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第 21 章

    突如其来的巨响之后, 众人屏气凝神,再也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新宿二丁目的路人们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开始和身边人聊天。

    “又是什么爆炸了吗?”

    “瓦斯爆炸还是电箱爆炸?总之东京时不时的就会有这些事故发生。”

    “就是说平时负责安全检查的部门能不能用心点,总是这样突然吓人一跳, 谁受得了?!”

    “呵呵, 那你还是别指望了。”

    听着客人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保镖暗自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政府也骂过了, 也投诉过了,没什么用啊, 那没办法了, 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大家还是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等酒吧门口的保镖看完热闹终于回神时, 就发现原本面前的两位气势非凡的客人都不见了,给他一愣。

    什么时候走的,完全没注意到!

    ……好可惜。

    刚才就想说来着,刚才那一对情侣,他们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登对。

    一黑一白, 交融和谐。

    黑发的青年身形修长, 眉眼蛊惑撩人, 气质却要更冷漠锋利一些,如果他的眼风扫过来,对视时会不由地躲避视线,但脑海中却深深的刻下了那一张俊美出众的脸。

    白色长发束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的另一位客人,露出的半张脸同样惊心动魄, 气质则是温和许多。但那浅含笑意的双眸之中,是看不见底的漠然。

    两个人气质各不相同, 却有着同样矜贵与疏离的底色。

    很难相信这两个人会走在一起。

    毕竟他们看起来都像是不会相信爱情的人。

    但就是这种表面貌合神离,内里暗潮汹涌的反差,配上他们亲密无间的动作,才会让人脑补更多……

    保镖超想喊一句:很配!

    两位是他从业(?)以来见过最养眼的情侣,没有之一!

    说起来今天店里正好有关灯接吻的活动呢,两位客人没有进店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

    在辨认出枷场奈奈子的咒力残秽的那一瞬间之后,桐原司眸光一沉。

    他立马拉着夏油杰离开。

    两人需要找一个避人耳目的角落快速乘坐飞行咒灵赶到摩天大楼的楼顶。

    陌生的咒力残秽代表着楼顶除了枷场奈奈子以外,还有其它咒术师。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根据桐原司的观察来看,浅黄色的咒力残秽并不浓郁。说明那位不速之客的咒术师的实力还没到强大的地步,不必太过警惕。但对年仅十二岁,也并未经过系统训练的枷场奈奈子来说,也许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他们还是尽快赶到枷场奈奈子身边去更好。

    “夏油。”桐原司推了推夏油杰。

    夏油杰点了点头,迅速召唤出近日频繁出场的蝠鲼咒灵。

    等两人跳上去之后,操纵着这只飞行咒灵以极快的速度升空。

    他睨了一眼桐原司,一只手垂在身侧,不太自然的摆放着。

    ——为什么桐原看上去毫无影响的样子。

    他知道刚才那个动作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吻。

    在外人看起来蜻蜓点水的亲吻,只是两人口罩不贴合、稍稍凸起的地方压了压而已。

    那时候他察觉到了桐原的暗示,示意他配合,夏油杰尽力去做了——

    于是他抬起了一只手,虚虚地环绕在桐原司腰部,做出了亲密的模样。

    事实上,他根本不敢碰。

    照理说,以前夏油杰同性接触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

    但当时的夏油杰心乱了,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就别扭了起来。

    夏油杰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丢了出去,集中精神在前方。

    要先解决奈奈子的事情才对!

    至于剩下的,以后再说。

    总归桐原不会乱跑,或许他们可以找个时间聊一聊。

    随着两人的飞速靠近,即刻能感受不到空气里的咒力波动猛然变得剧烈了起来,“轰——”

    正当桐原司想要释放一个屏蔽动静的帐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半圆形的账已经笼罩住了那座摩天大楼的天台。

    有人放了帐。

    桐原司就近感受了一下,发现只是简单的隐蔽战斗的帐,并没有附加其他功能。

    天台之上。

    遭受到咒力冲击,翛然扬起的灰尘漫天飞舞,遮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大概两秒之后,就有一道人影从灰尘里冲了出来。

    她浑身弥漫着赤红色的咒力,似乎能呼吸一样,一张一弛的闪烁着光。

    正是枷场奈奈子!

    紧接着,从烟尘里冲出来的,是一个足有三米高的咒灵式神。

    这只咒灵光看外形很像是迪士尼动画里的仙女教母,但却穿着夜空深黑般的繁复长裙,手拿一根木制法杖,但脸部被一块黑红交织的椭圆形面具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五官,甚至看不清其它部位的皮肤,这些全部都被黑色长裙包裹在内,不露出一丝一毫。

    比起仙女教母,更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黑魔法女巫。

    式神面具上赤红色的倒月牙型嘴部如同一个崩坏的笑容,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枷场奈奈子的情况显然不太好,脸色白的像纸,嘴角也残留着血渍。

    但她眼神尤其明亮,双眸中闪烁着让旁观者心惊的深刻恨意。

    忽的,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猩红的粘稠血液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女孩呼吸着,重新抬眼看向前方,全然不复以往的腼腆羞涩,而是语气冷硬:“黑田,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对我们穷追不舍?”

    “在村子里的时候,妈妈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她没有注意到处于上空的咒灵,因此也没发觉桐原司两人。

    很快赶到天台的夏油杰原本很想从蝠鲼上跳下去,然后把奈奈子带回去。但当他听到枷场奈奈子的话之后,突然一顿,迟疑的收回了脚。

    ……奈奈子,正在寻求一个答案。先让她问清楚也好。

    他先不上前打扰。

    但是也不能放任枷场奈奈子被对方伤害,或者伤害对方。

    于是夏油杰召唤出了「蠕虫」,一只吞噬型咒灵,让它躲在角落里。

    一般来说,蠕虫靠吞噬来祓除其它咒灵,不过夏油杰可以控制【吞】的具体定义。

    他可以操控咒灵表面上是“吞”,实际上“光吞不咽”。

    以此来禁锢住枷场奈奈子。

    这样既能不伤害到枷场奈奈子,也能保护她的安全,夏油杰考虑的很细心。

    “咳咳咳、咳咳!”

    “奈奈子,你还真是倔强啊……”

    随着漫天飞舞的烟尘缓慢沉降,枷场奈奈子对面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不算高大的男性人影。

    那个人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把长剑模样的咒具。

    是常见的银色长剑,剑身中央则有一条深红色的细线,就快要到蔓延到剑尖。

    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身材偏胖,唯独皮肤还算得上白皙,比较顺眼。

    他声音嘶哑的笑着,原本还算耐看的五官顿时扭曲了起来,变得狰狞:“我不是说过了吗,看你们家不顺眼而已,没有其他理由了!”

    “至于什么对我不薄?只是在年幼时丢了几个馊掉的饭团给我而已!”

    说罢,黑田重一又调整了表情,充满笑意地看向枷场奈奈子:“我还得感谢你呢,奈奈子。”

    他的语调轻松又愉快:“帮我除掉了那两个老货!”

    闻言,枷场奈奈子瞳孔剧缩,死死地盯着他:“那你刚才……”

    “当然是装的了!”

    黑田重一大笑着抢答道。

    天知道,枷场奈奈子和他说“你父母都被我杀死了”的时候,他有多快乐!

    刚才黑田重一差点就要维持不住表情,露出崩坏的笑容来了。

    不过幸好他忍住了,故意装作大受打击的样子,卖了个破绽给枷场奈奈子,引得她放出了威力巨大的一招。

    黑田重一撇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左腿。

    ——虽然自己也算不上毫发无伤,但枷场奈奈子绝对比他伤的更重!

    黑田重一又愉悦了起来,重新看向对面,形容狼狈的女孩,冷笑:“谁叫奈奈子这么好骗呢?”

    他冷嘲热讽的语调化作无形的武器直直的落在了枷场奈奈子的身上。

    “奈奈子,你们一家的悲剧都怨不得旁人,是你们自己结下的孽果。”

    “你们是邪祟,是异端,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应该烧死你们!”

    “可惜,让你们运气好,逃了出来,但那又如何呢?”

    黑田重一把玩着手里的长剑咒具,眉飞色舞道:“不还是被我抓到了吗!”

    他转头,笑着道:“啊,你放心,奈奈子。杀了你之后,我就会去找你的双胞胎妹妹,哦,还有你爸爸,别害怕,你们一家会在地狱团聚的。”

    枷场奈奈子把下唇都咬出了血,她执拗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死死的盯着黑田重一,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听到她冥顽不灵的想要一个答案,黑田重一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很快,他又阴转晴。

    枷场奈奈子必死无疑,死前告诉她一部分的真相也无所谓。

    还有可能让她死不瞑目呢。

    黑田重一装腔作势地摊了摊手,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既然奈奈子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他顿了顿,觑着枷场奈奈子的神色,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纯粹就是,你们一家不顺眼而已。”

    “最底层就要有最底层的觉悟,不要给我想着反抗,你们这群伪善的人!好好的待在村子里,不好吗?”

    “奈奈子,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家对野曾村来说,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呢。自从你们走了之后,大家都变得了无生趣了起来。”

    “没有了可以囚禁的怪物,也没了可以打骂的出气包,真的很无聊。”

    “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

    夏油杰拳头硬了。

    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这样一个抽象的理由而伤害了枷场一家。

    “你撒谎!”

    枷场奈奈子打断他,紧抿着唇:“你是害怕!害怕我们搬走了之后,村子里的人就会重新想起来,你也是个异类!你害怕他们转头就会把你当做曾经的我们。”

    随着奈奈子的话音落下,黑田重一游刃有余的表情突然僵了一瞬。

    是,他也是异类。

    黑田的外祖母和枷场一家流着一样的血,自然,他也能“看见”。

    “奈奈子,确实很聪明呢。”黑田重一重新扬起笑容,眯眼笑道。

    “你们也够蠢的,明明拥有特殊的能力却不懂得掩饰,为自己招来了祸事。不过也正好为我解决了麻烦,我只是多说了两句,村子里的人就把目标从原来的我身上转移了,转向了更好欺负的你们。这一点上我确实很感激你们。”

    “你们一家真是好人啊。”他叹息道。

    下一秒,他话锋一转。

    “所以为什么不一直做这个好人呢?就当是帮帮我,也不可以吗?”

    枷场一家一走,野曾村里沸腾过了一阵对枷场一家的讨论,但他们很快意识到——

    他们需要枷场一家。

    只要他们还在村子里,村民就是团结一致的,同一阵营的。

    空虚无聊的村民很快就把矛头重新对准了曾经的“邪祟”——黑田重一。

    虽然,那都是他小时候才说过会看见妖怪之类的话,说不定是小孩撒谎。

    但那又如何?!

    村子里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他们施行权力的对象。

    好不容易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审判“邪祟”,掌控着“邪祟”的生死。

    普通人尝过了“掌控”的甜头之后,怎么能愿意再放手呢?

    所以兜兜转转,那群愚昧的乡下野人又盯上了曾经有“前科”的黑田重一。

    黑田重一瞬间恼羞成怒。

    好似代表着他曾经转嫁危机给枷场一家的行为毫无意义!

    仿佛命运的轮转,在嘲讽着他。

    他恨上了不安分的枷场一家。

    他们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背叛的行为?为什么?

    待在村子里被折磨也不会死啊,顶多身体虚弱一下而已。

    偶尔忍受一下村民的虐打,等两天不就会过去了吗?

    不过黑田重一在察觉到村里人把目标转向自己的苗头时,就带着父母跑到了东京。

    他可比枷场要聪明多了,不会站着挨打。

    黑田重一带上父母去东京,是为了让他们都出去打工挣钱。毕竟是在繁华的东京,多两个人帮他解决他的衣食住行的话也会更轻松。

    虽然父母也够愚昧的,但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儿子拥护派。

    只要他提出要求,他们为了满足自己这唯一一个儿子,都会尽心去办。享受着父母服侍的黑田重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找工作。

    来了大都市的他不到一个月,首先摸清了吃喝玩乐的地方。

    在村子里黑田重一属于大龄未婚青年,不过因为野曾村实在偏僻,大多数人娶不起老婆,他混在里面倒也不显眼。

    实际上,黑田重一喜欢同性。

    仗着父母人生地不熟,也不会知道他的行踪,黑田重一去了同\性/酒吧。

    在里面他不必再隐瞒自己的性取向,醉生梦死,享受着灯红酒绿。

    谁知道那两老货跟踪他,等他回到家之后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

    还说要往他床上塞女人。

    黑田重一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仿佛淬了毒,起了杀心。

    但他不能亲自动手,他没有把握能把凶案现场做得天衣无缝,躲过警察的追查。

    那时候,他的贵人就出现了。

    是他给了自己这把强大的咒具。

    之后黑田重一又在涩谷偶遇到了枷场由乃。

    两相结合,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我故意去枷场由乃所在的美容院大闹了一通,就是为了让她调到夜班。毕竟白天人太多了嘛,把咒灵引过去的话,碍事的人也太多了,万一杀不死你妈妈呢?我会很失望的。”

    黑田重一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盯着枷场奈奈子的脸。

    不想错过一瞬间她的崩溃表情。

    让他失望的是,枷场奈奈子知道真相之后,并没有嚎啕大哭。

    枷场奈奈子垂下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所以后来,你是故意引我先去你爸妈那里。”

    “当然!”

    “这一点我非常感谢奈奈子。”黑田重一无所谓地轻嗤了一声,“不过奈奈子应该也很爽吧?毕竟他们也是在村子里欺负你们最狠的人。”

    “那老虔婆在你妈妈脸上直接划了一道贯穿半张脸的口子,差点破相呢。”

    言语鄙视,仿佛黑田重一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母。

    枷场奈奈子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道:“黑田重一,你该死。”

    黑田重一呵呵笑道:“如果奈奈子能杀死我的话。”

    站在枷场奈奈子身后的红色式神立刻动了起来,它快速挥舞着手里的法杖,一道蓬勃的红色骤然骤然朝着敌人黑田重一强攻而去。

    咒力球团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黑田重一的面前,他抬起手里的咒具抵挡。

    奇怪的是,能量磅礴的咒力团没有被切开,而是粘着在了剑刃上了一秒之后,陡然缩小了一半。

    “呲——”

    黑田重一手臂用力,成功的将缩小一半的咒力轻松切开,它分成两半,分别砸向他身后的左右两侧。

    水泥地被砸出了五六厘米的深坑,碎屑四溅,零零散散地砸在两人身边。

    黑田重一调笑:“这一击的威力真大,奈奈子又付出了什么珍贵的代价吗?”

    他看向站在枷场奈奈子身后,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咒灵沉默而严肃,面具上漆黑的两点仿佛眼睛一般,黑洞洞的,“看”着他的方向。

    黑田重一道:“能许愿的式神是很少见吧,不过相对的,许愿人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付出了什么呢?奈奈子。”

    “接连发出了三次威力强大的攻击,还有余力吗?”

    “感觉我只需要等你力竭而亡,就能获得胜利了。”

    一边说,黑田重一一边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咒具,一派轻松闲适。

    他对面,枷场奈奈子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每一次攻击都在抽取她的生机。

    看到她这模样,夏油杰暗中焦急,想从旁观者的身份里脱离出去拯救奈奈子,一只手拦住了他。

    他偏头看去:“……桐原?”

    夏油杰虽然不解,但他不认为桐原司是个会临时出尔反尔的人。

    ——他说会让自己来救奈奈子,那就会言出必践,不会半路阻止。

    桐原司瞬发了一个结界笼罩住奈奈子,道:“夏油,那柄咒具有问题。”

    夏油杰心脏加速了一瞬。

    也不问为什么,本能地跟随桐原司的脚步,召唤出咒灵护住枷场奈奈子。

    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的黑田重一还在那里说着话:“你也看到了吧?我手里的咒具能够自主吸收咒力,无论你发出什么攻击,它都能够吃——”

    “下”字还没出口。

    “砰——”

    毫无征兆的,黑田重一手里的咒具仿佛炸\弹一般,爆裂开来。

    吸收了三次枷场奈奈子全力一击的咒力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耀眼的光芒直接让人到了暂时失明的地步,冲击波直接把黑田重一整个人倒着击飞出去。

    离他最近的枷场奈奈子有结界和咒灵的双重保护,咒具爆发出来的咒力也直接打散了一小半夏油杰的「蠕虫」咒灵的身体,然后狠狠撞击在透明的结界上!

    结界上荡漾出仿佛水面圆晕的形状,安然无恙地将所有咒力都卸掉了。

    “嗬、嗬……”

    离咒具最近,也承受住了最猛伤害的黑田重一口鼻呕血。

    像一块破布一样趴在地上,大滩的血液从他身\下渗出来。

    他还剩下一点意识,瞳孔剧烈颤抖着,嘴唇张张合合,满脸不可置信。

    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他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朝着某个方向伸过去。

    “哎呀,你也太没用了!”清脆又自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来人弯下腰,捡起掉落在黑田重一身边,已经碎裂成两截的咒具。

    “唔,确实很不稳定呢,带回去给鞣造看看,让他再改进一下吧!”

    “这可不能当做最终版,太危险啦~我可不想打着打着,先把自己炸死。”

    模糊的视野里,黑田中一看到了那头他为之着迷的金色长发。

    不过也是一闪而逝。

    那人很快就站直了身体,似乎是在摆弄着手里的断剑,同时嘴里还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

    黑田重一听不真切,或许是濒死之时,他破败的身体里又爆发出一股能量,支撑着他翻了个身。

    已经混沌的视野里,终于将那个人完整囊括在了里面。

    “春、春……”

    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那个人终于转头过来,分了一丝注意力给他。

    他蹲下身:“重一啊,虽然你很没用,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为我测试到了这把咒具的吸收极限——是一级以下,二级以上的级咒术师的全力一击哦。”

    模糊的面容随着那个人的蹲下,终于变得清晰了。

    黑田重一瞪着眼前这个扎着金色侧马尾,双眼下有粉紫色三角形纹身的青年:“你、你究竟把我……”

    “当然是工具人了~”

    “你不会以为我接近你,是真的喜欢你吧?别招笑啦!”

    重面春太嘿嘿一笑:“毕竟鞣造为了很多心血在这把能主动吸收咒力的咒具上嘛,虽然也不是什么强大的咒具,而且还是一次性的,制作起来也麻烦的要命……”

    “但谁叫鞣造很看重呢,说什么上限很高之类的话。他又一直摸不准吸收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我才需要为他解决烦恼呀。”

    “感谢你的付出哟,重一。”

    毕竟愿意配合实验的诅咒师是真的难找,要不然他怎么会哄骗一个野生咒术师当小白鼠呢?

    语毕,重面春太干脆利落地把断裂的剑刃送进了黑田重一的胸膛。

    后者双目圆瞪,直接断气。

    重面春太站了起来,又踢了他一脚,吊儿郎当地道:“真是讨厌的眼神。”

    “对了,刚才那一击对那个小女孩来说还是很强的吧,希望已经死了,不然又要补刀~”

    走走跳跳,嘴里哼着歌的重面春太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扭身回去,在天台的另一边看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月光银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轻柔洒落下来,如一层月光薄纱,柔软地披在那二人的身上。

    两个人一黑一白,并肩而立着。

    轻柔的风拂起他们的衣角,轻薄的月光追逐着。

    黑色半长发的人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抬眸扫过来的眼风充满杀意。

    他身侧还盘桓着一只丑陋的咒灵。

    呀,式神使吗?

    再看另一位,在月辉下愈发显得圣洁而神圣,眉眼里含着笑意。

    手上没有咒具,咒力感知到的实力也一般般,大概三级咒术师。

    虽然实力不行,但外表非常唬人呢,他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有被吓到。

    所以,只是穿的好看吗?

    黑狐狸,和白鹤啊。

    重面春太心里不以为意,但脸上却条件反射性的露出一个笑容。

    他举起双手做无辜状:“拜托,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伤害那位小妹妹的罪魁祸首哦,你们看,犯人已经死了呢。”

    他指着身后的尸体笑着说道,“看在我杀了他的份上,我们就此别过,怎么样?”

    “美容院的咒灵,是你引过去的。”在静谧的夜晚中,白发人首先开口。

    重面春太眼神一凝,嘴上插科打浑:“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那一把咒具,是你给黑田重一的。”

    “也是你,故意挑起黑田重一和奈奈子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整件事,都由你主导。”

    夏油杰攥紧了拳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重面春太再次挂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哎呀,瞒不住了呢!”

    是来寻仇的吧?

    光看气息,是黑发的那个更强一些呢,但对方又是式神使,只要偷袭到本人就好了。

    另一个,随意就能杀掉吧。

    这样想着,重面春太的恶趣味发作,飞速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人更痛苦。

    重面春太的视线往下移了一点,在枷场奈奈子身上一晃而过。

    ——因为是在乎的人被伤害了,所以表现的才这么充满敌意吧?

    重面春太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但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突破之法。

    “你们不觉得好玩吗?”

    “我觉得很好玩啊!”

    一边说着,另一边,在重面春太的控制下,一把手柄为一只紫黑色的手的刀缓缓从边缘摸到了对面二人的身边。

    这个角度,正好把那个黑发人和小孩一起穿透呢!

    重面春太兴奋到呼吸急促。

    他正翘首以盼着听到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

    巨大的背影以他不可躲避的速度,重重地落下来!

    【咚——】

    从天而降的「蠕虫」咒灵狠狠的落下,重面春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没了声音。

    绕到夏油杰身后的手刀,也被黏着系的「菌丝」咒灵缠住,挣脱不得,也萎靡了下去。

    夏油杰没有再去管他,因为怀里的枷场奈奈子正以极快的速度衰弱着。

    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陡然变弱。

    夏油杰目露焦急,想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

    “咳、咳咳……”

    枷场奈奈子半睁着眼,醒来了。

    她茫然看了看,然后伸手拽了拽夏油杰的袖子,努力露出一个笑:“…不用了,哥哥。”

    “这是我的术式的代价。”

    夏油杰茫然,本能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桐原司。

    桐原司垂眸看她,道:“奈奈子的术式名为「魔女教母」,她可以向魔女式神许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同时她也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必须是术师本身所拥有的。

    比如一周的嗅觉,或者永久的嗅觉,分别兑换威力不同的技能。

    “我用…生命许了愿,一定要、要杀了凶手。”枷场奈奈子气若游丝。

    式神替她完成了愿望,现在就是收取代价的时候。

    夏油杰狠狠一震:“……”

    枷场奈奈子躺在夏油杰的怀里,他用微弱的力道扭了扭头,寻找着某个身影,眼泪从开始虚散的眼睛里流出来。

    “教、教祖……”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待。”

    枷场奈奈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教祖时候的样子——

    他们一家刚从魔窟里逃出生天,虽然换上了新衣服,但因为太瘦,怎样都不合身。

    枷场奈奈子那时候被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时常是完全恍惚的,听人说话要反应好一会儿。

    但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她闻到了一股非常特别的香味。

    身旁的父母轻轻推着他她,让她赶紧和教主打招呼,她迟钝的抬起头,一张尤其漂亮神圣的脸撞进眼里。

    父母见她愣愣的,小声告罪。

    那个人不嫌弃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反而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奈奈子很乖巧。开启新生活之后,不止是她,你们都会变好的。”

    教祖的手并不是很温暖,却让她留恋。

    枷场奈奈子下意识追逐着他离开的背影,见到了一只在他脚边翩跹的冰蓝色蝴蝶。

    蝴蝶啊……

    那一支她没能送给教祖的舞蹈,玛丽·塔里尼奥的《蝴蝶》。

    轻盈又灵巧,自由又漂亮。

    本该是她给教祖的献礼。

    但她没有做到。

    枷场奈奈子在想,在教祖心里,她是否还是那个神情呆滞,木愣彷徨的奈奈子呢……

    没有丝毫长进的奈奈子。

    不过没关系。

    她已经给妈妈报仇了,爸爸会好好活着的,妹妹们也会在短暂的悲痛之后开启新的人生。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

    只是,稍稍有一些遗憾而已……

    “奈奈子,睁开眼。”

    教祖的声音温润又悦耳。

    枷场奈奈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想回应他的呼唤。

    “——”

    蹁跹着翅膀的冰蓝色蝴蝶在枷场奈奈子身边出现,灵动地飞舞,如绒雪一般轻盈跃动。

    它们争先恐后的拍打着翅膀,绕着枷场奈奈子旋转飞舞,如同嬉戏的孩童般雀跃。

    闪耀夺目的凭蓝色翅膀在月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点,一闪又一闪,比宝石更加灼目。

    数以千计的冰蓝色蝴蝶似乎在默契的跳着同一支舞蹈,缱绻又灵动。

    枷场奈奈子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她捕捉到了颜色鲜明的色块,一点又一点,围在她周边浮动起舞,最后聚如繁星,飘向深空。

    夏油杰沉默着,也用目光追逐冰蓝色蝴蝶的轨迹。

    等他再低头时,枷场奈奈子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桐原司的手正停留在枷场奈奈子的嘴角,帮她擦掉唇边的血渍。

    夏油杰的手指开始轻微地颤抖。

    原来枷场奈奈子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这样玉石俱焚的方式去报复敌人。

    她复仇的决心是如此强烈!

    夏油杰心里弥漫着悲戚。

    “呃、啊……”

    不远处传来一道痛苦的呻/吟,夏油杰身体一顿,缓缓转头。

    是重面春太。

    ……他没死。

    重面春太的术式是「储存奇迹」。

    通过将自己日常里发生的小奇迹抹消并储存起来,在关键时候释放。

    因此得到死里逃生的机会。

    但他艰难的爬起来之后,却发现对面的瘟神根本就没有离开。

    重面春太满脸都是血,牙也掉了几颗,整个人看上去分外凄惨。

    当他抬起头,恰好和夏油杰四目相对时,恐惧的表情言溢于表,立刻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

    因为掉了几颗牙的缘故,重面春太说话口齿不清。

    但语气分外惊恐,谁都能听出来他是在讨饶。

    夏油杰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指使黑田重一做这些事。”

    语气很平淡,但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冷漠感。

    “我、我只是测试而已,刚好挑中了他。”重面春太涕泪横流,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更可笑了。

    “我只是测试咒具而已,黑田重一说他有一个同样是咒术师的仇人,我就顺水推舟……”

    重面春太这个人很恶劣。

    原本他也不必帮黑田重一做事情,不过他觉得这样做会更有趣一些,所以才会帮助黑田重一把咒灵引到美容院去。

    当然,他不会把这些在说出来。

    生死存亡之际,谁都知道不能碰敌人的高压线。

    夏油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伸出右手,召唤咒灵。

    突然一声“嘎——”打断了他们。

    随着凄厉的乌鸦叫声,天台的小门被人推开。

    重面春太又害怕又期待的朝后看去,只见是两个女性咒术师。

    倏地,他看到了其中一个女性咒术师腰腹部衣服上的金属螺旋纹纽扣。

    …咒术高专。

    高专的学生。

    重面春太一喜,脸上表情瞬间一变,朝她们那个方向爬去。

    “救救我、救救我……”

    在重面春太眼里,高专的学生都是涉世未深的十五六岁少年,只要装可怜就好了。

    哪怕他是诅咒师也无所谓,她们不会随意杀人的!

    说不定她们还会救我、会救的……

    “冥小姐,要插手吗?”

    那一边,桐原司轻声问道。

    冥冥的视线落在夏油杰怀里,失去生息的枷场奈奈子身上,眸色深了一瞬:“不了,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她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发给总监部,轻飘飘的声音传过去。

    “不用管我,你做你的事就好。”

    庵歌姬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枷场奈奈子的时候就沉默了。

    任务确实是完成了。

    但是……

    庵歌姬眼眶发酸。

    桐原司扯出一个清淡的笑容:“嗯。”

    听到他们仿佛达成了共识的对话,重面春太呼吸越发急促,手脚并用的,想要逃离。

    鞣造、鞣造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工具房里制作咒具,不可能会出来找他的。

    身后一片安宁,重面春太的死亡压迫感就越强。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诅咒师,来玩个游戏吧。”

    重面春太呼吸一滞:“……”

    什么游戏?

    他不敢回头,却不得不回头。

    是谁说话来着?哦,那个白头发的年轻咒术师。

    对了对了,他身上的气息不强,顶多三级咒术师而已,总不可能是另一个式神使,不可能的。

    万一能赢……

    这是他现在的唯一一条生路。

    被逼入绝境的重面春太扶着墙站了起来,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玩什么……”

    桐原司微微歪头,道:“游戏规则很简单,你逃我攻,你能逃走,我就放你走。”

    重面春太瞬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忙不迭的点头。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两成实力,对上三级咒术师,甚至不是攻击,而是逃跑。

    他最擅长逃跑了!

    重面春太脸上挂着笑容,扭头就朝着天台的小门跑去。

    “嗖——”

    一股冷风擦过他的耳边,咒力凝结成的箭矢插进他斜前方,缓缓消散。

    重面春太感受着那股箭矢的咒力,再一次笑了!

    天无绝人之路,果然是三级咒术师的水平,他肯定能逃开。

    他也不打算还击了,直接拖着身子加速脚步朝小门跑去。

    “嗖——”

    又是普通的一箭。

    重面春太轻松躲掉了。

    “嗖——”

    箭矢射出的声音第三次来临,重面春太直接往旁边窜了窜,却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砰!”

    澎湃的咒力裹挟着一股劲风向他袭来,重面春太被箭矢的爆炸冲击,整个人直接失去了那瞬间的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时,发现身体受伤严重根本动不了。

    奇迹、奇迹用完了吗……

    重面春太一片浆糊的脑子艰难地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三级咒术师能有这样的攻击力,吗?

    “醒了,继续跑呀。”

    如恶魔低吟一样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

    重面春太嘴唇颤抖。

    他有预感——

    跑会比不跑更恐怖。

    但他没得选!

    咒力箭矢的威力仿佛又回到第一次的层次,轻松就能躲开,但重面春太反而更加如临深渊。

    摸不准何时变幻威力的箭矢像是悬停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像棋盘上棋子,或笼子里的老鼠,所有行踪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重面春太狼狈的模样或许能够取悦对方,看着他像小丑一样垂死挣扎。

    ——他在玩弄我。

    他在报复我。

    因为我玩弄了那个女孩!

    重面春太明明看到出口的小门就在眼前,却也遥遥不可及。

    重面春太被玩弄到心态崩溃,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想看一眼那箭矢,或许能预判。

    “砰!”

    他被迎面一箭穿透胸膛,钉死在墙面上。

    内脏抽痛,他眼前一黑,也不知多久才缓过神来。

    睁眼时,重面春太看到了那个人。

    ——他就那样漫不经心地凝聚咒力,将它化作箭矢的外形,左手伸直,右手做出拉弓的手势。随意又优雅,燃烧着的冰蓝色咒力透露着人畜无害的气息。

    但当箭离弦的那一刹那,仿佛进过了无数倍加持。

    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比他身体里的这一支还要恐怖百倍!

    “……”

    重面春太惊恐瞪眼,他感受着几乎是擦着自己头顶射出去的咒力之箭,连呼吸都不敢有。

    这一箭更像是恐吓。

    如果下一箭瞄准了他的脑袋,会死、绝对会死!

    “好玩吗?”

    ……

    什么?

    重面春太喉结滚动。

    他想起了之前被他们发现自己是事件主导时,他在他们两个面前嬉皮笑脸说过的话:

    【“你们不觉得好玩吗?”

    “我觉得很好玩啊!”】

    现在,对方漠然地俯视着看向满脸惊惶的他,也问道:

    “你不觉得好玩吗?”

    ……

    “我觉得很好玩。”

    ……

    在绝望、畏惧与后悔中度秒如年的重面春太终于听到最后一声箭响:

    “嗖!”

    第022章 第 22 章

    一片狼藉, 满地废墟的天台。

    冰蓝锐利的咒力之箭直接穿透了重面春太的心脏,瞬间让他失去生息。

    寂静重回。

    桐原司放下了手,那由咒力凝聚而成的箭矢也缓缓化作漫天星点消散。

    夜风瑟瑟,城市夜晚的喧嚣随着结界的接解除重新一拥而起。

    听着耳边的各种声音, 桐原司微微闭了闭眼, 又睁开。

    “冥小姐, 你们善后吧。奈奈子,我要带走。”

    咒术界明文规定, 咒术师的尸体需要经过特殊处理才可以下葬。

    奈奈子也算是咒术师,按理说高专的人是要把她的尸体回收的。

    不过, 只是“按理说”而已。

    冥冥有着自己的一套职场工作准则, 其中一条就是:

    职场里的隐形工作不要做。

    总监部又没有把【回收尸体】这几个字写在任务条例上。

    旁边的庵歌姬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冥冥点了点头,然后就叫了辅助监督,准备善后。

    不过,这两位是怎么这么快找到黑田重一的踪迹的?

    这让冥冥有些好奇。

    其实自从在殡仪馆,两方分道扬镳之后, 冥冥就顺着黑田重一消失的方向搜查。

    但由于那时候, 她们并不知道黑田重是否为咒术师——

    是他刻意不用术式, 所以特地留心,没有让自己留下残秽?

    还是天生没有术式?

    模棱两可的方向,增加了他们追踪痕迹的难度。

    再加上廉租房周边的监控设备并不完备,警察那边也没什么办法。

    还有,冥冥和庵歌姬两人的内心都没有抱着“必定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决心, 所以也不着急,就顺着黑田重一在监控里消失的方向一路搜查。

    如果找不到的话, 就最好了!

    ——这是庵歌姬当时的想法。

    虽然她也是家系入学高专的咒术师,对咒术世家很是维护。

    但她还算个善良的人呐!

    在枷场先生那边听到了枷场一家一部分的悲惨过去,实在是让庵歌姬难受。

    也许在这整件事里还有其它的隐情,但枷场一家绝对是毫无争议的受害者。

    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别人却想一次又一次地毁了他们的人生。

    而且……

    就像枷场先生说的。

    之前他们在村子里受尽折磨的时候咒术界没有派人去拯救他们,但现在枷场奈奈子主动复仇了之后,却想用法规审判他们。

    给庵歌姬的感觉就是:【总监部完全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总之,死刑真的太过了。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庵歌姬追查黑田重一的脚步不禁都放慢了一点。

    她身边的冥冥也是不急不缓。

    反正只是给了一份钱的任务,没必要那么火急火燎的。

    而且今晚一直在奔波,即便没有抓到人,冥冥也觉得折腾。

    或许……等会去泡温泉吧?

    就这样,两个都对做任务有点心不在焉的高专一年级生,忽然听到了新宿天大楼群那里爆发的一声巨响。

    等庵歌姬和冥冥她们顺着声音的源头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哦,不,不能这么说。

    毕竟桐原司还在他们面前射杀了那个诅咒师。

    ——冥冥的乌鸦要比她们来的更早一些,所以她知道更多的情报。

    这也是她没有出手阻止的原因。

    当然冥冥本身大概率也不会出手,诅咒师而已,救了有什么用?

    死了还能去领点赏金呢。

    就是不知道桐原司他们是怎么精准地找到了这里。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早点撤退吧。

    手机“嗡”声振动,提醒着想要转身离开的冥冥,她拿出手机看了看。

    那个总监部给她发布任务的号码回复了她刚才的短信。

    之前冥冥发过去的任务报告可以说极致简略,只有一行字:

    【枷场奈奈子已死。】

    省略了亿点细节。

    总之任务对象确实已经是死亡状态了没错,这钱她必定要拿下。

    总监部以往都习惯了她的风格回复也从不废话。

    不过这次…总监部的人居然破天荒的问冥冥任务具体细节。

    冥冥眸色一深。

    事若反常,必定有妖。

    按理说,歌姬一直在她身边,冥冥注意到她从来没有碰手机,不可能是她泄露了任务细节。

    至于辅助监督……

    按照冥冥的要求,辅助监督冲田屿子确实在殡仪馆里停留了十分钟,后续虽然也追上了她们,但是现在人并不在现场,而是守在了楼下通往天台的楼梯口,也不可能知道天台发生了什么。

    所以造成反常的缘由不在她们这边,那就是总监部那边……

    “歌姬,走了。”冥冥突然呼唤道。

    庵歌姬一怔,小跑着跟上去:“好的冥小姐。”

    庵歌姬迟疑了一秒,还是回头道:“还有,你们最近也不要在东京活跃了。”

    避避风头总是好的。

    “歌姬,走啦。”

    庵歌姬懵懵懂懂的转头:“嗯?冥小姐,我马上就跟上。”

    两人很快就从小门里走了下去,碰到了乖巧守在楼梯口的辅助监督冲田。

    “冲田小姐,辛苦你啦。”庵歌姬礼貌地打着招呼。

    辅助监督立刻鞠了个躬,一边说“自己没做什么,非常感谢您的信任!”等等。

    庵歌姬:“麻烦你在这里和警察接洽一下,我和冥小姐先走啦。”

    冲田屿子一脸仿佛被交付了重要任务的表情,表情凝重又严肃地朝着庵歌姬道:“好的,我会好好做的。”

    今晚庵歌姬不大想回高专,于是她转头看向同伴:“冥小姐,你要回家吗?我打算去温泉酒店,要不要一起?”

    ·

    桐原司和夏油杰两人乘坐着飞行咒灵,把奈奈子带了回去。

    抵达殡仪馆门口时,夏油杰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迟疑了。

    夏油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枷场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说奈奈子的死讯。

    夏油杰还记得枷场先生那决绝的眼神。

    在枷场先生想要用自爆,来为女儿拖延时间时,那样绝望又决绝的眼神,夏油杰永远忘不掉。

    一时之间,夏油杰中浮现出陌生的情绪,仿佛让他的每一次抬脚都变得无比沉重。心跳声逐渐变重。

    他抿着干燥的嘴唇,想和桐原说话,转头却见他面无表情。

    那些夸张的妆容在乘坐咒灵飞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们擦掉了。现在夏油杰完全能看清桐原的整张脸,神情淡漠。

    仿佛毫不在意,但夏油杰知道,这反而是对方在意的表现。

    桐原刚才在射杀那个诅咒师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漠然冷淡,高高在上。

    ——桐原还在生气。

    他从没见过桐原司在其它时候露出过这种表情。

    严肃沉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将其打破的是枷场诚颤抖的呼唤声,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慌张地推开了等候室的门,瞬间和夏油杰对视,下意识的视线下滑,看到了他怀里的人。

    枷场先生的嘴唇颤抖,眼眸瞬间灰了一度,他尝试说话,但嘴唇开开合合,只发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和气声。

    他看着奈奈子,眼眶里的水汽速汇聚成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女孩的脸颊上。

    枷场先生控制着几乎感觉不到的手,去触碰女儿的脸颊,想要帮他她擦掉眼泪,却视野朦胧,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他很快触碰到了女儿的脸颊。

    还是软的,还有余温。

    但是……

    枷场诚用力眨眼,但泪腺永无休止的在制造着眼泪,如同他决堤的悲伤一般,冲垮了他。

    他脸上的肌肉几乎在不受控制的跳动,额头上也冒出了青筋。

    极度的悲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要失控的样子。

    夏油杰既感同身受枷场先生的痛苦,又担心着他是否会突然暴起,伤害没有把人救回来的桐原。

    下一刻,枷场先生说了一句让夏油杰出乎意料的话:

    “奈奈子,是完成心愿了吧……”

    枷场先生咧开嘴笑了。

    尽管那笑容并不好看,但他非常努力的扯开嘴角。

    仿佛女儿还能听到他的话,还能看见他的笑容,回应他。

    枷场诚用僵直到不听话的手背碰了碰奈奈子的额头,替她抚开额头的碎发。

    “满足了心愿的奈奈子就会露出这样漂亮的笑容。”

    “爸爸知道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随后从夏油杰怀里接过了大女儿。

    好轻啊,实在是太轻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女儿,却和第一次,在奈奈子出生时,将她抱起时差不多的感受。

    他的奈奈子。

    进了房间之后,角落里的双胞胎已经因为疲惫而睡着了。进来的动静并没有吵醒她们。

    枷场诚抱着奈奈子坐到长椅上,几米的距离,他走的很艰难。

    夏油杰想要帮他,却最终没有伸出手。

    但他哭得并不大声。

    只是在流泪。

    夏油杰简略的把刚才他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包括黑田重一和诅咒师的推波助澜。

    枷场诚好似听进去了,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还有一个诅咒师……”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喃喃自语,眼神也虚无着,不知道落点在哪里。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脖颈,最后融化在衣服里。

    片刻之后,他说:“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奈奈子看起来柔弱,但很有想法。她说要去给由乃报仇,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就没想着会平安回来。”

    “在他她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打算了去拥抱死亡。”

    “没有人能让她回头。”

    “这是她选择的命运,是她早已接受的代价……”

    说着,枷场诚停了下来,垂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我早就知道她的决定了,所以即便是教祖,也无法阻止奈奈子。我早就知道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奈奈子……”

    当奈奈子双眼闭合,没了呼吸,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枷场诚还是脑袋嗡鸣。

    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生命的延续。

    她像是一棵小草。

    从村子里出来后,就逐渐舒展着自己叶片的小草,也许会在春天开一朵小花的小草。

    她腐烂在了春日。

    枷场诚:“……”

    他的眼泪似乎流干了,酸涩的眼眶提醒着他需要眨眼了。

    他把奈奈子平稳的放在长椅上,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过于平静的枷场诚引起了夏油杰的担忧:“枷场先生……”

    “没事。”

    “我没事。”

    枷场诚背对着他,声音越正常,越透着一股不正常。

    “您不必担心我,教祖也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的,一定会。”

    他说着。

    枷场诚脸上带着微笑,替女儿编了两个漂亮的麻花辫。

    身后的人没人能看清他的笑容。

    也看不到他眼里的疯狂。

    于是他继续说道:

    “……而那些该死的人,也一定会死。”

    ·

    回到别墅。

    现在别墅里的氛围和两个小时前截然不同,桐原司没开灯,空间暗沉,寂静沉默笼罩着这里。

    “砰——”

    咒力扬起的冲击波,以桐原司为圆心向周边辐射,在此范围内都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被打碎的各种东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掉在地上。

    “桐原!冷静。”

    夏油杰拽住他的手腕。

    “放开我。”桐原司眸光冰冷,直勾勾地看向夏油杰。

    “桐原,我知道你在愤怒没有救到奈奈子,但这不是你的错!”

    “奈奈子已经提前付出了代价,她用生命许下了这个愿,所以在奈奈子决定复仇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救不了她!”

    夏油杰没有放开,反倒收紧了力道,把桐原拉的自己更近一些。

    他紧紧的盯着对方在黑暗中依旧流光溢彩的双眸。

    夏油杰进一步禁锢住他的双手,不想让他挣扎:“桐原……”

    “你懂什么!”桐原司双眸如同燃烧的焰火:“我可以救她!”

    他的血液可以把奈奈子转变成鬼,让她重新活过来!

    所以无论奈奈子复仇是重伤还是濒死,他都可以将她从地狱里拉回来。

    但他看到躺在夏油杰怀里意识模糊的奈奈子,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着“蝴蝶”,他给她看了。

    并且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逐着向天际飞去的蝴蝶的时候,将自己的血液滴入了奈奈子的嘴里。

    有了这一滴血,他随时可以复活她。

    但是……

    奈奈子对他笑了,很坦然的笑。她似乎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尽力做一个口型。

    桐原司认了出来,那是——

    【不用了。】

    想到了这段回忆,桐原司就偏过头,扶住了沙发的边缘。

    为什么,不想活着吗?

    活着能和家人团聚,不是更好吗?

    在天台上的时候,桐原司有一瞬间是想要不管不顾,直接复活奈奈子的。

    但是,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奈奈子的口型,她说不用了。

    【不用了。】

    ……死亡,是她的选择。

    桐原司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枷场奈奈子所做的选择。

    她接受了死亡。

    所以他要违背她的意愿吗?

    强行将奈奈子转化成鬼,剥夺她选择死亡的权力,被迫使她重获新生?

    最终,他还是尊重了奈奈子的选择。

    桐原司却心绪难平。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如烈火,点燃了他心里的那片荒野,所过之处,尽是虚无。

    为了奈奈子,为了他们。

    他不该为了漫画里的角色陷入这种地步。

    他的目标是任务,是【剧情值】。

    只要赚到足够的数值,他就能回家。

    他本该把这里所有的一切人都当做刷分工具,无论是五条悟,夏油杰,还是奈奈子。

    他是俯瞰这个世界的“读者”。

    一切都该为了【剧情值】而行动。

    他应该强行把奈奈子转化成鬼,然后在某个时刻让她出现在主线里,引起所有人的震惊。

    他应该、他应该这样做的。

    所以,为什么呢?

    桐原司闭了闭眼。

    夏油杰从他身侧抱住了他,少年的怀抱并不算宽大,热度隐约地传过来。

    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桐原,你可以哭的。”

    夏油杰垂下头,把脸深深埋在桐原司的脖颈里。

    眼里的水雾随着闭眼的动作散了。

    夏油杰现在才知道——

    也许他和桐原,都是坏掉了的人。

    一个沉沦在“正论”里,另一个则是假装对一切都不在意。

    他抱着桐原司的身体,只觉得怀里这具身体是如此单薄。

    桐原很强大,强大到能和称为咒术界天花板的五条悟对战,诅咒师在他手上走不过几招。

    此刻,他真切的拥住了对方削瘦的肩膀。

    他如此强大,也如此脆弱。

    那一瞬间,夏油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要安抚桐原司。他扯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扶着桐原司的脖颈,让他贴向自己。

    “桐原,你饿了的,对吧。”

    他低声说着。

    特殊的嗓音像是羽毛刮过耳廓。

    含着一丝哄诱。

    桐原司伸手推开夏油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朝着楼上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陡然加快了起来,对方扣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将桐原司拉了回去。

    两人倒在沙发里。

    一上一下。

    桐原司还想要挣扎,却被夏油杰自己主动划开的伤口吸引。

    少年的脖颈线条青涩而利落,平直的锁骨延伸到衣服里。

    跳动着的脉搏犹如最好的诱饵。

    砰、砰、砰。

    桐原司听见了心跳声,谁的?是我的吗?还是夏油的?

    鼻腔里被甜腻的味道盈满,其中又隐约带着一股清香的苦味。

    是夏油杰的血。

    脑后再次搭上了一只手,力道不大推着他向前,继续贴近那道伤口。

    “你走开。”

    桐原司摇了摇头,要从夏油杰身上爬起来,他想要离开。

    “——”

    就在此刻,夏油杰伸出拇指,轻轻擦过桐原司的双唇。

    桐原司闻到了味道,下意识的舔了舔。尝到血的味道,彩色的瞳孔有一瞬间变成了暗红。

    夏油杰见他不抵抗了,扶着人坐了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而他自己则是向后仰倒,用献祭般的姿态,露出自己的脖颈和一截胸膛。

    他带领着桐原司,凑近自己脖颈上的伤口。

    另一只手单手扯开衣领。

    拇指上的血渍沾染在了黑色衣服上,很快就融了进去。

    桐原司终于忍耐不住,“嗷呜”一口,咬上了夏油杰放置的诱饵。

    暧昧的舔舐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响起,还有喉咙滚动的咕咚声。

    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夏油杰感受到桐原司温凉的唇舌在他锁骨和脖颈的连接处不断吮吸着。

    酥麻从中扩散。

    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出去了。

    不仅是血液,还有其它。

    夏油杰的理智化作烟云,他只能本能地更贴近一点。

    抬起手臂,收紧。

    他豢养了一只小怪物。

    小怪物捉摸不透,又难以讨好,吝啬地展露自己的内心,不顾别人的意愿我行我素。

    但他也很漂亮。

    夏油杰低下头看,一眼就清楚又明晰地看见了他艳色的嘴唇,此刻潮湿又柔软,上唇有些薄,下唇却丰润不少,会让人联想到,按着下唇,压下去的那样柔软艳色。

    温凉的气息扑在他脖颈边,夏油杰一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桐原司却伸出手,压住他另一边的肩膀,不让他逃走。

    他饿得太久了。

    夏油杰的诱惑盖过了他的理智。

    于是反而被抓住的夏油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桐原司的脸抬起来,又靠近。

    落在他的喉结处。

    薄润的唇覆上去。

    在上面轻轻碰了一下,利齿刮过,破了一点皮。

    仿佛要撕咬开他的喉管。

    夏油杰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浑浑噩噩之间,仿佛连一切都理他而远去,唯有激烈的心跳声,还在吵闹不休。

    冷玉般的手指沿着他的喉管而下,似乎是在触碰。

    类似小兽试探的动作让夏油杰不合时宜地感到可爱。

    手指扣住他的喉管,缓缓收紧。

    指尖柔嫩滑腻,夏油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比初开的白山茶更白,比秋府海棠更粉。

    给了夏油杰无处纾解的麻意。

    脖颈被尖锐刺入,桐原司只是勉强维持着不吃人的底线,不知节制地又舔又吸。

    夏油杰回应着他的侵犯。

    第023章 第 23 章

    贪婪不知餍足的小兽趴伏在夏油杰的脖颈边, 偶尔也带着讨好的含义轻蹭着他的皮肤,像是在安抚猎物,也像是在祈求他的回应。

    他也毫不吝啬地展现着自己的弱点,整个人几乎是没有防备的。

    他就这样固执的、放肆的, 将两条手臂放在夏油杰的肩膀上。

    紧紧锁住自己的猎物。

    血液独有的腥味在蔓延。

    桐原司似乎是吃的高兴了, 抿着嘴笑, 舔舐他的皮肤。

    偶尔也会轻轻咬一咬他的喉结,似乎在好奇这个不停滚动的东西是什么。

    嘴边溢出两句模糊的嘟囔, 听不清他说什么,却能品出其中的引诱之意。

    夏油杰从那种灵魂脱出的状态里, 清醒过来。

    但他依旧颤栗。

    夏油杰从来不知道自己脖颈和锁骨中间的位置是这么敏感。

    桐原司的每一次舔舐, 都引起他无法自控的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人的血液是有限的,即便他是咒术师, 也无法超脱出正常的范围太多,今天的血量已经够了,再多的话他也许会狼狈到站不起身。

    于是夏油杰试探着用手碰了碰桐原司的后脑。

    没有出乎意料的,桐原司没有停止,而且挥开了他的手。

    夏油杰有些束手无策, 但失去血液的反应也及时到来, 他头晕目眩。

    他尝试再次提醒桐原司, 夏油杰望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两个人的身体似乎完美嵌合,两人面对着,他能够轻易将面前这具身体搂得更紧一点。

    夏油杰的视线在桐原司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间,然后挪开, 最终落在了桐原司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上。

    他伸出了手,有些犹豫的悬停在半空, 但很快又做了决定。

    ——他轻柔的、缓慢的,用指尖插进桐原司的手掌和他胸膛之间的空隙之中,稍稍用力,待到两方分开之后,立刻翻转手背,用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插进桐原司的手指当中去。

    两人掌心相贴,夏油杰感受到了对方温凉的触感,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

    另一只手搭在桐原司的腰上。

    翛然,他站了起来,一个扭身——

    因为力的作用,两人上下关系瞬间颠倒,桐原司的后背磕在了沙发上,夏油杰则变成了站立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笼罩着他。

    因为想要迫切地停止喂食,所以夏油杰拉着他的手,旋转一圈,地位颠倒,迫使他松口,他没想到的是……

    因为他们二人两手相牵的缘故,根据惯性力,夏油杰不得不把它压在桐原司的肩膀旁边。

    再看桐原司因为“猎物”忽然逃跑而露出的茫然又可怜的眼神。

    把这一副美景尽收入眼底的夏油杰喉结轻轻地滚动。

    …就好像是,他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桐原司:“嗯……”

    桐原司轻轻地用鼻音“嗯”了一声,语调转了两圈,像是在不满,更像是在撒娇。

    他的眼神变成了暗红的底色,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似乎非常疑惑,为什么听话的猎物主动逃脱了出去?

    但他模糊的大脑还记得,“这个猎物”会服从他,顺从他,对他予取予求。

    所以漂亮的少年抿着嘴笑,站起来再次凑上去,在对方暴露出来的伤口上不断舔咬,却没有再大口吮吸。

    他像幼猫一样,用有倒刺的舌头在皮肤上舔吮,让人感到又痒又麻。

    一旦夏油杰表现出想要把他推开的苗头,他就会发出矜娇的撒娇声。

    大多时候只是一个“嗯”字而已。

    夏油杰听得耳廓发烫。

    简而言之,他现在已经被桐原司磨得脾气都快没了。

    待等到一切喘息平息的时候。

    夏油杰庆幸自己居然还是清醒的,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两人紧密相贴的站姿一直保持到现在,但是桐原在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夏油杰察觉到之后,手臂就从腰往下了一截,托住他的臀部,不让失去意识的桐原司往下坠。

    他只能托着他。

    桐原司不是很轻,但也没到对夏油杰来说,能算作负担的重量。

    抱着一点都不累。

    桐原司“坐”在夏油杰的手臂上,整个人柔软地倒在他的怀里,睡得深沉。

    夏油杰带着桐原司上楼,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回在卧室里柔软的床垫上。

    期间夏油杰一直看着他的脸,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去惊醒桐原司。

    把人放到床上之后,替他拉上被子,开好空调,再检查了一遍房间之后,夏油杰才离开了。

    门锁合上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夏油杰才后知后觉地眼前一黑,他闭上眼,等待这一阵感觉过去。

    还是去一趟医院吧,他想。

    但因为视角的缘故,他能看到自身上一部分的伤口,但更多的却是不知道。夏油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卫生间看一眼,如果太过恐怖的话,他也能事先找个理由解释。

    别墅里寂静无人,除了桐原司,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所以他循着记忆,找到了最近的一个洗手间,打开门口的灯光开关,抬脚走了进去。

    看清镜子里的人的模样的时候,夏油杰不免呼吸一滞——

    肉眼可见的血腥、斑驳,和…糜烂。

    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被红色覆盖,伤口到处都是。

    脖颈上的伤口要更深,或许是桐原司没来得及的缘故,一条血痕自伤痕沿顺而下,划过锁骨,缓缓渗入衣领半开的胸膛。

    卫生间的顶灯把人照的格外白,所以那道红痕就显得无端艳色了起来。

    脖颈和喉结附近有清晰的咬痕,夏油杰几乎能依靠痕迹猜出犬牙的形状。

    咬痕在喉结的周边打圈,深深浅浅,混乱斑驳又……暧昧。

    他下意识抬起手,去触碰那些让他心脏加速的痕迹,但指尖首先触碰到了粘腻的血痕。

    残余着些许温度的血液沾染上了他的指尖。

    还有桐原的唾液。

    垂下眸的他看到这个颜色,夏油杰瞬间回想到桐原司那透着深红色的双瞳。

    与平时神爱世人的教祖不同,也和潮流精致的桐原司不同……

    诡谲、不详,充斥着危险。

    堕仙。

    ——夏油杰脑海里本能的浮现出这两个字,让他心惊肉跳。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把那根沾染了血液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

    那一刻,在他脑海里,这个动作仿佛和桐原司伸出舌尖,吮吻他的胸膛时完全重合。

    和咬破嘴角时差不多的味道。

    带着点咸的铁锈味。

    至于其它的,果然…没有任何味道啊。

    ·

    医院,寄存尸体的停尸间。

    “呼哧呼哧——”

    急促又充斥着恐惧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停尸间里响起。

    重面春太从收藏尸体的冰柜里爬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冰柜里的冰晶在重面春太的眉毛和头发上结成了白色的碎屑,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色。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

    重面春太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果然他是被上天眷顾的吧,他的奇迹还没用完,还活了下来!

    只是……喉咙为什么这么痒呢?

    他饿了吗?

    还是想咳嗽?

    胸膛里翻涌着让他心脏突突跳的无名欲望,重面春太碰了碰自己的胸膛,决定先不去管这种异样的感觉。

    重面春太低头,看见自己还穿着那身满身是血的衣服。

    又庆幸着自己的大难不死,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要回去找鞣造!

    他一定要、一定要报复那个敢刻意玩弄他的白发人!

    但重面春太此时不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这个医院能暂时接收诅咒师的尸体,肯定和高专有联系。所以那群该死的咒术师说不定还没走,现在他不能出去自投罗网。

    想了想,重面春太一瘸一拐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偷了一件病人的外套披了在身上,并且用对方的电话打给了组屋鞣造。

    对方依旧没接,那应该还是在咒具房里待着。

    重面春太“啧”了一声,也不太失望,打算还是自己回去找人算了。

    他闷头出了医院。

    以往的恶趣味,在这一刻完全没有了心情,他只想回去,回到鞣造身边。

    还好他们的家离这里不远。

    重面春太面带喜悦地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指明了一个方向,司机疑惑道:“那里不是一个荒废的工地吗?您确定要到那里去?”

    司机的疑问声在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乘客阴鸷吓人的表情之后,噤若寒蝉,立刻住了嘴,只管踩油门,赶紧把人送到目的地去。

    司机开的很快,通过某些红绿灯的时候几乎是卡着极限在走!

    原因无他,后座的客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猩红的双瞳跟吸血鬼一样吓人!

    瞬间让人联想到吸血鬼之类的午夜都市传说,看上去实在是不详!

    于是司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他把人放到了目的地之后立刻一脚油门,溜得飞快。

    重面春太没有理他,他只想快点回去。

    走了大概五分钟,重面春太忽然停止住了脚步,浑身僵硬,瞳孔紧缩。

    因为他自己陷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他无法自控地弯下腰,摸着自己的脖子,想要试图缓解喉咙里面怪异的渴求感受。

    好痒、好痒——

    喉咙为什么会这么痒呢?!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闻到了路上的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香味。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饿了,但这种尤其灵敏的嗅觉在上了出租车之后显得更加灵敏。他闻到了司机身上的甜腻樱饼味。

    重面春太原本还嫌弃的认为是司机樱饼吃多了,才浑身上下都是这股讨人厌的味道。

    但是当他打开车窗往外透风的时候,他像是一只失去意识的野兽,蠢蠢欲动的往路过的行人身上扑。

    重面春太反应过来之后,惊恐到呼吸急促。

    ——不行,不能这样!

    他是堕落危险的诅咒师没错,但它不代表着自己会变成这样丧失理智的野兽,他更想活着。

    如果真的在大街上失控咬人,等待他的也许会是警察的狙击枪!

    那时候的他勉强还能忍耐,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发疯。

    但是从出租车上下来,打算马不停蹄的去找鞣造时,他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尾,心里浮上无尽的后悔,仿佛可口的食物在自己面前成功逃跑。

    重面春太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感觉到不妙,他想要立刻去找鞣造。当他走了一段路之后,那一股饥饿的欲望就翻涌成数倍,来势汹汹,重面春太根本抵挡不了,涎水从他的嘴角流下,眼白也被漆黑所覆盖。

    他的理智正在逐渐被食欲吞噬……

    “春太,怎么坐在这里?”

    仿佛遥远到从天边传来的声音钻进了重面春太的耳朵里。

    他抬头一看,是组屋鞣造啊。

    “春太,你伤的很重啊?”面容普通,身材偏矮,但肌肉特别壮硕的组屋鞣造伸手把同伴从地上扶了起来。

    原本组屋鞣造在工具房钻研咒具,出来透气的时候,偶然看到地下室门口的监控里出现了他无比眼熟的身影。见对方状态不对,就立刻出来接人了!

    “不是说只是实验而已吗?难道碰上了咒术师?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组屋鞣造是清楚重面春太要去做什么的,毕竟这小子在他面前完全是个话唠,什么都瞒不住。

    按照重面春太之前所说的,应该是个没什么悬念的任务才对。

    但现在看重面春太的样子,完全不是这回事!

    人也非常恍惚。

    “春太,春太?”组屋鞣造呼喊着。

    对方终于回了神,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半晌之后,终于辨认出了他是谁,欣喜若狂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鞣、鞣……”

    那一刻,组屋鞣造看清了他通红的双眼,两眼一震。

    “春太,你到底怎么了?!”

    重面春太没有回答他,口水流的愈发凶狠,双眼无焦,紧紧地盯着组屋鞣造那眼神仿佛将他当做了食物,让组屋鞣造不寒而栗。

    果然下一秒,他就扑了过来。

    组屋鞣造来得及抽出别在腰间的工具刀进行抵抗,锋锐的牙齿撞上刀刃,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组屋鞣造咬牙,双手使劲,但因为是工具刀的缘故,也只是让重面春太暂时退开。

    失去理智的重面春太很快又攻了上来,此时的他不仅是牙齿,还有指甲也都变成了尖利的形状,稍不留神就在组屋鞣造的身上留下几道口子!

    组屋鞣造只能躲,因为他对同伴太过信任的缘故,是不设防的状态,此身上只有这一件武器。

    还被重面春太的一次攻击迅速折断了,“呛”的一声,工具刀变成了两截。

    穷途末路的组屋鞣造试图唤醒重面春太,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在他的呼唤下,重面春太混沌的眼神仿佛有一刻变得清晰了。

    他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

    那一瞬间,朝阳初升,日出的阳光洒落大地,以不可避开的强势姿态登录全大陆,落在他身上。

    组屋鞣造目眦欲裂,因为他看见重面春太开始“消散”了。

    如同燃烧到最后的纸张,会化作飞灰在空气中缱绻舞动,直到那一点,火星燃尽到最后末端。

    重面春太就像是这样。

    他也被“燃烧”着,组屋鞣造听到了声音,闻到了气味。

    在他还来不及眨眼的时候,重面春太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只留下一身满是血痕的衣服。

    组屋鞣造愣愣的,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堆衣服,木着脸朝工具房走回去。

    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拐角。

    但他又很快折返回来,抱着那堆衣服嚎啕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春太!是谁,是谁害了你?!我要为你报仇!”

    ·

    黑暗之中,桐原司伸手挡住一只眼睛,共享视角让他捕捉到了一切信息。

    他笑了笑。

    ——找到了哦。

    报复嘛,怎么好厚此薄彼呢。

    当然是要一网打尽啦。

    第024章 第 24 章

    另一边, 五条宅。

    最近几天,五条家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风声鹤唳的寂静感。

    ——没想到看起来一向不着调的悟少爷雷厉风行起来,会比家主更冷酷。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悟少爷的冷酷只针对“叛徒”而已, 跟他们这些忠诚的追随者没关系呀!

    反应过来的瞬间, 五条家上下更多的是欣喜, 毕竟悟少爷都愿意开始管事了呢!

    咒术界以武为尊,他们悟少爷又天生就处于咒术师的顶点。

    嚣张亿点, 冷酷亿点怎么了?!

    整个咒术界还有比少爷更有资格嚣张冷酷的人了吗?

    没有。

    对五条悟主打一个溺爱的五条家总体来说还是挺和谐的。

    除了被连根拔起的三个分支,和十几个家仆, 他们都暗中和羂索有过交易, 现在所有人都被关押在了地牢里,虽然没有立刻处死他们, 但这种悬停在脖子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恐怖,才最让他们心惊胆战。

    当然,分支里也有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的无辜人士,当他们在得知自己亲人为了牟利而背叛五条家,泄露情报的时候, 直接发了疯, 对着自己的丈夫\哥哥\儿子, 大发脾气。

    有的甚至想直接大义灭亲的,或者直接开祠堂,驱逐出族的。

    闹了好大一通热闹,最后被五条家的长老出面镇压。

    连坐,当然是会连坐的。

    御三家不是法庭, 不会按照规矩来。

    犯事人员一律处死。其亲属驱逐出本家,收回一切五条家提供的资源, 其中包括咒具和金钱,并且还要按月归还五条家之前在他们身上投下的钱。

    见他们没有为那些个见钱眼开的混蛋陪葬,分支的人还是松了口气,绝处逢生,他们直接对悟少爷感激涕零!

    离开本家时涕泪横流的忏悔。

    当然,五条悟不知道这事。

    在五条家混得风生水起(?)的五条悟俨然是找到了治家的新乐趣。

    不过五条悟一向是三分钟热度,有趣的事情,也就是卧底筛查这事做完了之后,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琐事,五条悟试着处理了半天,就不太想管了。

    于是很快显露了“老子不想干了,老子要撂挑子”的苗头。

    但他没有离家出走,而是待在了密祠里。

    ——五条悟上次去密祠,只是着重翻了关于缝合线男人的资料,以至于只能囫囵翻看一遍。但其实他对其它六眼的资料很感兴趣。

    因为记载的视角并非是六眼本身,所以或多或少有些偏差。

    经常掺杂笔者的个人情绪。

    五条悟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上一代六眼是这样的人!

    虽然和禅院家的十影术士同归于尽,英年早逝,但他已经纳了十几位妾室,有了六个孩子继承他的血脉。

    五条悟发现,日本古代女子出嫁年龄普遍很早,男方也差不多,上一代六眼成婚时,夫妻俩人也就加起来三十岁上下。

    大概,也就自己现在这个年龄?

    五条悟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要结婚的样子,嗯,一片空白。

    这是当然啦!谁能配得上老子呢!

    五条家的神子!无下限+六眼的完美配合!外表超绝的gojo satoru!

    五条悟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感觉天底下没有谁能配得上自己。

    更别说要生六个孩子了。

    五条悟看完了这一卷的八卦,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用无下限隔开衣服上沾的灰,把卷宗放了回去,脚步轻快的决定出去透透风。

    他在五条家一向是穿着和服和羽织的,今天五条家给他准备的衣服是淡色青竹纹的和服,淡雅贵气,披在外面的羽织是五条悟随手选的,黑蓝色海浪纹样,神秘肃穆,它们并不拖沓,与那张精致的面孔相得益彰,真犹如神子一般。

    从密祠出来,他身后就远远地跟着几个人,以防万一悟少爷召唤。

    五条悟所到之处,所有人皆是垂头行礼,眼含狂热。

    五条悟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目不旁视的就走了过去。

    就这么快步走过一个拐角时,他忽然碰到了一个人,五条悟脚步一顿。

    “你是三千万,老子记得你。”他慢悠悠的说。

    每一字每一句,却如同重锤一样锤在正在行礼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他汗流浃背,额头紧紧的抵着地面,冷汗渗出来,滑进他的眼眶里。

    他快速的眨了眨眼,一阵刺痛,但是根本不敢动手去揉:“…悟、悟少爷……”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含着谁都能听出来的颤抖:“是我自作主张,我……”

    跟第一次被五条悟询问一样,他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嘴唇抖了又抖,没有憋出一个字来。

    “老子刚交的朋友,前脚老子刚走,后脚你就带着银行卡去找人家,想把老子卖了。”

    五条悟说起这个还挺生气的。

    “老子在你眼里,也就值三千万!”

    五条悟又开始翻旧账了。

    他是百分百的猫脾气,阴晴不定,时不时来给你一记猫猫拳,你也得受着。

    小洋葱虽然收了钱,但他是被这个老橘子唬住了,又不敢反抗才收下的,老子才不会去骂他。

    所以罪魁祸首和出气筒就是这个人!

    ——五条悟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想通顺了这套逻辑。

    然后把矛头对准了这个人,也就是五条家咒术师集团的负责人五条裕的弟弟,五条雲。

    罚了人之后就把他打发的远远的,带着连他哥哥都看不顺眼。

    如果桐原司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惊讶:

    五条,你对我的滤镜是哪来的?

    总之,五条雲已经有些挨不住了,之前他自恃身份,仗着自己在五条家资历老,地位高,在桐原司面前一顿输出,结果踢到了一块铁板。

    不仅他的职位被捋走了,连带着哥哥也遭了殃。

    五条雲因此在家里过得很不好,他一直有心想要将功折罪,但是又找不到机会。

    如果事情一直没有转机,他绝对会被哥哥恨死的!

    在五条家里,他实力只能算是中等,全靠着身为咒术师集团首领的哥哥,才捞到了相对轻松的文职工作。

    如果真的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

    就在他的精神紧绷到极致的时候。

    “嗡嗡——”

    五条悟塞在袖子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他假装不在意,实际上超快动作地掏出来接听。

    “莫西莫西,是谁?”

    电话那头的桐原司嗓音轻佻:“悟少爷没存我的号码吗?不会吧,我伤心了哦。”

    五条悟听着就哼了一声,伸出手,打了一下走廊下长进来的植株绿叶。

    “啪、啪、啪。”

    又连打三下撒气。

    “老子才要伤心呢,冷漠的洋葱,自从老子回家,你有给老子打过一个电话吗?!”

    桐原司走了一下心,道:“抱歉啦。”

    “哦,老子原谅你了。”

    桐原司带着隐约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五条君,有事找你帮忙哦。”

    “什么?”

    五条悟不满地啧了一声:“不是说,让你叫我‘satoru’了吗?”

    小猫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叫不帮。”

    桐原司沉吟半秒,觉得还是钱比较重要:“悟,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之前你家里人送我的那张银行卡被弄丢了呢,可以让他给我们补办一张吗?”

    五条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值得桐原司特地打电话过来……结果不就是一张只有三千万的银行卡!

    无聊。

    烦人!

    五条悟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嫌弃道:“那家伙是笨蛋吗?这才几天就弄丢了!”

    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亲近之意。

    五条雲还跪着,内心不断希冀悟少爷能有个好心情,也能放过他。

    或者暂时离开也好,悟少爷的气势太强了,一直在这里,给他的压迫感快要让他晕过去了。

    他胡乱的想着。

    “喂,三千万。”

    是在叫他吗?五条雲愣愣的。

    五条悟道:“之前你送给小洋葱的那张银行卡被他弄丢了,你补一张给他。”

    五条雲满脸呆滞地抬头。

    啊?

    这就是……转机吗?

    如果办得好的话,也许会得到悟少爷的原谅吧!

    ·

    五条悟气势汹汹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

    服侍了他好几年的侍者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他脸色臭臭的,不由得询问:“悟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五条悟:……

    朋友不听话,告诉你有什么用!

    其实想一想,五条悟本人也没有交朋友的经验。

    只是觉得朋友应该更亲密的才对吧?至少会发短信、打电话,聊聊最近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共同爱好之类的话题。

    所以,他和桐原司那家伙现在的友谊绝对是畸形的,这不对劲!

    五条悟生气。

    他就是想知道桐原司那家伙最近做了什么啊啊!!

    虽然五条悟知道五条家肯定已经把小洋葱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但他才不想去问他们。

    而且他很讨厌这种行为。

    五条家无差别的调查每个接近六眼的人,在他们眼里每个人都不怀好意。

    五条悟第一次离家出走回来,家里的老橘子就摆出三堂会审的姿态,审判了每一个和五条悟接触的人。

    其中甚至包括便利店里的一个走着走着就平地摔的收银员。

    老橘子们如临大敌,语重心长,说:“悟,要小心她故意引诱你的可能性。”

    五条悟觉得他们有病。

    先不说他不会喜欢连肢体都身不协调的人,老子是笨蛋吗?引诱就上钩?

    所以五条悟才不想去找五条家的人要资料——

    被那群老橘子知道,绝对会指着小洋葱的照片,语气严肃到仿佛要天崩地裂。

    然后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悟,你被他引诱了!”

    ——这种听上去绝对是被害妄想症的话。

    嗯……

    小洋葱是财迷吧。

    要不老子先投其所好?

    将来他一定会回报自己,当一个合格的朋友的!

    ·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五条家来桐原司的别墅,送了一次银行卡外,一切风平浪静。

    当时见到五条家的人的时候,夏油杰还有些羞愧。

    毕竟是自己弄丢了的,问就是愧疚,但很让他疑惑的是,五条家的人根本没有问银行卡丢失的原因。

    只说“旧卡已冻结,这是两张新卡。”

    一张是和之前同一银行的卡。

    另一张是黑卡。

    夏油杰本来想问一下为什么会有两张,但是看到桐原司陡然明亮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难得桐原开心。

    在夏油杰休养地还算可以的时候,终于坐上了回静冈的新干线。

    路途时长1小时20分钟。

    靠窗的位置上,夏油杰单手托腮,看着不断向后流逝的景色发呆。

    独处的环境,很容易勾起回忆……

    半晌之后,夏油杰抿了抿唇,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和桐原的氛围变得怪异了很多。

    其实也不能说怪,这是他单方面地在面对桐原司的时候觉得非常不自在。

    他总是下意识回避桐原司的视线,却又忍不住想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矛盾至此,夏油杰都有些受不了自己,所以在恢复得还可以之后,就独自一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离开之前,他还记得桐原之前说过的话,特意买了许多礼物,抽空去了东京的几所高中拍照留念,还去参观了东京大学和早稻田大学。

    来东京的这几天,没有提前跟父母说是他的错,所以夏油杰每天也有给父母发信息,虽然没到具体到时间地点的行程,但也有照片和文字,汇报自己的安全。

    不过父母一条没有回复过。

    夏油杰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们这次实在是气得很狠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夏油家。

    夏油杰推开家门,敏锐地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氛围。

    他走到客厅里,还没来得及把满手的礼物放下,就看到了母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油杰努力扬起笑容,首先道歉:“抱歉,妈妈,我去东京这件事确实太突然了,但是……”

    母亲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

    夏油杰偏着头,那一边的脸颊迅速浮起红色,他垂下头,乖顺道:“如果能让妈妈消气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杰,你懂不懂得我的担心和惧怕?唯一的儿子,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形。你为什么要去东京?你哪来东京的朋友?你又是去降妖除魔了吗?”母亲说道。

    夏油杰顿了顿:“是。”

    经过枷场父女这件事,被他们之间的亲情震撼了的夏油杰也反思了自己。

    以前的他确实让父母担忧。

    他抬起头,真心剖白道:“妈妈,其实你知道,我一直都能看到那些叫做咒灵的东西,它们能够伤害到人类,而我拥有可以降服怪物的能力。所以我一直把祓除咒灵,保护普通人当做我的责任。”

    “在战斗途中受伤的我,害得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的错,因为妈妈是关爱着我,才会担忧。”

    “以前是我太任性,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所以从此之后,我会保护自己……”

    母亲打断了他的话。

    “杰,我不想听这些。”

    “你的高中不要去东京上了,就在静冈吧,等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回归,你就去聆听教义。”

    第025章 第 25 章

    与此同时。

    东京, 别墅。

    “教祖,黑崎幸不辱命,融爱会已经成功接手!”黑崎寿深深鞠躬。

    桐原司微笑道:“黑崎,你的动作很快。”

    看着黑崎, 桐原司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他这几天真的装得很累。

    谁能在干了那种极度冒犯别人的事之后心如古井啊?!

    而且为了让夏油杰不太尴尬, 他也得装着样子, 以免氛围跑偏。

    桐原司又想要扶额。

    他也是真饿了.jpg

    还好,桐原司算是喝粥(喝血)喝惯了, 从灵魂深处就抗拒吃饭(吃肉)这件事。

    要不然夏油杰直接享年十五。

    主角死亡,任务直接夭折。

    吃完清醒的时候, 桐原司闷在被子里翻滚, 罕见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迁怒没有作为的系统:“怎么就不拦着我一点?”

    系统委屈:【那时候, 我只能看到一片马赛克,看不见听不见的,我还想知道宿主干了什么呢……】

    宿主是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了,系统表示不知道。

    桐原司:……

    算了,不能想, 一想就难受。

    他面前, 黑崎寿没注意到桐原司跑神了, 嘴角扬起,道:“既然是教祖布置的任务,就要圆满完成才对。”

    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但看他眼下的青黑就知道,这是这些天他绝对是奔波劳累的结果。

    “坐吧。”桐原司道。

    黑崎笑了起来, 倏尔又神色一紧,犹豫了半秒钟, 挨挨蹭蹭地选了一个离桐原司稍近的位置,还只坐了一半。

    桐原司问他接手的过程。

    黑崎寿就解释道:“因为融爱会本就在内乱,所以当法人死后,更加群龙无首,我用了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很快就成功接手了。”

    宗教大部分都是骗取信众钱财,所以贪污腐败的问题几乎每一个宗教都有,融爱会也不例外,这段时间它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偏偏三个领头为了钱的分成又闹得不可开交。

    前段时间的某一天,法人偶然从以前的信徒那里得知是桐原司抢走了他们的“资源”,这才恼羞成怒,走关系在诅咒师的平台上发了悬赏,但因为其吝啬的本性,其他两个领头也不配合他,所以他自己设置的悬赏金额太少,导致悬赏挂上去也只有一个人接。

    说到这个,黑崎寿也不禁露出了无语的眼神——

    宗教之间的竞争确实有,但是像这么抠搜又低端的很少见。

    让人不禁怀疑融爱会到底是怎么靠这群人发展起来的。

    明明教会装修做的特别华丽来着,一看就是赚了钱的。

    对了,他还拍了照片。

    “教祖您看,这是融爱会各处房间的照片,里外的装修都不错。”

    “融爱会当初是风光过一阵子的,所以辉煌的那几年也没有落下过宗教里面的修缮,洁白华丽。”

    “如果教祖还是要用来开设教会的话,就可以省下装修的钱。”

    这一点确实不错。

    桐原司当初让黑崎寿试着去接手融爱会,确实有这一方面的考虑——

    把万世极乐教搬到东京。

    未来的主线大部分都在东京,为了【剧情值】,早做准备更好。

    这样的机会刚刚好。

    桐原司点头:“挑个时间搬。”

    黑崎寿一怔:“搬……教祖,您是说,您和万世极乐一起搬到东京来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黑崎寿喜忧参半。

    一方面,喜的是更多人能知晓教祖的慈爱与无所不能;

    另一方面,则是担忧东京太过繁华,而世人愚昧,也许会伤到教祖。

    但黑崎寿马上调成了表情。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教祖看出来他的情绪才对。

    黑崎寿转了一圈,没话找话道:“早田那家伙呢?没有陪着您吗?”

    “她有事去做。”

    ·

    组屋鞣造的地下工具房。

    早田真花:“阿嚏!”

    谁念叨她了?

    她旁边不远处,伏黑甚尔半靠在墙面上,打了一通电话出去,嗓音醇厚:“你的任务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钱快点打到我账面上。”

    他脚下是散落着从房间各个角落里发射出来的暗器型咒具。

    伏黑甚尔踢了一脚。

    脚下那一堆琳琅满目的咒具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小奸商温柔又无害的嗓音,听得伏黑甚尔很是烦躁。

    “啊,伏黑君没有看上的咒具吗?”

    桐原司:“我实在是好奇。毕竟组屋鞣造已经算是天赋异禀的青年咒具师了,伏黑先生在他的工具房里居然没有挑中一柄咒具吗?”

    漫画中有写,组屋鞣造所制造的其中一把杰出咒具「龙骨」,是天元也称赞过的。

    可见组屋鞣造在制作咒具上的天分之高。

    「龙骨」可以将碰撞中的咒力冲击吸收并且与下一击释放。

    它和重面春太给黑田重一用于测试的那一把咒具两者之间的即视感太强。

    由此桐原司猜测,黑田重一拿的那一把咒具就是「龙骨」的初始版本。

    所以这时候的组屋鞣造虽然没到自己制造咒具的巅峰,但肯定也不差。

    因此即便摸清楚了组屋鞣造的所在地点,但想到咒具师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手段对自己的住处进行防御,因此桐原司就联系上了好用的工具人,伏黑甚尔先生,让他也跟着枷场和早田他们跑一趟。负责探路。

    伏黑甚尔对咒具还是挺心动的,他提出想要在组屋鞣造的工具房里挑一把最趁手的,可以抵一部分桐原司的尾款。

    没想到一把都没看上。

    身材高大,光是站姿就机具压迫感的黑发男人“啧”了一声,“全都是垃圾,比我的释魂刀差远了。”

    伏黑甚尔因为是天与咒缚的体质缘故,反倒对咒具的要求更高。

    ——武器不能是累赘,而应该是能让他更强的助力。

    伏黑甚尔刚才也在组屋鞣造的工具房里找到了几把还算顺眼的,但试了试之后就知道——

    还行,但不够好。

    组屋鞣造在制造咒具上确实称得上是有天赋,但现在距离伏黑甚尔对咒具的标准,还有很长一段水平要提升。

    一堆还是半成品的咒具,伏黑甚尔才不要呢,他还是更喜欢钱。

    而且,伏黑甚尔还是有些警惕桐原司的,任务做完之后,就不想跟他多说话。

    倒不是说甚尔的警惕是因为那个姓桐原的实力有多强,而是……

    他给甚尔一种奸上加奸的奸商感。

    毕竟之前见面就想零元购他儿子,给伏黑甚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越想越不爽的伏黑甚尔有点不耐烦了,想挂电话:“小奸商,我已经把所有暗器都触发过了,你要找的那个咒具师也没逃掉。现在你的下属也已经进去收尾了,所以不要废话,赶紧把尾款打到我的账户里,挂了。”

    “等等,伏黑先生,惠还好吗?”

    伏黑甚尔全当自己没听到,手指一点,大手一伸,就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啧。

    ……他可好了!

    都是那小奸商害的。

    从那天起,他儿子伏黑惠就把这小奸商挂在了嘴边,提起他也总是憧憬向往的语气,言语间颇有一种想要把自己白送出去的欢快感。

    伏黑甚尔颇觉不妙,眼见要不是继女津美纪不想离开家,惠那小屁孩能立刻拉着她去找人。

    伏黑甚尔有了危机感。

    ——九亿日元他要自己长腿跑了!

    于是他破天荒的在家里呆了一天,后来实在无聊,就又跑出来赌马了。

    要不是短短一天,就把钱输得精光,伏黑甚尔也不会接任务。

    “你们收尾吧,我走了。”伏黑甚尔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染了粉发,像水母一样的早田真花。

    漆黑沉寂的视线在她头上打了个转。

    早田真花有点怵这个男人。

    刚才她和枷场跟在伏黑甚尔身后,全程目睹他是如何又快又准地挡开了所有的暗器咒具,如入无人之境闯进深处的房间,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跑路的组屋鞣造,这一击,就让他重伤晕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个男人,明明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也没用术式,不躲不闪,只迎击!

    他却以早田真花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舞着手里的刀,“咚锵”,武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场纯粹的暴力美学。

    仿佛在他的‘领域’内,自己稍微一动,就会迎来死亡的森白锋刃!

    目送着对方高大的背影远去,早田真花眸光一深,幸好,这样的人,不会是教祖的敌人。

    她目送着那个人的背影远去,然后转身回去,轻声问道:

    “枷场,好了吗?”

    按理说杀个人而已,五分钟的时间也尽够了吧?

    为了给枷场诚留出亲自复仇的空间她是没有在里面呆着的。所以房间里只有组屋鞣造和枷场诚两个人。

    早田真花想道,枷场诚用的时间也有些太长了,不会被反杀了吧?

    但是组屋鞣造伤成那样,半小时估计都醒不过来。

    “好了,麻烦你等了我许久,真花小姐。”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枷场诚缓缓走了出来,因为是地下室的缘故,灯光不是很亮,他的一半眉眼陷在黑暗里,阴沉漆黑。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他的靠近钻进了早田真花的鼻子里。

    眸光一凝,早田真花上下扫视了一遍枷场诚,立刻发现了枷场诚腰侧,深了一块的布料,再联想到血腥味,她立刻就意识到——枷场诚受伤了。

    早田真花皱眉:“怎么回事?”

    组屋鞣造这么快就醒了吗?

    “是我把他叫醒的。”枷场诚低声道,他的术式「咖啡因」作用就是让人或者咒灵更清醒,原本是个毫无用处,而且会反向冲刺的鸡肋技能,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即便醒来,也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组屋鞣造只能听着枷场诚说话。

    两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枷场诚走了过来,对着早田真花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本小本子,只有半个巴掌大,两三厘米厚。

    翻页泛黄,封面也有了卷边,显然是有人经常翻阅。

    “这是我找到的。”

    枷场诚注意到组屋鞣造死亡之前,眼神偶尔会往某个方向飘,于是枷场诚就顺着他的视线,在工具台的下方,看到了一个隐形抽屉。

    当时枷场诚预想过会有暗器,所以并未正对着抽屉,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去打开抽屉。

    但在抽开的一瞬间,几柄利剑从刁钻的角落射出来,他躲避不及,这才受伤。

    早田真花翻开看了一眼。

    ……

    她立刻合上本子,把它和所有咒具一起带了回去,交给教祖。

    桐原司拿到之后,翻开看去。

    忽的,眸光一闪。

    这是……

    “制作咒具的资料。”

    也许,他可以尝试制作一下?

    第026章 第 26 章

    【我已平安到家。】

    桐原司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回了静冈的夏油杰。

    桐原:【ok。】

    这应该算是报平安的短信吧?

    现在桐原司对夏油杰很是愧疚,所以也不玩已读不回这一套,安一安小朋友的心。

    很快, 夏油杰的信息就又来了。

    【桐原, 母亲收走了手机, 我最近不能经常联系你了,如果有事的话, 发这个号码:xxxxxxx】

    收手机了啊。

    桐原司托腮叹息道。

    其实桐原司大概也能明白夏油杰母亲的想法。她知道咒灵真的存在,也清楚自己的孩子确实异于常人, 但她绝不允许夏油杰参与进另一个世界当中去。

    她只想让夏油杰当一个普通的人, 专注学业,找工作, 结婚生子。

    和所有人一样。

    一旦夏油杰在这条路上走歪了,她就会立刻给予纠正。

    不论用任何手段。

    就像之前在万世极乐教,桐原司只是稍微用了一个障眼法,她就能毫不犹豫的相信他能拯救她的儿子,而从来没有思考过, 教祖和夏油杰所掌握的可能是同一体系的力量。

    人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然而, 导致这种控制欲产生的原因, 归根究底,并不是母亲生来就如此。

    主要原因还是他的父亲。

    虽然夏油杰的父亲好像一直沉默着,也不出现,但细想,正是这种父亲角色的隐身和冷漠, 畸形的家庭关系,才让夏油母亲不得不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一步步发展到现在。

    桐原司:【ok,你好好休息。】

    他放下手机,开始翻阅放在自己面前的,属于组屋鞣造的笔记。

    看了一遍之后,他就发觉其实这本笔记并不能说是资料,更像是随笔。

    整体来看,应该是组屋鞣造这些年制作咒具的纠错、汇总和心得。

    其中没有几例是大概写出过程的。

    在桐原司看来,实属正常。

    毕竟组屋鞣造在咒具方面已经非常熟练,没必要把每个步骤都写下来,浪费时间。

    这一本笔记对会制作咒具的人来说可能会非常有用,但对桐原司目前来说,读不懂的占大多数。

    桐原司把笔记放回桌上,手肘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点着桌面。

    “哒”、“哒”“哒”。

    缓慢又有节奏的敲击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桐原司思绪转动着。

    “咒具、咒具……”

    根据组屋鞣造的笔记来看,他是在咒具的材料上刻印了不同的符文,然后再进行锻造,造出来的武器又拥有着与符文相同的能力。

    例如那一把低配版的「龙骨」。

    组屋鞣造最后几页的笔记全都与它相关,零零散散写了好几页。

    不停的提出设想,又划掉,又提出设想再划掉。

    显然是失败了好几次。

    但从始至终,最初一页上,组屋鞣造所写的那一段符文一直没变过。

    这一串符文扭曲变化,和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都不相似,也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它很眼熟,之前桐原司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一段符文,应该就代表【储存咒力】。

    等等。

    桐原司忽然想到裹在两面宿傩手指上的封印布条,上面也有类似的符文。

    还有便携式帐上裹着的符文。

    这一类全部都是咒术师将咒力或者术式注入到符纸当中,制作而成的咒符。

    先前桐原司从孔时雨那里买了好几个便携式账,就是为了研究这个咒符。

    最后无疾而终,让系统开了挂。

    ……

    桐原司倏尔正了正身体。

    用来封印咒物的“咒符”,还有用来释放帐的“咒符”。

    或许是,同一种符纸?

    符纸上的符文相当于【寄存咒力】的意思,这样一来,当咒术师将咒力或术式注入的时候,就得以让各种技能显现出来。

    逻辑倒是说得通。

    毕竟“咒符”既可以用来召唤式神,也能展开结界,甚至可以封印咒物。用途广泛,而且咒术师和非咒术师都可以使用。

    如果每一种术式都需要对应的符纸话,确实要麻烦很多。

    但——

    桐原司兴奋的神情一顿。

    他点了点太阳穴,不对。

    这是咒符的制作原理,却不是咒具。

    组屋鞣造的每一把咒具都拥有不同的功能。如果这一串符文万能的话,他也得能够注入不同的术式才行。

    显而易见,组屋鞣造不可能会有几十种不同的术式。

    所以符文还是有特殊性。

    结界术是用咒力从零开始构筑……他也许可以试着从零开始构筑物体?

    就像之前用咒力制造蝴蝶一样。

    桐原司从本子后面撕下一张空白的纸页,放在身前,然后伸出手,感受咒力在手心之中如千万条丝线一般舞动、缠绕,编织。

    他控制着咒力,学着构筑【寄存咒力】的符文。

    把它悬停在白纸上方。

    然后,桐原司没有立刻将【寄存咒力】符文刻入到纸张上去。

    而是嘴唇轻动,逐字逐句的吐出释放帐所需要的咒言:

    【自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尽皆祓除。】

    设定是拒绝咒术师进入的账。

    咒力凝聚成一小点,悬停在最上方。

    说现在的情况是,从上到下——

    【一层拒绝咒术师进入的帐】

    【一层用咒力构筑出来的能够[咒力寄存」的符文】

    【一张白纸】

    桐原司眼神一凝,两只手同时动作,瞬时让它们同时刻印在白纸上。

    “呲——”

    室内无风自动,也吹动了桐原司垂落的发丝。他那流光溢彩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桌上的纸片。

    纸片依旧泛着淡淡的黄色,没有浮现出符文,或者其他的东西。

    桐原司:“?”

    失败了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尝试用咒力再次输入到纸张当中去。

    【嗡——】

    受到咒力的牵引,纸张颤动,飞速爆发出来一股能量。

    不是结界术,而是真的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桐原司瞬发了一个结界,护住了他自己还有组屋鞣造的笔记,巨大的冲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动静。

    防仿佛整个房子都震了一阵,头顶上的暗黄灯光,随着清脆的一声灯泡碎裂声音之后就熄灭了。

    门窗和地板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碎,现在整个房间都看上去非常糟乱。

    站在这凌乱的房间里,桐原司四下望了望,有被震惊到。

    “……威力这么大。”

    他是真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况,顶多是纸片上无事发生而已。

    实验失败了,但失败得很离奇。这感觉不会是……

    他触碰到了规则吧。

    桐原司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事——

    结界术是用咒力从零开始构筑,然后注入咒力发动。

    所以当桐原司的结界术天赋被系统拉到顶的时候,他的构筑能力拉到了顶。

    所以他能够用咒力构筑其它东西。

    比如冰蝶,冰箭。

    只要他还在输出咒力,这些由咒力构筑的东西就不会消失。

    领域展开也是这个道理,在结界内把领域具象化出来。

    所以之前的构筑出来的【寄存咒力】的符文,和他的结界,都是结界的衍生。

    两个结界对碰,自然要炸了。

    但是否也说明他这个方向,是可行的呢?

    桐原司决定再试试,首先得找个开阔的地方。

    ·

    月黑风高夜。

    山上仅有虫鸣鸟叫,也是偶尔一声,显得分外静谧。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风吹着,光斑摇晃,说不清的安宁。

    桐原司先是释放了一个拥有隐蔽作用的结界,以防万一声音传出去,引起旁人的注意。

    然后开始尝试之前的操作。

    失败、失败,毫无例外的失败。

    时间就在一次次的尝试和失败中过过去,桐原司并不气馁,他有的是耐心。

    一个小时之后,即便帐所需的咒力很少,桐原司的咒力也已快耗尽,但他并没有感到疲惫。

    身为鬼,他的恢复能力很强,此刻耗尽也只是咒力而已,体力没有变化。

    一跃到树上,桐原司坐在树枝上,整个人往后靠坐,望向空中悬挂着的明月。

    开始复盘自己刚才接近百次的尝试。

    其实每次尝试都有细微的不同,具体表现在爆炸威力大小不一。

    他需要精准且细微的调整,才能让两个‘结界’正好套嵌在一起,产生1+1=2的效果。

    桐原司决定休息片刻。

    他把隐蔽的结界撤掉,闭目养神一会。

    细碎的脚步声袭来——

    而且来得很快。

    桐原司转头一看,出现在不远处的是个女性,身量高挑,面容清秀,但她额头上,却有个一道无比显眼的疤痕。

    ……羂索?!

    他怎么会在这。

    桐原司心中闪过数种思绪——任谁在深山里见到一个陌生人,都应该警惕才对。

    桐原司只当自己也不知道羂索的真实身份,独自去试探一下。

    当然,他也不是全靠莽。

    童磨教祖的冰系血鬼术挥洒出来的冰雾自带剧毒,只要呼吸到冰雾,就会导致肺泡坏死。

    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他?

    于是,桐原司首先放了个帐,另一只手操控血鬼术。

    计划很合理,现实很脱缰。

    一分钟后,桐原司站在深坑里。

    有点茫然。

    刚才和羂索一照面,桐原司只是放了个困住人的结界而已,对方就露出仿佛见鬼的表情,二话不说,立刻就把各种术式堆砌在一起,组成了威力巨大的自爆式攻击,简直让这一片区域都风云变色。

    桐原司有些猝不及防,挡住了大部分,唯独右臂被重力术式碾碎了。

    不过在鬼的自愈能力下,一个眨眼就恢复了原状。

    等他抬头一看,就发现……

    羂索逃走了。?

    羂索认识自己吗?

    按照羂索之前面对五条家围剿,不战而逃的怂,显然是觉得自己不能出现在五条悟面前,否则就会被杀。

    羂索确实忌惮着六眼没错。

    但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他和五条悟长得两模两样吧?

    所以羂索怕的真是自己?

    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给他的感觉就像是:

    桐原司:平A。

    羂索:大招闪现全交了!

    第027章 第 27 章

    “呼哧呼哧——”

    羂索剧烈地喘息着, 浑身已面目全非,他拖着残破的身体急速逃跑。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用反转术式修复身体,所有咒力都灌注在术式上。

    直到逃到日本境外。

    空荡无人的海岸边。

    蓦然,一只带血的手从礁石后伸了出来, 青筋暴起, 肤色惨白, 紧紧扣住礁石块。

    颇有种恐怖血腥电影的氛围。

    羂索握住礁石,借力爬了上去, 他已经浑身湿透,双眸如寒星, 漆黑湿发紧贴着脸, 仿若女鬼一般。

    他牵动着体内的咒力,缓慢修复残破的身体。

    由于羂索本身咒力枯竭的缘故, 恢复缓慢,几乎能清楚地看到血肉与白骨延伸、搭建着重生的每一个细节。

    听着海浪波涛,羂索靠在礁石上,脸色无比难看。

    怎么会是他……

    他居然真实存在?!

    羂索眼里残留着不可置信。

    千年前,他就见过这个人的脸, 在盘星教的「时空之镜」里!

    盘星教, 又称为「时之容器会」, 教会建立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奈良时期。

    盘星教是由一群信仰天元的非咒术师建立的组织。

    非咒术师本身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却狂热地崇拜一位咒术师——天元。

    在千年以前,天元就已经是一名无人出其左右的结界术师。

    全日本的结界都由他加固,因此,咒术师才能和咒灵对抗。

    换句话说, 天元在「时之容器会」的信徒眼里就是神明。

    然而天元的术式为「不死」,他却并非不会老去, 所以五百年就需要和拥有【星浆体】体质的人进行一次同化,重置肉/体的信息。

    如果不同化,「不死」术式就会变成「进化」,大概率是进化成人类以外的东西。

    但「时之容器会」认为,星浆体是肮脏的,融入天元体内,等于玷污了天元的纯洁。

    所以他们一直态度激烈地想要阻止天元的同化。

    说到底这个教会确实是有些偏激的,不过咒术界没有管。

    一是觉得非咒术师的组织够不上他们的层次,不必太给眼神;

    二是因为,「时之容器会」靠着天元的名头敛财,也会送一部分给咒术界的某些人。

    另一方的羂索,也觉得这个对天元痴狂疯癫的教会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用,所以暗中也在扶持发展。

    否则在五百年后,天元和星浆体成功进行了第一次同化,天元和星浆体融合,已经变得不纯粹,而因此遭受了重大的信仰打击「时之器皿会」就已经一蹶不振了,哪能发展到现世。

    而「时之容器会」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教内设有一件镇教之宝。

    据说是一件与时空相关的咒具,叫做「时空之镜」。

    站在镜子前的人,就能够在镜中看到自己所思所想的过去或者未来。

    当初信奉天元的第一代教主正是在镜子里看到了未来——天元大人会因为同化而出事。

    因此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天元大人果然需要保持纯粹,不能同化。

    彼时筹谋着全人类进化大计的羂索,自然也对盘星教里的时空类咒具很感兴趣。

    于是那时,他混进盘星教,摸到了摆放镜子的密室里。

    「时空之镜」非常普通,与当代流行的繁复华丽的漆艺镜子比起来,甚至可以说粗陋。

    昏暗的房间中,它被架在镜架上,古朴无闻。

    羂索走了过去,没有在满是铜锈模糊的镜面里看到自己。

    他等了一会,发现「时空之镜」并没有反应,于是尝试输入咒力。

    很快,微弱的荧光闪烁。

    仿若生命在呼吸。

    很快,咒力流动,沿着雕刻符文逐渐亮起,但中途又停了下来,待等三秒过后,继续流动。

    停停走走近一炷香的时间,镜子里依然没有别的反应。

    正在羂索皱眉,以为是盘星教的人在夸大其词,其实根本没有这类咒具存在时,倏地,镜面亮起!

    一段画面迅速浮现在羂索面前——

    镜面中,他用的是个男性身体,头顶眼熟的缝合线,穿着袈裟,在大街上闲庭信步。

    滋滋、滋滋。

    镜面的画面卡顿住了,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时间,也就在羂索耐心消耗之时,镜面瞬间一片漆黑。

    羂索颇感无聊,抬脚便离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镜面又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头顶缝合线的中年男子,身穿深蓝色和服,容貌中等,不引人注意。

    那是自己。

    但“自己”神色凝重,正慌不择路地逃,但是下一秒,“呲!”

    一柄锋锐诡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长剑从羂索背后捅进来,直接贯穿他的腹部,以雷霆之势迅速击破了羂索的咒力核心!

    那柄剑似乎拥有生命力,不断地汲取着他体内的血液。

    镜子里的羂索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咒力核心被毁,无法牵引咒力,他根本来不及再用反转咒术!

    紧接着身后之人挥动长剑,立刻将他拦腰斩成两段!

    羂索的两截身体失去了控制,一前一后地跌落在地。

    他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镜面之外的羂索与镜子里,死不瞑目的“自己”对视,目眦欲裂,呼吸紊乱。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取了他性命的那人的全貌。

    身披繁复华贵的羽织,白橡色的长发披散,琉璃一般的彩色双眸微垂,仿佛神明俯视人间。

    他握着那把剑,轻轻一甩,沾染在剑尖上的血液四溅。

    有一滴像是直接落在了镜面上。

    羂索呼吸一滞。

    “咔。”

    「时空之镜」瞬间陷入黑暗,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羂索下颌紧绷,惊怒交加,他再次将咒力注入到「时空之镜」当中去,镜面却再无反应。

    怒意冲昏头脑的他这才想起来,时之器皿会的人说过——

    「时空之镜」一人仅能用一次。

    没办法再看到更多。

    羂索阴沉着脸色离去,从此之后就开始留意有相关特征的人。

    白橡发色,七彩瞳孔,年龄不大,大概十六七上下。

    为了更精准的描述出对方的外貌,羂索甚至去学了能无比清晰地显示出人像的西洋画技。

    为了一个“预言”,他已经用了花费了五百年去寻找。

    羂索画了无数张画着那个人的素描画,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他杀死自己后那种睥睨冷酷的表情。

    那个人的五官乃至发丝,羂索闭上眼都能分毫必现地直接投影在眼皮上。

    羂索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生命被威胁,但这是最让他惊惧的一次!

    人是具有想象力的,尤其是面对不确定性的未来。

    羂索不知道在梦中梦到了多少次那个少年,无数次的被毁掉咒力核心,无数次被腰斩,无数次死亡。

    梦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羂索甚至能“看到”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当他某次将冰冷的剑尖送入自己的心脏时,羂索侧过脸就能看到对方的眼眸。

    漠然疏离,彩色眼眸里盛着一半的阴翳,却依旧恍若神明般摄人。

    做了多少次梦,羂索就“死”了多少次。他曾数次冷汗津津地从梦中醒来。

    羂索一向是游刃有余的,他曾杀死过襁褓里的六眼,也曾正面敌过另一个六眼,他自矜傲气,只把六眼看做大业的路上最大的阻碍。

    但是「时空之镜」陡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不在因果之内的人!

    羂索感觉到了慌张和失控。

    没人不怕死!

    脑力派的羂索更不例外。

    他的大业还没有完成,他绝对不能死在半途当中!

    他蛰伏三年,跑遍了整个日本去找人,没找到。

    羂索没有轻易放弃,而是又屏着一口气搜寻了五百年之久,依旧毫无线索,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时隔五百年。

    又到了天元和星浆体同化的时候,全程风平浪静,也就是说「时之器皿会」的一干人等根本没能阻止同化。

    羂索很清楚,「时之容器会」的人一向以坚守纯洁的天元为己任,看到的未来也与天元相关。

    但他们如果能看到了同化的未来,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也许就是在证明“预言”咒具所预见的未来根本不准。

    羂索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咒具只是一些逻辑不通的画面合成出来的“未来”而已。

    被腰斩的那一幕幕画面总是在羂索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找不到人,羂索就对白发彩瞳的ptsd减少了许多。

    到了今年。

    就连羂索快要忘记这事的时候,他忽然得到了消息——

    因为一次巧合,他附身“结城雪”的事情败露,还被五条悟发现。

    紧接着,五条家立刻组织了行动,要围剿他!

    然而“五条悟注意到了他”目前来说,还不是最让羂索心惊肉跳的消息,其中最要命的消息是——

    那个人出现了!

    有一头白橡色长发,一双七彩瞳孔的少年,他跟在五条悟身边!

    【白橡色长发】【七彩瞳孔】。

    这两个关键词立刻触动到了羂索。

    迅速让他又回想起了前一千年的辗转反侧,自己被拦腰折断的“预言”。

    噩梦卷土重来,给羂索带去的震慑感并不小。

    原本认定是虚假的“预言”成真,调理好的ptsd又犯了。

    羂索想都不想,直接逃了!

    为此,他做的实在是太明显,折了好几根安插在五条家的钉子,羂索却不觉得得不偿失。

    因此羂索即便顶着暴露的风险,也果断地逃跑了,暂避风头——

    咒术师那边活动不了,就去找咒灵。

    人类对大自然的恐惧所滋养出的咒灵一般都是特级起步。

    羂索去深山老林,正是去寻找那一只在人类对森林的恐惧与厌恶中诞生的咒灵。

    没想到咒灵没找到,反而遇到煞星!

    只有羂索自己知道,当他看到那张脸时,脑袋一片空白,那一段在脑海中重复了数万遍的死亡记录再次回放。

    无数次的重叠让羂索心脏狂跳,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逃!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逃!

    如此狼狈。

    却成功逃脱了,不亏。

    羂索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距离下一次天元同化还有两年时间,他还有时间。

    羂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为了大业,筹谋已久,决不能节外生枝。

    现代社会,搜寻一个人的信息比古代方便数倍,羂索不仅在咒术界安插了人手,政府里也有。

    他得想个计策,先除掉那个变数!

    羂索晃了晃脑袋,觉得有水声,他把分割线拆开,掀开头盖骨,再一低头,把头颅里进的水倒了出来。

    又把头盖骨缝合回去。

    随后,他的表情忽然狰狞了一瞬——

    那具身体,看起来很不错,也很适合自己,对吧。

    ·

    桐原司并不知道羂索的想法,不过他确实是摸不着头脑。

    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打算把羂索出现的信息告知给五条悟。

    之前五条家的人来给桐原司送了一张黑卡,他收下得毫无负担。

    不过也自然而然地和五条悟联系上了,互发短信聊天。

    五条悟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一天下来能发八百条的骚扰信息。

    最常发送的就是他的自拍。

    桐原司摸着良心说,五条悟长得非常优越,照片也好看,赏心悦目。

    所以桐原司一般都看图说话,不怎么回复他一条接一条的废话文字攻击。

    现在桐原司打开聊天界面,发现消息还停留在五条悟在下午谈论的理想型上,也就是——

    【井上和香写真.JPG】x16

    桐原司正打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编辑成一条短信,手指一顿,转而选择了打电话,翻到通讯录里的号码按了拨打。

    交换情报、追踪羂索这事用电话联系的话,总归要更快一点。

    现在已然是深夜,明月高悬,夜风簌簌,世界已经被安静笼罩。

    照理说五条悟应该睡了。

    所以桐原司已经做好了需要等一会儿,五条悟才会接起来的准备。

    然而,电话拨出的时间还不到三秒,那头居然接通了。

    电话那头,五条悟的语气偏低,透过电话传过来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纱,听着倒是沉稳了许多:“什么事?”

    桐原司讶异,道:“接得这么快?”

    “老子就喜欢快的。”

    桐原司心里啧了一声:“……”

    沉稳果然是幻觉,不到三秒正主就亲自打破了这种感觉。

    还是那个口无遮拦的五条悟。

    毕竟谁都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桐原司决定长话短说。

    “我刚才碰见了羂索。”他紧接着爆出现在这座山所处的地址。

    “他头顶上有缝合线,所以我确认了他的身份。现在他又换了一具女性身体。”

    桐原司站在深坑里面,用脚跟碾了碾一片狼藉的土地。

    这里的深坑主要是羂索用了虎杖他妈妈的「反重力机构」造成的。

    这个术式威力很大,直接将以羂索为圆心辐射出去直径十米距离内的土地都压进去一个深坑。

    因为羂索的目的是逃跑,而不是同归于尽。

    所以他将术式的范围缩小了一半,只把桐原司笼罩在内,就快速压缩咒力,发动了术式。

    甚至展开了领域——

    半开放领域,「胎藏遍野」。

    在领域内有必中效果,这个范围内,羂索还叠加了多个术式。

    「胎藏遍野」,和桐原司释放的结界,两相对冲——

    爆发出来的能量,造成了一次爆发力极强的大范围攻击。

    依靠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找到了桐原司结界最薄弱的点,羂索才得以出逃。

    “他是故意找到你,和你对上?”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一股冷意。

    这句话,火气稍微有点重啊。

    桐原司否认,道:“应该不是。他看到我的时候,神情很意外。紧接着就使出了自爆式攻击,奋力一搏逃走。”

    “传说中的信息没错,羂索可以通过移植大脑来夺取他人肉\体,以及使用记忆在肉\体中的术式。”

    “他刚才跟我在战斗中,使用了超过三种以上的术式。不至于每一样都威力不俗,但有几个很出挑。”

    桐原司着重强调了借由「反重力机构」术式展开的领域,「胎藏遍野」。

    五条悟还不会开领域,所以对他来说是个让他有点新奇的消息。

    怪不得是千年老妖怪,木乃伊,活的久了都能【领域展开】了。

    五条悟哦了一声,接着问了一个很欠揍的问题: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虚虚的?被羂索打趴下了吗,小洋葱?”

    这倒是没有。

    “让你失望了,我还好好的站着。”桐原司微笑着说道。

    鬼的恢复能力不是盖的。

    桐原司被毁掉的右臂早已恢复原状,只有从右臂残破的布料上还能看出刚才状况的惨烈。

    “哼哼。”

    那边的五条悟却又得意起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尾音往上扬:“看来是那个叫羂索的不敌你。不愧是老子的朋友!就比老子差一点!”

    听上去不像是正经夸人的方式。

    桐原司也习惯了他的悟言悟语。

    考虑到羂索留下的残秽还在,六眼说不定能够追踪痕迹。

    于是桐原司问道:“你要过来吗?”

    “嗯。”

    桐原司点了点头,说道:“ok。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仿佛传来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被锤了一下。

    桐原司歪头:“怎么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很快那熟悉的娇纵语气又来了:“老子在打游戏!”

    桐原司挺懂了他的潜台词——因为打游戏,所以锤了什么东西。

    “什么游戏?”

    “…《细胞分裂3》。”

    桐原司若有所思,道:“原来今天是在熬夜玩游戏?我就说你接电话接得快,还以为……”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五条悟瞬间炸毛:“你不会以为老子是专门守着你的电话吧?!”

    “你别太自恋了!挂了!”

    桐原司:“?”

    他倒是不太懂五条悟的这两句话的逻辑在哪里。

    猫的心思真难猜。

    接下来,五条悟果然顺着残秽追去了海外找羂索。

    比老鼠还能钻洞的羂索没找到,五条悟却在途中遇见了一个叫米格尔的咒术师。

    对方手里有一件特别的咒具叫做「黑绳」,能够紊乱一切术式。

    米格尔是个很强的咒术师,从家乡出游就是为了寻找更强的对手和同伴。

    所以遇到五条悟时,两人四目相对,战意四溅,当即打了起来!

    五条悟眼睛一亮,掏出手机,手速飞快地噼啪噼啪给还在东京躺着休息的桐原司发消息:

    【司,这个咒具不是很有用吗?!】

    【用他来打羂索最合适了吧!来一个术式紊乱一个,来三个紊乱三个!】

    【唯一不够好的就是这绳子是消耗型的!不耐用!】

    桐原司点头:【确实很有用。】

    【但问题是,别人愿意把咒具给你吗?】

    这个问题发过去之后半小时,五条悟的回复才发了过来,附了一个小视频。

    桐原司点开,看到了头发凌乱,眼神眼中残存惊人战意的五条悟。

    五条悟把戴着墨镜推到了脑袋上,比着桐原司熟悉的V手势,衣服略凌乱,脖子上挂着一串编织的长绳,胸膛一起一伏,有节奏的喘息着。

    他脸上渗出来薄汗,看起来并不狼狈,反倒让他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五条悟对镜头吐舌,欢呼雀跃道:“现在是我的喽!”

    照片背景里躺着一个头戴贝雷帽,穿着白色紧身衣的黑皮青年。

    他四脚朝天,表情欲哭无泪。

    五条悟还嫌不够气人的,转头喊道:“喂,你老家还有这样的绳子吗?”

    躺在地上的米格尔发出一声大吼:“你这家伙,知不知道光是编织这条绳子,要花费我国术师几十年的心血了啊!?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五条悟不可理喻的声音:“那就叫你们国家的术师努力一下嘛!”

    米格尔:“……”

    他看上去快要气撅过去了。

    越想越生气。

    立刻一个伏地挺身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五条悟扑了过来!

    五条悟迅速一个转身踢,把人踢飞十几米远。

    米格尔发出闷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扑通一声坠落。

    五条悟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视频里面:“事情就是这样啦,虽然老鼠没逮到,但是找到了…嗯,老鼠药?”

    奇怪的比喻出现了。

    “等老子再玩一天,明天回国,这样了,拜拜!”

    视频在这里暂停。

    桐原司:“…嗯。”

    总之,事情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

    别墅。

    桐原司这几天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别墅里琢磨咒具符文。

    顺便养生。

    上次补充血液过多,虽然还没到饭量的及格线,但对桐原司来说,有些过量。

    导致一直压抑着的鬼的【吃人】本性有点开始冒头。

    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在桐原司感到安稳并且逐渐无聊时,很快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装点他的生活了。

    这天,黑崎寿低声道:“教祖,今天在别墅外面徘徊的人有三波。”

    他和早田的术式比较特殊,适合在暗处监视,所以当第一波不速之客在前几天抵达别墅周围的时候,黑崎就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藏在暗处的人是咒术师,且实力还算不错,经过系统训练。

    像是有备而来。

    但他们抵达别墅之后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遥遥盯着这里,仿佛在监视。

    早田真花和黑崎寿并肩而立,甜美纯真的脸上挂起了笑容,语气跃跃欲试:“教祖,需要我们去打地鼠吗?!”

    被窥视的感觉让人烦躁。

    教祖被窥视,更让他们怒火上涌。

    早田真花,和黑崎寿在察觉到的第一天就想撬掉那些围在别墅周围的钉子。

    鬼鬼祟祟,实在让人讨厌!

    不过禀告教祖之后,他说让他们再等一等。

    早田和黑崎两人出于对教祖的完全信任,所以没问什么,直接照做。

    于是他们很快发现别墅周边陆续又多了几道窥视的目光。

    这几天下来,他们也确定——几波人并不属于同一阵营。

    桐原司停一下翻阅笔记的手,确实,时间也够了。

    该来的人,应该也都来了。

    “可以哦。”桐原司说道。

    早田真花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教祖放心,我们会挑软柿子捏的!”

    早田和黑崎并未成为咒术师太久,虽然他们的术式能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但正面杠上的胜算并不大。

    所以完全没必要正面对敌,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

    这几拨人一直在别墅周围徘徊,但从未出手,几方人之间似乎也忌惮彼此。

    说明他们各方都有顾虑,也并不是合作方。

    所以他们仅需暗处偷袭即可。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杀鸡儆猴。

    打一只地鼠,可以震慑到其余的所有地鼠,何乐而不为?

    ·

    “砰!”

    黑发男人的脊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墙面上,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震动,他一时间竟然眼冒金星,爬不起来了。

    他被偷袭了!

    猝不及防备攻击的男人只觉得眼前模糊眩晕,看不清,隐约感觉到两个人走到自己面前。

    其中一个用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扎了一下,男人就浑身麻痹,动不了。

    另一个蹲下身,抽出冰冷的咒具匕首,抵在男人的脖颈上:“说吧,你是谁派来的人?”

    男人从半晕眩的状态中稍微挣脱出来,声音不自觉的从他耳朵里钻进去。

    听嗓音,面前这人的年纪并不大,而且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男人立刻反应过来,是他这两天,看到频繁进出别墅的那个粉发女人!

    他被一个女人打趴下了!这是耻辱!

    男人眼冒金星,一边气急败坏,道:“你们、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早田真花歪了歪头,她也算对咒术界知之甚多,连两所咒术高专学生的姓名都知道。但眼前这个男人……

    谁啊?

    听他口气不小,好似不认识他就是一种罪过一样,不会是什么诅咒师里的大人物吧?

    如果真是这样,能被黑崎的「水母蛰丝」毒晕了还真够逊的。

    这样想着,早田真花整理了一下刘海,摆出一副她确实不知道的表情,诚挚问道:“对不起哦,不知道呢,不如您自我介绍一下?”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敬语在这起到了一个讽刺的作用。

    偏偏这一位自视甚高。

    男人傲慢地哼了一声:“我是加茂家嫡系一脉,第三嫡支的第一嫡孙!”

    “加茂邦彦!”

    期待听到点什么名号的早田真花表情凝固住了:“……”

    ……

    好多嫡啊.JPG

    不太好评价。

    但肯定是神经病。

    她转过头,嫌弃道:“黑崎,脑残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毒死算了。”

    阴影里的黑崎寿嘴角扯起一个笑:“碧池,别高兴的太早。”

    “打了小的,老的来了。”

    顺着黑崎寿阴沉的视线看去,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容貌肃穆,两眼眯着,穿着黑色的狩衣,在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在早田真花警惕的眼神中,中年男人瞥了一眼地上的加茂邦彦,目光中含着一丝冷芒。

    随后对早田真花和黑崎寿微微鞠躬:“请二位,原谅他的过失。”

    “加茂家并非是有意冒犯,而是怀着诚意来此,想要招揽你们的主人。”

    第028章 第 28 章

    中年男人叫做加茂延泽, 是加茂家咒术师集团中的中流砥柱,实力排上等,家主由此非常信任他,所以这一次, 家主给予足够重视的招揽任务, 也分配到了他头上。

    事情本该顺利进行。

    但那个蠢货……仗着嫡孙的身份横插一脚, 掺和进了这个任务里。

    没用又累赘。

    加茂延泽看了一眼都已经在地上爬了,嘴巴里还大放厥词的加茂邦彦, 深深地以他为耻。

    在加茂家天生高人一等的“嫡子”身份拿到外面去说,简直丢人现眼。

    加茂延泽不得不弯下腰, 低声道歉:“他并无冒犯的意思, 抱歉。”

    他的姿态摆得很低,看上去颇有诚意。

    但就是这样的态度, 反倒更让人提起警惕。

    早田真花和黑崎寿对视一眼,前者拿出手机给教祖发消息,后者没有解开术式,而是眸光黑沉,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问道:“据我所知, 您的姓氏应该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的加茂, 世家底蕴强大, 不缺术师,招揽不必要吧?”

    大概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暗藏着的抗拒和冷意,加茂延泽微微眯了眯眼,选了一个万金油的回答:“即便是御三家,也会有爱才之心。”

    爱才……

    黑崎寿觉得可笑, 咒术世家一向是一群敝帚自珍的人,他们也绝不会是慈善家, 以招揽之名,实际上就是在觊觎教祖的能力而已。

    “你们别不知好歹!”躺在地上的加茂邦彦又开始找起了存在感,“我们可是堂堂加茂,亲自来招揽你,已经够给面子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种找揍的精神实在让人感动。

    于是黑崎满足了他。

    「水母蛰丝」这次释放的毒素直接翻倍,中招之人能感受到堪比女性分娩时的灭顶痛苦。

    “啊!好痛啊!你这贱人,又对我做了什么?!”伴随着一声惨烈的痛呼,加茂邦彦五官狰狞地在地上挣扎,不知从何来的痛苦,从皮肉深处一直刺激着他,越动越痛,越痛越忍不住。

    早田真花伸手捋了捋额头前凌乱的刘海,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的惨状。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早田真花低头查看,然后抬起头来对站在一旁,神色古井无波的加茂延泽道:“走吧,教祖吩咐,让你进去。”

    加茂延泽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在地上打滚的同族少爷,沉默寡言地跟着早田真花走进别墅的大门。

    在加茂延泽跟在早田真花身后,走到客厅时,曾经在资料上见过的白发少年就闲适优雅地坐在沙发里。

    他的外表跟资料上分毫不差,甚至动起来的他会更夺人眼球一些,那双世所罕见的彩虹色瞳孔,转动间仿佛流光溢彩,绮丽异常。

    “桐原君。”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少年不急不缓地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初次见面,加茂先生。”

    加茂延泽在桐原司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从袖子中掏出一沓文件,朝着桐原司的方向推过去,这是“加茂”家的诚意。

    桐原司看到他这个动作,伸出一只手把文件够了过来,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打开一看——

    嚯。

    里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如果“桐原司归顺加茂家”会获得的各项好处。

    房车钱这些不用提,除此之外,衣食住行所有能囊括在内的方面,也都一一罗列了出来,事无巨细。似乎可以说明加茂家诚挚无比的招揽之心。

    就在桐原司感叹怎么这么正常的时候,目光往下,就在这一份如同合同的文件里面有一行字——

    【乙方必须与加茂族中女子结合,诞下三个以上子嗣。】

    ……嘶。

    桐原司觉得瞬间阴间了起来。

    相比之下,还是直接甩钱的五条家更讨人喜欢一些。

    外表仿若神子的教祖大人动作优雅的放下文件,伸出手指在半空之中轻点那一行字,似笑非笑道:

    “据我所知,加茂一族尤其注重血脉的纯洁,多是分支之间联姻,族中女子也很少外嫁。所以这一条,还真是惊到我了。”

    加茂延泽神色古怪,盯着桐原司看了一眼,嘴唇微动道:“你明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加茂宪伦。”他对桐原司吐出了一个名字。

    桐原司:……?谁?

    加茂延泽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神色间的动摇,嘴角微微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加茂宪伦,你本就是加茂的人。”

    “一百年前你做下的那等恶事在整个咒术界都恶名远播,但时间会抹平一切,加茂家并不会探究你如何受肉重生,你犯下的滔天恶事家主也可以既往不咎,这一切的前提都是——”

    “加茂宪伦,你必须要回到加茂家,为族中效力。”

    “家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加茂彦泽的声音低了几度,循循善诱,“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加茂宪伦,只要你点头。”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桐原司终于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随后,他笑够了,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终于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怎么确定我就是加茂宪伦?”

    “我真不是。”

    这话桐原司说得情真意切。

    桐原司是真不知道加茂一家到底是怎么脑补的,能把他和加茂宪伦扯到一起。

    当初和五条悟初见面打那一场架,他就预料到会吸引到御三家的人的注意没错。

    现在看来,也确实吸引到了注意,但好像有点跑偏了?

    桐原司=加茂宪伦。

    这个等式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不久前刚和曾经的极恶诅咒师‘加茂宪伦’,也就是羂索交过手的桐原司此刻有种又恶心又搞笑的感觉。

    桐原司情真意切的说着实话,否认了加茂宪伦的身份:“我就是我,没有受肉,也不是加茂宪伦。”

    真·加茂宪伦死得透透的了。

    假·加茂宪伦现在跟看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躲五条悟躲到海外去了。

    桐原司两腿交叠,慢条斯理道:“加茂先生,如果你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的话,我听得有些无聊了。”

    桐原司对面,加茂延泽的脸色沉了沉,他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桐原司,这一次不能再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不过也无所谓。

    “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你回到加茂家,这些依旧是你的。”他点了点桌上的一沓文件。

    按照当初掌握的资料来看,桐原司来路不明,且结界术水平高明,能和六眼对抗,凭空冒出来一个如此强大的人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受肉\体。

    而从古至今,强大的结界术师他们加茂家就有一个。那个被称为极恶诅咒师的加茂宪伦。

    如果细究对方是加茂宪伦受肉的可能性只有一小半。

    可加茂家可以将这一小半的概率转变为百分百。

    他是与不是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桐原司会成为加茂家的术师。

    而且从查到的资料来看,桐原司这个人似乎拥有着一个巨大的缺点——

    贪财。

    投其所好,威逼利诱。

    加茂延泽从接到这个招揽任务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套连招。

    只要能让人的归属落到加茂家,即便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加茂延泽打算继续增加筹码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侧身一看,和那位咒术师四目相对时,双方皆是眸光一暗。

    加茂延泽心想:果然总监部还通知了禅院。

    几百年来,禅院一直都会招纳强大的术师,他们自然也绝对不会放过桐原司这一块香饽饽。

    多了一位对手和他竞争桐原司的归属,这让加茂延泽瞬间有了危机感。

    原本的心理预期又往上调了调。

    身穿古朴黑衣,两颊凹陷,身形精瘦的禅院扇,淡淡地睨了一眼旁边的加茂延泽,随即道:“看来老夫来得不巧。”

    禅院扇的目光落点在桌面的文件上,“不过想来,桐原君还没有做决定吧?”

    “正好,老夫有一句话要说给桐原君听。加茂家能给的,禅院也可以,甚至更多。”

    禅院直接把【桐原司】看作了一把能够对抗六眼以及五条家的武器。

    两家家主的思虑高度重合。

    ——不能让禅院拿到!

    ——不能让加茂拿到!

    两方之间暗潮汹涌,火药味逐渐摆在了台面上。

    桐原司夹在两者之中,看着他们眉眼官司往来,挑了挑眉。

    很快,禅院和加茂就把目光转向了他,示意让桐原司选。

    二选一?

    不,他一个都不要。

    桐原司笑意吟吟道:“老实说,我对两位的招揽都没什么兴趣。”

    只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的小插曲而已。看过戏了也就满足了。

    桐原司就道:“真花,送送客人吧。”

    加茂和禅院的两人都一顿。

    桐原司拒绝得太快,仿佛刀枪不入,对他们开出的优厚条件心无波澜。

    加茂延泽深深的看了桐原司一眼,随即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商谈的余地。

    他不得不冷声提醒桐原司:“加茂乃是传承千年的咒术世家之一,拥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权力和底蕴。”

    “你当然可以拒绝,但拒绝的后果不一定是你承担得起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的同时,他和隔壁的禅院扇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还势同水火的两方,瞬间统一了战线——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你还有一次后悔机会,否则总监部就会下令:咒术师桐原司实际身份为罪恶诅咒师加茂宪伦的受肉/体,不应继续留存在世,危害人间,因此即刻处以死刑,其同党亦判处死刑!”

    这一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旁边的禅院扇更是默认。

    此刻他们的利益一致。

    两人都用阴暗深沉的目光看向桐原司,企图逼迫他低头。

    否则,他们会绝不留情将桐原司按死下去。

    闻言,桐原司撩起眼皮,线长睫毛形成的阴翳之下,清澈却不见底的彩色双瞳倒映出加茂延泽模糊的身影,在室内的灯光下,他的瞳孔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给加茂延泽一种仿佛被拥有着滑腻鳞片的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而他们就是那只猎物。

    诡谲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笼罩在桐原司周围。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虽然已经预想过了你们会说些讨人厌的话,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很不爽呢。”

    桐原司笑了笑,森白的犬齿若隐若现,“……你这是在找死。”

    直面桐原司的眼神的加茂延泽喉结上下滚了滚,一瞬间本能的摆出了术式的起手式。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发少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张让人一眼惊艳的脸上浮现出略大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崩坏之感。

    一只手倏地按住了他的头,然后猛地下压!

    加茂延泽试图用身法反抗,或对抗力气,却在那一瞬间发现——

    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个人并没有发动术式,但他的肉\体力量强横得过分!

    “砰!”

    他头朝下,整个人直接磕到了地板上,把木质地板砸破成一个洞。

    同时桐原司一个旋身,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朝着禅院扇踢过去。

    禅院扇只来得及举起双臂挡住面门,肉\体相撞,发出一声结实的撞击声。

    直到禅院扇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卸掉所有的力道。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无法自控的颤抖着——

    刚才那一记旋踢的力道太大了!

    上次给他这种非人类力量的感觉,还是那个叛出家族的废物!

    禅院扇脸色难看起来,想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刀攻上去,但脑海中拿到高大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握着刀的手颤抖。

    另一边,加茂延泽惊惧交加,立刻想要反击,但对方一个抬脚,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脑袋一片混沌,很快又听到接连几声:“砰!砰!砰!”

    短暂的半秒钟内,加茂延泽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音。对方似乎把他当做了沙包,含着一种玩弄和发泄的情绪。

    “怎么样?术式都用不出来就被吊打的感觉,很有趣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在咒术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嗯?动不动死刑威胁?”

    由于被攻击到了头部,加茂延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难以忍耐的眩晕状况,没办法第一时间调动起咒力发动术式。

    他听着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桐原司说的话,额角破了一道口子,咸腥的血液顺着流下来。

    那个人、他怎么能那么快……

    倏地,加茂延泽呕了一口血,意识到自己和加茂家都犯了一个错误——

    从资料上来看,那个人主攻结界术,他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更擅长远程操控的结界术师,却下意识忽略了他的体术。

    以至于他“轻敌”了,不该太快把“死刑”的底牌亮出来,现在他已经激怒了对方,得不偿失!

    加茂延泽硬生生地被当做人\肉沙包,让桐原司打了个尽兴。

    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法,确实有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暴力美学。

    果然当法师的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桐原司打爽了,沙包的耐受度果然也决定了一部分的愉悦程度。

    耐打的沙包真好啊!

    老橘子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么喜欢死刑,不如先去体验一下?”桐原司低下头,就看到了加茂延泽眼里闪烁着愤恨的光,好似承受了多大的侮辱一般。

    “你、你怎敢……”

    加茂延泽不敢相信他真的会攻击自己。

    自己的姓氏可是御三家之一的【加茂】,他就不怕【加茂】报复吗?!

    桐原司看出了他的傲慢,蹲下/身拍了拍他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颊:“我有什么不敢?”

    “你们这群人,自顾自地招揽、利诱,威胁,又自顾自地敌对和统一战线。仿佛世界都要以你们的意志前行一样。”

    刚才两人见招揽不成,又统一战线想要除掉自己的样子真是搞笑。

    真是傲慢啊。

    桐原司叹息道:“办事之前,怎么可以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呢?”

    “对啦,我刚才是特意没用术式哦。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身为咒术师却被拳头狠揍一顿的痛感。”

    “感觉用这个方法的话会高效地挫败你的自尊心,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加茂延泽嘴唇动了动,他说不出来话,却也满眼怨毒:“……”

    “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见此,桐原司满意地点了点头。

    发泄完毕,神清气爽。

    果然,人还是需要适当运动的吧!

    这样想着,桐原司从加茂延泽的身上走了下来,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

    桐原司瞥了一眼在角落里站桩的禅院扇,疑惑道:“你就一直站着不动吗?”

    “虽说你们的联盟本来就不牢固,但脆弱成这样还是有点好笑哦。不过也好,两轮1vs1,很公平,是吧?”见禅院扇完全没有要攻击的意思,桐原司就笑道。

    他可不是敌人投降,自己就也偃旗息鼓的类型,打架嘛,当然单方面血虐的时候最开心啊!

    突然,“嗡嗡嗡。”

    此时正好手机震动,桐原司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拿出来看了一眼。陌生号码。

    “莫西莫西?”

    “你好,我是夜蛾正道。”

    ·

    两个小时前。

    夜蛾正道是东京高专的一二年级的班主任,向来认真负责。

    这一天,夜蛾正道正在看一年级的学生冥冥和庵歌姬上次一起结伴出任务的汇总报告。

    她们上次执行的任务是通过他下发的,因此夜蛾也清楚具体内容:

    【因咒术师枷场奈奈子违背咒术界第九条规定:“不可用术式攻击或杀死非咒术师”,将其定性为诅咒师,处以死刑。】

    【行刑人:庵歌姬,冥冥】

    当他看到这条命令的时候,夜蛾正道脸色黑沉,他不想让自己的学生接这种任务。

    所以立马申请了拒接任务。

    但夜蛾正道可以说人微言轻,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东京高专的老师,但在总监部眼中,夜蛾正道也只是个一级咒术师而已。

    加上没有背景,不接任务的诉求理所当然地被总监部驳回。这个任务还是落到了冥冥和歌姬头上。

    夜蛾正道大部分时候赞同总监部的安排,但他从不认为总监部下发的命令就一定是对的。

    就像这一次的行刑任务一样。

    在得知任务成功完成的时候,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夜蛾正道在办公室里,显露出了纠结复杂的神色。

    许久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调整好了情绪之后,夜蛾正道才翻开了两人的任务汇报。

    第一本是冥冥的,显而易见的简约字少,一目了然,概括一下就是【任务已完成】。

    相比之下,夜蛾正道翻开的第二本就显得满满当当了。

    庵歌姬是个认真的性子,无论是笔迹还是排列,都十分规整。

    夜蛾正道有时候也不想拉踩,但是庵歌姬绝对是好学生的代表,字迹清楚明白,让人又顺着看下去的动力。

    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过的夜蛾正道顿住了,眼睛瞪大。

    死死地盯着那两行字——

    【两名野生咒术师】

    【其中一名疑似式神使;另一名术式未知,但结界术用得非常精妙。】

    夜蛾正道拍案而起,这就是生源啊!

    除了马上要升上二年级的庵歌姬和冥冥,一年级只定下了一个会反转术式的学生。

    夜蛾正道觉得决不能错过,所以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校长。

    招收学生是要报备的,夜蛾正道本以为走个流程,不需要花费超过五分钟的时间,结果他被校长拦住了。

    “夜蛾,不行。”

    夜蛾正道非常不解道:“为什么不行?这两个少年年龄都不大,完全可以吸纳进高专。”

    校长看了他一眼。

    “你别多问,和总监部有关。”

    校长比夜蛾知道得更多些,他是禅院派的,因此知道一些内情。

    那两个野生咒术师被总监部“看”到了。

    尤其是那个结界术师。

    校长也清楚总监部派加茂和禅院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将这一把能与【六眼】对碰的刀握在自己手里罢了。

    所以这些天肯定会去试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看那少年识趣与否了。

    咒术界差不多是总监部的一言堂了,要是那一位头铁和总监部顶起来,大概率会半路陨落吧,这样想着的校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忽的,他一顿。

    然后茶水呛进了喉管,导致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夜蛾正道察觉了他的异常,主动帮他拍背,问道:“校长,怎么了?”

    老校长的心狠狠一跳:“我刚才‘听’到了天元大人的声音。”

    “他要见他。”

    夜蛾正道拧眉:“谁?”

    “那个叫做桐原司的结界术师。”

    夜蛾正道不可思议道:“天元大人从不参与俗世,怎么会……”

    校长翛然站了起来,吩咐夜蛾道:“不管怎样,先去把人找到。”

    第029章 第 29 章

    ——如果不快点找到人的话, 估摸着人就死了!

    这是校长的想法。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总监部在咒术界叱咤风云了几十年,有多么独裁专制,老校长都看在眼里。

    老校长是非家系咒术师出身, 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全靠他“识趣”。

    不听不看不管, 当咒术总监的傀儡,总监部说一句, 他动一动。

    因为听话,所以赋予了他更多的职责。

    而那些不听话的呢……

    总监部给咒术师下绊子太容易了, 只需隐藏一部分的任务信息, 或者“误判”咒灵等级。

    就能让那些不服管教的天之骄子从云端陨落。

    老校长曾经也怀揣着一腔热血,看不惯咒术界的腐朽陈旧, 试图改变。

    但当他出完任务回来,看到同期们摆放在高专停尸间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之后,恍若一盆凉水从头泼下。

    昔日还勾肩搭背,共同欢笑着说“我们要推翻咒术界!”的同龄人, 此刻双眼紧闭, 皮肤青白, 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冰冷桌台上。

    从此之后,他沉寂了。

    老校长退缩了。

    并且成了以前自己最不屑的那类人。

    依附着总监部,亦步亦趋,做他们听话的走狗。

    说他胆小怯懦也好,说他抛弃同伴也好, 总归……活着更重要,不是吗?

    而现在……

    “夜蛾, 快去找人,找到人之后把他直接带到天元大人所在的薨星宫入口。”沉浸在过往的老校长不过一秒就惊醒过来,催促夜蛾正道赶紧去找人。

    薨星宫是由天元大人用结界术构筑出来的一片隔绝外界的空间。

    只要那个叫做桐原司的结界术师进入了那里,即便是御三家也不能硬闯。

    “校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蛾正道非常不解,总监部的行为难以捉摸,天元大人也突然掺和了进来。

    老校长深吸一口气,现在也没必要瞒着夜蛾正道了,所以他很干脆地说了出来:“总监部看中了桐原司的能力。给了他两个选择,一:归顺;二:去死。”

    “桐原司是非常罕见的结界术师,或许他还年轻,无法与全知全能的天元大人相比,但正是因为年轻,潜力巨大。”

    老校长拍了拍夜蛾正道的肩膀,道:“谁都想在幼苗还未长成之前,移栽到自己的院子里。”

    夜蛾正道挺懂了其中的比喻,皱眉道:“放任其自由生长不好吗?”

    “总监部是什么风格,你跟他们接触了二十多年,还不明白?”老校长叹息道。

    排除异己,玩弄权术。要把看到的利益紧紧攥在手心。

    咒术界已经有了一个不服管教的五条悟,不能再多一个超出掌控的结界术师。

    “天元大人有告知那人的具体地点吗?”夜蛾正道问道,如果没有告知的话,找起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校长摇了摇头,道:“天元大人只说要见他。”

    “天元大人给了这么一个如此笼统的消息,找人难度会很大。校长,您能再联系到天元大人吗?我需要一个准确的定位。”

    老校长道:“这是我接受高专几十年里,第一次与天元大人“对话”。”

    意思就是,他也无法联系到天元大人。

    夜蛾正道颇为失望。

    老校长见他面上露出沉凝之色,显然是为那少年担心。

    想要置身事外的老校长不禁叹了口气道:“这样,我等会去薨星宫门口一趟,如果天元大人愿意接见我,我会替你问的。”

    “好,多谢校长。”

    夜蛾正道想到总监部对桐原司虎视眈眈,此刻他未来的学生可能处于被威逼的状态中,神色愈发深沉:“先我去联系歌姬,问问看她有没有线索。”

    刚才夜蛾正道也是看了庵歌姬上交的报告,才注意到两个野生咒术师的。

    双方有交集,说不定会有线索。

    这么想着的夜蛾正道转身就走,朝着高专的女生宿舍走去。

    看到正好靠在阳台抽烟的家入硝子先是脸色一黑,随即又一喜。

    “啊,夜蛾老师。”

    身形窈窕,有着一头棕发,眼下带一颗泪痣的女生显然也发现了大块头老师,于是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朝他晃了晃。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家入硝子面不改色地把烟藏了藏。

    “硝子,不是说要戒烟……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硝子,你帮我喊一下歌姬,或者冥冥。”夜蛾正道感到一阵头疼,家入硝子是今年确定入学的一年级生,不过因为其术式的稀有性,早早地就被接到了高专。

    夜蛾正道也是等人到了才知道,看似文静乖巧的家入硝子,实际上私底下烟酒都来!

    家入硝子应了一句:“ok。夜蛾老师,你等一下。”说完就转身回了房间。

    很快,冥冥的身形出现在楼下,夜蛾正道大步走到她面前,问道:“上次你们出任务遇到的那个结界术师,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处于休假期的冥冥披散着长发,闲适慵懒,她摇了摇头,道:“毕竟只是做任务碰上了而已吧。”

    “没必要交换联系方式。”

    夜蛾正道其实也清楚,但他没有轻易放弃:“他有什么口音吗?或者他曾出现再哪片区域?”

    冥冥挑眉:“夜蛾老师要找他?”

    夜蛾正道点头,并且表明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冥冥听罢之后,缓缓开口:“不如,去问问五条家?”

    夜蛾正道怔住了:“?”

    “老师您不知道吗?我曾看到过他和五条家的六眼走在一起,相谈甚欢。”冥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最具冲击力的话,“想来五条悟应该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

    这又是怎么和五条家扯上关系的?!

    夜蛾正道感到一阵眩晕。

    那小子,完全是处在风暴中心了啊!

    这样想着的夜蛾正道还是拨通了五条家的电话,其实五条家并不想理会夜蛾正道这种非家系咒术师。

    但最近五条家上下被五条悟紧了紧皮,倒是收敛了一些傲慢。

    听夜蛾说完前因后果之后,考虑到悟少爷在国外游玩,联系不上,就把这件事报到了五条家主那边去。

    闻言,五条家主顿了顿,失笑道:“早知道加茂和禅院会出手,不过他们未免太急了些。”

    “他们这般急功近利,即便五条家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一位天然的盟友。”

    接着他就吩咐下去,将桐原司的电话号码告知给夜蛾正道。

    费了一番波折才成功地从五条家那边拿到了桐原司的电话的夜蛾正道,拨出了电话。

    其实电话打出去的前一秒,夜蛾正道还担忧得不停踱步——

    希望总监部派去的人还没有和桐原司翻脸。

    或者说,还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

    有天元大人的命令,还有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夜蛾正道就有信心能把人从地狱里拉回来。

    如果不接电话,就代表危险。

    夜蛾正道已经决定,如果电话并未接通,就去找政府相关部门,根据信号定位。

    怀揣着忐忑与担忧,夜蛾正道在电话接起的时候,心都漏跳了一拍。

    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真切——

    “莫西莫西?”

    夜蛾正道看不见他的脸,但对方悠闲含笑的语气却听得清楚。

    不管如何,对方状况应该还好,夜蛾正道松了一口气,首先来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夜蛾正道,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的班主任。”

    “请问,是桐原司吗?”

    “是我。可以稍等五分钟吗?我这边有些琐事要处理。”

    夜蛾正道闻言,犹豫片刻,立刻嗯了一声:“打扰了,我稍后再打给你。”

    听声音,桐原司状态还不错。

    气息绵长,没有颤抖,应该是正常状态。

    而且桐原司听到夜蛾正道的自我介绍也没有疑惑,或者是认为传销之类的,难道是听说过高专?

    大约五分钟后。

    电话准时来临。

    夜蛾正道不久前急得坐立难安,此刻联系到了人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谨慎措辞道:“你现在还好吗?是处安全的空间里吗?”

    “唔,很好,安全…非常安全。”

    电话那头的人稍微拖长了一点调子,然后是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微妙的停顿让夜蛾正道心里突了一下,但他忍耐住了,没有问出来。

    “我可以叫你桐原吗?”夜蛾正道在得到答复之后停止了在室内的踱步,“桐原,你对咒术界有了解吗?”

    夜蛾正道寻思着,如果对方对咒术界一知半解,他得先帮桐原司补充常识,才能解释清楚现在这件事。

    “当然很了解了。”桐原司轻佻的嗓音传来,“夜蛾老师,有什么事直说。”

    夜蛾正道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桐原,你之前展现出出色的结界术天赋,咒术总监部意图拉拢你。一旦你拒绝他们的拉拢,他们一定会恼羞成怒,大概率会……杀死你。”

    “不过你别害怕,天元大人传话说他想见你。”夜蛾正道放缓了声音,“所以方便给我你的地址吗?我派人去接你。”

    “只要我们避开总监部派出的人,到了高专,即便是御三家的人也不敢硬闯天元大人的结界。”

    夜蛾正道的声音沉稳而笃定,给人十足的安心感。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出声:“如果已经避不开了呢?”

    夜蛾正道听到这话眼皮一抽,赶忙追问道:“已经有人找上你了吗?”

    “桐原,你把电话调成免提,我会跟他们说,这是天元大人的命令!”夜蛾正道的语气非常急促,充满爱才之心的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天才咒术师陨落。

    桐原司:“不用了。”

    夜蛾正道呼吸一滞。

    紧接着他听到桐原司说——“因为,敌人全都被我解决掉了。”

    依旧是那轻佻柔和的嗓音,却让夜蛾正道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

    夜蛾正道不敢置信:“……”

    电话那边,桐原司把玩着原本属于禅院扇的长刀咒具,“说起来,不愧是御三家,咒具做的都很精妙呢。”他发出了感叹。

    其实禅院扇本身的力量算中等,加上这一柄咒具之后如虎添翼。

    所以才让桐原司花费了一些时间去和他对碰。

    在这方面,禅院家的体术训练明显比加茂家要更好。

    夜蛾正道艰难地问:“……咒具的原主人呢?”

    桐原司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影,语气就像谈论天气那样自然:“死了。”

    桐原司自诩不是圣父,睚眦必报,对方都已经跳到自己脸上来舞,留情就显得柔弱可欺了起来。

    夜蛾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时,桐原司说要五分钟,就是为了腾出时间解决禅院扇。

    对敌人厚此薄彼,可不是好美德。

    夜蛾正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提高了语调:“死了?”

    夜蛾正道闭了闭眼:“死了几个?死的人是谁?”

    “有加茂,也有禅院。”桐原司轻描淡写道。

    夜蛾正道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情绪冲击,他眼前直接黑了两秒,意识到这件事情开始变得更加麻烦了起来:“桐原,你怎么能……不,加茂和禅院肯定会找你麻烦,你这一举相当于在挑衅他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御三家像是一只年迈的雄狮,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地位。

    桐原司这事本来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但是现在……

    可是夜蛾正道对着桐原司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毕竟整件事都是总监部在主动搅风搅雨。

    夜蛾正道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一定要保住桐原司!

    “桐原,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立刻调派人手立刻去接你。”夜蛾正道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一点,仿佛风雨欲来,也充斥着对小辈的担心。

    “别害怕。”这是夜蛾正道第二次说这句话,“桐原,这不是你的错。”

    桐原司失笑,问了一个跑偏的问题:“夜蛾老师,你对高专里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温柔保父的态度吗?”

    夜蛾正道:“……”

    他这都是为了谁?!

    这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把御三家牵扯得一团乱。

    虽说夜蛾正道对桐原司上心的缘故有一部分来自天元大人,但大部分绝对是出于夜蛾正道的本心。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卷入权力漩涡,被迫半路夭折。

    “对了,天元大人说要见我?”桐原司终于想起来自己忽视了什么。

    夜蛾正道:“……”

    反射弧还真够长的。

    “天元大人不是向来不干涉人世间吗?他居然会想见我,夜蛾老师你没有假传圣旨吧?”

    夜蛾正道拳头开始痒痒了,想要砸点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假传天元大人的话?!”

    桐原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这就奇怪了,可以说天元在原著中的表现,非常让人迷惑。

    明明依靠着结界掌握了全日本的信息,堪称全知全能,也知道羂索的阴谋,却做着一个“哑巴”,直到主角团去寻找他时,才把知道的信息说出来。

    主打一个什么都顺势而为。

    “天元大人对我另眼相待,倒是让我压力很大呀。”嘴上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

    短暂的考虑过后,桐原司说出了一个让夜蛾正道震惊的决定:“我不想见天元大人,可以吗?”

    天元作为咒术界的传说级存在,只有瞻仰拜见,没人不想见的。

    夜蛾正道第一次遇见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问题儿童。

    绝对的问题儿童!

    “……先不管天元大人。”夜蛾正道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才苦口婆心地劝道:“总监部背靠御三家,咒术世家颇有底蕴,族中分支又多,如果他们纠集力量对你进行报复,结果会远超你的想象。”

    “桐原,如果你继续留在那里,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靶子。”

    “夜蛾老师,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

    夜蛾正道茫然道:“什么?”

    桐原司笑嘻嘻道:“他们能回去找靠山,我也可以啊。”

    ·

    京都,总监部。

    高层正在开会,商议着【桐原司】的归处,忽然有人进来,通知了他们天元大人方才下发的【他要见桐原司】的命令。

    等穿着西装的男人离去,寂静的房间里,其中一人忽然轻嗤:“天元的命令?”

    另一人也附和道:“不听也无所谓。天元大人都几百年没有过动静了,如今的‘他’,和一棵树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插手俗世,不像是天元的作风,是否有人假借着天元的名义,在哄骗我等?”左上角,脊背佝偻的老者咳嗽了几声,淡声道。

    “有可能。东京高专的校长是谁?”

    “藤田正一。”

    “他接手高专近四十年,向来乖觉,应该不会做出如此违背常理之事。”

    “老夫记得,前阵子东京高专入职了一个一级咒术师。”

    “夜蛾正道。”

    “定然是他因一己私欲,假传天元大人的命令。按照咒术界第113条规定,判处夜蛾正道死刑。在座诸位,可有异议?”

    “无。”

    “无。”

    ……

    接连几道声音前后响起来。

    忽的,角落里一人的身形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以为是外面的辅助监督没有注意到空调温度,“怎么忽然那么冷。”

    冷气从四面八方渗入。

    坐在正中央的老者拧起眉:“这温度,不太对劲……”

    只见室内凭空出现两朵少女形态的冰莲,两人旋绕飞舞,口中吹出冻气。

    【血鬼术·寒烈的白姬】

    就在他想要起身反击的时候,短短一个呼吸,陡然降温,空间内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浅雪。雪花落在他们眉毛、胡须和皮肤上,锥心刺骨的寒冷犹如尖刀,仿佛要割开他们的皮肤。

    皮肤冰冻皲裂,稍微一动,皮肉裂开,裸/露出深红的颜色。

    十几个高层意识到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谁?!

    是谁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总监部的结界里攻击他们?!

    守在门外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呢,他们没察觉到敌人的存在吗?!

    原来结冰也是会有声音的,他们动都不敢动,耳边冰层凝结的声音嘎吱嘎吱,仿佛怪物的磨牙声。

    咔嚓——

    十几人惊愕地转动着唯一还能动的眼珠,目睹着其中一人往前倾,摔成了几瓣。

    那人因实力平平,从而无法抵御极冻冰雪的侵蚀,他死了……

    那他们呢?!

    他们又能抵御多久?!

    这一瞬间,死亡的恐慌感笼罩住了他们,要逃,再不逃走的话就会像那个人一样碎成肉块!

    冰雪飞舞,犹如俏皮的精灵在空中飞行,每呼吸一次,微不可查的冰雾就被毫不知情的高层们吸进了肺部。

    有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人再也忍耐不住,他运用起全身的咒力,强行挣脱了冰层的禁锢。但祓除的代价也很惨烈,他仿佛整个人都被血浸染了,形容狼狈,像是从杀人现场出逃的连环杀人犯。

    他大口地喘息着跑到门口,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突然捂住脖颈,倒了下去。

    “嗬、嗬——”

    只来得及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男人就失去了呼吸。

    这模样,是中毒?!

    还不等高层们反应,数条缠有冰莲花的冰藤蔓凭空出现,缠住倒地的男人,将他粗鲁地扯开。

    下一刻,门被推开,扬起一阵冰晶。

    倒映在高层们眼里的模糊人影,随着他的走近,终于从背光变得清晰。

    他穿着象征极具宗教意味的黑金相织的兜帽,衣服也是漆黑的颜色,看不清五官,仿佛整个人都要被黑暗吞噬。但他的皮肤却尤其白皙,更接近惨白无血色的颜色。

    黑白相衬,如一道鬼魅虚影。

    他手中还提着一把黑色长伞。

    外面明明是晴天,为什么要带伞,但现在在场所有人都无暇思考这个。

    “哒”“哒”“哒”——

    是伞尖点地的声音。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没人敢忽视。

    随着他的走动,如烟似雾的冰晶在他身旁不断逸散开来。

    剩余的高层们眼神惊恐,咒术界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擅长用冰系术式的咒术师?!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

    无法呼吸了!

    从胸腔里透出的剧痛让他们眼前一黑,竭尽全力去喘息,也无法呼吸道一丝氧气。

    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联想到了之前那人的死状,赶紧减缓了呼吸速度,但无济于事,血鬼术的毒素已经抵达了肺部,正在肆意破坏他们的身体。

    “你……”

    坐居首位,满头白发的老头怒目圆瞪,嘴唇颤动:“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他看向那个浑身被包裹在黑暗之中的人,妄图找到他的破绽。

    对面那人终于开了口:“不如阁下先想一想,得罪过什么人?”

    白发老头眼神恍惚了一瞬。

    得罪过谁?

    自从总监部成立以来,他手上就没干净过,得罪过的更是数不胜数,毫无头绪!

    见他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人便叹息道:“果然,贵人多忘事。”

    那人在白发老头面前蹲下.身,从这个视角可以看到那人诡谲又瑰丽的双瞳。

    左右眼分别刻了字[上弦][贰]。

    那张唇也似笑非笑,一开一合,笑着问道:“记起来了吗?”

    这双特殊的瞳孔……

    白发老头目眦欲裂:“……是、你!”

    “你……结界……不……冰……”

    这绝对不可能!

    白发老者派人去调查过桐原司和五条悟对战现场留下的咒力残秽。

    除了五条悟的[苍]以外,他们根本没找到其它招式的残秽!

    从而推演出来的结论是——

    桐原司本身无术式,但结界术天赋异禀,远超常人。

    一个没有术式的咒术师,即便在结界上天赋再高,也让高层轻蔑鄙夷。所以高层才会用强硬的手段去“招揽”桐原司。如果招揽不成,也能就地处决。

    没想到,他居然在藏拙!

    连和五条悟对打都需要藏拙的咒术师,这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白发老者惊怒交加,终日打雁还是被啄了眼,他们轻敌了!

    看着白发老者逐渐变得紫青的脸色,就知道毒入肺腑。再看其他人,情况也和前者差不多。

    果然,血鬼术对付人就是降维打击。

    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桐原司歪头:“你们想活吗?求我的话,说不定会同意哦。”

    “想……”

    率先出声的是方才想要判处夜蛾正道死刑的老头,他眼里闪烁着的不仅是有恐惧,还有惊人的求生欲。

    只要能活着就好!

    他捞了那么多钱,还没来得及花掉,钱权色他还没享受够呢!

    经过多年的养尊处优,原本实力还算得上不错的老头已经退步了许多,他根本不敢用蛮力挣脱,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

    “……我、想活!”

    “求……你……”

    曾经高高在上的总监部一员,如今连求饶都显得僵硬。

    接在他后面,其它人也争先恐后地开口,仿佛人多一起,就不会显得太懦弱胆小了。

    “我想活……求你……”

    “求你……”

    他们满目哀求,或是精瘦奇怪,或是满肚肥肠,都不断地哀求着桐原司,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桐原司被逗笑了:“好吧好吧,满足你们的要求。”

    下一瞬间,原本覆盖室内的冰晶全部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来过一般。但是体内不容忽视的疼痛,还是提醒着他们这不是梦。

    桐原司再次使出【血鬼术·蔓莲华】,将几人束缚住。

    向他求饶的几人却忽然感觉嘴里被冰藤蔓塞进去了什么东西,无法抵抗,等感受到舌尖残余的咸腥味道时候,他们才恍然发现——

    是血液。

    那一滴血仿佛从喉管处就开始燃烧,灼烧到胃部,然后势不可挡地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理智被吞噬,眼白逐渐被全黑替代,身体开始变形。

    “呜呜——”

    他们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嚎叫,期间一直抓挠着自己的喉咙,过了几分钟才平息。

    倒在地上,像是死了。

    白发老者没有求饶,他满目怨毒:“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桐原司撤走冰藤蔓,答非所问,笑道:“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哦。”

    白发老者刚想说什么,却被面前扑过来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他立刻拖着身体勉强躲避。

    这时候他才看清,往日里那张熟悉的脸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眼白为黑,眼瞳为红,牙齿狰狞生长,仿佛丧失理智的吃人怪物。

    他盯着自己,眼里浮现出赤/裸的食欲。

    其余的人,姑且称之为人的东西,也爬了起来,不过他们没有过来“抢食”,而是拖走了地上的尸体。

    藏到角落里大快朵颐起来。

    “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白发老者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几近癫狂。

    他脑袋一片混乱。

    这个人的术式究竟是什么?!

    手臂一抬就朝着那向他步步紧逼的怪物发射了一道紫黑色的咒力攻击。

    怪物硬抗了这次攻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但很快,怪物被打散的身体就愈合了一半,再次狂吼着朝白发老者扑过来。

    调动了咒力,让毒素在体内循环地更快的白发老者只是发出了一击,就快就撑不住了。

    他单膝跪地,无力支撑。

    就在他快被怪物一口咬住脖颈的时候,白发老者突然从暗柜里摸出了一把武器。

    “砰!”

    一声枪响。

    他对准的不是眼前的怪物,子弹朝着桐原司的额心呼啸而去。

    白发老者死死地盯着他,即便是咒术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大概率抵挡不住子弹的攻速!

    术师死了,术式效果说不定也会消失,他们就能恢复正常。

    他望眼欲穿。

    “——”

    那只是一个抬起手的动作,就瞬间把子弹握在手心。

    桐原司摊开手,露出有些皮开肉绽的手心,和躺在手心的一枚子弹。

    转化为鬼的几人闻到了让他们目眩神迷的血香味,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痴迷地望过来。

    桐原司微微倾斜手掌,子弹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弹动声。

    一个呼吸之间,桐原司掌心的伤口瞬间愈合。

    “果然,不能小看枪械。”桐原司笑着道,“毕竟花费人类近千年心血研究出来的热兵器。”

    白发老者不可置信。

    抖着嘴唇不断扣动扳机,直到把所有子弹都打空。

    “砰”“砰”“砰”“砰”!

    这一回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那人手里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把金色的铁扇,挡在身前,扇面刻有粉紫莲花,绿色莲叶。

    子弹撞击在上面时,并不能毁坏其一丝一毫的纹路。

    桐原司轻声叹息道:“刚才我只是想尝试一下空手接子弹而已,现在已经玩过喽,这一招就不要再出啦,怪无聊的。”

    白发老者:……

    绝望、绝望,绝望!

    浓郁的负面情绪席卷全身,仿佛他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只是为眼前这个人平添一点笑料。

    看看他周围。

    是同类互喰的地狱,是无人救援的地狱,是即将死亡的……地狱。

    在同类变成的怪物被咬到脖颈时,白发老者悔意丛生——

    他不该、不该挑中这个煞星!

    非家系的咒术师那么多,他不该和这个结界术师较劲!

    明明有那么多软柿子可以捏……

    白衣老者清醒着,就这样在极度惊厥的状态下,感受着身体逐渐被围过来的“同类”吞噬,他终于品尝到了等待死亡的痛苦。

    “……”

    他想说什么呢。

    桐原司却没兴趣听。

    他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白衣老者咽气了之后才站起身。

    快要离开房屋的时候,他撑开了那把黑伞挡在头顶,再把兜帽拉紧了一点,走了出去。

    虽说总监部坐落在在树林阴翳的深山老林里,但从树叶缝隙里投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也足够摄人。

    桐原司觉得少了点安全感,还是在身上笼了一个[隔绝阳光]的帐。

    他回头看向那建筑群,随后开始操控血鬼术——

    【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随着冰系血鬼术的发动,瞬间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双手合十的菩萨冰人,先是重重地从空中落下,向下砸去,将总监部的天花板砸出一个天窗般的大洞来。

    转化成鬼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灰飞烟灭。

    只留下几具残破的尸体。

    桐原司操控着睡莲菩萨挥下手刀,这一攻击爆发出强大的威力,菩萨的嘴里也吐出极寒的冰晶。

    结界被睡莲菩萨的大范围攻击冲击,发出了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下一刻,总监部沿用了几十年的结界轰然碎裂。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阳光下闪烁光芒的冰人。

    三秒钟的寂静后爆发出强烈的讨论声:

    “冰系术式?!”

    “敌袭吗?!高层还在里面,怎么办?!”

    桐原司听着他们的吵嚷声:是的,没错,一定要这样误会下去。

    要把【桐原司】和【冰系术师】两个身份完全切割开来才好。

    他们可以有联系,但不能让人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这样做起坏事来,才更方便呐。

    第030章 第 30 章

    夜蛾正道坐立难安地在办公室里徘徊, 还算宽敞的房间被他用脚步丈量了一圈又一圈,走得自己心浮气躁。

    他在办公桌后坐下,双手合十撑着额头,深深闭眼。

    在桐原司说完他也可以去找靠山之后, 夜蛾正道第一反应就想询问:

    什么靠山能和总监部抗衡?

    咒术界叫得出名字, 拥有能量的也仅有御三家而已。

    桐原司也许和五条家交好, 但五条并非是乐善好施的家族。或许它和御三家其余两家相比,显得“低调平和”。

    但在它与世无争的表象之下, 是与加茂和禅院一般无二的傲慢。

    夜蛾正道曾经跟在藤田校长身后,为了某件任务和五条家接洽过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 他深刻感受到了家系咒术师的傲慢。

    他们并不会明目张胆地对你进行嘲笑讽刺, 而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让你感受到——

    他们并未把你放在眼里。

    即便已经是一级咒术师的夜蛾正道, 也无法获得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咒术世家的底蕴深厚、枝繁叶茂的强盛之处,他们有;家族封建专制、守旧成规的迂腐之处,他们也有。

    家族荣誉感强的相对面就是“排除异己”。

    既然五条家看不起非家系出身的夜蛾正道,又怎会为桐原司出头?

    仅凭和五条悟关系亲近么?

    虽说五条家确实以五条悟的意志前行着,只要五条悟开口, 五条家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五条悟的愿望。

    但夜蛾正道之前在联系五条家的时候, 就被告知了一个消息——

    五条悟身在国外, 无法联系。

    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夜蛾正道的心都凉了一半,正主不在,他大概率没办法从五条家拿到桐原司的电话号码。更别提让五条家出手救人。

    出乎意料的是,五条家的人在短暂的停顿过后让他稍等片刻。

    很快, 电话就回拨给了夜蛾正道,报出了桐原司的电话号码。

    但多余的帮助, 五条家却再也没有了。

    仿佛他们只是看在少主的面子上,才给了夜蛾正道号码。

    这样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五条家会当桐原司的靠山?

    夜蛾正道认为可能性太低。

    五条家,顶多不插手罢了。

    可是,其余的咒术师或者咒术家族单拎出来,完全无法与御二家抗衡。

    在夜蛾正道看来,这无疑是一场以卵击石的既定未来。

    他想要阻止桐原司。

    于是夜蛾正道语气急促地向着电话那头分析御三家多年来在咒术界的盘根错节之处,以此来劝服桐原司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电话那头的人一言不发,听完了夜蛾正道所有的话,随后轻笑着说了一句——

    【“首先,非常感谢夜蛾老师推心置腹的关爱。”

    所以,或许夜蛾老师可以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证明我所说的话,如何?”】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轻描淡写。

    总之,夜蛾正道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对方。

    很快,另一边的藤田校长那边也说,天元大人拒绝了他的请求,所以他只能止步于薨星宫外。

    直到现在,距离那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夜蛾的手机干干净净,一条信息没有,一通电话没有。

    也就是说,桐原司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

    夜蛾正道有点坐不住了,他又站起身,在室内徘徊了半圈。

    然后拿起手机给公安部门的人发了个消息,让他们查询【桐原司】和【夏油杰】这两位咒术师的消息。

    夜蛾正道还提前准备好了交通工具,如果十分钟后桐原司还是没有消息,他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现场。

    ——并非是夜蛾正道不想遵守和桐原司的两个小时约定,而是夜蛾正道发自内心的担忧。

    他怕桐原司吃亏。

    忽的,夜蛾正道脚步一顿,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脚步急促地往外走,拐过一道走廊时,迎面撞到了一无所获,从薨星宫归来的老校长。

    两人的反应都还算迅速,所以避免了一场碰撞。

    然而,“咔”的一声,老校长在敏捷闪躲后,腰部忽然发出了一声脆响。

    “嘶……”

    老校长藤田正一当即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道:“夜蛾,快来扶我一下。”

    “抱歉,校长,是我走得太急了。”夜蛾正道立刻流露出愧疚的神色,赶紧召唤隐蔽在暗处的咒骸。

    窸窸窣窣——

    一条足有成年男性双臂圈起粗度的草绿色蛇形咒骸缓慢地扭着身体,从不远处的密林里钻出来。

    虽是蛇形,但它身上没有冰冷滑腻的鳞片,是类似羊毛毡一样的材质。

    头部也并非长着尖牙,吐着长信子的蛇头,而是丑萌的长条形狗头(?)。

    它是个对眼,且眼神非常睿智。

    咒骸停在了两人身前,夜蛾正道扶着藤田校长,动作缓慢地趴在了狗蛇背部,保持平放,然后指挥着狗蛇向女生宿舍的方向游走。

    ——去女生宿舍,让家入硝子替扭伤了腰的校长治疗。

    “夜蛾啊,你这做咒骸的审美能不能稍微改一改,太丑了。”藤田校长看着狗头蛇身,双眼散发着智障气质的咒骸,感到着实有些伤眼。

    他是真心在建议。

    夜蛾正道是老校长看好的人。

    夜蛾正道在制作咒骸上非常有天赋,本身体术也可圈可点,加上性格不冲动,人也稳重。

    当然夜蛾正道也有缺点,但想法天真却守序,情感热忱却不叛逆。

    优缺点结合起来,在老校长眼里,夜蛾无疑是个合格的接班人。

    所以四月,也就是下个月就退休的老校长,属意让夜蛾正道接自己的班。他已经提前一个月打了报告上去,就等总监部批复。

    他这次顺着天元大人的想法走,也是因为自己在高专待不长了。

    走之前就在职权之内,给予新生最后一点庇护吧。

    老校长在内心叹息,这也许是他这几年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勇气了。

    “校长,天元大人既然已经为了桐原司‘破例’,为何还是拒绝了您的求见?”夜蛾正道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开口问道。

    天元大人既然深处薨星宫,却知道桐原司的存在,那必定有他自己收集信息的方式。

    也就是说,天元大人也肯定知道桐原司现在所处的窘境。

    桐原司的情况紧急,如果天元大人能提供地址,夜蛾能早点安排去接人的话,无疑更能保障人的安全。

    藤田校长停顿了几秒,才缓缓道:“也许是天元大人有他的考虑。”

    夜蛾正道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两人沉默着向前走。

    女生宿舍的阳台,家入硝子正悠闲地坐在竹椅里面晃悠。

    三月的春雨绵长,东京高专又设立在深山老林里,水汽更足,家入硝子已经经历了一周之多的阴雨天气。好不容易今天出了太阳,她的心情尤其愉悦,就打算到阳台晒晒太阳,喝点抽点。

    虽说中途来了个夜蛾老师,稍微有了一点波折,但问题不大。

    等人走了之后,家入硝子就搬了一把竹椅到阳台,拿出珍藏的烟酒组合,悠闲地享受人生。

    然而——

    “硝子,硝子?”

    家入硝子仰躺在竹椅上晃悠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梦吗?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里被夜蛾老师抓包,梦里还有一次。

    家入硝子倒不是醉了,她酒量很不错,但是沐浴着这样好的阳光,很难不让人产生困意。

    “硝子,硝子?”

    半梦半醒的家入硝子终于反应过来,朦胧地睁开了眼,透过阳台的栏杆看到了楼下站着的夜蛾正道。

    认真负责的班主任正满脸不赞同地看向她旁边的桌子——上面足足摆放了好几个空酒瓶,完全是酗酒的量。

    “夜蛾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家入硝子决定先发制人。

    夜蛾正道扶了扶额:“硝子,你还未成年,不能喝酒抽烟,所以说……算了,你先过来治校长的伤。”

    家入硝子再一次被轻轻拿起,轻轻放下,愉悦的在心里比了个耶。

    事实证明反转术式真的很好用,校长的腰瞬间恢复了原样。

    治疗期间,家入硝子时不时的将自己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咒骸上。

    好呆滞、却又好摄人的眼神啊……

    “我没事了,夜蛾你去忙吧。”老校长完好无损的站了起来,吩咐他道,“不是还有另一个野生咒术师吗?听说是能够操控咒灵的式神使,夜蛾,去联系他,问他愿不愿意来高专。”

    这件事夜蛾正道也在考虑,所以才去找公安部门查询两人的信息。

    他把这件事说给了校长听,“也不知道公安那边什么时候有结果?”

    就在他话音落下不到两秒钟内,藤田校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接收短信的声音。

    他拿出来一看,却被短信内容一眼震慑到,僵在原地。

    夜蛾正道上前道:“怎么了?校长,你的脸色很难看,难道是……”

    “总监部被偷袭,高层无一幸免。”

    老校长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重锤落下,一道晴天霹雳。

    连向来不关心政局,随波逐流的家入硝子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震惊是必然的吧?!

    总监部里全都是咒术界的高层,周围自然有咒术师守护。

    所以哪一位方势力这么凶猛,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家入硝子很有兴趣。

    然而夜蛾正道的震惊比老校长还要更多,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个小时前桐原司的话——

    【“他们能回去找靠山,我也可以啊。”】

    原本轻如柳絮的话,打这旋儿地落在夜蛾正道的心湖,刚开始只是漾起一点涟漪,此刻却犹如风暴般席卷过境。

    夜蛾正道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他几乎是耳鸣了三秒钟,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神志。

    他嗓音干涩:“总监部其他人有查出偷袭的咒术师是谁吗?”

    “是拥有冰系术式的咒术师,预测等级是特级咒术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潜入了总监部。”藤田校长眼里含着惊诧。

    “现场只看到了冰,还有总监部长的咒力残秽,也就是说,除了总监部长以外,其余人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已经死亡。”

    家入硝子举手道:“这算是丑闻吧。”

    家入硝子满脸写着“这消息,我能听吗?要不我先走”。

    她不太想掺和这些权力斗争里。

    “没错,确实是丑闻。”老校长点了点头,“不过这消息也拦不住,也不可能被压下来。”

    总监部不是一块铁桶,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死了,自然就让出了位子来——

    咒术界高层的位置,谁不想坐?

    难道让总监部那群人捂着消息,然后御三家内部自动填人吗?

    在总监部里的地位比不上御三家的势力就开始大肆宣扬这个消息。

    把水搅浑,其余再说!

    哪怕这一块蛋糕落不到他们手上,也不能全被御三家内部消化。

    “据我所知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出现过冰系术师了,一时间总监部也无法锁定那一位的身份。”藤田校长说道。

    “不过上层的动作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夜蛾,还有硝子,你们只要安心待在高专就好。”

    夜蛾正道有些浑浑噩噩,胡乱朝着校长点了点头,就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砰”得一声关上门,夜蛾正道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原本仅需几步就能拨出的电话,他按错了两遍。

    绵长的嘟嘟声钻进夜蛾的耳朵里,几乎是在对面接通的一瞬间——

    夜蛾正道:“是你吗?!”

    “夜蛾老师,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桐原司道。

    “你……”

    夜蛾正道受到了冲击,他甚至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问。

    “你的靠山,真的很强……”

    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夜蛾正道的心跳进行了最后一次加速,随后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夜蛾正道感觉今天自己被刺激到的情绪,比之前十年的都多。

    “原本他还想去御三家转一圈来着……”桐原司笑道。

    夜蛾正道:?!

    直接把一个总监部废了还不够吗?!还想去御三家?!

    夜蛾正道就听他道:“不过我拦住了,毕竟现在御三家其他人没有得罪我,不至于迁怒。”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现在御三家没惹就没事,将来要是惹到你了……

    还是得被清扫对吧?!

    “所以,夜蛾老师要去检举我吗?”桐原司在电话那头哂笑道。

    “……”

    夜蛾正道沉默了有一分钟。

    毕竟桐原司说的话真的很疯,就在他认为夜蛾正道会将【桐原司与冰系术师有关联】这一情报上报时——

    “我不会包庇你。”

    夜蛾正道停顿了一秒钟,继续说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桐原司颇感好奇,于是说道:“什么要求?”

    夜蛾正道沉声说道:“桐原,你必须要入学高专。”

    夜蛾正道是个有理想的教育者。

    身为师者,引人向善,教人成才,是他的职责。

    桐原司走到现在这一步,其中脱不了总监部暗中推动的影子。只不过他们自食恶果罢了。

    但夜蛾正道也并不认为桐原司肆意杀人是完全正确的行为。

    这就像是一道底线。

    一旦随意踏过,本就掌握着非凡力量的咒术师会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谢邀,但婉拒。”桐原司道。

    夜蛾正道没想到会被拒绝,还被拒绝的这么快,对方甚至没有考虑一下。

    他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事业要忙呀,夜蛾老师。况且,据我所知高专也是没什么文化课的吧?只是上一些关于咒术界的理论,就会让学生去出任务,祓除咒灵。”桐原司条理清晰的说道,“这样一来,高专对我来说没什么必要。”

    夜蛾正道有些呆愣:“你有什么事业?”

    桐原司开始推销自己的教会:“我建立了一个教会,叫做万世极乐教。老师有需求的话也可以叫家里人过来一起聆听教义。”

    “我这里信徒也不少,光是安慰信徒就忙到起飞呢。实在是没空兼顾高专。”

    “忙到起飞”是指,上二休五。

    总之,桐原司说起来也不心虚。

    反倒是桐原司过于理直气壮的语气成功堵住了夜蛾正道的劝说。

    “我没有家人,不需要这个……”刚刚离异的夜蛾正道心抽痛了一下。

    夜蛾正道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在高专当咒术师工资也不错的。”

    “当邪\教教祖赚得也不少。”

    夜蛾正道:“……”

    好的,谈不下去了。

    这么一看高专确实没什么竞争力,吸引不到桐原司也是正常的。

    实际上,夜蛾正道也并不想真的去举报桐原司,可现在完全卡住了,没办法再推流程。

    正当夜蛾正道头疼的时候,倏尔,一道清润典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和他说:如果你来,天元会教授你更多更难的结界术。】

    声音很轻很淡,能听得出来是二十岁上下青年的声音。

    但嗓音出尘脱俗,散发着一股不容人亵渎的疏淡与高贵。

    而且这声音就好像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一样,分外清晰。

    夜蛾正道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呢喃:

    “天元大人……”

    夜蛾正道再次感受到了天元大人对桐原司的这一份重视。

    身在薨星宫的天元大人,虽然在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桐原司!

    向来以神明的视角观测着芸芸众生的天元大人,居然会在一天之内,为了一个人,两次传信。

    且会在他无法劝服桐原司的时候主动出声示意。

    这是……何等的重视?!

    夜蛾正道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如实对着电话那头传音,道:“桐原,如果你来高专,天元大人会传授你更多更难的结界术。”

    “免费?”

    夜蛾正道无语凝噎:“……”

    【并不免费,但仅需他支付一些微小的代价,我可以与他定下束缚。】

    夜蛾正道哽住的一口气又松了,转达了天元大人的话。

    “不免费?”

    夜蛾正道的心又提起来了。毕竟按照大多数人的观念来看,免费的才有吸引力。

    “那我去一趟。”

    “…咳咳、咳咳咳!”夜蛾正道被自己吸气呛到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夜蛾正道的满头疑惑,桐原司给出了他的解释:“天上掉馅饼这种事确实让人快乐,但更让人不安心。”

    夜蛾正道:“我以为你……”爱财。

    毕竟教会是很吸金的行业,也是被频繁爆出牟取暴利的行业。

    桐原司年纪轻轻就涉足这一行,必定是喜欢钱的。

    “有时候免费的东西才是最烫手的。我可不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爱财,却绝对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桐原司听出了夜蛾没说出口的词。

    “对了,那我现在就相当于去你们那边出差学习喽?那记得给我开工资。”

    “啊,我也不常去,毕竟教会是我的主业,您能理解的吧?”

    夜蛾正道:“……”

    头隐隐作痛。

    算了,好歹是朝着夜蛾正道最初的目标发展了不是?

    人好歹是要到高专来了。

    “你的地址,给我吧。”夜蛾正道心力交瘁,不知道第几遍问出这句话。

    桐原司这一次痛快地给出了位置,然后道:“不过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收尾,等天黑了,再来接我吧。”

    “什么事?”

    “把加茂和禅院的垃圾送回去啊,不可能放在我这儿占地方吧?”桐原司慢吞吞道。

    所以这个垃圾是指……

    夜蛾正道秒懂。

    他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棘手。

    虽然现在总监部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可以主事的人,御三家绝对会趁此机会用力撕扯【总监部名额】这一块肥肉。

    但御三家的底蕴还在,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对付桐原司……

    桐原司听到了他的担忧,笑道:“夜蛾老师不用担心。我这边已经安排……”

    【让他不必担心。】

    【禅院是我的忠实信徒,我会向他们传达我的命令。】

    【至于加茂,孤掌难鸣,独有他们一家,便不敢轻举妄动。】

    天元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蛾正道又听到了仿佛从脑内发出的声音,实在过于清晰,让他汗毛耸立。

    头皮发麻的夜蛾传达了天元大人的话。

    “天元大人真的这么说呀?”那边,桐原司笑了出声,“他这样对我诸事皆顺,不禁让我怀疑到底要从我这拿走什么代价了。”

    天元大人对桐原司的态度可以说……宠爱?

    为桐原司解决前忧后患,还教他学习结界术,简直就像是在对待极亲近之人才会有的做法。

    但这种态度看上去实在太可疑了。

    已经超过了一种范畴。

    哪怕是夜蛾正道自己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不禁会怀疑——

    天元大人究竟所图为何?这真的不是外表甜蜜的陷阱吗?

    天元大人运用着「不死」术式存活了千年之久,怎会忽然会对一个年轻咒术师另眼相待?

    不必细品,就有阴谋的味道。

    就在夜蛾正道以为桐原司会临时反悔不来高专时,他却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夜蛾继续提醒道:“桐原,御三家是御三家,总监部是总监部,一旦总监部有了新人上位我不确定他是否会针对你,所以还是小心。”

    “如果他们不识趣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你用不识趣这个词……”夜蛾正道按了按眼角。

    “如果将来总监部新换的一批人也不识趣的话,你会怎么办?”

    “杀。”

    轻飘飘的声音充满了杀意,“杀到他们识趣为止。”

    说罢,桐原司笑了笑:“夜蛾老师不要认为我喜欢滥杀无辜哦。”

    “只有在他们惹到我的前提下,我才会反击。况且我对他们的要求也很低,只要他们做好份内的工作,不节外生枝就可以。”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懂了。”

    “晚上七点,辅助监督的车会到你地址的门口。”

    “ok。”

    七点正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

    桐原司和夜蛾正道约定了时间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早田真花在旁边小声道:“教祖,你真的要去高专吗?”

    她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抗拒。

    早田真花厌恶高专,是因为她的术式「万疆蛛丝」并不具有强大的攻击性。

    京都高专曾在早田真花父母因为咒灵出事的时候找上过她,但知道她的术式只能延长蛛丝的长度,而很难提升韧性或毒性的时候,就给了她两个选择。

    当窗,或是,辅助监督。

    那时她才发现,京都高专的人就因为术式的强弱给她下了定义。

    早田真花安慰自己“先天条件比不上更强大的术师”这是事实,她无法在这方面抗争。

    高专仅教授给她了释放帐的方法,就让她去做了辅助监督。

    高专可以用来培养平民咒术师,同时是咒术世家用来玩乐的场所。

    早田正花被分到了一个姓禅院的少年咒术师,从一见面起,他就开始不停地评鉴自己的外貌,用恶毒的词汇侮辱她。

    早田真花强行忍耐着情绪,把他送到任务地点,并放下了帐。

    青年的实力很强,不到一分钟就祓除了那一只一级咒灵。

    就在早田真花看到任务完成,解除了帐的那一瞬间,她被从身侧袭来的一只漏网之鱼的咒灵扑倒了。

    早田真花根本没有在高专学到释放帐以外的能力,只能依靠滚爬等动作艰难地躲避。

    期间,早田真花向他求救,那个少年就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狼狈的模样。

    仿佛看够了戏,等早田真花差不多要死在咒灵手里时,少年终于出手,一击便祓除了那只咒灵。

    早田真花听着他高高在上的嘲笑:“我讨厌你的眼神。”

    “不够柔顺,不够妩媚,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作为辅助监督,或是作为一个女人,都不合格。”

    “刚才求饶的眼神就不错,让你变得可爱了不少,所以继续保持吧。”

    他这样说着。

    早田真花尝试向京都高专反应,向总监部反应,得到的却是沉默和训斥。

    “你只是个辅助监督而已,他是前途无量的一级咒术师,胡闹。”

    “是你观察不力,没有发现咒灵的存在,禅院他救了你,你应该心存感恩才是!”

    “高专养着无父无母的你,你就当是回报好吗?冷静下来,不要再闹了。”

    各种说法/轮换着来。

    他们却齐齐地忽视了早田真花即便弱小,也是有感情和自尊的人。

    而且弱小,就该被侮辱吗?

    当早田真花想要亲自去找那个禅院时,却得到了他已经回归本家,静心修炼咒术的消息。

    看吧,报复不到,也碰不到。

    仿佛天地渺茫,只有她一个人在卑微的迈步。

    之后,早田真花“叛离”了咒术界,成为了一名诅咒师。

    和她预想的一样,无论是高专还是总监部,都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开。

    早田感觉就像一只挣脱出囚笼的小麻雀,平凡弱小,还遍体鳞伤,却努力地拍动着翅膀,独自一人摸爬滚打了许久。

    然后仿佛用尽了这一辈子的好运气,撞见了教祖的怀里。

    她是教祖最虔诚的信徒。

    早田真花跪在教祖膝盖边。

    她并不想教祖去那给予了她噩梦的地方,即便她很清楚教祖的强大。

    但……

    “真花,别哭。”

    微量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着她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

    桐原司放轻了声音,道:“我不会去很久,毕竟我们的新家马上就能搬了,对吗?”

    抬头望向教祖,泪水形成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早田真花依旧看到了他神子般耀目的七彩瞳孔。

    “……嗯。”

    早田真花又笑了起来,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低头带着鼻音说道:“对不起,这样完全不可爱呢……”

    “真花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很可爱。”桐原司伸手,道。

    早田真花闭上眼,让自己的脸颊躺在教祖的手心当中。

    教祖的手并不温暖,但却让早田真花眷恋不已。

    接触得久了,谁会发现教祖是个随心所欲,报复心强,并不完美的人,也是再真实不过的人。

    教祖对他们这些帮他做事的人也说:无需将他当做神明看待。

    但早田真花却不觉得。

    教祖毫无疑问确实是神,却并非是高坐神龛的神明。

    神明从不垂怜人间,但教祖会。

    “我会守好家的。”

    她这样说道,仿佛做下了一个无比郑重的承诺。

    ·

    高专的车按时到达。

    此次来接人的辅助监督是夜蛾正道的学弟,中野一郎。

    因为实在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生活,就自愿转成了辅助监督,他把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他在门口探头探脑,没发现人影,正打算打个电话的时候,有人出来了。

    中野一郎定睛看去,夜蛾学长没说要接的人的体貌特征,只告诉了他名字。

    所以中野一郎只能靠喊名字来辨认:“请问,桐原司……”

    辅助监督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就悄然瞪大了一半。

    走在最前方的那一位……

    他没看错吧?!

    因为术式和眼睛相关的缘故,中野一郎看的格外清楚。

    耀眼夺目的特异双瞳,还有外表与气质,完全是别样的等级。

    这是真仙气!

    比京都校那个装世外老神仙,假装自己超然于世俗的干巴老头仙多了!

    上次姐妹校交流会输了,端着一张老脸装淡然。实际上气得发疯,谁都能看出来他破防了。

    不等桐原司说话,中野一郎眨了眨眼回神,道:“桐原君,对吗?”

    “快上车!快上车!夜蛾学、夜蛾班主任已经在等你了。”

    桐原司拿着一把黑伞,中野一郎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毕竟最近确实雨下的很频繁,有备无患么。

    两个小时后,顺利到了高专。

    辅助监督把车停在山脚下,最后让桐原司先去暗室里录入咒力。

    这样一来,桐原司进入高专的结界就不会报警。

    随后辅助监督就领着人上了山,一路虫鸣鸟叫,加上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

    所以中野一郎也很是疑惑。

    这个点,夜蛾学长还非要把人接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问的,他只要把人安全送到夜蛾面前就好了。

    爬到学校门口,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夜蛾学长,我已经把人带到了,就下班了。”中野一郎说道。

    “好的,麻烦你了,在高专歇息吧,空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等下回有空的时候,请你去喝酒。”夜蛾正道说道。

    打发走了人,夜蛾正道就把目光落在了跟随在中野一郎身后的桐原司身上。

    借着高专的路灯,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也看清楚了那一双如宝石般的双眸。

    夜蛾正道不禁诧异:“你是,桐原?”

    桐原司露出一个笑容,用和电话差不多的轻笑语气道:“夜蛾老师看起来很意外。”

    “被吓到了吗?”

    夜蛾正道摇了摇头:“并没有,只是很少看见这样的瞳孔。”

    应该说他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碰到这样流光四溢的彩色双瞳。

    “所以拥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我,简直是天选教祖,不传教都可惜了,对吧?”

    桐原司感叹道。

    熟悉的噎人感又来了。

    夜蛾正道现在的耐受度已经提高了不少,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沉默了一秒钟,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轻咳一声。

    “天元大人已经在薨星宫等你了,桐原,先跟我来吧。”

    桐原司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两人拐进了一条小路,进入了枝繁叶茂的森林里面,随即在浓重的阴翳找到了一扇木质大门。

    夜蛾帮他推了开来:“桐原,你进去吧,天元大人只说要见你,所以他一定会拒绝我的进入。”

    “你只要向里走就好,天元大人的结界会指导你前进的方向。”

    桐原司眨了眨眼,说了声好。

    紧接着他走了进去,穿过狭长幽暗的长廊,很快就抵达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他眼前并且不像原著那样,是围绕着盘根错节的巨树所围成的建筑。

    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他一只脚彻底踏入其中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倏然变化。

    这一瞬间就变成了桐原司无比熟悉的景象——

    头顶灯光幽暗,两边墙壁上镶嵌的宝石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这是,桐原司在静冈的万世极乐教的传教房间。

    原著中,薨星宫的空间位置并不固定,它可以随着天元的心意而变化,也可以通过结界术的方法进行移动。空间内部也可以根据天元的意念进行改变,创造出各种景物和物品。

    和领域展开的具象化有一些相似。

    所以他确实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但天元……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桐原司对他的印象全部来自于漫画中羂索攻入薨星宫那几章。

    在他的记忆中,天元应该是与世无争,随波逐流的人设才对。

    现在这样的行为……却好似在讨好桐原司一样。

    “天元大人,您这是为何?”桐原司用了敬称。

    他的话音刚落,很快就从角落里走出来了一个人影。

    还为同化失败的天元还没有变成怪异的模样,他显然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但是、但是!

    桐原司眯了眯眼,缓缓说道:“天元大人,你是特意变成夏油杰的模样吗?”

    天元歪了歪头:“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不喜欢吗?桐原。”

    天元学着夏油杰的语气。

    扯开衣领,露出脖颈。

    “我也会满足你,桐原。”他说着让桐原司不解的话。

    桐原司只觉得现在的情形十分诡异,他非但没有被诱惑到,而是感到一股……

    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