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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51.上或下

    “别笑啊。”虞浅居然很认真,“你听我分析。”

    “你说。”颜航还是憋不住想笑。

    “你就说你那三点择偶要求,我哪一条不符合。”虞浅举着胳膊数,“第一条男的,不出意外我肯定是,你要不信我现在脱裤子给你证明,第二条,长发,我留这发型好几年了,应该够长了,最后一条,翘臀细腰么,你也不是没摸过,你知道的。”

    “我摸什么了我摸。”颜航都给气乐了,“这破玩意儿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我记本上了啊,特意记的。”虞浅说。

    “神经。”颜航有时候特别想去小学门口买个小学生批改作业的那个印章,上头印两个字——神经——这样以后每次虞浅抽风的时候,他就可以直接从兜里掏出来,拔下盖子,往他脑门中央来那么一下。

    “我肯定比李奇文符合。”虞浅撑起身子看着他,“你就说是不是吧。”

    颜航长久地垂眼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虞深,他很少用这样上位者的姿态去审视一个人,在这个角度,所有微表情都一清二楚,他好像掌管断案的青天大老爷,这人是死是活,无非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虞深的微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哭诉刚才那段话的时候催胸顿足,恨不得挖心剖肝向颜航证明他决心改造的真心。

    颜航想起很久以前虞浅问过他的那个问题,对于坐过牢出狱的犯人,他是否认为这些人已经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看待,当时颜航给出的回答很高大上,说他相信司法公正,因为只有相信监狱和司法系统,他爹,警察的职业才有存在的意义。

    这话其实是老颜曾经给他讲过的,所以到现在,颜航也依然相信,出了监狱的人,值得拥有一次改过自新,重新拥抱尊严的机会。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虞浅又有些慌乱,他以为虞深的行为再次让颜航不爽,于是捏了捏他的手,催促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吧,不用管他。”

    “你先起来。”颜航没管虞浅,看着虞深,“我不习惯这个角度和人说话。”

    “唉,唉。”虞深如获大赦,撑着地面,很费劲的站起来。

    颜航眯起眼睛,很敏锐:“你腿怎么了?”

    “哦,这个。”虞深局促地笑了下,“十几年前干过工地,摔,摔过,好了以后就落下点毛病,没事。”

    颜航使劲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睁开。凌晨五点,九堡铺的天边开始逐渐透露出淡淡的熹微,窗外的一切展现出朦胧的轮廓,雨已转小,春雨如柳丝,细微而过,听不见声。

    九堡铺住着的人起得都早,这会儿屋外已经有些吵闹,不知是谁家开始操持早饭,锅铲叮当,油烟灶轰轰得响。

    颜航觉得被窝里潮得厉害,才躺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又湿又腻,他翻了身,不满地看着离他八丈远的虞浅。

    “别擦了,你反正天亮都得换床单。”

    虞浅把卫生纸团成团,回头看他一眼:“那不也得简单收拾一下子孙万代么,不然我睡哪儿。”

    “我这边没湿。”颜航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往床边让了让,把虞浅重新扯回被子里,手臂搭在他腰上,顺手在那光滑的皮肤上摸了摸。

    “别摸了,一会儿又摸出火来。”虞浅白他一眼,“真年轻啊颜小航。”

    “不然呢。”颜航没理他,摸完了腰又去摸他的肚子。

    “我的皮肤滑么?”虞浅背对着他,突然问了声。

    “滑。”颜航这回非常肯定地回答他,而且没有一点羞涩,毕竟他现在一只手就贴在人家身上呢,没必要装蒜。

    虞浅笑得一抖一抖的。

    颜航低头用鼻尖拨开长发,从身后蹭着虞浅的后背和颈窝,闻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顺便看一眼他这白净的后脖颈上还有哪一块没有被他留下咬痕或者吻痕,顺嘴给补上。

    虞浅又被咬了两口,嘶一声:“属狗的啊。”颜航竟然没有想要躲开。

    他不过是唇上第一次碰到这样奇异的触感,在大脑空空、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在跟这老男人接吻的那么一两秒内,微微怔愣没有动作。

    但是他依然没有下意识的厌恶和躲闪,哪怕他知道自己应该恨眼前这个跟他算得上是杀父仇人的男人恨到极致,哪怕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干脆掀了伞,拎着领子跟虞浅在雨里大打出手发泄恨意。

    他都一动未动。

    甚至当虞浅微甜的舌尖撬开他的唇瓣,温柔缓慢地企图与他跟他纠缠更深时,颜航也依然没有阻拦,他不过是认命似的微闭双眼,听着耳畔的雨声,生涩的勾着舌尖,试探着与虞浅纠缠深吻。

    颜航发现一个足够让他彻骨绝望的事实,在此时此刻,他和虞浅两个人已经走到水尽山穷,绝无可能的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男人。

    喜欢到撕心裂肺发过一场火,大病一场只剩下疲倦时,依然还能揣着一颗热烈跳动的心,在这凛冽清寒的深夜里,心甘情愿跟他接这一次吻。

    “嗯。”颜航在他肩胛骨亲了一口,“你说属什么就属什么。”

    “操。”虞浅急忙向前分开一段距离,骂道:“求你了歇会行么,放过我的腿。”

    颜航被他打断,不满地啧了一声,重新把人扯回来搂着。

    “不弄了,你别动。”晾完了衣服,索性没什么事,正好晚风吹得舒服,干脆靠在自家屋檐下头,抽一根烟。

    他刚刚用手挡着风,低头燃起一阵烟,才抬起头,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眯起眼睛顺着看向路口,就见到一幕奇异的景色。

    一个小姑娘举着棒棒糖在前面撒丫子朝他跑过来,嘴里喊着:“长发哥哥。”

    她身后,那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小酷哥眉头拧成疙瘩,大步追在后头企图把她喊回去。

    这画面逗得要命,但虞浅硬是愣着没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脑子好使的不得了,好使到经过了完全没有联系的半个月后,他居然对颜航的一切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清楚到前面朝他家跑来这个小女孩是谁,他也不用翻本子,稍微想了想,就想起来是小漂亮。

    颜小航之前说的事他确实做到了,用脑子记住他,深深刻刻。

    离着他家门口越近,小酷哥那张脸越是挤满了羞涩、尴尬和挣扎,光看表情,虞浅也知道颜航此时此刻如果抬头看见他,真会恨不得买一张火箭票连夜搬离地球。

    秉着善解人意的心思,虞浅低了低头,转身下意识想躲进巷子里,反正他屋里黑着灯,完全可以伪装成不在家的样子。

    但是这个计划没能实现,他衔着的这根烟没有灭,烟头忽明忽暗的橘色光点在夜晚如同一个指路标,非常明显。

    躲也晚了。

    虞浅叹了口气,干脆直愣愣站在那等着小漂亮一路乐颠颠朝他跑过来。

    也没什么好躲的,他这辈子注定要永远住在九堡铺里,走也走不出,他的家就在这,再躲能躲哪里去。

    灾难的发生往往就在一瞬间。

    颜航上一秒还在心里哀求虞浅不在家,下一秒,一抬头看见眼前一幕,差点两眼一黑原地去世,只见小漂亮已经轻车熟路跑到虞浅家门口,热情又活泼地张开两条胳膊,抓着虞浅的衣角晃晃。

    “长发哥哥晚上好。”在此之前,颜航没想过有一天他和虞浅坐在一起也会出现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情况,他们之间好像有无数的话应该从头说起,但是就这么并肩坐在连绵的雨中,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恨我吗?”虞浅突然问。颜航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小漂亮趴在他的床边,大眼睛眨巴眨巴,察觉到他真的睁开眼睛后,兴奋地喊:“谭爷爷,醒了,小舅醒了。”

    一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不用看也知道是李燕。

    颜航疲倦地转了转眼睛,嘴里面像是放了一整个撒哈拉沙漠那么干,吞一口唾沫都费劲。

    他看了一眼窗外,仍旧阴阴沉沉,白天也跟黑天没区别,不大分得清时间,于是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下午四点。”床尾一个中间男音回答他,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老谭。

    想想他从虞浅家没吃午饭,打了一架,然后淋着雨跑出来也就中午十二点多,而现在才下午四点。

    “我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他抬手捂着自个儿脑门,看了眼床边担忧他的李燕,李燕现在眼睛里还满是后怕,颜航就见不得她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面内疚的不是滋味。

    “我觉得我睡了一辈子那么久。”

    “是挺久。”老谭走到他床边,“现在是周六下午四点,航子,你整整睡了一天。”

    “什么?”颜航被吓得精神了点,想坐起来。

    小漂亮赶紧压住他,“小舅不动,针针。”老颜干了一辈子的基层民警,奖状功勋锦旗不要钱似的往家拿,在他的辖区范围内,无论大大小小的民生琐事,经过他的手处理,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人。

    他这一辈子对得起肩上的两杠两星,对得起胸前的国徽党徽,当警察这无数个年岁里,他只犯过一次错误,那就是因为虞深犯罪情节较轻,又心疼他家中那个无法照顾自己的弟弟,放他先回了家。

    就这一次因为心软而犯下的错误,害死他和老宋两条命。

    颜航麻木地推开虞浅,踩着一地碎片,哗啦啦蹚开一条路,一瘸一拐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暴雨倾盆,刚刚走出屋檐下的一瞬间,头发、外套就已完全湿透,雨滴落在他滚烫的额头脸颊,挂在睫毛之上,和眼泪混成一潭,从两颊滚落。

    “颜航。”手臂被人握住,颜航被迫回过头,就见追他出来,目光破碎纠结的虞浅。

    “你”虞浅长发全湿,眉眼迷茫无助,不知道该说什么。

    “松开。”颜航声音沙哑。

    虞浅抓着他的手臂没动,本能不愿让这少年就这样离开,他有一种让他后背发凉的猜测,觉得今天颜航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们之前从前建立起来的种种亲密都将顷刻间破碎,而且再无恢复的可能。

    “松开!”颜航抬高音量。

    虞浅像被烫了似的猛地收回手,面前这从来稳重踏实的少年此时已经趋近崩溃,他站在雨雾之中,眼睛微眯,目光深处不再是温柔爱意,而被仇恨取而代之。

    虞浅在这一刻确定,颜航大概也一样的恨他。

    颜航没有理会虞浅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他现在自顾不暇,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之上,不知道靠着什么才撑着没有垮下。

    他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虞浅,看他被大雨淋湿的长发,看他脆弱迷茫的眸子。

    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第一次他们没有互相道一句“明天见”,也是第一次,颜航走得头也不回。

    颜航这才看了眼他的手背,正扎着点滴,脑袋上面用衣架和夹子临时diy了一个输液架,就放在李燕床头。

    老谭叹口气,坐在他床边,说道:“你小子是轻易不生病,一生病就生个大病,你差点没把你那两个妈吓死。”

    “怎么回事?”颜航自己已经不大记得清楚。

    “还说怎么回事呢。”田飞兰从外头进来,嗔怪瞧着他:“说了多少次带伞带伞,傻小子非得淋雨回来,两眼一闭就倒了,我和燕子怎么着也降不下你这体温,想着送去医院还都不会开车,只能叫老谭过来帮忙。”

    老谭接过话来:“我想着你这情况叫起来送去医院也是折腾你,外面还下着雨,不如干脆给你请个医生上门来看。”

    颜航有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扯个笑:“辛苦了谭局,为了群众这点小事还特意跑一趟。”

    “傻小子。”老谭侧身,展开胳膊给他介绍角落里站着的人,“来,认识认识,这是我们市局法医科,龙茂龙科长,龙茂,这就是老颜那儿子。”

    颜航坐起来些,就见一个身材高挑漂亮的女人从暗处走过来,她这人下巴尖,额头饱满,眼位生得高,一瞧就是个极其干练又聪明的人。

    他这会儿倒是没空顾忌这人的长相,挑了挑眉:“法法医?”

    “恨。”颜航这回没有任何思考停顿,“当然恨。”

    “哦。”虞浅低了低头,“也是应该的。”

    颜航抬眼去看他,虞浅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好像也知道颜航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也早就在心里面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结果。

    “你着急回学校吗?”虞浅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还没到九点。”

    “不着急。”颜航轻轻咳嗽,“学校门禁是晚上十二点。”

    “我想——”虞浅语速很慢,停顿一会儿,呼了口气,手又朝着裤兜里摸来摸去,摸出烟盒放在手里,才继续说:“跟你说点以前的事儿,关于我的,你想听吗?”

    他换了一边裤兜去摸打火机,扫了眼颜航:“不想听也没关系,看你。”

    颜航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烟盒,自从他总是在虞浅耳边唠叨让这老男人戒烟,他现在抽烟的频率比以前低了很多,现在手里这盒好像还是虞深刚刚出狱的时候买的,到现在还没抽完。

    他没说听或者不听,只是说:“你给我一颗烟。”

    “行。”虞浅终于摸出打火机,烟盒在膝盖上磕了磕,晃开盒盖,里面只有孤零零最后一根。

    而那个半个月没见的长发男人,第一反应是赶紧掐了烟,然后顺着向孩子身后一看,跟追在后面的颜航四目相对,视线撞个正着。

    颜航急急地刹住脚,急到差点因为惯性脸朝下摔一跤。

    他就以这种极其狼狈又可笑的方式,再次出现在虞浅面前。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十九岁的小酷哥终于还是决定树要皮,人要脸,他应该再体面大方一点,至少像个正常人而不是滑稽戏小丑一样重新面对虞浅。

    他缓而慢的直起腰,手插兜,表情像是第一次见到虞浅那样,冷酷又烦躁。

    虞浅还是没动,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

    颜航在想:半个月没见过,不知道这人的脑子还能不能记住他。

    “你妈的。”虞浅又骂了一句,干脆躺他怀里,感受到小酷哥的手再次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气都气笑了。

    “你说你,让你真的上我你又不敢,摸又摸个没完。”虞浅说。

    “忍着。”颜航从后头亲他的耳朵,“你要是特别不愿意也可以走。”

    虞浅绝望又无语地看着自己家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混蛋吗你是,你跟条野狗似的咬上了就不撒嘴,我走去哪。”

    “所以就别走。”颜航干脆利索地给他怼回来,人至贱则无敌,彻底抛弃脸皮的小酷哥已经升级成2.0状态,不再惧怕老男人的任何撩拨。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颜航的觉得稍微冷静了些,身体里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情绪已经彻底消散,整个人像是跑完一场马拉松后的状态,兴奋又疲倦。

    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电压不稳的白炽灯,他终于放松身上的肌肉,懒懒散散地抱过虞浅,说道:“我都有点饿了。”

    虞浅看着他:“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点牛鞭韭菜什么的补一补。”

    “你要想的话也行。”颜航乐了。

    “操,算了。”虞浅也跟着笑了,“我可不能跟你研究怎么摩擦生火了,老骨头受不了。”

    “别耿耿于怀了。”颜航在被子里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等天亮了我给你上药。”

    虞浅叹了口气。

    他的心太软了,软到有时候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个拿得出手的闪光优点,还是一个会在将来某天让他狠狠栽跟头的致命缺点。

    “别给我跪。”颜航嗓子发酸,声音发哑,“你要是真有良心,老颜和老宋在金宝山陵园里葬着呢,去他们坟前跪,跪到他们原谅了你再说。”

    “好,好。”虞深点头如捣蒜,“一定去。”

    “你被抓起来,蹲了六年大牢,不见天日。”颜航眸光一凛,突然说,“我问你,你恨老颜吗?”

    虞深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摆手道:“不恨,不恨,我怎么可能恨,我知道警察是在帮我,把我送进去改造那是在救我,我当时要是继续跟着老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恨。”

    颜航不置可否,短暂沉默着,只是用余光瞄见身侧的虞浅,他男朋友所有的表情都在说明他此刻的紧张,唇瓣抿成细线,打量着想知道颜航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

    “既然有这份自知之明。”颜航换了个站姿,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叹出,认命一样闭了闭眼,“那就好好活吧,这回活的有点尊严,也算是对得起老颜救你这一命。”

    “好,好。”虞深听懂他的话外音,像是终于求得了大赦令牌,热泪当场滚落,差点再给颜航跪下,“我一定,我一定,我答应你,谢谢你小颜,愿意原谅我,谢谢。”

    颜航慢慢从虞深脸上收回视线,此时此刻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他身体里,好像各自为政,随时能把他扯成碎片。

    恨吗,当然恨,还恨,永远都恨。

    想杀了他吗,巴不得,巴不得把这人送到地下去给老宋老颜磕头赔罪。

    可是想给这么个生在九堡铺,身不由己挣扎求生的可怜虫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也想。 “嗯。”虞浅微微扬起脖子,长发从肩膀滑落,“牛逼吗?”

    “牛逼。”颜航再次拿回烟,“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

    虞浅搓了搓手指,雨水溅起路面,湿了他的鞋,他也没大在意,目光无意扫过自己手腕上的纹身,忽然又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情绪忽如其来,上一秒还惆怅无边,下一秒,又弯起眉眼,肩膀轻轻颤着笑起来。

    他神经病一样抬起手,手指轻轻拂过颜航后脑上的短发,揉了揉。

    “因为寂寞啊。”虞浅拢了拢笑容,叹了口气,“因为不想再过这样潮湿烂透的日子,因为也想有一天能有闲有钱去看一眼海,因为真的很想要个家啊,小孩儿。”

    颜航咬着最后所剩不多的那一截烟,从刘海碎发之间看向虞浅。

    他们坐在同一把雨伞之下,好像在这么一刻隔绝了一切。

    雨雾朦胧,雨后春泥潮湿混着台东满城花香,因为伞面挡住街心花园唯一的一盏路灯,颜航已经不大看得清虞浅此时的样子,唯一能看到长发后这男人流畅漂亮的下颌。

    “你在心疼我。”虞浅看着他的眼睛。

    颜航避开视线:“既然看出来了,何必说出来,留点面子不是更好。”

    “你应该恨我。”虞浅语气很轻,朝他凑得更近,肩膀相贴。

    颜航以为他是想从他唇间拿走最后这一点的烟,于是垂着眼侧过脸,也同样朝他脸边凑了凑。

    虞浅确实拿走了他唇边的烟,只不过,他没有抽,也没有礼貌地分开一段距离。

    两个在雨中坐了太久,微微发凉的鼻尖轻轻蹭过。

    虞浅的目光始终在他的唇上,也就不过犹豫了那么一秒,他小幅度地抬起脸,偏头侧开鼻梁。

    心软吗,软,软得要命了。只想向这个毁了他们一家所有人一生的畜生复仇,为了过去六年所有的不甘和委屈。

    “你说啊,他叫你什么!”颜航手上的力气更大,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珠沿着发梢滚落,还没等落下,就在暴怒中蒸腾消失。

    “对”虞深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他被掐得双目凸起,两手本能扣着颜航掐他脖子的手腕,指甲在他苍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触目的抓痕。

    就这样颜航也没有松手哪怕分毫。

    “不起。”虞深费力挤出这句道歉后,双眼翻白,只差一口气。

    颜航的手稍微松了松,只给他留出一条喘息的缝隙,虞深刚刚欣喜地大口捕捉呼吸,就觉得眼角一黑,少年一拳落在他眼眶,力道没有丝毫收敛。

    虞深被打得七荤八素,他眯起眼睛胡乱挥手,想要挡下接下来的攻击,只可惜少年未曾让他如愿,颜航双膝压在他的身上,两手轻而易举挥开的手,又是一巴掌扇过虞深的耳侧,阵阵嗡鸣。

    颜航额角满是青筋,现在的每一幕,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在他的内心酝酿多年,在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之中,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颜航很久以前答应过老谭,说他已经看开了,正在从过去的阴影中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他也曾经答应过虞浅,说他能够原谅已经被法律制裁过的犯人,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今天,此时此刻,在当场揪出杀父仇人,赤裸裸直面现实的这一刻,颜航才意识到仇恨从未消失,只不过是埋在内心深处,不断浇水灌溉,巩固生根,在这样一个萧条的雨天随真相破土而出。

    “我他妈的杀了你。”颜航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只想顺从本心,一拳又一拳捶打在虞深脸上,将那张脸变成五颜六色肿胀丑陋的沙包。

    就这样打死他吧。

    就这样杀了他吧。

    为了这些年的所有,为了终日抑郁的李燕,为了中年丧夫只能靠退休金养家的田飞兰,为了因为没有父亲撑腰被丈夫家暴差点流产,一人拉扯一对女儿长大的宋绘心,为了高考前夕家庭变故,人生乱套的宋绘智。

    也为他自己,在最贪玩无邪年纪庸庸碌碌扛起养家责任的这么多年。

    杀了他吧,他活该的。

    杀了他吧,要为老颜老宋报仇。

    杀了他吧,六年来受害者没有一天能够释怀,虞深不能也不应该坐了牢,拍拍屁股出来重新享受人生。

    虞浅就站在他不远处,一伸手就能碰到,瞥一眼就能看见,因为这个长发身影始终在视线尽头占据强烈的存在感,所以颜航最终还是在这纠结中理清楚思绪,重新恢复他一贯的冷静。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虞深,而是朝虞浅伸手,拉着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虞浅还没反应过来时,颜航已经两只手捂住他的耳朵,拒绝让他旁听接下来的对话。

    “我没有原谅你。”颜航看着虞深,声轻却冷淡,“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之所以能从此以后跟你保持互不干扰的生活方式,是因为我很喜欢虞浅,见不得他为难,希望你能明白,珍惜机会,不要再招惹麻烦。”

    虞浅被他捂着耳朵,微微挣扎却被镇压,抬眼看他,充满迷茫。

    “我明白,我都明白。”虞深同样看着他身前的虞浅,叹了口气。

    “可以。”颜航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虞浅着急勾住他的手腕,目光不定,“怎么了?”

    “没干什么,放心。”颜航提起唇角,鉴于虞深在场,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不说再见了,明天我来找你。”

    颜航想揍他。

    “你能不能讲究一点,我还没答应你。”他说。

    虞浅拉过他的手臂,当暖炉似的,顺带还把脚搭在颜航的腿上:“那你拒绝我了吗?”

    “没。”颜航一愣。

    “那就行了。”虞浅闭着眼睛笑,“别压我头发,睡觉吧,晚安。”

    第 52 章 52.分房子

    颜航这一晚上睡得奇奇怪怪的。

    本来雨季的被窝冰凉潮湿,结果身边还贴上来个不要脸的,那不要脸的老男人体温温热,若有若无贴在他的皮肤上,湿湿滑滑,像条水里扑腾的鱼。

    他早上睁眼的时候,虞浅还扒在他身上,抬起大腿缠着他的腿。

    “死开点。”颜航好气好笑地把他弄到一边去,“咱俩都快锈一起了。”

    虞浅还困,他本来也不是习惯早起的人,闭着眼睛问他:“你今天什么安排?”

    当赔罪了。虞浅推门出去的那一刻,怀疑自己其实睡着了,大概是在做梦。

    凌晨三点,鸡鸭鹅狗都睡了的时辰,颜航站在他们家西侧巷子口,刘海和肩膀上的衣服全都湿了,一滴一滴往下淌水,而这小酷哥本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怒火正盛,喘着粗气。

    “你”虞浅走进雨里,这一次他猜不透这小孩儿在想什么。

    “闭嘴。”颜航打断他的话。“不是,没不是这么说话的,我就是借宿。”颜航觉得自己脑门子都烧起来,尤其是看到他这幅囧样,钟大丽哈哈大笑,逗弄他的眼神跟马戏团耍猴差不多。

    “看见没老杨。”钟大丽朝男人使个眼色,“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最近老来我们这儿的小酷哥,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来找我的生意,谁知道他不钻女人被窝,钻人家虞浅的被窝。”

    颜航的脚指头都要把鞋底子扣穿了,他在想人类没有进化出自动关闭听力的功能真是一大缺憾。

    被叫做“老杨”的男人似乎也不太习惯钟大丽这随时随地口出狂言的性子,他局促地摸了摸挂着汗珠的鼻子,朝着颜航咧嘴笑了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颜航也回了个招呼,然后就没词儿了,这场面实在是有点诡异,他实在想不好还能说点什么。

    “洗澡去吧。”钟大丽呼了口烟,高抬贵手放过他,转过头对老杨说:“行了,你也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不不,我我再陪陪你。”

    可能因为当着颜航的面儿,老杨这话说得挺费劲,好半天才憋出来,脸蛋通红,鼻尖又开始冒汗。

    从一眼见老杨,颜航大概就能从他习惯性垂头缩肩和瓮声瓮气地动静里猜出他是个性格腼腆,容易害羞的人,说直白点,是个挺老实的人。

    颜航一时间很难把这么个形象的人和嫖娼联系在一起,更难以想象嫖客和妓女之间的对话还能出现“我再陪陪你”这么纯爱浪漫的话。

    “得了,快点滚吧。”钟大丽咬着烟头,没什么表情,她把腿从老杨身上放下来,“这几天条子抓得严,经常趁着天快亮的时候突击抓人,不想被逮就现在滚,你要是被逮了,工作就没了,不值当。”

    颜航看着老杨的眼睛里升起光彩:“大丽,我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放狗屁吧。”钟大丽嫌弃地戳了下他的脑袋,在对方幸福得冒泡的表情里站起身,把桌上散着的几张毛票抓起来,随手扔进抽屉里。

    “你要是工作丢了,没钱了,老娘还怎么挣钱,老娘那是关心钱,哪是关心你。”

    颜航又看着老杨眼里的光彩倏地熄灭了,比流星滑落的速度还快,他落寞地扭了扭敦实的身子,站起来朝门外走来,顺手拿起门口沥水的伞。

    “再见。”老杨很认真地伸出手。

    “再见。”颜航回握了他的手,不明不白地目送着这个这个嫖客地背影消失在雨夜巷子口。

    他有些愧对兢兢业业,渴望抓人的小马哥。

    再待下去没意思,颜航身上都湿着,外头还下着雨,一阵阵妖风吹过来每个毛孔都往里面渗着寒气,跟钟大丽道了晚安,他转身打开浴室的简易木门,拉开挂在外面的灯绳。

    浴室不大点,也就一平米,地面是碎瓷砖铺的却很干净,墙上镶着淋浴喷头,右边挂着热水器,热水器下面有个装衣服的篮子。

    颜航把换洗衣服塞进去,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搭在门板上,拧开热水龙头,蒙蒙热的水蒸气瞬间蒸腾起来,外面下大雨,里面下热水,浇在皮肤上,骨头缝都酥了。

    本来想速战速决随便冲冲,结果水温太舒服,颜航站在喷头下,开始思考起宇宙大爆炸和人生哲学。

    张着嘴,仰着脸,站在喷头下,等着水哇啦啦灌进嘴里,做着这么个傻缺又中二的动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这里洗澡,他不用急急忙忙,生怕时间长了家里其他人要上厕所,也不用担心李燕、小漂亮或者田飞兰任何一个人突然敲门找他。

    这时间是他自己的,享受热水,享受洗澡。

    快要洗破皮的前夕,颜航终于打了沐浴露,擦干水,换上睡衣从里面出来,抱着湿衣服,以他最快的速度冒着雨冲回虞浅屋里。

    虞浅果然还没睡,靠在床头玩手机,长发垂在肩膀上。

    “你这洗澡时间够长的啊。”虞浅眼皮没抬,“合着不是你家交水费,可劲儿用水是吧。”

    “回头转你水电费。”颜航洗完澡浑身舒畅,颇为大气。

    他穿着件干爽的白体恤,下面穿了条居家的纯棉睡裤,站在床边,把来时候穿的黑色运动裤晾在虞浅和钟大丽平时吃饭的椅背上。

    虞浅看着他动作,一拍脑门想起来,从床尾拿过一条黑裤子扔给他,“哦对了,差点又忘了,帮我也晾一下裤子,今天帮你收拾完那熊孩子,转身就踩了一脚水,裤腿还湿着。”

    颜航拿过他的裤子抖了抖,裤脚果然还潮乎乎的。

    虞浅靠回床头,笑道:“光顾着回味我惩恶扬善的高光片段了,心里面上一秒还想着哥怎么这么帅呢,下一秒啪叽,一脚就踩进去了。”

    “戏挺多。”颜航评价。

    虞浅噎了噎,他们俩现在像两个傻逼似的淋着雨站在外头,谁也不说话。

    “要不要”虞浅想说要不要先进屋再说。

    “我说闭嘴。”颜航从刘海后死死瞪着他,呼吸更重。

    虞浅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能在这陪他发疯,莫名其妙让雨淋了一身。

    他也猜不透颜航此时此刻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和好吗,不像,没有人来和好是这样带着一身能杀人的怒火来的,聊天吗,不像,颜航一共说了两句话,全是让他闭嘴。

    半晌,颜航哑着嗓子,看着他的眼睛:“你故意的。”

    “我什么故意的。”虞浅愣了。

    “半夜不睡觉发个朋友圈让我看见。”颜航说。

    虞浅看着他小酷哥的眼睛,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这都什么逻辑。

    “你可以不看啊”

    “闭嘴。”颜航再次烦躁地打断他,“让我说。”

    虞浅莫名的想笑,但因为这气氛太凝重,又没敢,他觉得现在他但凡噗嗤乐那么一下,这小酷哥都能反手从兜里掏出个炸弹跟他同归于尽。

    “明明说好再也不见面,还是能遇上。”颜航说。

    “”

    虞浅虽然记性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昨晚刚发生的事情,他还是能记得是小漂亮跑过来找他,而不是他主动去颜航家门口晃悠的,这也能怪他?

    “还有。”颜航眸色更沉,“都他妈的没在一起,谁让你亲我了。”

    虞浅叹了口气,轻轻一笑,终于忍不住:“嘿小酷哥,讲点道理,这也怪我一个人,你没伸舌头?”

    小酷哥本来就到极限的情绪被他这话彻底涨破,虞浅眼睁睁看着他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又急又羞又恼地狠狠剜了他一眼。

    如果眼神能带刀片,虞浅现在应该已经被片成烤鸭了。

    “打一架吧。”颜航朝他走了一步,捋起袖子,“我受够了。”

    虞浅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就愣神的这么一瞬,颜航已经拎着他的领子,把他粗暴地到自己身前,不可反抗的力道压着他的前胸,将他整个人掼在粗糙潮湿的墙上。

    就像他俩第一次见面,在巷子里打架,耻辱门就在不远处。

    虞浅被颜航怼在墙上,胸肺被压得喘不过来气,张唇轻哼了一声,呼吸同样变得急促,他却只是从背后扯着颜航腰上的衣服,没有反抗。

    他已经很久没有离颜航这么近,近到四目相对时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彼此,插不进半点多余,雨水从他们二人的呼吸之间落下,落在紧贴的胸膛之间,染湿衣襟。

    颜航的手始终拎着他的领口,手臂青筋暴起,肌肉颤抖。

    恨吧,颜航应该恨他,也太应该狠狠揍他一次报仇泄愤。

    如果真的痛痛快快的打他一次,能让这少年六年之间的委屈减轻哪怕一点点,虞浅都觉得应该的,他欠颜航的,几辈子都还不清。

    虞浅向后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活该的,认了。

    “操。”

    “知道么,我觉得我特别像个霸道总裁。”颜航扫完微信付款码,看了眼虞浅,指着头上挂着一排排的衣服,“来,把上面的都给我叉下来,包了。”

    “你这总裁听着就像是城中村的。”虞浅乐半天。

    “九堡铺限定总裁。”颜航从店主看傻子的表情中淡定拿过塑料袋。

    买完衣服回到台东大学,虞浅晚上还要去店里,颜航趁着这个时间在寝室里做一做杀千刀的小组作业,把ppt和演讲稿发给组员以后,收到李奇文的微信。

    颜航又傻笑半天,直到阮俊豪从外面回来,又骂他一句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系外面,他才收起神经病,起身出去找虞浅。

    在披萨店里解决了晚饭,一直等虞浅到八点,他才差不多忙完。

    “我能帮你什么?”颜航站在厨房消毒区外面。

    “快忙完了,不用。”虞浅回头看他一眼,“帮我把金福橘树浇浇水吧。”

    “行。”颜航拿了个空矿泉水瓶子灌满水,走到店门口的小树边上,蹲下来用手扒拉着叶片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树上的小橘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按照经验来说,这树差不多也就养到头了。

    对于台东人来说,这种橘子树其实是一次性的,每逢过年或者是遇到喜事就去菜市场搬两盆回来,橘子落了就扔,下次要用再买。

    颜航没想到虞浅这盆能长得这么好,树叶全都郁郁葱葱的,没有一点枯黄的趋势。

    “浇多少?”他惦记着自己除了孩子养不死,其他都能养死的神秘体质,决定问虞浅。

    “半瓶,我都是这么浇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虞浅在里面回答他。

    颜航听话的倒进去半瓶,站起来把空瓶子扔了,说道:“应该对吧,你养的多好,我看这盆能活很久。”

    “活久一点好啊,什么都是活久一点好。”虞浅把最后一个烤盘复归原位,从后厨走出来。

    “走吧,回家。”颜航已经面朝着电梯的方向在等他,身侧的手指朝他勾了勾。

    “走。”虞浅拉上电闸,走过来勾上他的指尖。

    九堡铺到台东大学的距离不算远,说起来也有五公里,颜航和虞浅步子大一点,也得四十分钟能走到,这条路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会觉得漫长又无聊,但是两个人,还是一对儿情侣这么走回去,总感觉一眨眼就能到。

    “你明天早上有早课吗?”虞浅问。

    “没有,明天下午才有课。”颜航说。颜航点开吃鸡游戏,脸上耳机麦克风,调试一把键盘,鼠标在鼠标垫上来回划拉几下当成热身,游戏这东西,几天不碰手感就要掉个档次。

    想想他这玩游戏的本事还是从老颜那遗传来的,老颜当警察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空闲时候打把游戏,为此被李燕训斥好多年也没改过来。

    老颜同志技术到真不错,很多年前代表九堡铺辖区派出所去参加他们警察局办的运动会,还捧了个电竞奖杯回来。

    当时得意的尾巴都翘上天,现在那奖杯现在都不知道收到哪个犄角旮旯积灰了。

    等了一会,“草莓甜心”发来组队邀请,颜航点进去时,老板们已经在叽叽喳喳聊天,他戴上耳机,默默降低音量。

    id叫浪迹天涯的先开麦:“哎哎,快乐小颜来了,大神好。”

    “你好。”颜航礼貌打招呼,然后抿上嘴,不再说话,社交这些事儿全都交给“草莓甜心”。

    “浪迹天涯”陆续拉了两个人进来,第一个人的id叫joker,颜航有印象,上次他们组队的时候这人就在,但是另一个id叫“李终硕”的人他就没有任何印象了,应该是老板新拉来的朋友。

    果不其然,“浪迹天涯”说:“带个朋友哈,一起放松的,没问题吧?”

    “草莓甜心”马上说:“没问题,什么技术段位我们颜大神都能带,放心玩。”

    颜航从手边拿来手机,给“草莓甜心”发去微信。

    “哦,那你不用早早就跑出去了。”虞浅点头,正在看手机天气预报,“正好,明天早上预报要下雨。”

    “嗯,我今晚要洗个澡,然后狠狠睡个懒觉。”颜航想着就舒服,“你明天也中午才去学校吧?”

    “对。”虞浅装起手机,看他一眼,眼底带笑:“你要说什么?”

    “既然都不忙的话。”颜航摸摸鼻子,说得有点磕巴,“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做一会儿?”

    “你敢上我了吗?”虞浅盯着他。颜航一直觉得,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还醒不过来这件事挺神奇的。

    当他睁开眼,发现眼前不是虞浅家里面那扇绿莹莹的窗户,而是一道昏暗狭长,一眼望不到头的暗巷时,他知道,自己又开始做六年以来经常做的梦了。

    因为在梦里见过太多次,他看见这巷子已经比看见自己家都亲,别说一砖一瓦,就是墙上涂鸦的违法小广告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抬起手看了眼,果不其然,和以前一样,他依然像个漂浮一团的空气,在梦里买了个最佳观众席,只能瞪着俩眼珠子看事态发展,说不了话,发不出声,也做不了任何改变。

    巷子里不知道哪来的灯闪了两下,就像是主角登场前的聚光灯,颜航也知道,他老爹该登场了。

    不远处的大路上,老颜微微驼着背,左耳上夹着一根烟,右耳贴着电话,一手举着个不知道哪来的传单挡雨,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雨幕里眯起眼睛,走得有些艰难。

    老警察有一种特有的走路姿势,两脚外八,膝盖打弯,斜着肩膀,这些都是当警察留下的职业病,因为腰上挂了太多年的警械,两边受力不均,走起路来总是歪向一边。

    这姿势颜航太熟悉,小时候,他就是在这样的后背上,被老颜背着长大的。

    “不敢。”颜航转过脸,“我说用手或者用腿,你的腿不是已经好了吗。”

    “胆小鬼。”虞浅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揉。

    “我才十九岁。”颜航不满地啧了声,“你能不能给我点充分的准备时间,我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准备,我怕弄伤你。”

    “回家给你找个片儿看得了,看看能不能学会。”虞浅懒懒地斜他一眼,闲闲地感慨:“小处男。”

    “我现在不算小处男!”颜航皱起眉,据理力争。

    “嗯嗯,不算。”虞浅懒得搭理他,白他一眼才笑了:“行吧,给你做会,看给孩子憋的。”

    有这个宏伟计划在前,颜航同志像个充满氢气的飞天气球,整个人恨不得瞬间飞到九堡铺,然后一气呵成开门进屋把人扑到床上办事。

    怀揣着这样的愿景,好不容易看到虞浅家那条西侧的巷子,马上就看到耻辱门,走在他前面的虞浅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冰凉的手指一下握住颜航露在外面的小臂,抓得很用力。

    “要不你今晚”虞浅呼吸有些乱,话刚说一半。  颜航坚信“台东大”“颜航”“没血缘的弟弟”这几个信息同时放在一起,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李终硕”就是他二哥,宋绘智。

    现在在游戏里放松开颜,跟朋友们大谈特谈研究生美好生活的人,就是他那个在家蹲了三年没考上,还总是拿着考研当借口,在家心安理得享受的二哥宋绘智。

    颜航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感觉,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后知后觉的恼火冲上心头。

    按照宋绘智以往的说法,吃完饭的晚上,是他背诵政治的黄金时段,所以,在这个时间里,他既不能帮宋绘心辅导大漂亮,也不能帮颜航带小漂亮,更不能帮田飞兰收拾家务事,只能碗一放,就蹲屋里学习。

    但也就是这个时段,今天,颜航发现他居然把政治背到吃鸡海岛上来了。

    他觉得自己被狠狠的戏耍。

    “浪迹天涯”满满当当站起来:“好了,哥几个都捡完了,大神,现在去哪干什么?”

    颜航的游戏人物一动不动,一把大狙仍然戳在“李终硕”脑袋上,直接穿透模型,远远一看,跟脑袋里插了根天线似的。

    “草莓甜心”:oi,掉线了?

    颜航回神,冷着脸清咳一声,在地图上标了下个点,“走吧,开车跑毒。”

    他最终没有和宋绘智撕破脸,哪怕知道对方在朋友面前装逼,假装自己考研上岸,哪怕知道对方打着学习的幌子,却心安理得在玩游戏。

    他们彼此都需要留个面子,给本就不亲密的兄弟关系留一层体面。

    更何况,如果宋绘智一直在全心全力准备考研,偶尔玩一场放松,也并没无大错。

    这么想着,颜航很快平复自己的心情,任劳任怨当个陪玩,带老板们疯狂上分,最后结束的时候,“浪迹天涯”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多鸡,撑死了。”

    下线以后,“草莓甜心”立刻给他发起转账。

    颜航看了眼,今天带了这么一晚上,收入150。

    颜航的视线已经越过他,和屋内正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来的虞深撞个正着。

    颜航扯起嘴角,笑容寡淡。

    “你和你妈当年收留田飞兰一家,卖了自己家的房子给她们填补装修,供宋绘心那两个孩子上学,仁至义尽了。”老谭语重心长,“你也长大了,不能总是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自己也得攒攒家底,和你妈过过轻松点的日子。”

    “嗯。”颜航看着花坛下的地砖,雨后,蚂蚁成排爬出,“话是这么说。”

    “这件事暂时只有咱们俩知道就行了。”老谭吐出烟,“等到尘埃落定,房产证到你名下了,也就不怕谁闹了。”

    “我干妈不能干。”颜航笑了笑,笑容有点苦。

    “那就推我身上。”老谭呼出一口浊气,“叔给你兜底。”

    第 53 章 53.锁骨吻

    小漂亮跟古代皇帝似的雨露均沾。

    昨天晚上跟妈妈宋绘心睡的,今天就要和小舅颜航睡。

    于是颜航又抱着小姑娘从招待所回到台东大学,敲了半天104的门都没人来开门,正担心,虞浅懒洋洋踩着拖鞋,一脸困倦地过来开了门。

    屋里黑着灯。

    “睡了一上午?”颜航走进来,让小漂亮去洗手。

    “嗯。”虞浅揉揉鼻子,“感冒没好利索,老困。”

    “喝药了吗?”

    电影开场也就半个小时,颜航觉得耳朵一痒,虞浅凑过来问他:“唉,这女的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她不是刚找完男主角回来吗?”

    “我也没看懂。”颜航眨了下眼,说实话,他到现在能知道这个女主角是个女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也没看懂啊,那我就放心了。”虞浅压着声笑了,打个呵欠,“我还以为是我看忘了前面的剧情呢。”

    “是太无聊。”颜航看着他打呵欠自己也没忍住,张了张嘴,满脸困倦,“这种片子拍出来到底是给什么冤大头看。”

    “给你这种第一次约会的冤大头小男孩看。”虞浅喝了口饮料,把杯子放回扶手里,朝他勾勾手,“过来点小狗,给我靠会。”

    “哦。”颜航老老实实往他那边歪了歪身子,虞浅松开辫子,枕在他肩膀上,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尖。

    “说的好像你不是第一次约会似的。”颜航顿了下,“你跟YH前任看过电影没有?”

    “酸得能做菜了,醋王。”虞浅闭着眼睛笑了笑,“没有。”

    “那就行。”颜航直了直后背。虞浅立刻挺起胸,痛苦难耐地叹息:“真折磨人啊。”

    “忍着。”颜航换到另一边,“你欠我的。”

    窗外的雨水比来时更大,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那张大理石桌面上也全部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颜航才满意地微微抬起身子,他看着身下目光迷离的男人,握着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腿,并拢。”

    “他妈的,真是开荤了。”虞浅呼出一口气,被他折磨得失神,“你直接进,敢吗?”

    “不会。”颜航想了想。

    “我教你。”虞浅看着他。

    “不学。”颜航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喘得像只蛰伏的豹,“你必须听我的,你欠我的。”

    虞浅放弃挣扎,在这折磨和爱意之间来回摇摆,最后微微扬起脖子,颜航的手指轻轻扶在他的脖子上,指尖蹭过喉结,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疯吧。扯皮一会儿,颜航架不住草莓甜心的软磨硬泡,为了留住优质客户,还是同意加好友,于是草莓甜心把他的微信推过去,“浪迹天涯”很快发来申请。

    颜航看了眼,通过了,打了声招呼,没大在意。

    退出微信,点开好久没看的旅行青蛙,看着手机里自由如风的蛙儿子又给他寄了几张明信片,也挺巧的,现实里台东微雨纷纷,游戏里的几张照片也都在下雨。

    虞浅回来时,颜航放下手机,说:“洗澡挺慢,有这时间够我洗三次了。”

    虞浅擦着长头发,白他眼:“长发,理解下。”

    “我去洗。”颜航站起来,走到门口想起他没带睡衣来,里面这件T恤还全是汗。

    “你”颜航犹豫了一下,“有没有衣服借我?”

    “有。”虞浅把毛巾顶在脑袋上,拉开衣柜翻,嘴里还念叨着:“住我的家,用我的浴室,穿我的衣服,睡我的床,真不要脸啊。”

    “接着。”他扔出来一条运动裤,一件纯白体恤。

    “谢了。”颜航抱着衣服,转身走到门边,瘪了瘪嘴,又退回来。

    “我还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他问。

    虞浅乐了:“你说,你看你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我有点饿了。”颜航很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午饭晚饭都没吃。”

    “操。”虞浅顿了好一会儿,笑道:“是太不要脸了。”

    站在浴室里关上水的那一刻,颜航就已经闻到香喷喷的饭香,胃里滋溜一下,立刻开始饿得发酸,夸张到他觉得再多等一秒他就能活活饿死的地步。

    于是胡乱擦了擦水,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虞浅正站在灶台前面装盘呢,听见他出来的动静,说道:“你是不是就进去沾了沾?”

    “炒了个水。”颜航凑过来,“做什么呢?”

    “大晚上没别的了,还剩下点剩米饭,炒个鸡蛋,我随便加了点料,凑活吃吧。”虞浅把盘子塞他手里。

    本来这人做饭就香,颜航现在又饿,端着这盘炒饭,闻着鸡蛋混合米饭的香气,说道:“我觉得蛋炒饭可以入选国宴。”

    “嗯,嘴越来越甜了。”虞浅说。

    闷声干掉一大半,终于摆脱了晚一秒就要饿死的危机,颜航才慢下速度来,看了眼在他身边坐着玩手机的虞浅。

    虞浅的头发还湿着,被他随手向后一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弄出个背头的效果。

    “大丽姐呢,我刚看她屋里暗着,今天睡那么早?”颜航问。

    “她不在家。”虞浅眼皮没抬,“前两天收个信儿,跑出去找闺女了。”

    “哦。”颜航吃着饭,有点噎。

    “有啤酒,喝不喝?”虞浅突然说。

    “连吃带喝的不好吧。”颜航装了一下,“也行。”

    “暴露真名以后不一样了啊,不要脸的程度直线上升。”虞浅转身去了一趟钟大丽屋,没一会儿拎着两瓶啤酒回来。

    一人一罐啤酒,对着坐在桌子前喝,听着西窗敲打的雨,颜航试了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启他的话题。

    他挺想跟虞浅说点什么,有些东西压在心口,憋着难受。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一会儿,最后说:“你可以问问我今天干什么去了吗,这样方便我开始我的话题。”

    虞浅从手机里抬头看他一眼,半挑的眉毛暴露了他的惊讶。

    “今天怎么回事,分享欲这么旺盛。”虞浅笑了笑,“之前不是挺喜欢我对你的事儿无所吊谓,什么都不问的态度吗?”

    “今天跟你交朋友了。”颜航喝了一口啤酒,脸色如常,“交朋友的特权,可以问一问。”

    虞浅闷声笑起来,锁上手机,看着他的眼睛。

    “那行,好朋友,请问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早他妈八百年就该疯了。把洗漱用品,换洗衣服,连带着虞浅的裤子塞进书包里,颜航大半夜拎上电脑,大包小裹的走到阳台上换鞋。

    阮俊豪震惊地看着他:“你半夜要出去旅游啊。”

    “嗯,说走就走。”颜航点点头,拎着伞出了宿舍。

    熟门熟路来到虞浅家,虞浅刷着牙给他开的门,看他手上拎着的东西,满口白沫还嘴欠:“你这是决定彻底搬我家来了?”

    “我就多带了个电脑来而已。”颜航走进屋里,放下手上东西,从书包里翻出那条裤子来,“这个还你。”

    “扔我衣柜里。”虞浅刷着牙走了。

    颜航打开电脑,摆在虞浅吃饭的桌子上,插上电源线,想选个游戏玩。

    怕他一上线,草莓甜心就闻着味来问他陪不陪玩,颜航犹豫一会,点开他的赛博出家寺院——我的世界。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上线,坐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发会儿呆了。

    点开游戏,四四方方的游戏人物史蒂夫一脸睿智的表情看着他。

    颜航操作着人物,先去营火上烤了点肉,打开简易木屋的小门,拿着钓鱼竿,蹲在池塘边上开始钓鱼。

    “我的世界”里面的音乐舒缓惬意,此时正是夕阳时分,游戏中的光影落日交叠成一轮橙黄的日暮,牛羊成群,草丰水美。

    最重要的是,静。

    一方天地里,就只有史蒂夫和他惬意的私人空间。

    虞浅洗漱完从外面回来,就看见颜航开着电脑,抱着胳膊,对着屏幕上的风景发呆。

    “这是什么游戏?”虞浅凑过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

    “我的世界。”颜航偏了偏头,虞浅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上,很痒。

    “这游戏什么玩法啊,怎么只钓鱼?”虞浅问。

    “嗯——”颜航滑动鼠标,操作着游戏人物站起来,打开建筑方块,介绍起来:“你看见这些方块没有,可以用来建造东西,这个游戏就这个玩法,下矿,攒材料,建房子,养猪养羊骑马,吃饭。”

    “唉,挺有意思啊。”虞浅盯着屏幕,“你建了什么?”

    “一个房子,算是我家吧,游戏里的。”颜航拉开镜头,向虞浅展示自己那骨灰盒一样四四方方的小木屋。

    “那,那谢谢了,鸡,鸡蛋,你们也,吃。”老杨抿嘴乐了,放下东西就走。

    颜航弯腰把东西拎进屋里来,这米面油粮和鸡蛋,看着就像是老杨单位发的,这人看起来生活也不富裕,倒是舍得把好东西都拿来给钟大丽。

    是个挺大方的男人。

    “他是不是想追大丽姐啊。”颜航关上门,灵光一闪,得出结论。

    “乐去吧小孩儿,这辈子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都是跟你。”虞浅说。

    “那是挺值得乐的。”正好电影抛出个笑点情节,颜航跟着其他观众笑了两声,笑了会又觉得无聊。

    虞浅也困了,枕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颜航不敢有大动作,于是只能动弹动弹脖子,微微侧过脸,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的人。

    是老狐狸,老男人,神经病,不要脸的玩意儿,也是他崭新崭新,如假包换的男朋友。

    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虞浅的脸,只能借着电影屏幕偶尔亮堂起来的阵阵光线,看清虞浅一头乌黑细软的长发,光线一晃而过,在他光泽的发顶留下小小一圈光圈。

    “唉。”颜航喉结滚了滚,声音更低,“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发?”

    他实在是想做这件事很久了,不要脸的说,大概从第一次跟虞浅倒在巷子里打架,手臂无意间穿过他的发丝,被那丝滑轻软的发尾缠住手腕以后就挺想摸一摸的。

    真变态啊,颜小航。

    只是男人的头轻易碰不得,老男人又比他大个十岁,他就没好意思提。

    虞浅枕在小酷哥的胸前,耳边能听见很大的咚咚咚心跳声,甚至超过了电影院的音响。

    一下又一下,有规律有节奏,颜航胸前里面的一颗心跳得坚定又踏实,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靠在这人怀里就是没由来的放松舒服。

    虞浅都快睡着了,听见颜航想要摸他头发的提议,稍微清醒了点。

    他笑了笑:“你摸呗,我内裤里面你都摸过了,一个头发有什么碰不了的。”

    “你能不能不在外面说这个。”小酷哥动了动,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怎么?”虞浅还是闭着眼睛,“敢做不敢认,早上在被窝里啃我的时候不是脸皮挺厚的吗?”

    “不是,敢认。”颜航说话时喉结震颤,“我就是听你这么说嗯…又有点内什么。”

    虞浅飞速睁开眼,低头看了眼,差点没乐出声。

    “哎呦,至于不至于啊。”他说。

    “所以别随便调戏我。”颜航伸手把他按回怀里,“你安静点。”

    虞浅无声地笑了笑,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回颜航怀里,耳朵还枕在他胸前,听他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这十九岁小酷哥起伏的胸肌、烫人的体温和平稳的呼吸。

    他闭上眼,在这充满安全感的姿势中困意渐浓,已经完全对电影内容失去兴趣,虞浅觉着对他来说,他和小酷哥的约会都不用去哪个场所非要找个事儿消磨时间,就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能这么靠在一块也够了。

    他找了十几年,才找到的这么可靠的,能扛事儿的男朋友。

    一只暖融融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的发顶,虞浅的睫毛颤了颤,全身的注意力到了这头长发之上,他能敏感地感受到颜航的手慢慢穿过他的发丝,慢慢向下,最后停在发尾,用指尖不轻不重的缠绕着。

    虞浅被他摸得从头皮一路麻痒到脊背,浑身瞬间酥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反应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在心里面操了一声。

    以前怎么不知道脑袋上的头发还能这么敏感呢。

    偏偏颜航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他像是小孩儿捧回来个爱不释手的毛绒玩具,松开他的发尾,又重新张开五指,指尖像是故意似的不急不缓地揉着他的发丝,极致温柔地摸了摸。

    虞浅这点安稳的困意被他折磨得全部消散,他从颜航怀里抬起头来,和小酷哥深邃英朗的眉眼四目相对。

    “又开始折磨我了?”虞浅伸手摸在他耳后。

    “啊。”颜航眨了下眼,表情很懵,“我没有啊,我不就摸了摸你的头发,刚才不问你了吗?”

    盯着他看了会,虞浅咬着后牙,愤愤地说:“你他妈撩拨我的也不少。”

    他忍无可忍,手指一勾拉过颜航的脸,抬头狠狠吻上他的唇。

    颜航也不过就愣了几秒,手臂圈过怀里人的腰,热烈回应起这场亲吻。

    电影里的悲情女主角好像又哭了,哭什么,不知道,爱哭什么哭什么。

    从电影院出来,虞浅站在电影院门口,整个人又恢复懒成一坨的样子,眼皮耷拉着,随便往颜航身上一靠。

    但最后,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最原始、最粗野、最朴素的一声微喘,无法抑制。

    血液向下涌去的一瞬间,他放在虞浅腰上的那只左手倏地收紧,布料褶皱从指间绽放,将怀里的人带向更深的深处。

    第 54 章 54.老狐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颜航都把脑门顶在虞浅的肩膀上,坚决不抬头。

    这个动作漫长地保持着,直到舞曲渐渐停下。

    “你干什么呢?”虞浅终于受不了了。

    “别他妈动弹。”颜航咬着后槽牙,“不想让我社死一回你就在这挡着别动。”

    “干妈,我下午想出去一趟。”颜航从是沙发上拎起外套,一蹦一跳到玄关穿鞋,“不回来吃晚饭了啊。”

    “美国总统也没你忙。”田飞兰在里屋回他,“去吧,门口垃圾丢了,带伞!”

    “哦。”颜航拉上拉链,推门出去,看着家门口熟悉潮湿的街道,呼出一口气。

    心情好啊,连九堡铺这坑坑洼洼的烂泥路都看着可爱又顺眼。

    扔了垃圾,他还是懒得拿伞,反正现在没下雨,也无所谓,他估计着虞浅走路速度,逆着虞浅的方向去迎他,他以为差不多到九堡铺入口就能见到他了,结果一路顺着走,又走出去一条街,才在路边看见随意坐花坛边上的虞浅。

    “干什么呢?”颜航走过去,“我还以为错过了。”

    “等你啊。”虞浅抬头笑了笑,“你说要来接我以后我就原地坐下了,懒得自己走。”

    “怎么不懒死你。”颜航在他边上坐下,盯着虞浅伸长的腿。

    很长很直很漂亮的一双腿,再伸长点,能有人行道宽。

    “看什么呢?”虞浅瞥他一眼。

    颜航摸了摸鼻子,蹭他边上:“你腿好点没?”

    “没好。”虞浅看着他乐,“走起路来裤子一磨都疼,怪谁。”

    “怪我。”颜航小心看着他,说得磕巴,“我去买点纱布什么的给你贴着?”

    虞浅觉着有点热,从手腕上摘下皮筋,随手把长发扎起来,打个呵欠:“行,算你这野狗还有点良心。”

    “你这话说的,我一直都很负责行不行。”颜航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正要继续说话,面前路过一帮路人,他赶紧闭上嘴,沉默着等人过去,才压低声音问:“那什么你吻痕下去没有。”

    虞浅眼底笑意很深,他盯着颜航的眉眼看了会,突然抬起手,扯开T恤的领口,露出胸前和锁骨一大片白花花的皮肤。

    “这个啊,你自己看喽。”

    “唉唉唉。”颜航慌手慌脚给他扯回去,还顺手把这货拉了一半的外套拉链死死拉上,他看了眼四处,“大马路上呢,干什么。”

    “怎么,我是个男的怕什么?”虞浅笑了。

    “那也不行。”颜航闷闷地嘀咕。 “好了!”

    宋绘心努力把自己的小个子挤两个雄鸡一样的男人之间,一手推开颜航的胸膛,一手推着宋绘智的肩膀,把两人分开了。

    “陵园里面呢,别吵。”她嗔怪地左右看了眼。

    宋绘智甩垃圾一样松开抓着颜航衣领的手,冒着小雨,转身走了。

    颜航盯着他的背影,很久才抬起手抹去顺着发丝汇在下巴上的雨珠。

    因为这个插曲,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都跟集体移除了声带似的,谁也没说话,如果沉默真是金,这小小的车里面已经能盖出一座大金城堡。

    把人送回九堡铺,田飞兰问他:“航子,今天晚上回家吃吧?”

    “不了,学校吃。”他踩了一脚油门,把九堡铺狠狠甩在后视镜里。

    还了车,回到学校,颜航也没有胃口吃晚饭,一个人在寝室里洗了澡,换下占满烧纸后烟灰味的衣服,打开电脑,随便开了个游戏,一言不发打到晚上九点。

    期间草莓甜心上线看到他,还发微信问他怎么有空上线不说,接不接陪玩的活儿,颜航没回。

    法治社会,他只能在游戏里大杀特杀来发泄情绪,把每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BOSS幻视成那一脸吊样的宋绘智,一个个杀过来。

    老颜和李燕结婚快二十年都没要上孩子,去医院查了好几次,都说两人谁都没问题,就是怀不上。

    起初还急一急,过了三十五岁以后,老颜就不大在乎这事儿了,甚至天天晚上还跟李燕琢磨,以后没孩子,老了以后谁给他俩养老。

    他这边子嗣困难,兄弟老宋那边却有福气,二十多岁就跟老婆田飞兰生了大女儿宋绘心,过了三十岁,又生了儿子宋绘智,凑了儿女双全的福气。

    那时候宋绘智刚出生,老颜自己没孩子,喜欢他喜欢得跟什么似的,简直当亲儿子对待,还在宋绘智的满月酒上说,他和李燕真要一辈子没孩子,将来就把遗产留给宋绘心和宋绘智一人一半。

    老颜对宋绘智好得不得了,当时刚出的点读机学习词典,颜航见都没见过,老颜却舍得咬牙花一个月工资掏钱买了,送给还在读初中的宋绘智。

    一阵突突声,游戏里的靶子灰飞烟灭,子弹在靶子上留下一串稳稳的线条,颜航甩开鼠标,叹了口气,把电脑关了。

    穿上外套换上鞋,站起身朝门外走,阮俊豪问:“航哥,这么晚了去哪儿?”

    “跑会儿步,不然睡不着。”颜航说。

    他不愿意在台东大学的操场跑步,那里过了晚上八点就是小情侣约会的天堂,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对儿抱在一起亲得拉丝的大学生情侣,颜航每次都得非礼勿视,极尽所能云淡风轻地从旁边路过,很累。

    出了大学的门,站在傍晚依旧热闹的大学城街道上,颜航有些迷茫,想来想去,打算沿着附近清净的马路跑,跑哪儿算哪儿。

    也正是因为老颜对宋绘智这么这么的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好,颜航才会每每看到宋绘智在老颜死后对他那态度时气不打一处来。

    先不说两家之间后来的恩怨,哪怕就为了他小时候那些年的照顾,难道老颜还不值得他在清明时候,好好的上一柱香吗?

    他跑得很快,一路上想着有的没的,都没注意到自己去了哪儿,等到喘不上气累了,进了旁边的小卖部买瓶水,边喝边溜达时,才觉得这附近挺眼熟。

    他好像一路从台东大学跑到九堡铺了,足足五公里。

    挺能跑啊,航子同学。

    不愧是老颜带着训练出来的体格子。

    来都来了,颜航也不装蒜,他很清楚自己这双腿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带着他一路跑到九堡铺。

    所以他遵从内心,熟门熟路找到那熟悉的西侧巷子,看见那扇“耻辱门”。

    钟大丽屋里暗着灯,虞浅屋里还亮着。

    颜航在屋门口站住脚,掏出手机。

    “哦。”虞浅伸手在他狗毛上揉了揉,“还挺护食。”

    “操。”颜航被他这形容逗得不轻,笑了半天才问:“你下午什么安排?”

    虞浅换了个姿坐姿,扯了扯大腿根的裤子,懒洋洋说:“睡觉。”

    “不好吧。”颜航看着他的动作,“你腿还不行。”

    “有病是不是。”虞浅又在他后脑上揉了一把,笑得抽抽,“你现在字典里还有没有纯粹的睡觉这个选项。”

    “哦。”颜航低头,“想少了我。”颜航盯着虞浅的后脑勺。

    “后脑勺盯穿了。”虞浅操作着鼠标。

    “我觉得你看我太透了。”颜航挪开视线,变成盯着地面潮乎乎的瓷砖,“我在你面前就跟裸奔似的,连个裤衩都没留。”

    “看就看了,也不少块肉。”虞浅笑起来。

    颜航把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顺着虞浅的肩膀看着虞浅操作游戏,说道:“我刚才来的路上接到室友电话了,他们今天班级联谊,玩得挺爽的。”

    “你没去成,不高兴?”虞浅问。

    “不至于。”颜航枕着胳膊,“我从高中时候就天天忙家里的事,那阵子我妈因为老颜去世精神不大好,看不见我就着急,所以我早自习晚自习都不去,上学还老迟到,班级活动更是一概不参加,从那时候就这样,早习惯了。”

    “那为什么?”虞浅拆完了墙,开始摆玻璃。“不知道,但一定好喝。”颜航说,“那人属于真人不露相的,看着疯癫迷糊,但手艺没得挑。”

    “你还挺信得过他。”李奇文笑着回神,拿了勺喝汤。

    颜航没再多说,李奇文这话说得到没错,他确实挺信得过虞浅,要不然也不会认识两天就跑去他的屋里借宿,更不会毫无保留把他叛逆期少年的烦心事拿出来跟他叨叨。

    “我擦,好喝的我想死。”阮俊豪发出感慨。“我?”颜航掐灭了烟,从石头桩子上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找不着啊,你帮我想一个?”

    李奇文还没开口接话,招待所的玻璃门被推开,小漂亮穿着干爽的衣服,从里面生龙活虎跑出来,一头撞在颜航膝盖上,张开胳膊就要抱。

    “我衣服湿的,等会。”颜航脱下外套,袖子系在腰上,只穿着里面还干的T恤,弯腰把小漂亮抱进怀里。

    虞浅转过脸来看他一眼,看前后的人都没注意,才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没,我说我。”

    一直到把票递给检票员的时候,颜航都在盯着虞浅的脸看。

    “脸盯穿了。”虞浅一手举着饮料,漫漫散散跟他走进播放厅。

    “脑子不好使呢,就别瞎想一堆。”颜航换了个手拿自己那杯饮料,顺手捞起虞浅的手十指相扣,“拿出点撩拨我的扯淡劲儿,男朋友。”

    其中有些桥段,颜航一直记得,大概就说天黑下雨时要小心路边长得漂亮的人,因为那有可能是狐狸或者黄鼠狼化成的人形,最会勾人心魄,人如果一不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三神七魄就被勾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站在他身前,用该死的膝盖怼着他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顾忌说着想要和他接吻的虞浅就是这么个勾人的东西。

    眼睛死死盯着虞浅的下一步动作,又防备又欢迎,颜航觉得神经的好像是他自己。

    “算了。”虞浅永远会选择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他忽地一笑,从颜航身上撤去所有,靠在另一侧墙边,慵懒地陈述事实:“升旗了。”

    “我靠。”颜航后背冒汗,身上好像没了力气,瘫坐在洗手池。

    “我他妈真的想跟你打一架。”颜航低头看着自己两腿中间,“真的,我想把你揍得渣都不剩。”

    第 55 章 55.啰嗦精

    过了两天,台东市暴雨预警解除,全市复工复学,九堡铺的水也退了,入海口处两边的堤坝经过几日的抢修,重新加高加厚。

    九堡铺的千家万户开始陆续往回搬迁。等到这几个家具都装完,钟大丽喊饿,虞浅转身去厨房开火给三人一人煮了一碗素面,进屋想叫醒颜航吃饭时,他发现小酷哥是真累坏了,仰面躺在他新铺好的床上,腿垂在地上,腰上甚至还挂着锤子,就那么睡着了。

    一动不动。

    虞浅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等走到颜航跟前,又觉得没必要轻手轻脚的。

    大强同志睡得太沉太深,眼皮下的眼睛都不怎么转动,呼吸沉重如牛。

    虞浅观察过很多次颜航睡觉。

    半夜有时候头疼睡不着,他不忍心真的把颜航扯起来陪他聊天转移注意力,一般就会撑着脑袋,静静看他睡觉。

    有点变态,但无所谓,反正颜航不知道。

    和这个年纪大多数大小伙子一样,颜航的睡相也没有言情小说里描绘得那么唯美动人,即使生得一副俊折的轮廓,眉高鼻挺,唇薄而锋利,但大部分时候都睡得没心没肺,偶尔翻个身,磨磨牙,形象全无。

    但虞浅挺喜欢他这个劲头。

    有时候晚上跟颜航躺在一块,除了初春一晚不停歇的雨声沥沥,就是颜航在他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陪他一整晚。

    颜小航同志就是个秤砣,还是超大号的那种,不管压在哪里,立马就能拴着他一颗心,踏踏实实。

    虞浅没忍心叫醒他,从他腰上拿走锤子,脱了鞋,拿来被子给他盖上。

    走到东边那屋,钟大丽正翘着腿嗦面条,看他一个人回来,说:“怎么着,那小子睡着了?”

    虞浅点头,端着面碗坐在她对面。

    “可是给孩子累坏了。”钟大丽抹嘴笑了笑,“我刚才一直在想,哪儿来这么个实心眼子的人,不是自己家还能跟着出力忙活,实实在在把自个儿累的跟头驴似的,也就颜航独一份。”

    “他不一直是这么个人。”虞浅挑了一口面,“你别看他一天到晚把不管闲事挂嘴上,看家里那帮人嫌烦,看咱们俩也嫌烦的,但每回碰上事,哪次少管过,都第一个冲前头。”

    颜航提前一天约了李奇文,让他开车来招待所送田飞兰这伙人回家,李奇文答应先来台东大学接他,再一起去招待所。

    站在飞马雕像下头等车时,颜航问旁边的虞浅:“你怎么办?”

    虞浅眯了眯眼睛,楚楚可怜:“没事,你别管我,我自己回家就行。”

    颜航皱眉:“你少装那样子,你在大学里面等我得了,我送完他们回九堡铺再回来接你。”

    “用不着。”虞浅笑起来,“虽然很理解你想管闲事的心情,但是我也不是那么废物,我的人脉还不至于连找个能送我回去的人都没有。”

    小酷哥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插兜,脸上表情依然不多,此时酷酷地站在他面前,身形挺拔,肩膀宽直。

    虞浅想起自己文盲一生中短暂的读书生涯,依稀记得一个成语,大概是形容人的心思像头发丝那么纤细。

    这成语是给颜大强同志量身定制的,哪怕他只在刚才的一刹那露出一瞬间的迷茫脆弱和羡慕,颜航都能准确抓住他的情绪。

    “嗯,回家。”虞浅帮他抱起小漂亮,跟着走出宿舍门。

    坐电梯时,虞浅的视线始终黏在颜航的脸上,挪不开。

    “我牙上有菜叶?”颜航说。

    “没有。”虞浅弯唇,“你以前是不是说一句话,说我看你很准,大概这个意思。”

    “说过。”颜航看向他,“我说你一眼就能看透我,我在你面前像是裸奔。”

    “嗯。”虞浅应了声,又笑了:“你看我难道不透吗?”

    “有吗?”颜航同志很谦虚,“我还在摸索,不确定,毕竟你老发神经。”

    “我神经一直有毛病。”虞浅换了只手抱孩子,“忍忍。”

    电梯停在一楼,颜航走出去,说道:“有就有吧,都忍到现在了。”

    颜航没有带着他们朝104寝室去,而是刷了门禁,找宿管借了把伞,拎着出了寝室。

    “带你们去校医务室,不远,就在马路对面。”颜航撑着伞,虞浅抱着孩子。

    “看神经病啊。”虞浅笑着问。

    “那个回头找机会带你看。”颜航瞥他眼,“今天先看发烧。”

    跟颜航想的差不多,医务室给开了风寒感冒的药就回来了,没什么大问题,纯粹是在雨里泡的时间久了才会发烧。

    小漂亮没什么事,就虞浅,额头滚烫。

    回到104寝,虞浅衣服一脱鞋一脱,懒洋洋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颜航去打了热水,撕开感冒冲剂的口袋,倒在纸杯里,一转头,看见小漂亮生龙活虎抱着他的电脑,正在看动画片。

    “你是不是虚啊,小漂亮都没折腾病。”颜航端着冲好的药走到床边。

    虞浅蔫巴着坐起来,拿过水杯,张嘴就要喝。

    “烫!”颜航拦下他,“想明天烫个满嘴泡?”

    “吹吹,你帮我。”虞浅又软骨头地躺回去,好像坐一会儿能累死,“我懒得动弹。”

    “跟个奴才似的。”颜航说他自己,拿过纸杯,抿着嘴给他吹凉。

    “行了。”他递过去。

    虞浅又从床上泥鳅似的扭起来,拿过杯子一饮而尽,被苦的皱了下眉。

    “早点睡吧。”颜航站起来,“我哄小漂亮睡。”

    “等会儿。”虞浅突然拉住他,“手机借我用一下,打个电话。”

    “我只是——”虞浅皱眉,“这段时间我四处托人给他找工作,也没有合适的,大部分都不招有前科的,更何况,还是他那种情况。”

    “是,你哥回来了,以后吃饭都是两份,处处都需要用钱。”钟大丽说,“而且如果他不出去接触社会,很容易就被淘汰,彻底跟不上时代。”

    “我再想想吧。”虞浅抓了把头发,“我要是能让他进我店里工作就好了,但是人家台东大学有规定,食堂区域招聘要求无前科。”

    “慢慢等,你有钱吗?”钟大丽看着他,“没有的话姐这里省省,能借你们俩。”

    “有。”虞浅拍了拍后屁股兜,朝她笑道:“咱们小酷哥借给我的私房钱,我还没用呢,足够了。”

    “他对你还真仗义。”钟大丽说。

    “好人啊。”虞浅对着九堡铺屋檐拥挤的晴空感慨,“咱们身边难得的好人啊!”

    第 56 章 56.交给我

    坐车的这一路上,颜航都在思考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李奇文才算是体面。

    只可惜老颜去世太早,李燕又自顾不暇,从来没人跟他讲讲,对待表白应该如何处理才最妥帖。

    “在纠结怎么回应我的表白?”红绿灯口,奔驰大G排第一个,李奇文双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笑着看他。

    “嗯。”颜航点头,“我表现的太明显了,抱歉,我一直不会装。”

    “有答案了吗?”李奇文问完,紧跟着补充一句:“没答案也没所谓,我没有要催你的意思,只是问问。”

    颜航:一切顺利,谢谢谭叔,不用担心,我不会去报复那个从犯,一是不值得,二是你们警方守口如瓶的,一直没告诉过我那人的长相和大名,我就算跟他坐一个桌子吃饭都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从犯,上哪儿找人报仇去。(笑脸)

    发完消息,颜航面无表情收起手机,拿起锤子继续敲打修补漏水的屋顶。

    虞浅干活又开始偷懒,端了杯水,站在下头仰头看着他。

    “裤腰太低了大强。”虞浅眯起眼睛,右手比划个打枪的手势,“整个腰都露在外面呢。”

    “色鬼。”颜航赶紧拉低自己的外套,气得想笑。

    “性感。”虞浅并起两指放在唇边,送他一个飞吻。

    颜航眼疾手快抬起手,在空气中抓紧拳头。

    “你这是干嘛?”虞浅没明白。

    “你的飞吻被我拦下了。”颜航朝他晃晃拳头,“在这里面呢。”

    虞浅刚喝了一口水,足足愣了半天才咽下去,笑起来呛了好几口,咳嗽半天才道:“你有点太可爱了,颜小强。”

    “你还要给我起多少个外号。”颜航背身不理他,卖力敲打另一块木板。

    铛铛铛——

    过去的都过去了。颜航挺快乐地从自己家走到虞浅家找他男朋友和钟大丽。

    这条路他过去几个月经常走,自从搬家以后就没走过几次了,不动脑子光靠这双腿还有点生疏,一直到看到耻辱门和那条朝西的小巷,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他才确定没走错。

    盛夏多雨,西窗外的爬山虎长得比更茂盛了些,层层铺开,像一条绿意盎然的长绒地毯似的,随风莎莎得响。

    老房子不隔音,颜航走进,还没等敲门,就听到里面虞浅和钟大丽说话。

    钟大丽说:“你打算怎么办,你觉得他能安好心?”

    过了会,虞浅的声儿才传来,听着蔫巴巴的:“我不知道。”

    “一会儿等着颜航回来问问他。”钟大丽又说。

    “嗯。”虞浅又应了声。

    听到这,颜航敲了敲门,推开说:“在外面就听见了,什么事儿要问我?”

    屋里,虞浅坐在凳子上,钟大丽还是盘腿坐他床上,两人一人一根烟,相互对坐着,都是一脸的愁容满面。

    尤其是虞浅,目光又有些发直,呆呆地盯着桌面。

    “怎么又抽烟。”颜航走过去从虞浅手里拿过烟,搂了搂他的肩膀,“你们俩怎么都这幅表情?”

    “正好你来了,麻烦事儿,你拿个主意吧。”钟大丽吐出一口烟。

    颜航坐在另一边,严肃起来,“你说。”

    “阿浅刚才接了个电话。”钟大丽说。

    “我来说,姐。”虞浅打断她,嘴角动了动,看着颜航,“就刚才,我哥给我打了个电话。”

    距离虞深卷钱失踪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一个月,瘾君子花钱如流水,那一万块钱估计早就挥霍一空,所以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再回来折腾虞浅,颜航是一点不奇怪。

    “要钱,还是什么?”颜航皱了皱眉。

    虞浅目光敛在睫毛后,摇了摇头:“都不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说想我了,想见我一面,约了明天晚上。”

    颜航也跟着皱起眉,呼了口气。

    钟大丽把烟头掐灭,说话炮仗似的:“要我说,那孙子满肚子坏水,根本就没憋好屁,你看他说的好听,说什么想你了要见你,不就是想要博得你的同情吗,不信咱们赌一百块钱的,再见面,他肯定开口还是找你要钱去吸毒。”

    颜航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我是不同意阿浅去的。”钟大丽换了个条腿搭着,“虞深现在有毒瘾又有暴力倾向,多危险啊,万一要钱要不着一急眼,对阿浅动手了怎么办?”

    “说的太对了姐,真想给你鼓个掌。”颜航叹了口气,看向虞浅,“我和大丽姐是一个想法,瘾君子不能把他们当人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骗钱花的,你别对虞深有太高的期待。”

    虞浅始终低着头,长发垂在脸侧,显得有些郁闷。

    “行。”他轻声笑了笑,“你们俩都这么说我就不去了,听你们的。”

    “这就对了嘛,你管他呢。”钟大丽唉了一声,拍拍虞浅的肩,“怕你忘了,姐再劝你一遍,你改不了虞深的命,看开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给造化。”

    “嗯。”虞浅扯了扯嘴角。

    颜航始终没说话,他观察着虞浅的微表情,第一次因为他太懂这老男人而觉得有点难受。

    他没法对虞浅眼中的不舍和遗憾视而不见,看他如此失魂落魄,对虞深满怀愧疚的模样,颜航会心疼。

    陪着钟大丽不咸不淡聊了会儿天,颜航和虞浅并肩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就跟他们俩过去从台东大学每次回家时散步那样,遛弯消食,刻意走得很慢。

    “你还是想去见一见虞深,是吧。”颜航插着兜。

    咚咚咚——  颜航无奈笑道:“我讲什么啊我讲,我这都是童话故事,你也听吗?”

    “听啊,什么都行。”虞浅说。

    “行吧,讲个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行吗?”颜航问。

    “可以,但你可以换成大灰狼和小黑帽的故事吗?”虞浅肩膀颤了颤,在笑。

    颜航一愣:“为什么是小黑帽?”

    “你啊。”虞浅仰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你下雨天不就不爱打伞,老喜欢把帽衫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就往家跑吗?”

    颜航已经听懂他的意思,跟他一块儿笑了会:“那你前面也得改,改成老狐狸和小黑帽的故事。”

    “这个不错,讲吧。”虞浅点点头。

    “从前有个小黑帽。”颜航自己讲的都想笑,强忍着往下说,“下雨天不回家在外面闲逛,还喜欢多管闲事,管到森林里最狡猾的老狐狸家里去了,老狐狸看到小黑帽帅得很嚣张,就起了色心。”

    虞浅笑得浑身都在抖,床也开始嘎吱嘎吱的响。

    “现在几点啊?”颜航哀怨地看了眼床头。

    “两三点吧。”虞浅说,“怎么了?”

    “没怎么,怕九堡铺的人民群众听见,以为我到这个点还在干事儿。”颜航叹口气,“那样显得太饥渴了,不检点,社会影响不好。”

    虞浅笑得更厉害,摸着他的耳垂催促:“小颜警官偶像包袱还挺重,快点,然后呢,下面的故事是什么?”

    “什么然后。”颜航低下头,在老狐狸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才说:“然后老狐狸就把小黑帽骗到手了,带回家日日夜夜,后面的故事很黄1暴,还要听吗?”

    “操。”虞浅搂着他的腰笑,“不听了,社会影响不好,说好的童话呢。”

    这回颜航也没绷住,跟着他一起乐个不停,于是这张该死的简易床开始剧烈频繁的嘎吱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

    响到颜航怀疑隔壁的钟大丽随时会被吵醒,然后冲过来照着他俩的脑袋一人敲一下,让他们俩滚出去开房不要在这里吵人。

    过了会儿,终于笑不动了,虞浅叹了口气,纯粹笑累了,他翻了身,枕在颜航胸前,闭上眼睛。

    “头好点了吗?”颜航问。

    “不疼了。”虞浅笑着感慨,“唉,老狐狸上哪儿捡来的小黑帽啊,跟童话故事似的。”

    颜航没说话,收起笑容,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六年了,该放下了。“我”虞浅在在这个节骨眼被打断,有些崩溃地咬着舌尖,小腿蹭着身上的人,“你这也太长了吧,我哪儿记得住。”

    “那我再重复一遍,你今天必须完整的说给我听。”颜航停下所有动作,真像个严格的教习警官,逼着虞浅背出这一段话。

    “我我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你。”虞浅话都说不稳,脑中昏沉,拼了命的回忆,“我保证专心,嗯,什么来着?”

    “保证专心靠着我。”颜航提醒。

    “好嗯,我保证专心靠着你。”

    “我不会,嗯,忘了你。”

    “嗯,还有最后一句。”

    “我永远都,都爱你。”

    “好。”颜航目光深沉,盯着虞浅一开一合的唇说完他想听的所有话,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面前这张漂亮至极的脸蛋,缓慢而坚定地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

    那一瞬间,虞浅呼吸凝滞,眼角不可避免地落下一滴泪,颜航侧过脸,轻柔无比地用唇瓣替他吻去,而后温柔抚过那一头乌青的长发。

    哒哒哒——

    该有新生活了。

    送货员把虞浅和钟大丽买的家具拉了几个纸箱子送来,他们俩买的家具都便宜,两张简易硬板双人床,是家具城出租屋风格最简单的款式,一个床头一个床体支起来就能用,此外虞浅多买了个布制的简易衣柜和一个吃饭的桌子。

    时间紧任务重,一切都凑活。

    颜航修完屋顶,下去后先帮虞浅安装家具,钟大丽干不了重活就干些细活,她拿了海绵垫和新的床单被罩出来,帮虞浅铺床。

    颜航拿把美工刀,拆衣柜包装,虞浅给他扶着。

    虞浅靠在竖起来的纸箱上,搭了条胳膊问颜航:“唉,帅哥,下周四有空没?”

    “有。”颜航拿出衣柜的组装架子,瞥他一眼,“说事儿。”

    他等着这骚男人的下文,现在就算虞浅突然说句“有空的话出去打个炮”颜航也不会诧异。

    修炼出来了,心如止水。

    “你有驾照没?”虞浅问。

    “有。”

    “陪我去郊区接个人,愿不愿意。”虞浅顿了顿,“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刚才刘成那孙子突然说下周四有事,只能借我车,人没法过来,所以我缺个司机。”

    颜航愣了下:“你没驾照?”

    虞浅撇嘴,死鱼眼睛盯着他。

    “哦。”颜航反应过来,好笑道:“你记不住科目一的标志是吧,考不了。”

    “谢谢啊,提醒我。”虞浅撩过头发,跟他一起组装柜子,“所以你去不去,不去也没事,我再找人。”

    颜航没吱声,撑开衣柜的防尘布罩,直到把那罩子扣上去装好,他才叹气:“你就刘成这么一个朋友都记不住人家人名呢,我不去你还能找谁。”

    虞浅抱着胳膊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颜航在他的视线中直起腰来,撩起额前汗湿的刘海,透了口气,他抬头盯着屋顶,有几秒没说话,只是浅浅蹙起眉头。

    “要不”虞浅想说要不你还是去歇着。

    “你拿我手机,和钟大丽挑点家具,赶着点付款,今晚还能到,我给你们安上。”颜航把手机从裤子兜里掏出来塞他手里,嘴皮子飞快,“记得买——”

    他看了眼虞浅,觉得跟他交代也记不住。

    “大丽姐。”颜航喊一嗓子,“你过来采买点东西,家里面缺的生活用品全都重新买了换新的,选同城急送,今晚能到那种。”

    “买完东西接着收拾收拾把垃圾扔出去腾地儿。”

    颜航安排完,从工具箱里找出锤子,别在腰间,回头看着虞浅。

    “屋顶交给我。”

    第 57 章 57.实心眼

    颜航蹲在屋顶上拿着锤子敲敲打打,把那些让暴雨冲出缝隙的木板重新严丝合缝拼装回去,实在挡不住的,就拿胶枪打个补丁。

    人的体力是一个阈值,过了疲倦的顶点后就感受不到疲劳,反而会呈现出一种类似喝过红牛后,精神抖擞,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通俗说:发癫状态。

    他专心干着活,偶尔转动视线,就能在离地几米的屋檐下,看见虞浅进进出出的身影。

    虞浅和钟大丽收拾了大部分垃圾出去,现在就等着买的同城家具运过来。

    他穿着件宽松大裤衩,叉腰站在风口,两条小腿又长又直露在外,劳动后身上都是热汗,虞浅于是向后撩起长发扇风散热,晚风吹起他的长发,发丝飘飘。

    青白的肌肤,高瘦而漂亮的男人站在风里,又像文艺片镜头。

    颜航的胃实在是疼得有些厉害。颜航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腰窝,把人从石头上托着屁股抱下来。

    丁溪朝溪水里扔了块石头,笑得腼腆:“真是神仙眷侣啊。”

    “你不愧是我们这里最有文化的。”颜航调侃了一句,“走了,一块儿回。”

    “帐篷搭好了?”虞浅搂着他的腰往回走。

    “好了,气垫床还挺舒服的。”颜航说。

    “真牛逼。”虞浅摸摸他的脸,鼓励似的。

    “快点做饭,饿了。”颜航低低头,鼻尖蹭老男人的脸颊。

    回到烤炉边上,虞浅把带来的烤串全部拿出来,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儿,把里面的无烟炭燃起来,温度合适的时候,才铺上羊肉。

    “颜小航,搬个凳子来帮我扇风。”他说。

    “哦。”颜航跟个小帮厨似的,端了个凳子过来,坐在烤炉前面,帮他扇着。

    虞浅则拿出带来的角瓜和土豆,切片,放在烤盘上烤蔬菜。

    颜航乖乖扇了一会儿,越扇越好笑,戳戳边上的老男人,“我觉得我现在不像是台东人,像新疆的。”

    “颜小航·买买提。”虞浅瞥他一眼。

    颜航乐了好半天,差点没拿住扇子。

    “一天到晚的,一张嘴能贫死。”他说。

    “咱们俩将来合葬一块儿。”虞浅烤着手里的蔬菜,“到地底下也能来一段对口相声。”

    “挺好,不寂寞。”颜航说。

    虞浅也乐了,放下菜刀笑了一会儿才继续切菜。

    给老颜办丧事的时候颜航还小,再能扛事儿家里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所以对于丧葬仪式究竟有多麻烦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这次开始帮着虞浅操办虞深的身后事,才知道七七八八全都是操心的地方。

    也怪不得过去的人办一场白事要那么的兴师动众。

    不过按照虞浅的意思,所有事情一切从简,虞深生前没认识多少人,算来算去就虞浅、钟大丽和刘成,三个人连一桌席都凑不齐,索性也就省了。

    所以虞深没有追悼会,挑选完墓地以后,上午在灵堂摆了一张照片,大家献了一圈的黄白菊花,这流程也就算完了,虞浅没准备什么临别发言。

    用他的话说,他哥这辈子没什么光辉事迹能总结,憋死他也憋不出八百字的发言稿来,还是省省别闹笑话了。

    台东人普遍要迷信一些,钟大丽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个神棍一样的人,给算了吉日吉辰,赶了个好日子,给虞深下葬封墓。

    虞深下葬的仪式颜航没参加,是钟大丽陪着虞浅两个人完成的,颜航则在外面等,说来说去,虞深都是他的杀父仇人,颜航还没有没心没肺到彻底放下这层芥蒂,所以也实在博爱不到真的巴巴地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在虞浅非常理解他,甚至烧纸这些事,都没让颜航经手。

    死亡证明,房产转移,资产清算,银行销户,等到办完全部事儿,恍恍惚惚半个月都过去了,终于解脱完成的那一天,颜航和虞浅回到家,脱了全是晦气的衣服,往沙发上一倒,闭上眼睛,累得能原地升天。

    颜航两眼一闭,比死还安详,过了一会儿觉得胳膊一沉。

    他没睁开眼,只是笑了笑:“沙发这么点地方也得贴着我。”

    “贴一会儿,不靠着你难受。”虞浅往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去,往里面点。”

    颜航拿他没办法,变成侧身躺,虞浅也枕着自己的胳膊,侧着脸和他面对面。

    “丧事都办完了,心里舒坦点没有?”颜航伸手理着他的发丝。

    “我吧,有一个合理的推测。”虞浅叹气,“人们非得把丧事搞得这么复杂,就是为了让亲属每天奔命一样忙,忙到两眼一闭能累死,干脆就没空伤心,你说是不是。”

    颜航乐了。

    “多亏了你,我好多了,也看开了。”虞浅凑近亲了亲他的嘴,“你真是比天底下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

    颜航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我这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听不听?”

    “不听。”虞浅说。

    “你这人按套路出牌一次能死吗?”颜航瞪他一眼。

    “那你问我听不听干什么。”虞浅好笑地看着他。

    “歪理。”颜航在他嘴上咬了咬,分开时才说,“今天马兴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基因库那边偶然比对上了。”

    “也就是说。”他顿了顿,嘴角尽是笑,“钟大丽的女儿找到了。”

    “真的啊?”虞浅蹭得坐起来,像是一下注入了生机活力似的,差点从沙发上弹下去。

    “对,差不多明天能把资料送到大丽姐手上。”颜航说。

    “大丽姐明天肯定要高兴疯了,你别说她,我都想哭。”虞浅撑着胳膊,眼尾微垂,“这都多少年了,她的闺女从出生被抱走卖给别人,她二十岁生的孩子,现在六十多,这都四十多年了才找到。”

    “所以我想着,明天咱们俩去陪陪她吧,她到底岁数大了,我都怕她情绪一激动晕过去。”颜航笑了笑。

    虞浅点头:“那我得多装点纸,说真的,我要是真见到她俩母女相认的那场面,我能哭得比台东下暴雨还厉害,大丽姐这些年吃的那些苦唉,真的太可怜了。”

    “我尽量忍一忍,不想在外面丢人设。”颜航乐了,“好歹是个酷哥。”

    虞浅重新趴他怀里,戳了戳他的胸,“颜小航,你信不信第六感。”

    “不太信。”颜航歪了歪头,“我这人比较现实,不想这些。”

    “反正我挺信的,我也不知道准不准,但我最近老有个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虞浅皱皱眉,“形容不出来,就是你知道吧,我老觉得很多揪咱们心的事情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啧,很玄的感觉。”

    “也挺准啊,钟大丽这事儿不就有结果了。”颜航说。

    “不是,好像不止。”虞浅嘶了一声,“走着看看吧。”

    “干嘛去啊?”虞浅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

    颜航在他前面两步,回过头时,刘海随着动作飞扬,阳光正好漾在他的眉心,而风吹起他衣摆。

    “去台东火车站看看人啊。”颜航一张帅得非常嚣张的脸笑得明媚张扬,“干嘛做什么事儿都要拖延,盼了这么多年盼到的人,一定要立刻马上的就去见一见。”

    虞浅和钟大丽对视一眼,都笑了。

    虞浅还是懒洋洋被拉着胳膊,追在颜航身后,他掀起眼皮,看着面前小酷哥笔挺宽阔的肩膀。

    “颜小航。”虞浅叫他一声。

    颜航笑着回头:“嗯?”

    “你真是。”虞浅眯起眼睛,突发恶疾想要感慨一句,“像个大火炉一样的少年。”

    颜航愣了会,凑近他:“你是不是有点太文盲了,这什么诡异的形容。”

    “没记错的话,我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牛逼吧。”虞浅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我语文也不太行,但是我觉得。”颜航顿了顿,“你拿太阳啊花啊草啊风啊什么的来比喻我,会不会更好听点,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像个烤肉串的。”

    虞浅哦了一声,杵他边上傻乐。

    打个车到台东火车站,售票大厅就在眼前,抬个腿的距离就能到。

    钟大丽搓了搓脸,站着没动。

    “怎么了?”虞浅问。

    “没怎么。”钟大丽抹了一把脸,“那什么,我想,今天还是不要打扰她上班了,咱们就远远的看一眼,这样比较好。”

    “行,都听你的。”虞浅点头。

    钟大丽看看左边的颜航,又看看右边的虞浅,下定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这才掀起售票厅那发黄的塑料门帘,走了进去。

    离得很远颜航就看见一号窗口坐着个中年女人,窗户上贴着她的工牌信息和姓名,明明白白就是“张桂芝”三个字。

    其实不靠名字颜航也能认出来,可能因为都上了点年纪,做起事来有脱不开的老态,张桂芝穿着火车站的制服,背也微微弯曲着,姿态和钟大丽很像。

    她的窗口前面还排着四五个人,张桂芝笑容满面服务着每个人,脸上有肉,笑起来能挤出两个酒窝,那神态都不用再去验个DNA,活脱脱就是个年轻些的钟大丽。

    “阿浅。”钟大丽哽咽一声才说出话来。

    “在呢。”虞浅往她身边走近一步。

    钟大丽回过头,靠在虞浅怀里,也不讲究,就用他胸前的衣服擦着眼泪,她今天还画了点淡妆,蹭得虞浅一个肩膀都是黄黄的粉底。

    虞浅叹了口气,跟钟大丽开玩笑:“姐,你能不能赔我一件衣服,这件我老穿来着。”

    “你身上那件是我的。”颜航在旁边幽幽提醒。

    “是吗?”虞浅惊了惊,“卧槽,我一直当我自己的穿的。”

    钟大丽没搭理他俩,在虞浅身上又蹭了蹭,满脸慈祥地看着窗口里一无所知的张桂芝。

    “你们看她,多漂亮啊。”钟大丽眉眼温柔。

    “是,随你。”虞浅点头,“美女。”

    颜航转过脸来,问钟大丽:“你怎么打算的,想认亲吗?”

    钟大丽想都没想,摇了摇头:“不认了。”

    “为什么?”虞浅问。

    一开始只是偶尔蹿过去一道异样,短暂快速地抽搐一两秒就好了,但是随着工作越来越忙,下班回家不吃饭倒头就睡的时候越来越多,终于疼到了需要去医院看一看的地步。

    颜航也不是故意在自虐,主要是实在太忙了,太忙了,天气热再加上这段日子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回到家没有任何胃口,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能冲个澡还得拿出全部的意志力。

    他挑了个周末,自己去了一趟医院,找大夫看了看。

    还好,没大事,就是吃饭不规律再加上身体抵抗力减弱,亚健康状态造成的胃疼,只要规律吃饭,吃几片铝镁的药养一养就能行。

    从医院开了药出来,颜航回到九堡铺他的家,不想让两个妈担心,他特意把药放在书包最底层,甩着两个手,装出些轻松自在地推开家门。

    “小舅?”大漂亮在餐桌边上坐着画画,她现在小升初毕业,没有暑假作业,每天在家玩得不亦乐乎,而小漂亮坐在姐姐旁边,拼着手里的拼图。

    “怎么就你们俩在家。”颜航四处看看。

    “妈妈出去买菜了,大舅早上就出门了,姥姥、燕姥姥说是去警局办事,还没回来呢。”大漂亮说。

    “哦。”颜航脱了鞋,“你们俩饿不饿?”

    “不饿。”小漂亮警惕瞪着他。

    “点外卖,不是我做。”颜航好笑地说。

    “哦,那饿了。”小漂亮撇嘴笑了。

    “有那么难吃吗,我做的东西我自己吃还行啊。”颜航叹了口气,“我看你就是被你长发哥哥养得嘴刁了,小麻烦精。”

    颜航点了外卖,等着外卖的功夫,烧水吃了他的胃药,转过头来看见这几天下雨,家里玄关的地面有些已经干涸的泥点子,于是洗了抹布,蹲在地上擦地。

    “你们俩有什么想要的礼物?”颜航问。

    “礼物?”小漂亮从椅背探出头来。

    “小舅要送我们礼物吗?”大漂亮也回过头来,抿个腼腆的笑。

    “对啊。”颜航擦着地,“小舅快发实习工资了,你们俩升学还没送礼物呢,想要什么说说看,给你们买。”

    “嘻嘻,小舅最好了!”小漂亮笑得咯咯的,“我想买一双走起路来能发光的那种鞋子,你知道吗?”

    “知道。”颜航好笑的看她一眼,“你小舅我年轻的时候,哦不,小的时候也喜欢那种一踩就亮灯的鞋来着,现在想起来傻呵呵的。”

    “什么嘛!”小漂亮噘着小嘴。

    “行,给你买。”颜航笑了笑,“大漂亮要什么?”

    “我”大漂亮咬了咬嘴唇,“我想要个电子词典,小舅,老师说初中用的上。”

    “行。”颜航爽快点头,“你要什么型号自己挑完了告诉我。”

    “可能有点贵。”大漂亮眨眨眼,懂事又小心地提醒,“我听同学说要五百块钱,小舅能付得起吗?”

    小孩子眼里五百块钱就是巨款,颜航被她逗得想乐,想说虞浅那心理疏导一个小时就五百呢,这也不算什么大钱。

    “这是正经学习的东西,别说五百,五千也该花这钱啊。”颜航直起腰来叠了叠抹布,“你小舅的工作虽然算不上多体面,但工资也没那么低,一个词典还是送得起的,放心吧。”

    大漂亮眼睛亮了亮,乐呵呵地说:“谢谢小舅!”

    外卖送到,颜航和大漂亮小漂亮一起吃完了午饭,可能因为刚吃完药,胃里还是不大舒服,所以吃的也不多,简单扒拉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

    刚吃完饭,宋绘心提着菜回了家,见到只有他跟孩子们在家,惊讶道:“唉,俩小老太太还没回来呀?”

    “没呢,宋绘智也不在家。”颜航说。

    “你二哥今天加班。”宋绘心笑着看他一眼,“不是在外面玩呢。”

    “哦,那还算是勉强做个人。”颜航站起身帮她收拾买回来的菜。

    他们俩一起把菜篮子拎到厨房,还没打开冰箱门,就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田飞兰还没进屋,嗓门已经喊开了。

    “气死我了,这还有王法吗?”

    李燕小声劝:“飞兰姐,你别这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航子肯定不是故意的”

    房门打开,颜航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田飞兰已经先一步在玄关看见他的身影,原本就一脸愠色的脸顿了一两秒,突然爆发了极大的怒意。

    “颜航!”她吼了一声。

    家里面所有人瞬间停下手上的事情,默契地呼吸暂停。

    “什么?”颜航一抖,在自己家被连名带姓的叫一声,很是恐怖。

    “你可真够自私的啊。”田飞兰伸着食指,气势汹汹从玄关一路走到颜航面前,怼在他鼻尖下头,“这么多年,我伺候到现在,就养出来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笑得讽刺:“要不是今天我去警察局无意间看到分房告示,你在外面有一套房子这件事,你还打算瞒着家里多久!”

    虞浅想了想,伸手摸进颜航的裤兜,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指尖抚过少年肌肉结实的大腿。

    “真是性感。”虞浅嘀咕一声,小心勾出手机。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够能忍的,对颜航同志这么个gay圈天菜能只看不吃,忍到现在。

    屏幕上显示一个叫田飞兰的人发来的微信,内容是:上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虞浅捏着下巴,推测这位田飞兰应该是颜航家里人,他以前说过,至于是干妈还是亲妈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过都是妈,得给人家个交代让人放心才是。

    他从自己身上摸出小笔记本,庆幸之前记过颜航的手机电脑密码,输入进去。

    虞浅用颜航的语气在屏幕上费劲吧啦敲下一行字。

    【寂寞老颜】:学校临时有事,今晚不回家住了。

    第 58 章 58.骨灰盒

    颜航又做了那个梦。

    阴寒潮湿的雨中夜晚,老颜歪着身子,一个人走进深巷里迎接必然的死亡。

    这回颜航淡定多了,知道自己在做梦,再加上白天干活太多,梦里也觉得四肢酸痛,懒得跑,懒得跳,于是选择旁观。

    他拉起帽子,插着兜,跟着老颜走进那条巷子。

    然后亲眼目睹黑影拿着钢筋敲过老颜的后脑勺,血溅满巷子整面高墙,落在黑灰一团的霉菌绿苔上,再被大雨冲刷无痕。

    真凶一如既往跑向深夜,颜航没追,踩着水,慢慢悠悠走到巷子尽头,一般来说,这会儿他大概就要醒了。

    “至于钱。”颜航看了他一眼,“我银行卡里面还有,这段时间你生活上都用里面的钱,回头再去银行办一张新卡,换个密码,以后从李奇文或者披萨店赚的钱放在新卡里,密码我给你想着,别落笔头了,省得危险。”

    “不办了。”虞浅眨眨眼,“以后我的钱存你卡里,行吗?”

    “可以。”颜航叹息,“当然可以,金融系的大学生给你理财。”

    虞浅低声笑了会儿,听完他这一通安排,心情好像好多了:“求你了,以后都管着我吧,各方面。”

    “管。”颜航拿起自己的手机,塞他手里,“现在给大丽姐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接到你了,晚上你住在这边,不回九堡铺了,让她放心。”

    他顿了顿,眯起眼。

    虞浅专心在车外等着颜航一起上楼,好奇地四处看看,这地下车库他还是第一次来,仔细辨别着自己家的单元电梯,但可惜实在是个路痴,在地面上都找不到路,更别提在地下,所以看了会就放弃了,反正有颜航给他带路,不用动脑。

    颜小航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他都下车半天了,才听见驾驶位的车门嘭一声被关上,他没回头,理了理身上被雨淋透的T恤抬腿就要走,问身后的人,“哪边啊,我都认不出哪号楼了——”

    无人的地下车库,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虞浅只觉得手腕一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腕骨,还没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身后的人向后一扯,猛地将他扯进一个温暖干爽的怀抱里。

    “嘿?”虞浅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半边手铐。

    “知道被手铐铐起来是什么感觉了吗?”颜航挑眉,也没等他的回答,扯着那截手铐,半抱半推将虞浅轻而易举带到后排座位,打开车门。

    “你要”虞浅有点慌,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人,小酷哥面无表情,压低眉头,眼眸从刚才开始就危险得眯起,像是食肉动物进食前的信号。

    “我突然觉得收拾你不如趁现在。”颜航说完,膝盖压着虞浅的大腿,双手一推,把他整个人扑在后座上,回身关了车门。

    “在这?”虞浅还没从这一系列动作里回神,有些震撼地扬起脸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车内灯光昏暗,他不大看得清颜航此时此刻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对,在这。”身上的小酷哥低下头,捏着虞浅的下巴吻上他的唇,像是以前在床上的每一次,暴徒一样的吻,舌尖顶进他的唇瓣之间,进攻似的侵入他的口腔。

    虞浅也不过愣了一两秒,便伸手环过颜航的脖颈,更加激烈地回应他的亲吻,倾诉这段时间所有的思念。

    车内密闭而紧窄,空气都不畅,他们俩接吻像打架,谁也不肯落半点下风。

    等到终于短暂分开时,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着,在窒息的间隔纠缠着呼吸,鼻尖相蹭。

    虞浅的手腕上还挂着那半截手铐,冰凉的金属质感贴着他的脉搏。

    “这个?”虞浅挑起眉,咬着颜航耳朵,“想干嘛?”

    “想,干,你。”颜航直勾勾盯着他,又在他唇上狠狠一咬,突然将虞浅的双手压过头顶,虞浅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就听见又一声咔哒声。

    虞浅朝他身侧稀稀索索靠近,用胳膊肘碰他的手臂。

    “怎么?”颜航看他。

    “做我男朋友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虞浅看向他的眼睛深处,好像能直接看入他的心。

    “我。”颜航偏过头,目光微垂,他叹了口气:“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可以。”虞浅没有咄咄逼问,他轻轻松松笑了笑,“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也别太慢。”

    他将薄唇抿成一条漂亮的线。

    “太慢的话,我怕我会忘记。”

    颜航扬起下巴,眼眸微凛。

    “你敢。”

    第 59 章 59.情侣装

    【不备注删好友】:来我这吃饭。

    【寂寞老颜】:虞老板强买强卖?

    【不备注删好友】:你下午有课没?

    【寂寞老颜】:没有。

    【不备注删好友】:如果没有别的安排,陪我逛街去。

    逆着天窗的光亮,虞浅居高临下坐在他身上,两手撑着他的胸膛,笑容得意张扬,挑眉说道:“怎么样小孩儿,服了吗?”

    “我”颜航还是不太服的,挣扎着握着这人的细腰,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结果尝试了几次,动都动不了,最后只是在他光滑的后背摸了一通。

    调情似的。

    “操。”颜航放弃了,倒在垫子上笑,“我认输了,你到底哪儿这么大劲儿。”

    虞浅屁股坐他小腹上没动,歪歪头,嘴角勾着一抹笑。

    这个角度看虞浅,他的发丝就垂在颜航脸边,颜小航越看越心痒,抬起手摸着他的长发,看着那发丝缠在自己手腕上,说不出的满足。

    “你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打架就是这个姿势。”颜航说。

    “印象没这么深了。”虞浅回答。

    “你当时就这样,一屁股坐我身上,压得我起都起不来,我想告诉你锅没关火,你他妈还捂我的嘴不让我说话。”颜航现在说起来都生气,狠狠揉了揉老男人的屁股,“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错了。”虞浅笑了笑,“这不是后来让你摸我屁股了么,抵消了。”

    “你这倒是记得清楚。”颜航气笑了。

    “这能不记忆深刻吗,在你之前我没见过谁打架上来就摸人还捏屁股的。”虞浅撩起颜航的衣摆,两手摸着他的腹肌,低了低头,“我屁股软吗?”

    “软嗯。”颜航顿了下,局促地提醒,“你别这么摸,拱火。”

    “就是要拱火,小孩儿。”虞浅勾唇一笑,更大胆地把颜航的T恤全都掀上去。

    颜航拼命眨了眨眼,就那么看着身上的老狐狸慢慢俯下身,轻轻吻过他的脸颊和脖侧,然后一路向下,长发扫在他的皮肤上,像是老狐狸施展的禁锢法术,魅惑心智,动弹不得。

    “唉你——”颜航不可控制的闭眼扬起脖子,手指摸在虞浅发丝之间。

    老狐狸不管他,舔着唇伸出手,裤带松开。

    “你也太过分了吧。”颜小航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头顶的天窗还敞开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一片天和雨,幕天席地,隔壁帐篷还有他的同学,一想到他在野外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呼吸立马就重了。

    “你不想要吗?”老狐狸咬着自己的衣摆,拉过颜航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那还是”颜小孩儿被他钓的有点崩溃,红着张脸避开视线,没出息地嘟囔,“想要的。”

    老狐狸又笑了,嗓音轻轻柔柔,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微风之间,很好听。

    “躺好。”虞浅压着他不让动弹,“不是老说我不够疼你吗,今天我在上面动,让我疼疼你。”

    指尖蹭着颜航的喉结,老狐狸挑眉:“嗯?”

    “”颜航已经说不出话了,点了点头,抬起胳膊捂起自己的脸。

    他还是觉得羞耻。

    又羞又兴奋。到了晚上,又到了跟虞浅视频的时间,颜航洗完澡什么也不想干,就抱着手机蹲点等着,跟条小哈巴狗似的,等到老男人的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虞浅刚洗完澡,把头发高高扎起来,正站在厨房里,吃着樱桃。

    “生活还挺惬意,老男人。”颜航笑了笑,“樱桃超市买的?”

    “你奇文哥给的,他们山庄后面果园收上来的,让我拎了一箱回来。”虞浅吐出果核,“可甜了,还脆,我都收在冰箱里了,等你回来吃。”

    “我明天晚上就回来了,不过是夜航的飞机,到家得十一点了。”颜航凑近屏幕,紧紧盯着老男人,不说话了。

    虞浅瞥他一眼,叹口气,乐了:“我不睡,在家等着你。”

    “嘿嘿。”颜航这才傻乐两声,“你等着我,不会太晚的,我从机场打车回来。”

    “知道。”虞浅敲敲屏幕,“粘人。”“我吃过。”颜航说。

    阮俊豪哦了声,笑道:“倒也是,你天天跟虞老板待在一块,什么没吃过,哎对了,你们上周五的约会怎么样,成功了吗?”

    “没有。”颜航心力憔悴,当然也没那个心情再把周五的事情拿来说一遍,随口扯个谎:“下雨了,电影没看成。”

    “也行吧,好事多磨。”阮俊豪没深究。

    颜航拉开凳子,坐下前手指微微曲起,从裤兜摸进去,碰到手机边缘。

    已经逃避太多天了,男女主角遇到误会挫折就互相躲着不见、总是错过的桥段只有偶像剧才能演出来,但他的生活不是抓心挠肝的电视剧,他的生活就是生活本身。

    所以不管如何,他都应该鼓起勇气给这件事一个确切的结局,逃避可耻,摇摆不定也可耻,老颜教他成为个男人,而不是个懦夫。

    所以哪怕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几乎是灭顶之灾,也得咬着牙,处理这荒诞又鸡零狗碎,一地鸡毛的人生。

    操蛋!

    跟他想的差不多,手机里面信息不多,除了些没必要的学院通知,商家广告,还有阮俊豪给他发的消息以外,只有“不备注删好友”坚持在这几天锲而不舍给他发消息。

    虞浅没有长篇大论发一大段话,更没有甩过来一篇小作文,他的微信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只是问他:有空见一面吗?

    发的频率也很固定,每天中午十二点,发一条,没有收到回复,那就第二天同一时间再发。

    颜航盯着消息,可能病了太久,体力消耗殆尽,现在连咳嗽都费劲,也就没什么力气再像在虞浅家里那样歇斯底里的愤怒一场,他现在灰淡失落,绝望到最顶点,累得连话都不愿多说。

    除了等着晚上跟虞浅见一面以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心思做。

    约着是九点,其实八点颜航就从学校出来了,出门时虽然没下雨,但是两位妈的指责唠叨如影随形,他还是老老实实带上了伞。

    夜晚风凉,他还特意穿了件厚一些的外套,拉上帽子,戴上口罩,一个人默默走在台东大学到街心花园的这条柏油路上。

    老话说,听妈的总没错,他才刚出学校大门没几步,天上又开始落下小雨,不大也不小,属于打伞觉得没必要,但是不打伞身上没一会儿就能湿一大半的那种雨。

    今夜安静,因为下雨,人们早早回家,他走这一路也没见过一个人影,光看着路灯将路面上积水的小坑映出一个个橘黄色的光圈,风一吹,那光线就乱乱杂杂的散开。

    他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出来,他会在这里等虞浅等很久,可以用这段时间来好好沉下来梳理自己的心绪,结果远远走到路口,看到街心花园花坛坐着的那长发身影时,他意识到虞浅这一次还是比他来得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骑了共享单车。

    虞浅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早来赴约,所以根本就没抬眼看一看路口,他交叠着双腿,怀里抱着个口袋,双手也同样叠在一块,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一座雕像般坐在微雨之中,长发和上衣已经湿了大半,也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垂落向下,被脸侧垂下的发丝挡住此时此刻的神情,颜航倒也不用非要看一看才知道,他只是这么远远瞧着虞浅怅然若失的样子,就十分确定又会是那一双迷茫无措,寡淡破碎的眸子。

    颜航见不得他这样子,从第一次见面就见不得。

    他没有观察太久,插着兜,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就那么直直朝虞浅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手上的伞朝那一侧倾斜而去,挡住密密匝匝的雨丝。

    虞浅也没抬头,只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腿,头顶上忽然遮下来一把伞,就知道是颜航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来:“来了。”

    “嗯,来了。”颜航看着他的头发,被雨淋过,颜色比从前更深。

    “坐吧,就是有点潮。”虞浅往边上让了让,“你坐树底下的地方,还没被雨淋湿。”

    “嗯。”颜航也没挑,他在虞浅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这个距离很难把控,非要说,比他们从前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要远一些,但是又不至于远到让他给虞浅撑不了这把伞。

    谁也没说话,都在看着不知道哪里的远方发呆,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体面的开场白,都等着对方开口,就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随雨而来的风寒,颜航病还没好利索,咳嗽了两声。

    “这个给你拿来了。”虞浅终于决定由他来开场,递给颜航一直抱着的那个袋子,很淡地笑了笑:“你的房产证总得拿回去。”

    颜航转过脸,口罩之上,刘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只是在虞浅递来的东西的手上扫了一眼,没有伸手接过。

    “我这几天不是故意躲着你不联系。”颜航又咳了一声,“我回家以后就发烧了,睡了四天都没能下床。”

    “对了,今天阮俊豪给我发个链接,邀请我周末去郊游。”颜航缩小视频框,把链接转发给虞浅,“你看看,想不想去,人员还是上次吃番茄锅的那几个,都见过你。”

    “住帐篷?”虞浅划拉着屏幕。拎着塑料袋走出小卖部,颜航又在微寒的夜里深吸一口气,再狠狠呼出。

    这日子是太没羞没燥了。

    虞浅很快回来了,用嘴撕开包装,熟练无比地替他用上。

    颜小航弱小可怜又无助,身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在新奇的视角中敞开新世界的大门,真就像是个被老男人带坏的乖乖小孩儿。

    “你说什么关系就什么关系。”虞浅眉眼一弯,揽过颜航的手臂,“走,这边,再逛逛。”

    “还要买吗?”颜航任他拉着走。

    虞浅走在前头,听见他的问题,长发披散的背影停顿好一会儿。

    “唉,颜小航,问你个问题。”虞浅上一秒还跟他嬉皮笑脸,这一秒,莫名有些严肃。

    “嗯。”颜航喉结微动。

    “你会怎么看待——”虞浅始终背对他,声音很轻,“蹲过监狱的人?”

    第 60 章 60.脸颊吻

    “拿眼睛看。”颜航回答。

    “什么?”虞浅顿住。

    “要不拿什么看?”颜航向前紧着迈了一大步,跟他并肩走,“能用来看的器官,也就这俩眼珠子。”

    虞浅先是愣了会,噗嗤笑道:“谁问你了。”

    “你想问我会不会歧视,或者有别的看法?”颜航瞥他一眼,双手插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在说说笑笑。

    最后轻松一推,肥男被甩出去好几步,刘晓薇赶紧躲到虞浅身后。

    而虞浅,还拿着他喝得还剩个瓶底儿的啤酒,抱着胳膊,不紧不慢抿了一口,长发在山谷的柔风之中飘得很轻。

    阮俊豪已经冲到刘晓薇面前,大喊:“都滚远点,认识都不认识玩什么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女朋友什么心思,恶不恶心,再这样报警了。”

    这时候的肥男在所有人的面前丢了面子,已经顾不上惦记刘晓薇和阮俊豪,一双不服的目光在虞浅身上来回扫,似乎想要搞明白这么清瘦的人到底哪来的这么大劲。

    肥男狠狠舔了舔嘴角,决心恶心恶心虞浅。

    “刚才没发现,你也是个美人啊。”肥男冷飕飕地笑着,回头跟自己边上的人说,“老三,你不是喜欢搞男的,这长相喜不喜欢?”

    颜航被他那表情恶心的不轻,心里面操了一声,赶紧往前上一步想宣誓主权。

    不过好像也不用。吃过晚饭,一切还是老样子,宋绘智擦了擦嘴进屋了,李燕帮着田飞兰收拾了碗筷,就去沙发上看新闻联播,今天是周五,宋绘心倒是没催着大漂亮去写作业,而是允许她在客厅玩一会儿手机。

    小漂亮抓着她的硬币,蹭到大漂亮身边:“姐姐,我想吃棒棒糖了,你那里有没有。”

    “我没有。”大漂亮看她一眼,“我今天中午没去小卖部。”

    “那我们去买呗,你想吃吗?”小漂亮在她边上探出脑袋,“我想吃水蜜桃味的。”

    “可我不想去唉。”大漂亮专心盯着手机,“我一周就能玩这么一会儿,跟你去了我就没时间玩手机了。”

    小漂亮蔫蔫巴巴哦了一声,蹭啊蹭啊,又跑回来黏颜航。

    宋绘心正收拾饭桌,说道:“大漂亮,别玩了,带着妹妹去小卖部吧,要不她念叨一晚上,妈给你点零钱,当出去散步了,天天看那手机伤眼睛。”

    大漂亮瘪了瘪嘴,把手机锁上了,不大情愿的样子。

    颜航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喝了口水,问:“你让她俩自己去啊?”

    宋绘心嗯了声,笑道:“没事吧,小卖部不就在咱家门口,几米远,大漂亮都快初中了,应该能行。”

    “算了吧。”颜航听钟大丽的故事听多了,又经常听老谭和马兴讲拐卖儿童的那些案子,光是想想就怕,再加上之前他和虞浅半夜回九堡铺的时候在路灯下碰上的那个老暴露癖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才不放心俩小丫头自己出去。

    烦归烦,累归累,这俩丫头也是他的宝贝疙瘩,疼得很。

    “大漂亮接着看手机吧。”颜航站起来,拎着小漂亮,“我带你妹妹去,要吃什么告诉我。”

    大漂亮肉眼可见的又高兴起来,腼腆一笑,从桌上飞速拿来手机。

    “我想喝AD钙奶,谢谢小舅。”她说。

    “知道了。”颜航赶着小漂亮去换鞋,走了两步,回头朝宋绘心伸出手。

    “怎么?”宋绘心好笑地看着他。

    “给零花钱,姐。”颜航乐了,“干嘛不给我。”

    “你小子。”宋绘心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放他手里,“给给给,去吧,你也买点爱吃的。”

    颜航笑了笑,收好钱,带着小漂亮出门了。

    今天早上下了一会小雨,时间不长,等到中午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一直到晚上还是晴天,初春已过,夏日燥热初显,因为下过雨,傍晚的气温不冷不热,晚饭后出来散散步竟然挺舒服。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九堡铺没有路灯,颜航借着偶尔路过亮起的招牌或者各户人家自己安的院前灯,领着小漂亮朝小卖部去。

    阮俊豪哄着刘晓薇的功夫,颜航蹿到虞浅身边,搂着他的腰,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摸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够,又在他的胳膊上摸摸,下巴垫在老男人肩膀上傻乐。

    “干什么?”虞浅捏了捏他的手背。

    “不知道。”颜航小声说,“特别喜欢你刚才那个劲儿,很能打的虞美人。”

    虞浅被他抱着笑得肩膀颤抖,伸手在他脸上摸着。

    “你不是喜欢很能打的美人儿,你是喜欢这个美人儿跟别人打完架,回过头来给你做饭给你抱,还能这么给你摸肚子。”虞浅笑着弹了弹他的脸颊,“你就这么点出

    “老狐狸精。”颜航冷飕飕说,“你下次能不能找刘成再纹个身。”

    “纹什么?”虞浅没皮没脸问。

    “纹我名字,颜航。”颜航眯起眼睛,“用来提醒你再这样满口跑火车,就会挨我的揍,明白?”

    “真吓人。”虞浅假装害怕,朝他抛媚眼,“好霸道,腿软了。”

    “滚吧你。”颜航无语到找不出别的话能说。

    他到底是哪里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