒的举动看在眼里,靳言的眉眼之间顷刻布满阴霾,他没有耐心继续和对方多说什么,直接上前一步,修长的食指点在林澹眉心。
林澹眼前一黑,身体一轻,瞬间进入那片熟悉的黑色深渊中。
这是他尚未成熟的识海。
林澹站在自己漆黑一片的识海中央,转了一圈,成功找到那个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像前两次一样,走到他面前来,林澹以为对方又要将他逼到“墙角”去了。
如果再像上次那样,对方一定要强硬地压在他身上,那他“被迫反杀”,对对方做那样出格的事,就算是“正当防卫”,不是他内心龌蹉,见色起意……
林澹垂着头,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死死守住自己“不会对男人有欲|望”的底线。
然而,对面却没能让他如愿。
那白色身影,迟迟没有行动,许久都没有要将林澹逼到“墙角”去的动静。
林澹抬起头,朝对方看过去,然后惊得倒抽一口气——
那白色身影,这次非但没有压过来,反倒……直接躺下了?!
对方身体悬空在和林澹的腰腹差不多高的位置上,躺平了,手肘撑着额角,微微侧头看向林澹,
“你既在病中,这次,本座破例,许你……为所欲为。”
林澹脑袋里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
第054章 第54章
林澹识海中的那黑色的身影, 就那么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周身不断往外腾腾冒出去的黑烟,让他看起来好像一根烧着了的木炭似的。
现在,在这识海中, 那白色身影就那么悬在他面前, 他只需要弯下腰, 抬起手臂,就能轻松用两个手掌,将对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整个圈起来……
林澹轻松回忆起前两次在识海中,两个身影纠缠的情形, 他的掌心仿佛带上了那柔软、冰凉、滑腻的触感……
林澹艰难地吞咽着,坐在凉亭条椅上的本体,手臂肌肉凸起, 脖颈处青筋都根根浮现。
他觉得自己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 正发出嗞嗞的可怕声响, 眼看就要被扯断。
等了许久,见对面一动不动,识海中的白色身影眼中多了几分阴翳。
那白色身影不再维持着侧躺的姿态,转过身,仰面朝上, 两个手肘撑在两侧, 将上半身微微支起来, 然后,他将双膝曲起来, 一条腿……往外侧挪了一些。
看似随意的动作, 却是吓得林澹如惊弓之鸟,“啪”的一下往后弹出去几步远。
靳言眉心拧起来, 没明白自己已经如此谦让对方,为何这笨蛋却是如此反应。
他身上有剧毒么,让这笨蛋这样,避他如蛇蝎?
想到这里,靳言的声音冷下来,
“本座时间有限,耐心不多,三个呼吸之后,刚才的许诺,便一笔勾销。”
林澹怔怔地立在原地,看起来,他和那白色身影之间,分明已经隔着好几步远了,可对方的话,却像是直接扒在他耳边讲的,而那白色身影周围不断冒出的冷冽清香的气息,更是勾得他心头痒得难受,想挠却挠不到。
其实哪里需要对方开口呢,那身影走去林澹识海的那一刻,他已经处在煎熬中了。
可那身影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三——”
像死亡倒计时,在林澹脑海中滴答滴答。
“二——”
林澹双拳紧握,在心中告诉自己,结束吧,一笔勾销,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
啪!
靳言的最后一声倒计时结束,林澹脑海中的那根弦,崩断了
寒玉宫,偏殿。
古茗正在床榻边的玉石台上,拿玉焱峰新送来的阳灵泉水洒在那铺满石台的红色小灵花上,尽可能延长灵花的保存期限。
这时,一道寒气袭来,险些将他面前的小花都吹散了。
古茗很快直起身,转头往殿门处看去,笑起来,
“尊上,恭迎尊上回来。”
“嗯,”靳言一袭白衣,像阵清风般翩然落至床榻上,朝着古茗轻轻点头,“早。”
古茗:?
他一时愣住,过了一阵……
古茗:!
尊上跟他问了声“早”?!
几百年来,古茗从未听过尊上向他问早啊,这也太反常了!
看着掌门那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古茗将内心的震惊压下去,笑着问:
“尊上,昨晚在小犬道友的院子里,可还习惯?”
靳言这时已然懒懒地倚靠在榻边,随口回一句:“尚可。”
古茗心想,真的只是尚可吗,尊上那神清气爽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了。
正腹诽着,宫殿下方,玉石长阶上的青龙传送阵上,送来一道求见帖。
古茗送了一根枝条出去,将那帖子拿起来,打开了,见上面没有正文,只有一个简单的署名——云螭。
这是那位天机阁阁主的俗名。
尚未来得及将那求见贴呈给掌门,就见寒玉宫上空,云雾之间,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袍的年轻修士,踩着一只卦签,像一支穿云箭似的,顷刻间落在了寒玉宫正殿门前的石阶上。
那修士看起来像个翩翩贵公子,长发半束着,从卦签上一跃跳下来,步履轻盈地往殿里走。
“阿茗,好久不见!”
路过古茗身边时,他笑着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然后径直跨过门槛,进到殿里去了。
走进这戒备森严的寒玉宫,像进自家客厅似的。
古茗满眼无奈地看向对方的背影,倒也没有拦他,只是默默地跟进去。
云螭熟门熟路地穿过正殿,七拐八绕地走过几个长廊和甬道,最后到了偏殿。
刚走过侧门,他便远远地朝着床榻方向喊:
“阿言!阿言!咦……这是什么?小红花?”
从侧门进来,正要往床榻边去,云螭远远地看到铺满玉石台的红花,觉得稀奇,蹲下来,抬手去摘。
指腹刚要触碰到那火红的花瓣,倏地一道凌冽的寒气打下来,激得他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
他抬眼往床榻看去,问:
“阿言,这是谁做的小灵花,竟能在你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存下来?”
靳言没接他的话,只是轻抬手指,将面前的层层绡纱掀开了,
“怎么想到过来?”
云螭一抬脚,直接往靳言榻上跳,想要与对方并肩坐在床榻上聊天,可屁股还没挨着榻沿,就被对方一道灵力劈过来,赶下去了。
云螭有点生气了,垂着眼看向身旁那戴着白玉面具的清冷修士,眼神里写着:我这么大老远过来,你就这样的待客之道?
靳言懒懒地倚在塌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怠慢而感到愧疚,甚至在床边加了一道禁制,防止对方靠近。
倒是守在一旁的古茗见状,慌张地上前,一抬手,从乾坤袋里送了一张圆凳过去,摆在床榻边。
云螭不客气地往圆凳上一坐,又重新朝着床榻边凑过去,眉开眼笑地说:
“阿言,你突破了?渡劫境第二层?了不得!恭喜、恭喜!”
靳言听到对方的话,眉心微蹙,指腹轻轻摩挲着腰间恩赐剑剑柄上的玉石,沉默片刻,问:
“此事,三教盟已经知晓?”
靳言突破不过短短几日,寒玉门上下并未向外透露任何掌门渡劫升级的信息。
“自然,”云螭回,“天降异象,灵气化雨,笼罩在四海东侧,三天三夜,这么大的阵仗,三教盟能不知道?他们又不傻。”
“嗯。”
靳言淡淡应一声。
知晓了,便知晓了罢,靳言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
靳言抬眼,看向旁边面如满月的年轻修士,
“你大老远过来,就为了与我说这个?”
这种事,不是一道传声符就讲完了的?
“自然不是,”云螭扯了扯衣摆,“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讨论。”
他说完,故意停下来,卖了个关子,等着对面忍不住,问他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靳言却并未如他的意,只是淡淡地说:“三教大会?”
被一语点破,云螭顿觉无趣,“嗯,是。”
三教盟每十年召开一次三教大会,期间会邀请盟内各门各派的诸位掌权者,前往大会指定的地点,商讨北斗大陆长远发展问题,以及推举下一任盟主。
虽然寒玉门也是盟内成员,靳言又常年被任命为副盟主,但是三教大会,靳言几乎从不去参加。
十次里,九次都让右护法凌碣石代为参加,剩下的一次,让左护法关沧海去。
但是,这一次,云螭却专程过来一趟,亲自问他:
“你要去么?”
反常必有妖,靳言很快回忆起某个时间,眉眼顷刻之间变得十分阴冷,
“他们,与你说了什么?”
云螭勾起唇角,笑容中透出几分无奈,
“这次三教大会,正式举办日期,定在……八月初五,申时三刻。”
这个许久不曾提起的日期,乍然被讲出来,仿佛一根手指,捅在靳言心底深处并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里。
像是生怕靳言不够痛似的,云螭还要将那手指再翻搅一圈:
“就是我师父当年,预言的那个时间。”
靳言掀起眼皮,斜睨向云螭,“那又如何?”
云螭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帖子,
“这是本次三教大会的章程目录。”
说着,他抬手,指向其中被特意标红的一条,
“三教盟,想为你师父寒灯真君,建衣冠冢、立祠庙、享万家烟火。”
靳言目光沉沉地望向云螭。
三教盟将大会正式举办的时间,定在那预言所指的时刻,又刻意拟了这么一张章程出来,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了——
只要那个时间节点过去了,先前的预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三教盟愿意放下身段,主动向寒玉门示好,希望寒玉门可以与他们,将前尘一笔勾销。
见靳言许久没有开口,云螭索性将那章程收进去,然后冷声嗤笑,
“那帮人,算盘打得噼啪响,算盘珠子都要崩人脸上了。
“待到那预言时间过去,他们便要与你重修于好,早干什么去了呢?
“这事,我一早便说了,是痴心妄想,他们却定要我带话过来。
“要我看,直接不予理会,随便派个小峰主过去,意思意思得了。”
云螭喋喋不休地讲着,讲到一半,却听靳言淡淡回了一句:
“我去。”
云螭立即哑了声,呆怔地看着对方:“什么?”
靳言冷冷说:“我会亲自去一趟。”
云螭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真的……”
靳言这时又说:“我会再带一个修士同往。”
云螭很快点头,“自然,你想带,带多少修士过去,都没问题——”
“——我要带他去三清洞内。”
三清洞,是只有三教盟最核心的成员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云螭愣了一下,又说:“当然,我帮你带话过去便是,你想带谁,凌碣石?还是关沧海?”
“壮壮。”
“啊?谁?”
壮壮?壮壮是谁?
云螭一脸懵,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孤月真君,不会是……要把自己的狗带过去吧?!
第055章 第55章
寒玉宫, 与偏殿仅一墙之隔的亲卫宅院里。
林澹蹲在花圃边上,正在移栽新培育出来的“甜甜根”幼苗。
他手上动作很慢,远没有之前下地干活时那么利落。
实际上,哪怕是这么慢了, 他还是插歪了好几株幼苗。
抬眼看着被自己种得歪歪扭扭的幼苗, 林澹叹息出声。
他之前身上发热、气息紊乱、灵力冲撞丹田的问题, 已经彻底好全了,只用了一晚上时间,而且没吃怀珍长老的药。
因为……
他又在识海里,和掌门尊上的神识, 做那种事了。
而且……
这一次,对方的神识凝成的白色身影,从头到尾都是躺平的, 非但没有主动往他身上压, 而且……到后来林澹折腾得狠了, 对面身体颤抖,喉咙里漏出难耐的低喘呻|吟,却仍旧软着身子,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如此一来……
林澹便再也没有任何借口继续做那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了——
他分明可以在对面倒数三个数之后,选择拒绝, 轻轻松松地离开那片识海, 装作无事发生的。
可他没有。
他非但没有离开, 还火急火燎地冲上去,一手握住对方盈盈一握的腰身, 一手捏住对方大腿, 将前两次的事情,又变本加厉地重复一遍, 不,不止一遍,是好几遍……
没有所谓的“被强行打开识海”,没有所谓的“被迫反杀”,更没有“正当防卫”,他就是见色起意,他就是……明知道对方是个男人,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生出那些龌蹉的心思,做了那些冲动的事。
这种事,做了就是做了。
林澹是个很传统的人,既然占了对方便宜,既然自己主动了,那就应该承认,然后负起应当负的责任。
“你就是……传说中的壮壮?”
林澹正想得出神,忽而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吓得他“咚”地一声将手中小铲子丢下,从花圃里跳起来。
就看到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上挂着探究的笑容,上下打量着他。
对方打量林澹的时候,林澹也在打量着对方——
腰间并未佩戴寒玉门的令牌,看起来不像寒玉门的修士,却可以随意出入寒玉宫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
走到林澹面前了,却一点气息都没有透出来,可见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比林澹这个筑基境高得多。
“你是……哪位?”
林澹问了一句。
对面笑起来,“我叫云螭。”
云螭……
林澹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没对上号——以前从未听说过。
“您……来这院子,有事?”
林澹又问。
云螭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林澹一脸懵,“看我?”
他有什么好看的?
“你好有趣。”
云螭说着,视线越过林澹肩头,看向他背后的小花圃里的小菜苗,拿下巴点了点,“这些,都是你亲手种的?”
林澹点头,就见云螭绕过他,在小花圃边上蹲下来,抬起手,虚虚地拿灵力摸了摸那嫩绿的小草茎,
“这冷冰冰的寒玉宫,竟然也能种得出这样的小杂草来?”
他说着,又扭头看向林澹,“那偏殿的玉石台上,铺满的红彤彤的小灵花,也是你弄的?
“难怪……”
林澹满脸莫名,“难怪什么?”
云螭又笑起来,“难怪,阿言会破格,收了你做他唯一的亲卫。”
“……阿言?”
林澹能猜出来对方口中这个“阿言”是谁,但这样亲昵的称呼,让林澹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云螭这时从小花圃边上站起来,视线将满院子的杂草快速扫一圈,然后笑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做了亲卫了,不去做亲卫该做的那档子快活事,怎么还蹲在这院子里种地啊?”
林澹越发不解,“亲卫……应该做的事?”
云螭惊了,“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从前那位寒灯真君收的那些亲卫,那些风流事,可是直接记录成册的,古茗那里应该还收着全套呢,你过来这里,他竟没有给你看过那些?”
寒玉宫,偏殿。
玉契峰负责宗门对外事务的秉尺长老,恭敬地立在玉石台边上,手中托着一份正在拟定中的信函。
那是一封即将发给三教盟的信函,旨在告知对方,本次三教大会,寒玉门掌门孤月真君,将会与林壮壮一同前往三清洞。
这样的信函,秉尺长老拟过挺多次了,原本驾轻就熟的,可这一次,却遇到了问题——
“壮壮,俗名林小犬,无字,亦没有尊号,也不是寒玉门门内弟子,无弟子排行,那……对外,应当以什么头衔称呼他?”
靳言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台下长老,
“他不过是本座的一个亲卫罢了,需要什么头衔?”
秉尺长老有些为难,“这……亲卫这种身份,未免有些、有些……”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直言:“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感觉到床榻上传来的寒意,秉尺长老吓得收敛呼吸,立即补一句:
“属下的意思是,若是要对外介绍壮壮,最好能在亲卫以外,给他一个其他的身份。”
“……其他身份?”
“对,比方说……尊上,可曾对壮壮,动过情?”
问题抛出去,一时间,殿内陷入沉寂。
秉尺长老这时硬着头皮,咬牙将话讲完,
“属下的意思是,若是尊上对壮壮动了真情,哪怕不结为道侣,可是,尊上仍旧可以将自己的心意,向壮壮挑明,与他,坐实恋人身份……”
只是恋人的身份,与凡界的男男女女互诉情意之后的关系,没有太大区别,不像结为道侣那般必须要点亮永结同心契。
因而,要确定这种关系,非常简单,但这凡界的恋人关系,三教盟也是承认的——毕竟许多修士未必到了结为道侣的程度,却又想有一个正当的关系可以双修,便需要这样的身份做缓冲,试过了不合适,散了便是,没有约束,互不相欠。
因着这一层原因,秉尺长老这才大着胆子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只需要掌门公开挑明自己对壮壮的心意,坐实恋人身份,他就不需要在这封信函中,用“亲卫”这种,在秉尺长老看来,实在有辱斯文的头衔了。
可是,没想到,将自己的提议讲出来之后,床榻上,却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哼!壮壮不过是本座的亲卫罢了,本座怎么可能对他动情?”
——笑话!
——这世间,从来只有其他修士千方百计向本座诉说爱意的时候,如今那笨蛋修士始终不曾向他提过一句喜欢也就罢了,竟然要本座反过来,主动向对方承认自己动心?
——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感觉到掌门的愠怒,秉尺长老像鹌鹑似的缩起脖子,慌张地改口:
“啊,如此,是属下愚钝,误会了。
“属下失职,这就重新拟一份信函出来。”
偏殿侧门外,林澹怔怔地立在那里,垂着头,看向自己掌心的小灵花,觉得那红彤彤的一朵小花,看起来有些可笑。
……不过是一个亲卫罢了?
……怎么可能对他动情?
“小犬道友,怎么在门外候着?”
古茗这时走上前来,看一眼林澹脚下的传送阵。
林澹这次有心事,踩上青龙传送阵的时候,不小心灵力送歪了,这才站在了这殿门外的法阵上。
不过,幸好他踩歪了,也幸好他之前在那床榻边铺满了自己的灵力捏出来的小花,让掌门周围充斥着他的气息,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林澹过来。
这样一来,才让林澹有机会,能偷听到掌门的心里话——掌门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看待他们两人的关系的。
见对面只垂着头不说话,古茗正要开口再讲些什么,这时,林澹却抬起头,主动说:
“古大人,你那里……是不是有一套关于之前寒灯真君的亲卫的记录书册,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入夜,月亮高悬。
淡淡的月光铺在凉亭里,洒在林澹身上,让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将他从内到外,裹挟起来。
他坐在条椅上,看着摊开在面前的那份书册,那上面,记录着寒灯真君与他的亲卫们的各种事迹。
一张接着一张的香艳淫|靡画面,映入眼帘。
林澹看得笑起来,笑容苦涩得厉害。
原来他不是“保安”啊。
可他情愿自己只是个最低级的“临时保安”,这样他还可以幻想自己和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权人”之间,能擦出一些跨越阶级的火花来。
但是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是亲卫。
亲卫是什么呢?大概就是现在这册子里画的,出卖肉|体,供掌门玩乐的,那种……养在深宫后院里,上不得台面,说出去都嫌丢人的角色?
林澹发现自己真蠢。
怎么就觉得,他和掌门在识海中做过那种事,他们之间就不一样了?
他先前,竟然还在可笑地做着内心的挣扎,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男人。
哪里需要他纠结这些呢,他喜不喜欢掌门,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掌门根本从未想过要认真看待他们的关系吧?
想想也对,林澹一个底层筑基境,什么也不懂的小喽啰,浑身上下,根本一点值得喜欢的地方,都没有……
这又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童话故事——
公主凭什么要亲吻丑陋的青蛙?
美女凭什么会爱上粗鄙的野兽?
高居云端的孤月真君,凭什么,能喜欢上他这样一无是处的蠢笨男人?
第056章 第56章
之前在寒玉宫偏殿, 古茗远远地看到杵在殿门外的年轻修士,笑着迎上前去,询问对方为何会站在此处。
那时候,斜倚在床榻上的靳掌门, 便察觉到了默默守在门外的修士。
——这笨蛋, 何时过来的?
——本座与秉尺讲的话, 他听去了多少?
正想着,就听到那笨蛋向古茗询问寒灯真君和自己的亲卫的书册,靳言眉头拧起来,眼神阴翳。
他微微撑起身, 看向殿门处,可是碍于掌门身份,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又重新躺回床榻上。
他决定等那笨蛋走进殿里来, 主动找他。
然而, 那笨蛋没有进来,而是在找古茗要完书册之后,径直坐青龙传送阵离开了。
靳言望着殿门方向,怔怔地看了一阵,最终收回了视线
秉尺长老离开之后不久, 左右护法求见。
不用想也知道, 是为了那三教大会的事。
“掌门, 果真打算亲自前去?”
右护法凌碣石开门见山地问。
靳言低应了声。
关沧海这时大着嗓门道:“他们这时候假惺惺地说要给寒灯师伯建什么祠堂,无非就是想让你低头, 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吧?
“自己觍着脸要台阶, 还偏偏要把时间定在那预言的时间节点后头,这是又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呢?
“这么不要脸的事, 掌门,你做什么要给那帮老东西脸!
“要我说,这事还跟以前一样,只我跟破山去就行,犯不着你自己亲自出马。”
这一次,凌碣石难得与自己那缺根筋的同僚保持一致,顺着对方的话说:
“哪怕是要为寒灯真君立衣冠冢、修祠堂,这事也不可能在当场做完,无非是需要寒玉门出面表态罢了,掌门将话告诉我和咲天,我二人替你转达,又有何不可?”
靳言这时却缓缓摇头,语气平缓却坚定地说:
“不只是表态这样简单。
“我与三教盟的旧事,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听到靳掌门这样讲,凌碣石立即明白了对方是另有安排,那便不是他们两个护法可以越俎代庖的了,因而他立即恭敬稽首,
“如此,是我等僭越了,一切,悉听尊上安排。”
关沧海“啧”了一声,心中仍旧愤愤不平,张嘴还想要再争辩两句,却被同僚传音入密过来,警告他不想再惹掌门发怒,就闭嘴,别问!
关沧海私下里回怼了他两句,可表面上,到底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进去了,没再多说什么。
靳言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凌碣石躬身行礼,朝外走去。
关沧海扛着刀,脚抬到一半,忽而想到什么,又转回来,头歪到掌门床榻边去,问:
“对了,掌门,刚才秉尺把那封要发去三教盟的信函,拿给我跟破山看了。
“你……你怎么让他就按‘亲卫’报过去?也不给壮壮一个正当的名分呢?”
“亲卫”这个词,当年可是让他师伯寒灯真君给玩坏了,如今放在壮壮那老实人头上,总觉得不合适吧?
靳言斜睨他一眼,没答话。
关沧海又叭叭地继续说:
“秉尺说他原本提议按恋人身份报上去,你没同意?
“不是,你不喜欢壮壮?不喜欢你亲自带他去三清洞?这种排面,连我跟破山都从来没有过吧?谁家亲卫是这样的待遇啊?说出去狗都不信吧?”
靳言强压下将关沧海嘴巴封住的冲动,瞪一眼对方,之后冷冷说:
“他若是对自己的身份不满意,大可以自己过来,表明心意,本座若是心情好,或许愿意勉为其难,为他换一个身份。”
“嗯?什么意思?”
关沧海有点搞不懂了,“所以,要换成恋人身份,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事只能是壮壮自己过来,亲口提出,才行?”
靳言没说话。
关沧海便当他默认了,然后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满脸无法理解——
不是,整这么麻烦,到底是要干嘛?
想了一阵,关沧海忽而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他抑扬顿挫地“哦”一声,“啪”一声拍在自己的大刀上,然后看向靳掌门,
“尊上,你该不会……是自己喜欢了,又拉不下脸,不愿意主动承认,非要人家主动过来讲吧?”
关沧海讲到兴头上,觉得自己将掌门这么难猜的心思都琢磨透了,果真是个大聪明了,全然忽视了此刻周遭越来越阴寒的气息,还有快要结出冰霜的脚下地面,继续高声道:
“呵,都是活了五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跟那十多岁的小孩似的?
“您不会是相信那帮小孩的那一套,说什么,谁先心动谁就输——唔?唔唔!”
关沧海话说到一半,被慌张地冲上前来的凌碣石用力堵住嘴,然而,为时已晚。
寒玉宫上,阴风阵阵,顷刻间凝出厚重的冰霜。
一眨眼功夫,宫殿下的万级玉石长阶上,被无情地丢出来两个身影,沙袋似的,“砰”“砰”两声,砸下来,将青龙阵基和白虎阵基都撞出裂痕
亲卫宅院里,湖边的凉亭中,林澹盘腿坐在条椅上,怔怔地望着面前摊开的书册,像一座雕像般,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有些陌生的气息靠近过来。
亲卫宅院周遭的防御结界上,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带起一丝警示的灵力,落在林澹掌心。
林澹起身,迎去宅院门边,看到一个长相周正,穿着十分正式的“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立在台阶上,恭敬地朝他行礼。
这人,林澹不认识,但是知道是谁——
“秉尺长老?”
林澹弓着背,朝对方回了个更大的礼。
秉尺长老面带笑容,“小犬道友,老夫这厢叨扰了。”
林澹立即侧身将门口让开,“长老,快请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凉亭处走,走到一半,想起来那里面还铺着那画风香艳的书册,林澹吓得跳上前去,慌忙将东西收进乾坤袋里,又拿出自己之前用仙灵白茅草的根泡的茶水,“长老,您喝茶。”
秉尺长老立即摆摆手,“不敢不敢,小犬道友,老夫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你请示,只消片刻,很快便走。”
在林澹心里,这长老算得上寒玉门的“对外宣传部部长”级别的人物了,过来和他这个“临时保安”——或者现在又多了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谈话,竟然用了“请示”这样的字眼,也实在是很谦卑了。
“长老有什么指示,尽管说便是。”
林澹还是将茶水往对方面前送了送。
秉尺长老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拟好的信函来,送到林澹面前,
“是这样的,小犬道友,你可知晓三教大会?”
林澹穿越来这个世界,也有一阵子了,三教大会这种整片北斗大陆最有名的“峰会”,类似以前他看的武侠小说里那种武林大会似的,林澹当然是听过的。
所以他连连点头,问对方,是否需要他做什么。
虽然并不觉得他一个“临时保安”能和那么高端的大会有什么牵扯——那种“峰会”,不是掌门宗主,也至少要峰主尊者级别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出席吧——不过这么重要的大事件,或许他们宗门上下,全员都要被动员起来呢?
可这时,却听秉尺长老笑斜说:“不必额外做什么,只是,这次掌门点名了,要带你同去。”
“啊?!”
林澹一脸懵逼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去哪?”
秉尺长老笑容依旧,缓缓地将手中信函展开了,递出去,
“是你。
“应掌门的要求,这次,他会带你一同前往。
“当然了,宗门会额外派遣一整支队伍前往,不过,能有资格进入三清洞的,便只有掌门与你。”
林澹一脸茫然,“……三清洞?”
见对方那懵懂无知的模样,秉尺长老愣住了——
这修士,莫非,竟然连三清洞都没有听过?怎会如此缺乏常识?
虽说内心震惊,可秉尺长老面上依旧是笑脸盈盈,
“哦,三教大会的细节,晚些时候,会有玉契峰的弟子再来与你沟通。
“老夫这次过来,是有另外一事,要与你确认。”
“嗯嗯,”林澹点头,“长老,有什么问题,您只管讲就是了。”
秉尺长老见状,笑说:“既如此,老夫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看一下这封信函,这是即将正式发往三清洞的内容。”
林澹扫了一眼那上面工整的字迹,淡笑一下,心想这种大佬才有资格参与的书信往来,他有什么资格有意见呢,
“长老,您们安排就好,我服从安排。”
秉尺长老似乎对对方的回答并不满意,又将信函往对方面前送得更进了一些,
“小犬道友,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吗?”
林澹不懂了,“……什么异议?”
秉尺长老的“疯狂暗示”,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最后无奈,只好将话挑明——
他抬起手,指尖“啪”“啪”地点在那信函里,[林小犬]三个字前面那两个字上,然后说,
“这里,小犬道友,再确认一下。”
林澹看着对方手指的那两个字,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往他的心窝子上戳。
秉尺长老见对方难得变了脸色,立即趁热打铁说:
“想必,小犬道友也认为,让自己以亲卫的身份前往三清洞,并不妥当吧?”
林澹抬头看向对方,目光从一开始的受伤,转为疑惑。
就听秉尺长老继续说:
“恕我冒昧,问一句,小犬道友,对掌门尊上,是否动了真情?”
林澹闻言,双眼眯缝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
这段话,怎么这么耳熟?
一模一样的问题,不久之前,他是不是刚在寒玉宫偏殿门外头,偷听到过?
秉尺长老自然不知道林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刚才在玉契峰,正要将这信函送出去时,却听闻左右护法和掌门的对话,立即意识到什么。
能在这个位置上做这么久,秉尺长老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即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赶来了这宅院里。
此时见对面修士一言不发,秉尺长老继续道:
“恕我冒昧,再讲一句,小犬道友,若是动了真情,不妨趁此机会,去向掌门将心意挑明,说不定,掌门愿意为你破例,将这亲卫身份,改成恋人身份呢?”
虽然只是将之前在寒玉宫偏殿里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可是这一次,秉尺长老有自信,这事能成——
毕竟这么一个要地位没地位,要修为没修为的底层修士,能和掌门坐实恋人身份,无论如何,都是林小犬高攀了吧?
这种事,林小犬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
然而,对面这时终于开口了:“长老……”
秉尺:“道友请讲。”
“您,冒昧了。”
秉尺:???
第057章 第57章
林澹将那信函合上, 送还给对方,“现在这个身份,挺好的,我没意见。”
秉尺:……
秉尺长老震惊了, “小犬道友,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老夫的提议?”
林澹摇头, “按照尊上的意思来吧。”
他心想,这位长老,恐怕是之前在寒玉宫偏殿碰了钉子,可是又实在不喜欢林澹现在这个身份, 觉得有辱寒玉门门风,这才决定绕开掌门,来找自己再问一次, 试图采用迂回战术, 把这个身份改了。
可是, 林澹并不在乎自己的头衔是什么,他在乎的,是自己在掌门尊上的心里,到底是什么。
尊上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亲卫看待, 尊上亲口承认, 自己从未对他动过情。
既然如此, 那林澹要那虚假的恋人身份做什么呢。
与其为了充门面,讨要一个虚假的表面恋人身份, 倒不如, 按照尊上心底所想,让他做个亲卫好了。
反正, 这本来就是掌门尊上心里,他的定位吧?
秉尺长老摇头叹息着离开之后,林澹独自坐在凉亭里,又把那有关寒灯真君和他的那些亲卫们的书册摊开了,重新再看一遍。
这一次,林澹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
寒灯真君是为了在修炼时,防止极寒之气反噬,这才招了那些亲卫在这在院里,这一点毋庸置疑了。
不管是为了拿那些亲卫来升级,还是为了疏解自己的欲|望,总之,这些亲卫,肯定不会是那位祖师爷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而更像玩|物,或是丹药。
也正是因为从这书册里认识到了这一点,林澹明白了自己在掌门尊上心里,也不过是这样的定位,才会让他这样痛苦。
可是,有一点,林澹之前忽略了——
这书册里记录的,每一张栩栩如生的图画里,无一例外的,那位寒灯真君,都笑得非常开心。
书册里偶尔也有几张正经的图画,画面中的寒灯真君不是在正殿内处理宗门事务,就是在洞府内打坐修炼,而这些画面里,寒灯真君的神色看起来都非常严肃,不只是严肃,甚至,林澹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无尽的落寞,和孤寂。
比如,有一个三格组合画中,第一格画里,寒灯真君独自立于书房的窗边,月色洒在他脸上肩头,让他仿佛要变成一座冰雕,与背景彻底融为一体了。
可是第二格画里,一名亲卫手中捏着一朵雪莲奔过来,像是远远地与寒灯真君说着什么。
第三格画,画风变得少儿不宜,寒灯真君与那亲卫直接在书房里就地开始做|爱做的事……
之前粗略地扫过这三格画,林澹只当这是动态版的春|宫|图。
可是如今,再仔细看第三格画里,寒灯真君的眼底,全然不见了第一格画中的那种孤寂和冷漠。
所以,无论外人,包括林澹自己之前是怎么看待亲卫这个身份的,但是这些画卷里呈现出来的事实,却很清楚——
是这些亲卫的存在,让原本陷入无尽的落寞与孤寂中的寒灯真君,重新获得了快乐。
寒灯真君招揽了那么多亲卫在这宅院里,究竟是对是错,林澹无权评价,也并不关心。
但是,他既然拿了亲卫的令牌,成为了掌门尊上目前唯一的亲卫,有一点,他很在意——
尊上他,也和这画里的寒灯真君一样,因为林澹这个亲卫的存在,而不再那么孤寂那么落寞了吗?
如果林澹这个亲卫,果真可以给他带来快乐的话……
林澹忽然想,那其实,也没有那么坏的。
哪怕这个身份听起来不太好,可是总归,每次在识海里,占了便宜的都是林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吧?
就算林澹向往了许多年的爱情,或许从此便要断送了,就算林澹以前老实,不太能接受亲卫这种“边缘”职业,可是,现在转念一想,如果做亲卫能让掌门尊上开心……那他也乐意。
说他不求上进也好,说他自甘堕落也罢。
林澹这辈子没喜欢过谁,如今喜欢上了,便知道,自己怕是再不放下了,更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人。
掌门不喜欢他,那便不喜欢吧,至少,他还有个亲卫的身份,可以留在这院子里,可以陪着对方。
到这时候,林澹才发现,自己原来,竟然是有些恋爱脑的。
他仰头靠在凉亭的承重柱上,抬起手,指尖熟练地捏出一朵小红花来。
不知为何,他恍惚之间觉得,这朵小红花,不是从他的灵力中幻化而来,而是从尘埃中开出来的。
暗恋的尘埃里,开出的花朵,又苦又涩,但林澹甘之如饴。
想到自己第一次将那小红花送到掌门尊上面前时,对方唇角浮现出的笑意,那么好看……
林澹陷入回忆中,忍不住,唇角便跟着勾起一个相似的弧度
然而在想通之后,林澹却发现,生活并未如愿回到正轨。
第二天上午,灵契峰的司仪童子过来了。
正如之前秉尺长老说的那样,这位童子将林澹之后前往三教大会需要注意的事项,向他详细介绍了一遍。
其实司仪童子只是按照普通的随行侍卫的规格,向林澹做的介绍——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过亲卫被带去三教大会,更没有直接进入三清洞的先例。
不过林澹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觉得里面的内容有任何问题。
末了,司仪童子留了一份手册给他,又留了一张传声符,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他。
林澹将那手册和传声符收下来,站起身准备送司仪童子离开。
那司仪童子这时却停下脚步,犹豫片刻,然后说:
“除了那些规章之外,小犬道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需要托我带给尊上,或者秉尺长老?”
林澹一时有些懵,心想自己如果真的有什么话要告诉尊上的,自己就可以过去当面讲吧,有什么必要托他一个司仪童子大老远带过去的?
所以林澹摆摆手,“没有的,麻烦道友了。”
下午,右护法凌碣石过来了,向林澹讲了他们这次准备前往三教大会的几支队伍的情况,
“总共就是这三支队伍,分别在七月初,七月中旬,七月下旬,三个时间点出发,小犬道友,想要随哪一支队伍同往?”
林澹将那三个名册看一遍,问:“掌门尊上不跟我们同去?”
凌碣石解释:“是这样,三教盟属地附近,不允许使用飞行法器,也不能御物飞行,只能步行或是骑乘走地的灵兽,路上便会耽搁一些时间,因而才要提前出发。
“至于掌门嘛,他随时想去,眨眼功夫就到了,自然不会与这三支队伍同行。”
“哦。”
林澹点头,脸上难掩失落。
凌碣石将名册往林澹那边推了推,“此事,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只要在七月初之前想好了,随时与我说便是。”
林澹再三谢过对方,正要将对方送出去,这时,凌碣石转身,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澹见状,问他。
凌碣石便道:“我多嘴提一句,小犬道友……如果有什么其他的话,需要托我带给尊上的,也可以随时与我说。”
林澹懵懵地看着对方,总觉得右护法和上午的司仪童子,都有点怪怪的。
凌碣石见状,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比方说,有关你的身份,还有……你对尊上……若是有些什么心里话,不方便当面直言,都可以由我转达。”
林澹眉头皱起来,想了很久,最后只说:“哦,好,我知道了。”
凌碣石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告辞离开了
晚上,林澹在凉亭里摘“甜甜根”的种子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过来。
林澹的脸上,顷刻之间便漾起笑容,满眼惊喜地扭头,朝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
“尊上!”
林澹站起身来,就看到那一袭白衣靠近过来,周身裹挟的浓重寒气,吓得林澹收回了迎上前去的脚步。
靳言停在离林澹两步远的地方,冷冷说:
“如今,本座不亲自过来,你便不会主动去那偏殿了?”
“我……”
林澹自然没办法把自己这段时间内心纠结的那些想法告诉对方,只讷讷地讲了一个字,便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对面便继续冷声质问:
“先前本座见你病着,便不与你计较,可现在呢?分明身子已经好全了,为何迟迟不去面见本座?
“莫非,你连自己的本职工作,也要抛诸脑后?”
林澹被对面一通责备,脑袋里飞快地琢磨起来——
“身子已经好全了”,“为什么还不去求见”,“本职工作”……
这些关键词,很快在林澹心里,组合出一个答案来。
他脸颊发烫,耳根变得很红,但咬咬牙,还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牵对方的手。
手指刚要触碰到,靳言立即将放在身侧的手背到身后去,又抬脚往外退了一步,警觉得拧起眉头,看着对方,
“你做什么?”
林澹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想起来掌门并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便又收回手,转而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靳言睁圆了一双眼,看着对方的动作,惊住了,竟忘了在第一时间阻止,直待到对方里衣都褪下来了,靳言才有些慌乱地抬高音量,又问一遍:
“你做什么?!!”
林澹这时抬起头,虽说脸上烧得厉害,讲话的语气却十分坦然,
“做我的……本职工作啊。”
第058章 第58章
那天在偏殿, 秉尺长老问靳言,是否对林澹动了情,靳言几乎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而且一口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他堂堂寒玉门至尊, 往常不知有多少修士借着冷月寒玉石的便利, 过来向他挑明心思, 诉说爱意,他都尽数拒绝了,甚至疲于应付。
如今却要让他主动去向那笨蛋挑明心意?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绝无可能!
可当时生气归生气,事后, 靳言却又放不下了——
他都打算破例带那笨蛋去三清洞了,这还是三百年来,他本尊头一次参加三教大会。
靳言笃定, 他领着那笨蛋踏进三清洞洞口的那一刻, 那笨蛋修士于他而言, 究竟代表什么身份,便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修士,都必定明白这背后隐含的意义。
既如此,林小犬名字前面的那个头衔,是亲卫也好, 是侍卫也罢, 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说自己心底是这样想的, 可秉尺过来讲的话,却提醒了靳言——
他不在乎这个头衔, 其他人也不在乎吗?壮壮……也不在乎吗?
其他人怎么看, 靳言一点不关心,可壮壮自己怎么看待这头衔呢?
或许……果真如秉尺说的那样, 这亲卫头衔,最好,是换成另一个身份?
可是……这种事情,要他堂堂寒玉门掌门,亲自放下身段,去主动讲给那笨蛋?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壮壮如果真的在乎这个头衔,那就应该自己过来,主动求到他面前,向他表明心意,请他为自己更换身份。
唯有这样,身为掌门,为了寒玉门大局着想,他这个尊上,才会勉为其难,接受这笨蛋的心意,将他的身份换成……另外那个。
靳言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唯一的问题在于——对面那个笨蛋,根本不愿意配合他演出!
靳言将关沧海和凌碣石丢出去之后不久,秉尺长老这个人精,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很快重新回到寒玉宫偏殿,说想去旁敲侧击地劝劝壮壮,询问掌门的意思。
掌门“犹豫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同意了秉尺长老的提议。
第二天一早,秉尺长老再次求见。
“如何,他肯过来表明自己的心意了么?”
靳言倚在塌上,看似随意地懒懒问一句。
秉尺长老背后冒汗,支支吾吾:
“他……他说……现在这身份挺好的,他没意见。”
咔!
话音未落,床榻上,靳言的掌心直接将身边的玉枕捏出裂纹,
“挺好?没意见?”
他从牙缝里重复着对方的话,像是恨不能将那几个字碾碎似的。
秉尺长老立即解释:
“或许是老夫没有讲清楚,不如,让司仪童子过去的时候,再问问看?”
靳掌门没说什么,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应了一声。
午后,司仪童子来到偏殿。
“如何,他可有什么心里话,想要与本座讲?”
司仪童子战战兢兢,陪着小心回说:“启禀尊上,壮壮他,他说没什么话要讲,还说现在这样的安排,挺好的。”
靳掌门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无心地”安排右护法凌碣石,去了一趟亲卫宅院。
日落之前,凌碣石回到寒玉宫偏殿。
“如何,他可说了什么?”
凌碣石硬着头皮说:“没有,尊上,壮壮觉得,现在的安排……都挺好的。”
——挺好的?!
——又是挺好的?!
——这个笨蛋,为何生了这样一个榆木脑袋!
啪!
靳言牙关紧咬,盛怒之下,将那万年寒玉枕都捏得粉碎
周身裹挟着浓重的寒气,靳言亲自来到了那处宅院。
然而,尚未靠近过去,他便看到那笨蛋原本怏怏地蹲在凉亭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感觉到他靠近,立即咧开嘴,笑得开心,像只小狗崽子似的,摇着尾巴就要朝他扑过来,又被他周身的冷意吓退了,收回脚步。
将对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知为何,靳言周身那股凛冽的寒意,顷刻间便散去了。
可他仍旧气不过,还是冷声质问对方,为何身体已经好全了,还不肯主动去见他。
靳言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他要那笨蛋主动去偏殿找他,要他履行自己之前许下的承诺,继续替他将偏殿铺满小灵花。
当然,他还要那笨蛋能在见他的时候,开开窍,主动把他要的那句话,讲出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朝着靳言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方向走去。
视线落在对方那古铜色的、块垒分明、紧实饱满的肌肉上,靳言惊得一时语塞,只瞪圆了一双眼,呼吸都凝滞。
“什么本职工作?!你把本座当成什么人了?!”
“掌门尊上啊。”
林澹回得倒是极快。
靳言被噎了一下,又道:“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您的,亲卫?”
林澹说着,还抬手将腰间那白玉令牌扯下来,上面明晃晃刻着一个[亲]字。
靳言被噎得无话。
——这笨蛋,什么时候对亲卫的所谓本职工作,这样熟稔了?
正走神之际,就见林澹扯了亲卫令牌之后,索性顺手把自己的腰带也扯开了……
“你……?!”
靳言惊得如遭雷劈,怔怔地立在原处,用力闭上眼,
“休要如此放肆!”
林澹扯腰带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对方那紧闭的双眼和崩成一条线的双唇,没忍住,轻笑起来。
他心想,掌门尊上之前在偏殿里脱他衣裳,摸他皮肤上被天雷劈出的伤口的时候,看起来明明稳如老狗。
还有之前去那东厢房,说要帮他治病,掀他衣襟的时候,明明也是游刃有余的。
怎么现在轮到林澹主动了,对面就吓成这样了?小鸡崽子似的。
该说对方双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是该说他叶公好龙,高攻低防?
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林澹都觉得挺有趣的。
之前他有心理包袱,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了僭越的事——
可现在不同了,他想开了,心头的大石彻底放下了,也知道身为亲卫,那些所谓僭越的事,其实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主动起来的时候,掌门尊上的反应,原来这么有趣?
林澹突然觉得,亲卫这个职位,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靳言自然不知道林澹究竟在想什么,他听到了对方的轻笑,笑声中,竟然带上几分戏谑,这实在太过分!
更让靳言无法忍受的是,以他的修为,哪怕他闭着眼,神识仍旧能一清二楚地感知到对面的动作——
那笨蛋根本没听他的,手上的动作是一点没停下来!
“放肆!”靳言又沉声喝斥一句,“将衣裳穿好!”
一边喝斥着,靳言一边将灵力送出去,试图将对方的腰带系好。
可是之前在偏殿分明能“一秒脱衣”的纯熟灵力,不知为何,这时候竟然十分紊乱,颤巍巍地在林澹腰间绕了一圈,也没能把那小小一根腰带系好。
靳言也不明白,自己这般巅峰境界的修为,为何会在这么一个笨蛋面前乱了心绪,又怎么能连一根腰带也“降伏”不住。
正懊恼之际,对面那腰带却自行收束起来。
靳言睁开眼,就见对面修士已然重新整理好衣衫,正在一丝不苟地理袖口。
靳言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可胸中却没来由感到一阵憋闷。
那憋闷的感觉,仔细琢磨一番,似乎,还是来自于某种失落的情绪?
失落?他在期待什么?
靳言的面色又沉了几分,冷声问:
“你在做什么?”
林澹被问得有点懵——
他刚才从善如流,履行亲卫的“本职工作”,尊上的脸色变得很差,问他在做什么,勒令他把衣服穿好。
他遵命把衣服穿好了,掌门竟然又问他在做什么,而且,脸色看起来,竟然比刚才还差了……
林澹一时迷茫了,那他到底是应该把这法衣脱了,还是穿上?
见林澹捏着袖口,木头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靳言这时又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进了,然后说:
“三教大会,你随本座一同前往。”
林澹点头,“好的,尊上。”
靳言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又说:
“以亲卫的身份。”
林澹顿了顿,很快又点头,“好的,尊上。”
靳言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感觉到对方周身的寒意又重了几分,眼底又重新布满阴霾,林澹愣了一下,问:
“尊上,怎么了?”
靳言又往前逼近一步,在两人胸膛都快挨着的时候,停下来,死死盯住林澹双眼,问:
“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本座讲的?”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林澹实在不明白,他能对掌门说什么?总不能把自己内心深处,最见不得人的那一份喜欢,讲出口吧?
正想着,对面抬起手,掌心按在林澹胸口上,丝丝缕缕冰凉的灵力,就那么渡入林澹体内。
虽然隔着衣衫,可是林澹却觉得那手掌仿佛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肉上,甚至,穿透他的皮|肉,握住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底掩藏的秘密,被对面血淋淋地掀开了,看得一清二楚。
他吓得收敛笑容,慌张地抬手,紧紧攥住对方作乱的手腕,心脏狂跳不止,嗓音嘶哑,吐息滚烫,
“尊上,你……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
林澹的五指用力收拢,将对方柔软白皙的手腕,都攥出红痕,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对方将他心底深处的秘密,挖出来。
可是,根本没用。
对方偏要去挖,偏要让他的那些心思,无处遁形。
靳言凑得很近,声音轻缓地往林澹耳朵里灌,
“本座想知道,你这里,究竟藏着对本座的什么心思?”
……他心里究竟藏了对掌门的什么心思?
林澹被这问题吓得脸上血色刷一下褪尽了。
“咕咚”一声,林澹的喉头滚动,艰难地吞咽一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吐不出。
对面这时却变得出奇耐心,林澹不讲话,他就那么站在林澹面前,微微仰着脸,静静地看着林澹的双眼。
林澹被对方盯得不自在,错开眼,“我……”
刚讲了一个字,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两声,又没了下文。
“嗯?”
对面的尾音轻轻上扬,等着林澹继续。
林澹最终抬脚,往后退了一步,和对方重新拉开距离,然后回说:
“我、我没什么心思啊,就……做好‘亲卫’的本职工作。”
话音未落,一股浓重的寒意迎面扑过来,冻得林澹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他慌张地抬头,重新看向面前那张阴沉沉的脸,
“尊上……”
他刚喊了一句,忽而周身被一股极寒的灵力裹挟住,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下一刻,他被用力掼在了凉亭入口的承重柱上。
背砸在冰冷的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响,林澹下意识想要弓起背,缓和一下被撞疼的肩膀,然而下一刻,靳言出现在他身前。
离得太近,林澹如果弯下腰,鼻尖就能碰到对方那张冰冷的面具了,他慌忙直起身,背重重地抵在石柱上,疼得皱了下眉。
尚未回神,眼前一黑。
他再次被强行打开了自己的那片尚未成熟的识海。
周身萦绕着黑色烟雾的身影,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识海中央,转了一圈,视线很快锁定在一个白色身影上。
那白色身影缓步靠近过来,最终停在了离林澹的黑色身影两步远的地方。
两个身影相互对望了片刻,这一次,林澹成了主动的那个。
他缓步走上前去,在胸膛快要碰到对方时,堪堪停下脚步,垂着眼,目光从对方没有瞳仁的双眼,缓缓往下,到细瘦的脖颈,再到突出的一对锁骨,再然后……
林澹抬起手,宽大的掌心放在对方凹陷的腰身上,手臂用力,将对方拉进自己怀里来。
“嗯……”
白色身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闷哼一声,抬起手臂,撑在林澹胸膛上,手指用力捏住林澹脖颈处绷紧的肌肉。
应该是不习惯黑色身影这样主动,白色身影垂着眼,胸膛起伏着,明显有些慌乱,但身体却软下来,丝毫没有反抗,反倒是……摆出一副任由林澹予取予求的模样。
林澹被对方的反应撩拨到浑身燥热,他用力揽住对方细瘦的身体,俯下|身,用力亲吻在对方双唇上。
靳言的神识凝成的白色身影,并没有戴帷帽或是面具,林澹可以毫无阻碍地亲吻对方的双唇,可是,那双唇亲起来,却像冰雪一般,冷冰冰的。
这只是神识凝出的双唇,亲吻起来,一点温度没有,触感也并不像人类的皮肤……
恍惚之间,林澹觉得自己好像跪在冰天雪地里,正在亲吻地上的冰雪。
这让林澹的内心,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这种烦躁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两人的神识缠绵结束之后。
林澹的神识离开那片深渊般的识海,回到那凉亭入口处,目光微垂,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那张脸和识海中并不一样,此时变得生动,真实,蝶翼般的眼睫颤动,面具掩盖下,脸颊上浮现的红晕若隐若现。
那一双红润的唇此时微微张开,有温热的气息从双唇中轻轻吐出。
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人,林澹意识处于混沌状态,刚才在识海中的那股烦躁感觉,终于找到了原因——
他想要亲吻对方的双唇。
不是神识凝成的,而是真实的唇舌。
那双唇此时就近在咫尺,亲起来,应该很软,还有一点湿润?
林澹思绪乱飞,竟然下意识地,果真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下一刻,他身体腾空,整个人朝后飞出去。
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尚未回神,他已经仰面朝天,重重地砸在花圃的泥土地里。
林澹撑着手臂,重新坐起来,就见凉亭边上,靳言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透出浓重的愠怒神情。
“尊上,我……”
林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刚吐出几个字,对面如一道银白的闪电般,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中。
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愣了许久,林澹懊恼地将脸埋进掌心——
他怎么连个亲卫都做不好,又开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那些僭越的事了……
寒玉宫,偏殿。
靳言倚在床榻上,眉眼冷如冰霜。
——那笨蛋,为何如此大胆!
——本座已经一再迁就他,如今甚至不再试图反压他,任由他侵入本座元神中最私密的关窍中……
——他竟还不满足,还要如此僭越!
靳言从不曾与任何人有过肉|体上的亲密接触,五百年来,始终如此,他习惯了。
他不愿意,甚至十分抗拒其他人的亲近。
林小犬在他的纵容下,得寸进尺,一再越过他的底线,实在放肆!
这愤怒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那笨蛋修士再次出现在偏殿,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来靳言床榻边,而是在殿门外面,狗狗祟祟地朝里面探出一个头来,自以为隐蔽地暗中观察。
靳言:……
林澹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也做好决定了,就应该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亲卫。
所以他第二天一早,踩上那青龙传送阵,决定主动去偏殿,找掌门,继续履行他身为亲卫的“本职工作”。
不过,这次他做了十二万分的心理建设,一定要努力克制住冲动,不要再做僭越的事了。
不过,坐传送阵过去的路上,出了一点小问题——
那圆形法阵上,原本清晰完整的青龙图纹,不知道为什么,裂开了。
是哪个修士不小心,把那玉石长阶下头的青龙阵基撞坏了吗?
从那金色光芒里看起来,好像裂得也不是太严重,应该凑合着能用?
事实证明,裂开了的青龙传送阵,能用是能用,就是会歪。
他本来要像往常一样直接去掌门床榻边的,不知为何,竟然被传送到了偏殿正门外。
不过在偏殿正门外也好,隔着个上百米的大殿,让他稍微缓冲一下,做做心理建设。
这样想着,林澹扒在殿门边上,探个头出去,皱着眉头,自以为目光深邃地往床榻方向观察着。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清冷什么响起来:
“看什么?”
林澹一怔,自认为深邃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
那声音又说:
“杵在门边做什么?还不进来?”
“哦,哦。”
林澹这时从门后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法阵,然后迈步跨过门槛,往殿里走去。
穿过殿内悬着的那一层又一层白色纱幔的时候,林澹继续在心里合计,究竟应该怎么做到,看似随意而自然地,开始自己的“本职工作”。
然而一直走到石台边,他也没想出个眉目来。
“来做什么?”
靳掌门冷声问。
林澹看一眼床榻周围所剩无几的稀稀拉拉的小红花,说:“我来继续种花了。”
靳言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林澹便走到床榻边去,弯着腰,开始用灵力捏小红花。
一路从床榻边角处捏到中段,感觉到纱幔中那道身影离得很近了,几乎一抬手就能碰到对方,这时,林澹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系列画面来——
之前从古茗那里要来的那书册里,有一个场景,是在寒灯真君修炼的洞府里,和现在的情形很像——
寒灯真君坐在一处石台上的蒲团上,旁边一个亲卫,原本手臂撑在石台边缘,身姿妖娆地与寒灯真君说说笑笑,中途,那亲卫忽然腰上一塌,佯装失足,往石台外侧跌倒过去。
寒灯真君立即抬手,用灵力将那亲卫从背后托住,那亲卫便顺势扑倒进了寒灯真君的怀里。
再接下来的画面,就变得少儿不宜了……
想到这里,林澹忽然灵感来了。
他故意把手放在床榻边缘,然后佯装手滑,身体朝床榻外头歪过去。
靳言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头,眼眸微微眯起来,困惑地看向对方,不知这笨蛋在搞什么鬼。
林澹维持着往外侧仰倒的姿势,意识到这种高难度动作,需要像那画里的亲卫那种,腰肢柔若无骨的,做起来才游刃有余。
他这种腰腹上全是硬实的肌肉的,要保持住身体朝一侧弯曲,要倒不倒的状态,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身体开始打颤,床榻上却一点反应没有,无奈,林澹喊了一声:“哎呀。”
靳言眼中的狐疑,变得越发深重。
到这时,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笨蛋,不会是在勾|引他吧?
靳言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遇到的打着各种幌子企图勾|引他的修士,不在少数。
可是……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像现在这样,把勾|引的动作,做的这么笨拙,还这么……滑稽。
“嗤。”
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嗤,落在林澹耳中,让他一时愣住了。
然而没有愣太久……
咚!
林澹僵硬的身体,像块石头似的,直挺挺地砸在了床榻边的地上。
手肘不偏不倚压在青龙传送阵的中央,林澹眼前一黑。
下一刻,他骑在了偏殿屋脊一角的脊兽上。
林澹:……
靳言:……
和玉石雕成的仙人,一前一后同骑在一只凤凰上,林澹吹着冷风,眺望着寒玉宫的全景,一脸懵逼。
过了不知多久,脑海中传来那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还要在那里骑多久?”
是靳掌门朝他传音入密了。
“啊……”
林澹依旧骑在凤凰上,垂眼看向高耸的屋脊,犹豫再三,最终传音入密过去,
“尊上,我……我下不去。”
靳言:……
“你不会御物飞行?”
御物飞行,林澹是学了的,可是他境界修为太低,灵力又不够,每次飞离地面,也就只能往前冲个七八米,超过十米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可现在这屋脊离地面,少说有五十米高了……
也就是说,林澹现在还不够长。
可是关乎男人的尊严,“不够长”这种话,他不想讲出口。
正犹豫之际,身体被一股灵力托起来,飞身往殿内去了。
朝下冲得太快,林澹一时没有防备,身体重重地砸进一片雪白的纱幔中,林澹手忙脚乱地撑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下似乎压着什么。
很柔软,微微有点凉,骨骼纤细,但手感很好。
“摸够了?”
正想入非非之际,阴沉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摸够了,就从本座身上滚下去。”
第059章 第59章
林澹手臂撑在对方头两侧, 隔着纱幔,怔怔地望着身下人,直到听到对方那冰冷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
“哦、哦。”
林澹一边应着, 一边慌张地抬腿就要往床榻下面跳去。
然而脚刚踩上地面, 手臂又被对面拉住了。
说是拉, 其实也不算是拉。靳言只是用灵力虚虚地扯住林澹手臂,阻止他往外跑,但是身体并未触碰到。
林澹懵懵地停下动作,转过头, 就发现对面传来一股冷意。
“……尊上?”
尊上好像又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因为他笨手笨脚掉在对方床榻上,还不小心压住他了?
可刚才掌门让他从自己身上滚下去的时候,这股寒意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现在这股可怕的压迫感, 好像是在林澹扭头要往回跑的时候, 才出现的?
林澹有点迷茫了, 所以他到底应该走远一些,还是继续留在这床榻边,维持这样暧昧的姿势?
思忖一番,林澹最终决定还是应该维持“职业操守”,继续留在床榻边——
毕竟他刚才都那么羞耻又拙劣地去模仿寒灯真君那书册里的亲卫的勾|引招数了。
虽说过程曲折了一些, 学得像不像不好评价, 但是, 殊途同归嘛,反正最终目的达到了, 他确实成功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远超正常社交范围了。
既然如此, 那不如……趁热打铁?
林澹顺着靳言的灵力萦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往对方面前又倾身靠近了一些, 屏着呼吸,抬起手,想要像之前那书册里画的那样,用手指碰一碰对方的脸颊。
然而感觉到对方变得警惕的目光,还有周身重新流露出的防御性的威压,林澹悬在半空中的手,蜷起来,又放下去。
掌门不喜欢,也并不习惯与人出现肢体接触,林澹又忘了。
他又在脑海中搜刮那书册里的亲卫的举动,然后,想到一句话来,又学着讲出口:
“尊上,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识海里,做那……”
“快活事”三个字,在林澹嘴里转了一圈,最终也没能讲出口。
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不过对面显然也并不需要他把话讲完,很快明白林澹在问什么,靳言微微挑起眉头,“好啊。”
啊……
林澹没想到对面答应得这么干脆,局促地双手握拳,半天没有任何动作。
靳言等了一阵,最终有些不耐地问:“还在等什么?”
“尊上,我……我不会打开识海。”
林澹如实讲出了自己的窘境。
靳言怔了一下,然后几不可见地叹息一声,抬起手,指尖轻轻逼出一缕灵力,渡入林澹眉心。
林澹的眼前一黑,很快进入了那片熟悉的深渊中,紧接着,就看到那个白色的纤瘦身影从识海边缘靠近过来。
林澹心头一喜,神识凝成的黑色身影小跑着迎上去,抬起手臂,一把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身,将对方举起来。
白色身影吓了一跳,慌张地抬手,回抱住黑色身影那宽阔的肩头,为了稳住身体,又熟练地将两条腿攀在对方腰上。
感觉到对方像花藤似的,软软地缠绕在自己身上,林澹将手稳稳地托住对方腿根,往上送了送,嘴巴笑得往上裂开成一个巨大的圆弧。
在这识海中,林澹总会迷迷糊糊地,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怀里的白色身影是属于他的,掌门尊上,也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错觉,往往会持续到林澹从那识海中脱离出来,回到现实中的那一刻。
比如此时,两人刚刚结束,林澹浑身燥热,意识回到床榻边来,恍惚之间,又倾身压过去,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对方双唇上。
感觉到对方那灼烫的视线,靳言的眉头轻轻拧起来。
然而,靳言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林澹先慌乱地收回视线,腾的一下从床榻上跳下去,踩上青龙传送阵,
“尊、尊上,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罢,逃也似的从偏殿离开了。
靳言尚未来得及积攒起来的怒气,就那么随着那法阵上消失的身影,一起消散了。
他怔怔地看着林壮壮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原本冷若冰霜的眉眼,竟然逐渐浮现出笑意。
抬起手,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嘴角缓缓地朝上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他之前因为不喜欢与人有亲昵的肢体接触,所以每次林小犬试图靠近时,靳言便会感到愤怒。
被愤怒的情绪控制着,让靳言一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林小犬,在心虚。
他慌什么?又急什么?
心里有鬼,才会心虚吧?
想办法把对方心里的鬼勾出来,他想要的那句话,自然而然,不也就跟着吐出来了?
回到亲卫宅院的凉亭里,林澹躺在条椅上,懊恼地抬起手臂,拿手背遮住眉眼。
他好像,又搞砸了。
他原本计划地好好的,以后安安心心地做个亲卫,可以陪在掌门身边,他又是占便宜的那一方,只要能好好地守住自己的那些心思,就皆大欢喜。
可是问题是,他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守住自己的那些心思。
喜欢,本来就是很难藏住的,偏偏他还要在识海里和尊上的神识做那样最亲密的事。
这样,让他怎么能继续把自己的秘密压在心底?
思来想去,林澹最后暗下决心,以后还是不要学那些亲卫,主动去做那些事了,否则,他早晚要露馅。
然而,事与愿违。
林澹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靳掌门却像是突然转了性了,开始频繁地召他去寒玉宫偏殿。
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掌门和前几次一样,不过是要喊他去继续种小红花呢,可是,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掌门开始旁敲侧击地,要他和自己在识海里缠绵。
这简直像是将一根烤得软烂香软的肉骨头,举在一只大狗面前,馋得狗子的口水流了一地,却还要逼狗子克制住自己,不要碰那骨头。
太馋人了。
这样的折磨,竟然来了一次,又一次。
林澹越是想要避开寒玉宫偏殿,对方就偏不如他的愿,越发频繁地召他过去。
如此痛苦的煎熬,持续了一周,林澹心里的那根弦,被拉扯到极限,眼看就要崩断了。
终于,在一次从识海中回到现实之后,林澹喘着粗气,被对面熟悉的冰雪气息包裹住,再次倾身压过去,想要做点什么。
这一次,对面却没躲。
靳掌门的脊背都绷直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体内防御性的威压蠢蠢欲动,眼看就要释放出来,又被生生压下去。
很显然,他仍旧不习惯被人靠得这样近。
但他却强忍着不适,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微微仰起脸,迎合林澹的动作。
待到林澹回过神的时候,双唇已经几乎要碰上对方的唇了。
唇瓣堪堪擦过,林澹触电般将身体朝后退出去,然而,刚才的动作,却已然清晰地落入对方眼中。
林澹呼吸粗重,吐息滚烫,“我……”
想要解释什么,可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你想做什么?”
靳言紧紧盯住林澹的双眼,问他。
林澹像个采花盗,人赃并获,心虚得厉害。
见他憋红了脸,不知说什么,靳言抬手,指腹很轻地擦过林澹温热的唇,又问:“你觉得,这也能算是亲卫的……本职工作?”
他刻意将“本职工作”几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林澹垂下眼,将视线错开了,“不是的,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为什么?”
靳言又将之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对本座,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林澹艰难吞咽一下,“我……”
靳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很重的蛊惑意味,“把你这里想的,心底的话,讲出来,本座向你保证,不管是什么,本座都会允你。”
靳言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林澹心口处,
“告诉本座,你做这些,究竟是因为什么?”
林澹抬手,紧紧地攥住了对方的手,“我……”
“嗯?”
靳言摆出十足的耐心,等着对方将心里话挑明。
林澹艰难吞咽一下,咬咬牙,做了十分艰难的一番思想斗争。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通了,最终下定决心,问出口:
“尊上,我想问,那灵植,什么时候结算啊?”
靳言怔住。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难以理解林澹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反问:
“……你说什么?”
林澹的话已经讲出口,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我看那告书石上说,掌门为修士开启冷月寒玉石,就许诺修士一株灵植。
“我想,我进不去那寒玉石,那……那开启识海,应该也差不多?
“那,那我的灵植,什么时候能结算一下?”
靳言彻底懵了,一双漂亮的眸子瞪得浑圆,原本如一潭春水般荡漾着的目光,顷刻之间,凝出厚重的冰霜来。
许久之后,靳言才终于缓过神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
“你留在这宫里,与本座做这些,就是为了那区区一株灵植?!”
林澹这时却摇头,“不是的……”
靳言闻言,凝至冰点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然而,紧接着,就听林澹又说:
“不止一株,我记了帐——
“我们,最开始在尊上的识海中,有过一次,后来,在我的识海中,有过十二次,加起来,一共是十三次。
“也就是说,总共是十三株臻品灵植,等价换算的话,也就是一千三百株上品灵植。”
第060章 第60章
林澹觉得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
靳言不断地咄咄逼问, 要他讲出自己的僭越行为的理由,林澹肯定是不敢把真实原因讲出口的。
可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能解释为什么他三番几次控制不住自己,想和对方在现实中, 在肉|体上, 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而就在刚才, 林澹急中生智,找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理由!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灵植。
对,就是灵植!
——这不就刚刚好, 很合理地解释了他这些天的行为吗?
林澹正为自己的急中生智窃喜,然而高兴了不到半秒钟时间,他周身便被可怕的威压, 和极寒之气裹挟住。
在险些伤到心脉和脏腑的时候, 他被丢出了偏殿, 沙包一样扔回了亲卫宅院。
当天,他接到通知,被没收了亲卫令牌,赶出寒玉宫,回到了仙山上, 阳灵花园边的小菜园子里
“惹那位大人物生气了?”
坐在小菜园子的田埂边上, 吴超那手肘怼了怼林澹。
林澹没答话, 懵懵地看向吴超,眼底写着:你怎么知道?
吴超露出一个“这不明摆着嘛”的笑容, 又抬起下巴, 点了点悬在头顶的那座云雾缭绕的宫殿,
“就在你下来之前, 从那宫里扑出来的寒气,差点把我们整座仙山都冻出冰霜了。
“除了那位大人物,还有谁能有这样的……”
吴超话说到一半,笑容凝固了。
就见寒玉宫上,一股极寒之气铺天盖地涌下来。
那寒气来得比以往都更猛烈,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凝结成冰,厚实的冰面从寒玉宫殿门,一直延展下来,先将万级玉石长阶铺满,接着一路往下,在寒玉宫与仙山之间,凝出一座万丈白墙。
那雪白的冰墙,还在一路往下扩张,眼看着,就要将整座阳灵花园都冻成一座冰雕了。
这……
见过孤月真君生气,将周遭千里之地都冻出冰霜的,却从来没见过对方生气到这种程度——
这是要把整个阳灵花园这一季的灵植都冻死了?
眼看着事态变得严重,吴超和林澹也不再闲聊,同时从田埂边站起来,仰着脖子往阳灵花园看过去。
阳灵花园悬浮于仙山最顶端,是离寒玉宫最近的地方,自然也是那冰墙最快波及到的地方。
眼见着冰墙压下来,花园里的园艺师们吓得纷纷拼尽体内灵力,以自己的至阳道体构建出防御结界,试图守护住自己的灵植。
花园中央的甲级园艺师还好,不管是至阳道体等级还是修为境界,都让他们轻松便能抵挡住头顶落下的冰墙,可园子周遭的那些低级别的园艺师,就有些撑不住了——
眼看着那冰墙压下来,将他们构建的结界冻出细密的裂纹,像是下一刻就要破碎的样子。
林澹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从菜园子里冲出去,去到阳灵花园边上,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帮一把那些同僚。
“哎!”
吴超见状,在林澹背后喊他,想说你一个刚刚步入筑基境的底层修士,过去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凑什么热闹。
可心里这么想着,眼看着阳灵花园周围要遭殃,吴超心里也不落忍,最终摇着头,跟在林澹身后冲出去。
两人一起拿掌心护住园子周遭的结界,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渡进去,期间,吴超看一眼头顶看不到边际的冰墙,苦着脸说:
“咱们这样,根本是杯水车薪,这园子里的灵植,早晚要被冻死的,怕是保不住了。”
说着,吴超深深地望一眼旁边的修士,“小犬,你到底……做了什么?能惹得尊上这样大发雷霆?”
听到吴超的话,花园里所有的园艺师,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林澹身上,眼神里写着——原来是你小子惹的祸!
林澹埋着头,一言不发。
他也没想到,找尊上要灵植,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他一株灵植没拿到,还眼看着,就要害得这花园里这一茬灵植都被冻坏了。
林澹不知该怎么回,只能尽可能多的把体内的灵力渡入结界中。
他的灵力阳气旺,可以轻松护住手边的那一片花园,可是他的修为低,灵力覆盖范围很小,边上的那一圈灵植,眼看着……就要被那冰墙压坏了。
“这一季的灵植,怕是要没了。”
吴超知道再怎么挽回也没用了,索性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臂,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那冰墙却不再继续往下扩张了。
短暂地停滞之后,冰墙竟然潮水般地,朝上退去。
众人迷茫地抬头看去,这时——
欻!
一张巨大的穹顶,不偏不倚,罩在了阳灵花园上空。
那穹顶是半透明的,上面不断闪烁着火焰般的光泽,散发出夕照般的暖意,像小太阳电暖炉似的,顷刻间,便把阳灵花园里原本布满的冰霜,全部融化了。
林澹和吴超也被成功罩在这带着火焰光泽的巨大结界中。
抬头看一眼那山峦般望不到边际的穹顶,林澹垂头,再看向自己掌心中,以灵力形成的那小小一团圆球——
同样是至阳灵力形成的结界,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正感慨着,就听到园子里,修士们纷纷扯着嗓子喊起来:
“峰主!”
“是咱们峰主回来了!”
“峰主救了我们这一季的灵植!”
“峰主,您终于回来了!”
“长老!还有长老!”
“长老也一同回来了。”
“终于都回来了。”
林澹顺着其他修士的目光,一起抬头朝天上看过去,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和一道素白的身影,一起飞过阳灵花园,落入了寒玉宫。
“那就是……玉焱峰峰主,和掌管阳灵花园的积素长老?”
林澹眼看着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翩然落在云雾缭绕的玉石长阶上,轻声问了一句。
“是啊,”吴超点头,“咱们峰主,还有咱们长老。”
林澹的视线紧紧盯住白色宫殿里那突兀的一点红上。
玉焱峰峰主,那是林澹这个临时工的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这种级别的大佬,林澹通常都会忍不住像供佛爷似的供起来,不是敬而远之,也一定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心底里却并没有多少这样的想法。
他脑袋里,没来由地,冒出另一个想法——
还说那寒玉宫里冷冰冰,白茫茫的一片,太过寂寞,需要林澹去种小红花呢。
可是明明就有一个现成的,穿得火红火红的,像一朵鸡冠花似的修士,可以随意出入寒玉宫啊。
而且对方那么轻轻松松地,就能布下这么一张巨大的,充满火焰光泽的小太阳似的巨大结界。
在这结界面前,林澹的灵力捏出来的那一朵朵小红花,像大海里的一艘小舟似的,根本就没眼看吧?
没来由地,林澹心底酸溜溜的。
那酸溜溜的感觉充斥在心里,吓了林澹一跳。
他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努力想要把心中的这些想法压下去,告诫自己,这些跟你都没关系,别瞎想,更别乱问。
然而,嘴巴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玉焱峰峰主,也是至阳道体?”
林澹的问题脱口而出。
“昂,这不废话嘛,不是至阳道体,怎么可能坐到玉焱峰峰主那个位子上去。”
吴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咱们这阳灵花园,就在寒玉宫正下方,整日里受极寒之气侵扰,却还能种植这些阳属性的灵植,可全靠咱们脚下这玉焱峰了。
“而这玉焱峰中的阳灵之火,全靠咱们峰主用灵力在续着。”
能凭一己之力,将玉焱峰这么大一座山中的阳属性灵脉保住……
“峰主的修为,想必深不可测?”
林澹早该打住,不再多嘴的,可他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问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吴超拍着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高声说:
“那当然!合体境大圆满!差一步就入大乘境了!放在外面,妥妥地掌门宗主级的厉害人物了!”
“是么……”
林澹唇角扯出个笑,垂着头,掰着手指,感受着自己指尖稀薄的灵力。
至阳道体,还是合体境大圆满,和林澹这么个筑基境小菜鸡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峰主他……跟掌门尊上,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怎么可能!咱们峰主可是掌门尊上嫡亲的师弟,听说,几乎是同一时间入的内门,虽说拜的不是一个师父,学得不是一路功法,可是两人关系好着呢。
“传闻说,以前他俩以前年轻的时候,出双入对的,不管修习哪门课程,都是同进同出,那关系能不好?”
“哦……”
同门师兄弟啊,甚至……还是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啊。
林澹要把自己手指头都掰断了,心脏都酸到皱在一起了,却还是管不住嘴,继续问:
“关系这么好,怎么不见掌门把那块冷月寒玉石送给他,召他去宫里……兑换那个隐藏价值?”
没想到,这问题问出来,吴超却是脸色一变。
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修士注意到这边,这才凑到林澹耳边去,压低声音说:
“这事,可不能乱说,这个,就涉及到宗门的一桩,非常久远又非常错综复杂的,大佬之间的,恩怨纠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