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随着蹴鞠大赛接近尾声, 场中形势已然明朗。
以淮王长女为核心队员的红队分数更加领先,直到比赛结束的锣声敲响,蓝队也没有扭转局势。
红队获胜, 红队所有人上台接受奖赏。
看着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红队成员,蒋渊心情大好, 当即点了其中两名男子赐予官身,又赐封淮王长女为华云郡主。
皇上嘉赏完是皇后, 皇后笑着道:“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大可说出来, 本宫尽量满足。”
有人要了孤本有了要了名家书画,只剩华云郡主。
华云郡主行礼道:“臣女自幼仰慕皇后娘娘,曾听闻皇后娘娘骑术冠绝京城, 却因年少不曾亲眼所见,臣女私心, 愿一睹皇后娘娘马上风采!”
华云郡主的眼神里充满希冀与恳切。
皇后没有想到华云郡主会提出这样的愿望,一时没有回答。
众人都知道皇后多年未曾骑射, 技艺有所退步再正常不过,可毕竟今日人多,若不如众人意难免传出些不好的传闻。
聂芷瑜主动给皇后解围:“皇后娘娘今日穿的也不是骑装,恐怕不太方便,华云郡主不如换一个愿望?”
华云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突兀,只是实在好奇, 她自己擅骑术,愈发敬佩骑术好的人, 而女子中, 只有皇后娘娘在骑射一道上名声最显,她心中一直遗憾自己生不逢时, 不曾看到皇后娘娘当年的风采。
“是臣女唐突了。”华云郡主抱歉道。
看着年轻而朝气的华云,皇后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了多年前尚还年轻的自己,那时自己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身上没有责任,尚且怀揣着期许和憧憬。
那时的她,可以纵情骑马、射箭,甚至敢和祖父比酒,在喝醉后大放厥词,要随祖父去边关上阵杀敌,当一名令北历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期许变成了当一个合格的、陛下离不开的、百姓称颂的皇后。
皇后眼神一暗,垂眸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令仪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讶、有探究。
皇后的心突然一震,她意识到,不仅像华云这样的小辈不曾见过她骑马的样子,她的女儿也没有见过,所以在听到自己的母亲还有那样的盛名时露出了这般惊讶的表情。
皇后莫名生出一股火热,她道:“既是本宫让你们提要求,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转身看向蒋渊:“陛下可同意让臣妾试试?”
蒋渊自然不会拒绝,吩咐全福海:“朕记得御马监有一匹叫飞雪的上等好马,去牵过来给皇后。”
华云郡主喜不自胜:“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臣女心愿!”
大公主也高兴道:“母后要策马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母后策马,太棒了!”
皇后笑道:“陛下,那臣妾先去更衣。”
皇后要策马!
这个突生的意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也顾不上讨论刚才的蹴鞠大赛了,纷纷想要再往前站点,好更清楚地观看。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骑术还有没有当年之勇,那一年我就在现场,至今记忆深刻。”
“不是有传闻说,就是那年在晟王府的大放光彩才让先帝选了皇后当太子妃的吗?”
“真的假的?”
“是有这么个传闻,当时还说呢,本来太子妃是要定宁妃娘娘的,结果突然就定下了当今的皇后……”宗妇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就有人偷偷看向宁妃。
“其实宁妃娘娘若能当上皇后应该也不错,当年宁妃可是有名的才女,百家求娶呢。”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先皇为太子选妃,岂会只因为一场蹴鞠赛就决定人选,考量多着呢!宁妃娘娘虽然出众,无奈皇后娘娘才是天命之女,你们只瞧瞧,如今天下百姓谁不知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且皇后娘娘坐镇中宫,后宫诸人无一不信服,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本事!”
“就是!而且皇后娘娘生下了长公主和二皇子,地位牢不可破,宁妃至今无子呢……”
众人讨论间,皇后已经换好了衣服,牵着马儿走进下方场地。
祁黛遇有幸抱着思愉站到最前面一排,看着皇后轻巧一跃,翻身上马。
“好!”不知是谁带头喝彩一声,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只皇后这上马的矫健就看出其功底,虽有奉承之嫌,却也不乏真心夸赞。
祁黛遇倒是夸得很真心,她至今上马时还胆战心惊呢,想要如皇后那般自如也不知道得练多少年。
谁也不知道皇后要怎样表现自己的骑术。
只见全福海在皇后上马之后,递上了一把弓箭和箭筒。
这是要在马上射箭?众人心头抛出疑问。
接着就见皇后将弓箭背在身后,一手拿着球杆,另一手一甩缰绳,马匹向前而去。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速度,随后越来越快,皇后的身体随着马匹奔跑上下起伏,马蹄下滚起尘烟。
突然,马匹一个转身,远处的侍卫一杆将鞠球打向皇后的方向,皇后纵马奔去,持杆逼着鞠球向营帐方向而去,在鞠球离对面营帐还有百步①时,皇后猛然一杆击鞠,鞠球飞速朝着营帐而去。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皇后突然猛拉马绳,马儿受力前蹄向上,皇后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势,抽出背后弓箭,对着鞠球一箭射出!
“砰!”
还未落进营帐的鞠球轰然炸开!
明武台上,所有的喧嚣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不少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有那忍不住的,直接惊叫出声。
“天哪!”
他们看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竟然在急速奔跑的马背上射中了百步外飞速的鞠球!
这一幕展现的不仅是皇后高超的骑术,还有箭术!
“好!”蒋渊大声叫好,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皇上这一声像是开启了疯狂称赞皇后娘娘的阀门,各种称赞、惊叹不停。
华云郡主脸色绯红,整个人激动到不行,“皇后娘娘,太厉害了!”
“皇后娘娘太厉害了!”祁黛遇也忍不住道,刚刚射中鞠球的那一刻,她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厉害!”怀里的思愉也不断鼓掌,还试图拉祁黛遇的袖子,“母妃,去!”
祁黛遇连忙摇头,“这个母妃不行!”
这个真比不了,恐怕在场没有一个女子能与皇后娘娘相比。
祁黛遇下意识去看其他妃嫔的反应,大多和她一样,是震惊、赞叹。
也有不一样的,宁妃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只是相比以往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深沉。
樊才人也不同,她脸上充满了敬佩以及跃跃欲试,似乎恨不得立刻去试上一回。
皇后直接骑着马来到明武台下,浑身散发着祁黛遇从未见识过的自信光芒,是那般张扬肆意。
“母后!”大公主兴奋地跑了下去,二皇子紧随其后。
马匹高大,两个孩子身量小,两人仰望着马上的母后,只觉以这个姿势看母后,是那样陌生,却又那样自豪。
“母后,你真厉害!儿臣也要练习骑射,以后像您这般策马射箭,百步穿杨!”大公主大声道。
皇后翻身下马,抚摸着女儿发顶,笑道:“好。”
这时,蒋渊也从明武台上下来了,其他人紧随其后。
皇后正欲行礼,手被蒋渊握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阿女赢,朕仿佛见到了初见时的你。”
没有人知道,坊间流传晟王府一场蹴鞠大赛定下太子妃的传闻,其实有五分真。
那一日,蒋渊私服观赛,亲眼看见了姜女赢在蹴鞠场上的英姿,那般明艳飒爽,怦然心动。
事后,父皇要为他定下太子妃,在姜家女和杨家女中,蒋渊毫不犹豫选了姜女赢。
连皇后也不知,她是他亲自挑选的太子妃。
只可惜两人夫妻多年,太多的因素掺进这段情谊里,两人都变了太多太多。
有时蒋渊也会怀念当初的皇后,却也知道,皇后回不到从前了,正如他,也不再是当年。
听见皇上的话,皇后睫毛一颤,心中五味陈杂,想说些什么,可惜此时不是时候。
太后与其他人已经围了上来。
延庆长公主直言:“先前还说自己技艺退步了,原来是在骗我等!”
皇后就笑:“的确是生疏了,可不知怎的,骑上马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自己都没想到,多年未曾练习骑射,她还能做到这一步。
也许,是因为孩子们在看着她吧,她不想让令仪失望。
太后:“可见你功底扎实,姜老元帅教得好啊!”
女子在骑射上能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更可贵的是,这人更是当今皇后。太后知道皇帝如今正推行武举,今日的事传出去,定能激发昭国儿女们习武热情。
因此,太后不吝赞美,其他人也纷纷跟上,赞美的话就没重复过。
好不容易,皇后借口自己去更衣,让祁黛遇陪着一起去。
“快,扶着本宫。”祁黛遇刚走到皇后身边,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祁黛遇下意识照做,握住皇后的手,才发现那手颤抖得厉害,她愣了一下,扶着皇后慢慢出去。
直到看不见人了,皇后才苦笑一声,“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多年未练习,她差点拉不开弓,虽然那一箭成功射中,可手也脱力得厉害,不仅如此,久未骑马,她双腿也在抖,几乎走不了路,只得让祁黛遇扶着她离开,否则说不定会闹笑话。
皇后强撑的模样让祁黛遇心里一酸。
祁黛遇认真道:“皇后娘娘,您是臣妾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她发自内心的佩服。
皇后看着祁黛遇,忽而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蹴鞠大赛在皇后娘娘惊艳的一箭中结束, 此事果然很快传出宫去,成为京城百姓热谈的话题。
不知多少人感叹,皇后娘娘有姜老元帅遗风, 若是男儿身,姜家只怕又要出一个将军。而有这样贤淑且英勇的皇后娘娘, 是昭国之幸。
京城百姓有新的谈资,后宫中嫔妃们也有新的谈资。
蹴鞠大赛结束的第二天, 纪美人被皇上斥责行事无状, 夺其美人位分,送往慈恩寺带发修行给太后娘娘祈福。
昨天纪美人还披着皇上的披风让嫔妃们羡嫉不已,怎么突然就惹怒了皇上, 还被罚得这般重?
什么带发修行,不就是让人出家吗?慈恩寺虽是皇家寺庙, 但生活清苦,只有犯了错的女子才会被送进去。
有妃嫔派人去打听, 昨日御花园的事也不是秘密,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很快大家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而知道具体情况后,也令众人一阵后怕。
纪元宁之所以遭殃,并非她争宠有错,而是她争宠的手段触及了皇上的底线。
皇上与和嫔去西苑的路线是随机决定的,怎么那么巧纪美人就等在御花园喂鱼?只有一种可能, 她收买了乾清宫的宫人,得知皇上会往御花园走。
而收买乾清宫的人, 是为探测帝踪, 皇上绝不会容忍。
果然,有心人发现, 没过多久,乾清宫悄然换了一批人,全福海全公公走路也一瘸一拐。
而御花园那边也仗责了几个养鱼的太监,说是他们玩忽职守,让湖中锦鲤撑死了。这就是皇上的迁怒了——纪美人给鱼喂的点心定是加了“料”的,所以才让那些锦鲤争先恐后。
谁也没想到,新妃们才进宫几个月,就折了一个人。这事给另外三位新人敲响警钟,顿时都老实起来,也不敢再闹出些什么争宠的戏码,更别提生出什么恃宠而骄的心思,倒是让一些存了心思看新人争斗的妃嫔失了兴味。
祁黛遇也没想到皇上的惩罚会这么重,她对纪元宁依旧不喜,可一想到还那么年轻的姑娘从此要与青灯古佛相伴,又有些不忍。那若隐若现盛着笑意的酒窝似在眼前,叹了口气,祁黛遇站起身。
“石榴,将我前几日做的那套养颜膏拿出来,我们去一趟坤宁宫。”
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后,祁黛遇就见皇后娘娘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呀,心总是这么软。”
祁黛遇被那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她不是心软,要是那纪元宁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她绝不会帮其说话,可说到底,不管是先前到长春宫想要依附她的行为,还是御花园争宠,都算不上什么“大错”。
皇上要罚纪元宁,是因为纪元宁触及了帝王的多疑敏感,祁黛遇却不能这么想。
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去那样清苦之地,也许要不了几年就魂销玉断,祁黛遇自问不忍。
而且,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建议。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道:“罢了,本宫会给慈恩寺的人打声招呼,暗中照拂纪氏的。”
其实皇后并不同情纪元宁,她自然是站在皇帝一侧的,但祁黛遇帮其求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允了便允了。
只是在心中感叹惠嫔心地善良,这么多年,祁黛遇的“善良”已经在皇后心中根深蒂固了,皇后深知,在宫中多年还能有如此心性有多么难得。常言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惠嫔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但只看她做的事,那她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这样的人,皇后愿意信任。
“这些年,你一直给京城里的养济院捐银,许多孤、老之人都受了你的恩惠,有不少人还为你在庙里请了长明灯供奉。”
每年“芙蓉面”两成的利润,数千两银子,足以让养济院数百孤、老不再担忧温饱,甚至不少人还能学习一门谋生的手艺。据皇后所知,惠嫔的父亲祁才商每个月都会往养济院送几本书,休沐之时也会去教那些孤儿读书习字,祁夫人也常送些衣食过去,显然是得了惠嫔嘱咐。
祁家人的心善,从上至下。
这些事,惠嫔自以为做得隐秘,但皇后和皇上都知道,也是因此,皇上愈发重用祁才商。
皇后以为祁家人是得了祁黛遇的吩咐,但祁黛遇压根不知道祁才商和万氏的作为!
她只想着每年那么多银子捐出去了,得让人去看看那些银子到底有没有花在实处,这种事当然是交给亲人最委托,便知会了祁才商一声。
可祁才商多精啊,他无比心痛傻闺女每年都要送出去那么多银子,但也知道此事是过了皇上的耳朵,没有回转的余地,那既然要做这种好事,自然要想尽办法多得些好处。
比如,给闺女挣个好名声!
祁才商忽视了祁黛遇“暗中观察即可”的嘱咐,他大大方方地去养济院了!并且力致于告诉养济院所有人,你们每天吃的饭穿的衣喝的药,都是花宫里的祁娘娘银子!
他不仅给祁黛遇挣名声,他还给自己挣。在朝为官嘛,哪能没个好名声呢,尤其是他这种清流!于是乎,他每个月都送去几本书——书可是金贵东西!还亲自去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他还自己老娘和媳妇也去送爱心。
这些事,祁才商并没有在信里和祁黛遇说,祁黛遇自然不知道。
于是这会儿听到皇后的话只有吃惊:“这……臣妾何德何能,臣妾只是……”她还挺担心皇帝皇后以为她沽名钓誉别有居心的。
皇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做了好事,合该受人景仰。”
见皇后真的没有怪罪之意,祁黛遇这才放下心,然后心中便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做了好事被人惦记着自然是开心的,有一种奇异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又和皇后说了会儿话,祁黛遇拿出了那套护肤套装,这便是她先前承诺过皇后的,专门为皇后定制的护肤品,她费尽心思弄清楚了皇后的肤质、耐受等,等了这么久,直到前两天才收到这样一套。
“还是和之前一样,皇后娘娘先找太医瞧过,再让旁人试用后再使用。”祁黛遇谨慎道。
皇后笑着道:“本宫自是信你的。”她让梅意将东西收下了。
因皇上要去京郊虎贲营巡视,今年的夏日,是在宫里度过的。
宫里不比夏宫,天气热得厉害,皇上又不在,妃嫔们也就不怎么出门了,各自待在自己的宫里。
长春宫这边,聂芷瑜和叶琼也不常来了,只住在后面咸福宫的丽昭仪偶尔天黑没那么热后过来教祁黛遇习琴,顺便说会儿话。
叶琼的月份也大了,她首次遇喜,害喜有些严重,格外喜欢吃酸,尤其爱吃长春宫做出的酸梅果脯,祁黛遇便让厨娘做了好些给她送去解馋。
送果脯的莲雾刚走,兰意突然来了,神色十分严肃。
“惠嫔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还请您随奴婢走一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出事?祁黛遇惊疑不定:“皇后出了何事?”
兰意有些犹豫,“娘娘今日突然腹痛不止,且头痛难忍,昏了过去。太医来看,说皇后娘娘是中了毒。太后娘娘已经到了坤宁宫,下令严查此事,而皇后娘娘近日饮食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用了惠嫔您送的养颜膏……”
以皇后对惠嫔的信任,兰意不愿意相信是惠嫔做了什么的,但太后震怒,下令将惠嫔带去坤宁宫,她不得不这么做。
祁黛遇一怔,心中慌乱片刻,很快镇定。她送过去的东西有没有毒她最清楚不过,而皇后中毒,如果真的是因为那盒养颜膏所致,那必然是另外有人动了手脚。而这背后之人,不仅是冲着皇后,也是冲着她来的。
祁黛遇深吸一口气,“我这就随你去。”
往外走时,她看了葡萄一眼,在背后比了个手势:查查书房。
葡萄隐晦点头。
长春宫的书房,因为里面摆着各种工具器具,除了祁黛遇平时无人进去,就连打扫,祁黛遇也不假手于人。
里面的所有东西摆放都有规律,不管是多了少了祁黛遇都会发现,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偷偷在里面安装了插电池版的监控。
若有人想陷害她,在书房动手脚是最有可能的,以防万一,祁黛遇便让葡萄先进去搜查一番。
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还没有醒过来。
虽然召了祁黛遇过来,但也许是因为此前祁黛遇给太后的印象不错,太后对祁黛遇的态度还算软和。
“皇后中毒,哀家让人查了皇后近日饮食用度,不同寻常的只有你送给皇后的这养颜膏,哀家让太医验过,太医说你这养颜膏里添加了奇兰叶,正是致使皇后中毒的东西,惠嫔,你可有话要说?”
奇兰叶?
祁黛遇压根没听说过这东西。
她微皱着眉头,“臣妾送皇后娘娘养颜膏时,因担心不合娘娘肤质,特地叮嘱过请太医检验并让宫女先试用,若是那养颜膏里有毒,太医怎会没看出来呢?且也不曾听闻有宫女中毒。”
她刚说完,就见兰意神色尴尬。
兰意:“娘娘信任惠嫔,便没让太医来瞧,直接用了……”
此前生病多时的确损害了皇后容颜,皇后心态再强大也是个女人,看见眼尾皱纹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她知晓祁黛遇在养颜一道上的天赋,又信任祁黛遇不会害自己,这次就没召太医,也等不及让宫女试用,自己就用上了。
哪知道就半个月的功夫,出了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祁黛遇听完兰意的话一阵无言。
皇后如此信她本是好事, 可这种信任却给包藏祸心的人提供了对付两人的机会,叫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思考片刻,祁黛遇看向太医, “这奇兰叶是何物?”
她一脸未曾听闻过此物的模样,太医也不敢妄加揣测真假, 只低着头说出自己知道的东西。
“奇兰叶是域外一种特殊植物,形似兰花, 花瓣上布有深蓝色诡异花纹, 能散发奇香,引人采撷,其根茎中空, 内含汁液,域外的商人发现, 若将奇兰叶中的汁液入药,尤其是加入女子常用的脂粉之中, 能润滑肌肤,可起延缓肌肤衰老之效。多年前,此物在域外十分受欢迎,也传入我昭国境内,颇受追捧,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若使用此物过量会致使中毒,症状轻者腹痛、头痛、昏迷, 严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此后便有规定,不许此物再流入我国境内。”
祁黛遇:“太后娘娘, 既然此物已经被禁止, 臣妾身在后宫又如何弄到呢?”
太医:“当年域外传进来的奇兰叶不少,并未全部销毁干净, 或许有的人私下还收着。”
太医的意思是,如果有心要寻,也不是寻不到,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祁黛遇:“臣妾与宫外来往不多,也就是偶尔与家中有书信往来,除书信外,宫外递进来的物品都是要经过内务府查看的,且需登记。若如这位太医说的,臣妾想要寻奇兰叶,只能拜托娘家人,既如此,太后娘娘大可派人前往内务府查看这几年臣妾娘家送进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奇兰叶便是。”
太医又道:“以皇后娘娘如今的症状看,所需的奇兰叶数量不少,若是送进宫自然会受注意,但若是已经提取后的奇兰叶汁,装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容器里,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太医说的话几乎句句都在针对祁黛遇,祁黛遇不免看了他一眼,她刚到时就很奇怪,为何来的不是夏医令,而是这位瞧着脸生的太医。
祁黛遇抿着唇,“太后娘娘也可派人去臣妾宫里搜查。”
不管相不相信惠嫔,太后必是要派人走一趟的。
而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祁黛遇也没闲着,她开始查看书房的监控留存视频。
她此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垂眸坐着安静等候的样子。
太后心想,无论皇后中毒的事与惠嫔有没有关系,惠嫔这份镇定的心态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因为长春宫书房只有祁黛遇会进,其余时间都是空无一人的状态,那监控是电池款,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需要更换电池,祁黛遇也会顺便检查监控内容。从没有任何不对,那如果书房有问题,只会发生在最近,祁黛遇查看监控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天前,有人瞒着她进过书房。
赵嬷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长春宫的芦苇。
芦苇是谁呢?
是思愉到长春宫后内务府拨过来专门伺候公主的小宫女,十四岁出头,因着年纪尚小,做的都是些轻省活计,比如洒扫、浇花,亦或是陪着思愉玩乐。
长春宫氛围好,祁黛遇有时候还会和宫女们一起在院子里跳绳、踢毽子,这个芦苇祁黛遇有印象,还记得她毽子踢得好得了自己几颗银裸子。
赵嬷嬷进来后,先是隐晦地看了祁黛遇一眼,然后才对太后道:“老奴听从您的吩咐搜查长春宫,发现这个宫女行迹鬼祟,便令人押住仔细盘问,这宫女胆子小都抖露出来。老奴在长春宫廊下花坛的土里,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用帕子包住的一物,那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罐,罐身上还有些泥土。玉罐里装着一些深蓝色的液体。
赵嬷嬷将玉罐交给太医,太医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罐,罐中猛然散发一股异香,十分浓烈。
太医忙不迭盖上盖子,“太后娘娘,这香的味道,正是奇兰叶自带的奇香!”
太后终于变了脸色,眼神如利刃般看向祁黛遇:“惠嫔,此物从你长春宫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祁黛遇问赵嬷嬷:“敢问赵嬷嬷,您去长春宫之后,是发现这小宫女神色异常才觉得不对劲?”
赵嬷嬷:“正是。”
“那请问我的几个贴身宫女呢?”
赵嬷嬷不假思索:“老奴说要搜查,她们都很配合,神色也都很正常。”就是有些慌张,但突然被搜宫,有些慌张再正常不过。而看到花坛里搜出来的东西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于是祁黛遇面向太后:“那臣妾就不懂了,如果是臣妾要害皇后,还是用的所谓的奇兰叶,此等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交给贴身宫女或者掌事姑姑去做,反而是要交给一个小宫女?”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不容易被人察觉,”祁黛遇率先抢白,“可问题是,这个小宫女是伺候三公主的,到长春宫堪堪一年的时间,为了所谓的‘反其道而行之’,臣妾至于冒风险交给一个信任不多的人吗?”
“再有就是,给皇后娘娘送养颜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臣妾都不处理掉这奇兰汁水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祁黛遇慢慢跪下去,“太后娘娘,此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奇兰汁水如何进的宫、又为何会在臣妾宫里出现,恐怕这背后另有隐情,臣妾不过是替人背了黑锅。”
太医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太医,说得多了未免令人生疑,便低下了头。
倒是赵嬷嬷道:“可这些,焉知不是惠嫔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祁黛遇一听就懂赵嬷嬷这是在给她递话,她顺势道:“真正害皇后娘娘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臣妾。臣妾害皇后娘娘目的何在?一般来说,要加害于人,要么是为了报仇,要么是为了获利,总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手,可臣妾与皇后娘娘没有任何仇怨,一直以来皇后对臣妾关照有加,臣妾只有感激的份,又怎会害皇后?至于获利,害了皇后,对臣妾又有什么好处呢?”
宫里谁人不知,惠嫔一直受皇后庇佑,若论这宫里最支持皇后的人,必然是惠嫔无疑。
祁黛遇冷笑一声:“想陷害臣妾的人算漏了一件事,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人比臣妾更希望皇后娘娘凤体康健,长命千岁!”
不管最初那次“救命之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几年之间,她和皇后的利益早已绑在了一起,祁黛遇没有说谎,她绝对是宫里最不希望皇后出事的人。这样的好上司,可遇不可求。
祁黛遇一番言论逻辑完美,连太后都挑不出错。
可奇兰汁水是从长春宫搜出来的又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太后看向芦苇,沉声道:“将这宫女拉到慎刑司。”到底是嫁祸还是惠嫔心机太深,这宫女进了慎刑司,一切都会明了。进了慎刑司,要么说出真相痛快点死,要么硬抗着百道可怖刑罚想死都死不了。宫里最嘴硬的人进去了最多也只能抗到第十二道就松口,这个小宫女只怕连第三道都过不了。
人被拖下去,太后又看向祁黛遇,“至于惠嫔,暂且禁足于长春……”
“太后娘娘,皇后醒了!”却是梅意匆匆进来,梅意看了祁黛遇一眼,对着太后跪下:“回禀太后,皇后娘娘说,中毒一事,她相信绝对不会是惠嫔所为。”
祁黛遇一怔,鼻子蓦然一酸。
太后也没想到皇后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为惠嫔证明清白,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了,“既然皇后这么说,那惠嫔你就先回去吧,梅意,快带哀家去看看看皇后!”
祁黛遇想说她也去看皇后,却见梅意隐晦地朝自己摇头,祁黛遇只好作罢。
出了正殿,祁黛遇看见大公主等在院子里,她走过去。
大公主红着眼睛望着她,“惠娘娘,是你害母后昏迷的吗?”
祁黛遇蹲了下去,大公主如今的身高,她蹲下去已经要仰视了。
“大公主觉得是我害的皇后娘娘吗?”
坤宁宫有些宫人是这么说的,说惠嫔一直以来都是在装模作样,就是为了欺骗皇后降低皇后戒心。
“不是。你不会害母后的!”大公主坚定地说。她绝不相信惠娘娘是那样的人。
祁黛遇笑了:“对,我永远都不会害皇后娘娘。”
看着祁黛遇的背影,大公主强忍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但她很快抹去,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厉,乍一看竟有些皇后平日的模样。
大公主吩咐竹意:“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绑了,等父皇回来禀报上去。坤宁宫里,留不得这样的人。”
母后曾告诉过她,她是公主,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存在之一,她有权处置犯错的人。
惠娘娘也告诉过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自己说自己做,不一定能最好的解决问题,不如交给大人。她大可以直接让人收拾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发泄自己的不满,但传出去或许会有人说她年纪虽小却心狠毒辣,既如此,就让父皇来处置那些人。
这宫里,没人比父皇更厉害。
皇后中毒的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妃嫔们反应不一。
延禧宫里,安嫔正在串珠子,听到消息一顿,手中的珠子掉了一地。
那张素来僵硬的脸因太过震惊罕见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皇后是因奇兰叶中毒?”
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回到长春宫, 言荷、石榴等人就迎了上来。
“主子!”石榴一脸担忧。
刚被搜查过,长春宫里有些混乱,宫人们在暗处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着。
言荷在祁黛遇开口问之前道:“您一走, 奴婢就让香椿带着三公主去钟粹宫了。”她反应快,直觉出了事, 立刻先将思愉送去聂芷瑜那儿,以免惊吓到孩子。
祁黛遇点点头, 又示意进屋再说。
等进了屋, 言荷关上门,石榴、葡萄、苹果、莲雾四个大宫女围着祁黛遇站着。
石榴:“主子,到底出了何事,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中毒了,兰意请你去坤宁宫, 还不许任何人跟着,之后赵嬷嬷又来搜宫, 莫非……”
祁黛遇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葡萄,“可曾发现什么?”
她走之前,让葡萄去一趟书房。
葡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物,“您走之后,奴婢就进了书房搜查, 因您以前告诉过奴婢书房那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的,奴婢都记得。”
书房东西很多, 有她无聊时做的各种陶罐、泥塑, 也有她用来掩人耳目的各种器皿,书房祁黛遇虽然不让别人进, 但她“装模作样”的时候却不介意让石榴她们看着,毕竟要装得像一点就得有“目击证人”。
见葡萄好奇,还会给她讲解那些工具的名字,以及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祁黛遇每一次的“失败品”都会销毁干净,而做出来的成品,自己留着的都会分门别类写好标签,断不会弄错。葡萄跟着看久了,也大致能分辨——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让葡挞去搜书房的缘故。
“这东西奴婢是在榻下找到的,像是不小心滚进里面的,但奴婢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书房的东西。”葡萄将那物递到祁黛遇身前,方便她看,却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木葫芦,葫芦身上纹身驳杂,看着很久。
这东西别说是和书房,和整个长春宫都格格不入。
祁黛遇在手上裹了一层帕子,拿过那木葫芦,葫芦很轻,顶部有一个豆米大的凸起,祁黛遇摸索着那块地方,感受到有轻微的异样感。
她道:“去拿一根针来。”
石榴立刻去拿。
走到窗户边,借着透进窗户纸的光亮,将针插进那异样之处的地方,用力一挑,“嗒!”那凸起的地方弹了起来,又掉到地上轱辘,苹果眼疾手快用帕子盖住。
所有人都看向祁黛遇手中的葫芦身。
自那隐秘的顶盖被拿下来,从葫芦里就飘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并不浓烈,却很让人着迷,恨不得深深吸上一口。
祁黛遇将葫芦拿远了一点,伸出另一只手,言荷立刻将自己的帕子盖在祁黛遇手上,祁黛遇将木葫芦倾斜,很快就见里面流出些淡蓝色的粉末。
那香味,便是这些粉末发散而来。
“拿些水来。”她道。
石榴立刻倒了一杯水,祁黛遇将手中那些粉末倒入杯中,没过多久,粉末融化,整杯水成了深蓝色。
“是奇兰叶汁。”祁黛遇道,“这香味,和从花坛里搜出来的奇兰叶汁的香味一模一样,这些粉末,应该是奇兰叶的花粉。”
还真是有意思,在花坛里埋了还不够,还要往她的书房里放。
石榴气急:“那个芦苇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主子!”
又有些奇怪,外面花坛也就罢了,谁都能去,若是趁晚上值夜时动手的确能做到,可这书房在正殿里,芦苇一个小宫女,根本没进来的机会……
就听祁黛遇道:“不是芦苇。”
葡萄:“主子的意思是,进书房的另有其人?”
言荷:“娘娘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整个长春宫里,能进正殿的人其实不多。太监首先就被排除,就连小李子小橙子也得在祁黛遇叫他们进来时才能进来。宫女之中,除了言荷这个掌事姑姑、石榴等四个大宫女,就只有香梨、红桃、桑葚、荔枝四个二等宫女,以及香椿和照顾三公主的两个奶嬷嬷能进来。而香椿和奶嬷嬷在时,必然有其他人在,毕竟她们不能算是祁黛遇的宫女,定是要防备些的。
所以,说到底,能有机会进正殿、进书房的,只有九个人。
而主子让她们五个人跟进来,就是对她们的信任,那么内贼,就在剩下的四个人里。
会是谁?
“不管是谁,我定要剁了她的手不可!”石榴难得有这样的脾气,说出这等狠话。
不仅是生气有人包藏祸心背叛主子,更是心寒。
香梨和红桃不用说,打从衍庆居就一直伺候的,几人都是以姐妹相称。而桑葚和荔枝,她与葡萄是将两人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等日后她与葡萄出宫,两人就会接替她们继续照顾主子。
石榴想不通,这里面有谁会背叛。
祁黛遇也无法理解,她自问是个脾气顶好的上司,从不苛待宫人,好说话也省心,也足够大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背叛她?
她冷着脸,“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将红桃带来。”
是的,祁黛遇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人,正是红桃。
她借着打扫正殿的借口,趁人不注意溜进书房,慌忙中将木葫芦丢进榻下。
红桃很快被带进来。
她脸色看着很正常,甚至眼眸中还有几分担忧,似乎担心祁黛遇。
行礼后,红桃关切地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黛遇开门见山,将木葫芦拿出来,“红桃,此物你看着可眼熟?”
红桃的目光落在那木葫芦上有一瞬间僵硬,她扯出一丝笑,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娘娘,这是何物?奴婢未曾见过,何谈眼熟。”
“是吗?这东西,不是你放入我书房里的吗?”
红桃只觉耳边一声炸响,心跳如雷响,她脑子飞速运转,完全无法理解惠嫔为什么会知道是她将木葫芦放进书房的?!明明她做得那般自信,她可以确定当时没有一个人发现!
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惠嫔是在诈自己?
红桃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一定是惠嫔在诈自己。惠嫔察觉出有人背叛,但无法确定是谁,于是将怀疑的人一个个叫进来,现在是自己,也许下一个就是香梨,就是桑葚。
于是红桃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奴婢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娘娘吩咐过不许人进书房,奴婢怎敢违背您的命令?”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祁黛遇有监控差点就信了。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祁黛遇心忧皇后,也不想再做多余的掰扯。吩咐言荷道:“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不许睡觉,直到肯说出来为止。”
祁黛遇微微俯身,俯视红桃,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从前好说话,那是把你当自己人,可你自己不守规矩,就别怪我心狠。”她坐直身子,姿态是那样高高在上,配上那张清冷淡漠的脸,让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猎人为了驯服性情凶猛的猎鹰,一脸多天不让其睡觉,直至野性消磨。我那时变好奇,猎鹰不睡觉就能消除野性,那人不睡觉会如何呢?”祁黛遇看了红桃一眼,吩咐言荷:“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用木针顶住上下眼皮,不许睡觉。”
言荷低头:“是。”
红桃还要反抗:“娘娘,奴婢没有做错什么,您为何要这般对奴婢……唔。”她试图大叫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却被葡萄捂住了嘴。
待人被拖走,石榴脸上还留着余怒,“主子,依红桃的身份,不可能弄到奇兰叶这等奇物,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到底是谁要害您和皇后娘娘?”那背后之人害皇后不说,还想挑拨主子与皇后的关系,当真可恨!
祁黛遇也在想这件事,按理说,皇后坐镇中宫,虽严厉但也公正,妃嫔们便是私下有所不满也不至于要害皇后性命。可如果不是私人仇怨,难道……是为了皇后之位?
到底看了不少宫斗剧,祁黛遇的联想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但她很快又皱了眉头。
为了皇后之位?皇后与皇帝感情深厚,又有儿女傍身,地位稳固得很。便是没了皇后,这宫里又有谁能争那皇后之位呢?
宁妃还是……聂芷瑜?
宁妃有家世资历,聂芷瑜有皇子且她家世也不错,可宁妃一直以来都是与世无争的模样,聂芷瑜又从进宫就投靠了皇后,两人谁都不像是会对皇后动手的人。
祁黛遇心烦意乱,想知道是谁,还是得等红桃开口才行。
她也决定自己要再翻翻以前录下的视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延禧宫里,安嫔屏退众人,独自进了寝殿,确定门窗关好后,她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床榻上有一个暗格。安嫔上手去摸那暗格上的小锁,心里一凉。
有人动过这锁。
但安嫔仍抱着希望,将暗格打开,直到看见里面一个小木葫芦不翼而飞,眼神终于沉重起来。
她的奇兰叶花粉,不见了。
安嫔紧闭双眼,双手指甲掐进被褥之中,只觉脸上僵硬的皮肤隐隐作痛,那撕裂般的痛感让她错觉回到多年前。
那时,她生下二公主没多久,肚子上长满妊娠纹,脸上也出现星星点点的斑纹。
对宫里的妃嫔来说,容貌是最重要的竞争力之一,眼看着脸上的斑纹无论用什么药都去不掉,安嫔想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她母亲家乡的一种奇物,名叫奇兰叶。
奇兰叶被禁止传入昭国,但安嫔的母亲本就是外域人,弄到这东西不难,安嫔进宫时带了一些。
世人皆知提取奇兰叶的汁液入药,可润滑肌肤,起延缓衰老之效,但很少有人知道,若将奇兰叶的花粉溶于水中,用水敷面,可使容颜回春,任何疤、斑纹都可消除。
但如此神奇的东西自然有其副作用。奇兰叶汁中毒,轻者腹泻头痛;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而奇兰叶花粉,因为用的人不多,副作用并不清晰。那时的安嫔走投无路,只想让容颜回到从前,哪里还管有没有副作用。
而且她那时想着,只用一点,一点就好,绝不过量。
后来,她脸上的斑纹、肚子上的妊娠纹果然消退了,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慢慢的,连笑都做不到了。
安嫔不敢透露自己使用奇兰叶花粉的事,太医也只说她是“口癖”,约莫是生产后的后遗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若问安嫔后悔吗?她并不后悔,对她来说,顶着一张僵硬的脸总比顶着满脸的斑好。
于是她将奇兰叶花粉藏好,从未示人。
可是,如今那个木葫芦,不见了!
如果导致皇后中毒的奇兰叶来自于她……
相比查到她这里,安嫔更担心另一件事。
无论是奇兰叶汁还是奇兰叶花粉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所有想要尝试的人都告诉自己,只用一点就好,但奇兰叶致命的吸引力,会令人上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嫔不敢再想下去, 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搞清楚,暗格中奇兰叶花粉为什么会不见。
能进来她的寝殿有机会拿走奇兰花粉的人不多, 安嫔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几个人,接下来, 她要做的便是在这几个人里将那个人找出来!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想祸水东引!
长春宫和延禧宫都在抓叛徒, 坤宁宫也不例外。
皇后醒来后,短暂的清醒了片刻,除了帮祁黛遇说话, 给梅意的另一条吩咐便是:注意坤宁宫诸人的动向。
那盒养颜膏,如若不是在长春宫就有了问题, 那必然是在坤宁宫被人动了手脚,可坤宁宫和其他地方不同, 皇后需要管理各宫,每天来往坤宁宫回话的各处管事络绎不绝,还包括递牌子进宫的各诰命夫人,如此一来,要查的范围就大了许多。
皇后:“宫里宫外都要查,尤其是宫里,甚至兰意、竹意她们, 还有李禄,都不可掉以轻心。”她不是怀疑这些人中的谁, 或许有谁被利用了也不可知。
梅意是从小伺候她的姜家家生子, 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皇后身上,绝无背叛的可能, 皇后也最信任梅意。
梅意点头:“奴婢都明白。”
皇后依旧感觉腹痛恶心,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脸上的肌肤有些细微的撕裂痛感,鼻间似乎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让她有些烦躁。
“看来是本宫病了太久,也让一些人滋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皇后苦笑道,过去一年各种琐事的繁碌加上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病痛,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对坤宁宫的管理也松懈了许多。
梅意自责道:“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让娘娘受罪。”
皇后:“哪能怪你。”她不怪任何人。
梅意作为大宫女的领头人,要管的事也不少,梅意又忠心,整日操心调养她的身体;兰意听她吩咐照顾着二皇子;竹意照顾着大公主;而菊意,得去各处传话再回坤宁宫回禀,也没有空闲。
这坤宁宫的管理,自然就松懈了。
皇后:“等此事了了,花湖几个也要提拔起来了。”花湖花蕊,是皇后培养着日后要用的宫女,“等你和菊意嫁出去,本宫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四个“意”里,兰意和竹意已经确定要留在宫里的,头发都梳起来了,而梅意和菊意,皇后已经为她们寻好了亲事。
梅意自己有中意的人,是她的表哥,有几分才学,前两年考上了秀才,也一心等着梅意出宫。皇后会放了梅意一家身契,恢复其一家良民身份,并给梅意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菊意性子傲,吃不了苦头,原也可以配个官身,奈何腿脚上有了问题,能挑的就不多。皇后好不容易定了一个皇商,虽是二婚,但上无长辈,菊意嫁过去就能掌家,有菊意这层关系,那一家的生意稳当得很,男方只会供着菊意,断不会让她受委屈。前面虽然留下了女儿,但只三岁,菊意亲近教导着,孩子自会拿她当亲生母亲,等日后生下一儿半子,日子就更舒适了。商人身份是低些,但过得绝对是富贵日子。且身份低也不算什么,等菊意有了儿子,以后也能考取功名改换门庭。
皇后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梅意担忧道:“奴婢还是去封加急信,催夏医令快些回来吧?”
皇上去京郊阅兵,带上了夏医令,所以夏医令才不在宫里。
梅意心想,也许害皇后娘娘的人就是趁着皇上和夏医令都不在,才敢动手的呢。
皇后正想说不用,可紧接着就是一阵心悸。
她捂住胸口,脸色白得异常,梅意连忙喊人。
长春宫。
某一处暗房内,红桃原以为,不睡觉而已,与仗责、拔甲、烙炭那些刑罚相比至少不用受身体上的苦楚,熬一熬许是就过去了。
因此她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张嘴也是说“主子冤枉了自己”之类的话。
然后她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小李子将她绑了起来,又命人将窗户全部封死,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然后拿着两根木针撑开她的上下眼皮,让她无法闭眼。她的头发也被缠在一根绳子上,那绳子吊在悬梁之上,只要她一低头就会扯痛头皮。
小李子对着她冷笑:“主子心善,不忍叫你受刑罚,你且受着吧。”他将一坨布塞进红桃嘴里。
主子心善?红桃更相信是因为惠嫔不敢动私刑,所以才用这些见不到伤痕的方法。
眼看着门被一点点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红桃莫名有些心慌,但又很快镇定,只要熬上几天就好了,拿不出证据,惠嫔也拿她没办法。
一开始,红桃只是眼睛有些干涩酸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慢慢的,她开始有些困了——屋子里太安静黑暗,困意轻易就席卷,可是眼皮被撑开,她根本无法闭眼睡觉,只能强撑着。她也不知道撑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困,哪怕是无法闭眼也阻止不了她想睡觉,可意识刚断,头皮就是一阵剧烈的痛感,她又清醒了!
睡不着,睡不了。
红桃内心越来越烦躁压抑,而相比饥饿渴、无法睡着,这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带给她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可屋子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呜咽声。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让红桃心中发寒。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各种恐怖的传说。
“啊!!!”
小李子求见了祁黛遇。
“主子,红桃要招。”
祁黛遇长舒一口气,终于要说了。
其实,离将红桃关进去,只过去了两天,但祁黛遇已经迫不及待。
红桃被带进来时,精神明显有些错乱,看着有些疯癫,一见到祁黛遇就癫狂地向她爬过来,被小李子小橙子按住。
看见她的模样,祁黛遇有些不自在,生出微微不忍的感觉,又很快硬下心肠,冷眼盯着红桃。
“主子,娘娘!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两天没有吃饭,红桃身体虚弱,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祁黛遇让人给她喂了半杯水。
红桃匆匆喝完,脸上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是阿喜,延禧宫的阿喜!那东西是她拿给奴婢的!”
阿喜?延禧宫?
祁黛遇心中一惊,是安嫔!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安嫔的心机深沉在之前玫婕妤一事上祁黛遇就领教过,如果是安嫔动的手,的确有可能。
只是,她眉头微皱,安嫔为何要害皇后?
安嫔自生下二公主后得了怪病,几乎没有什么圣宠,皇上便是去延禧宫也只是为了看看二公主,极少留宿。而且安嫔家世平平,所以至今也只是嫔位。难道安嫔和皇后之间有什么过往恩怨吗?
祁黛遇不太确定。
安嫔比原身入东宫早,有什么原身不知道的往事很正常。
祁黛遇犹豫,皇后那里的情况不太好,她差人去问过,皇后心疾发作,无法理事。那幕后之人还不知道她发现红桃,必会按兵不动,可若此时将红桃交出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等得皇上回宫!
皇后出事的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估计也就是这几日皇上定会赶回来,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重视,定会严查。
理清楚这些,祁黛遇让小李子将红桃带下去看好,切莫走漏风声。
小李子咧嘴笑:“主子放心吧,奴才做事周全着呢。”这话不假,他虽比小橙子油滑些,却也机灵许多。
小李子上前要捂红桃的嘴,石榴还是没忍住,恨声问道:“红桃,你究竟为何要背叛主子?”
祁黛遇也忍不住看过去,这个问题,她也很好奇。
只见红桃低着头,肩膀颤抖,不知是笑还是哭。
“是,主子对宫人们是很好,可我跟着主子,我永远都没有出头之地!连桑葚和荔枝那两个小丫头都爬上来了,我凭什么不可以?我哪里比苹果、莲雾差?”同样是一开始就伺候主子的,同样都是二等宫女,凭什么苹果和莲雾就能被提拔,她依旧还是个二等宫女?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阿喜说,她年纪到了要被放出宫,安嫔身边就空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安嫔早就觉得红桃机灵,若是红桃帮安嫔办成一件事,安嫔就会向惠嫔开口将红桃要过去。
石榴怒不可遏,“就为了这个?”就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选择背叛?
她忍不住上手打红桃:“主子对你的好你不记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红桃后悔不已,却仍是道:“你一进长春宫便是大宫女,自是不在乎!”
石榴还要再打。
“行了。拖下去吧。”听完红桃的理由,祁黛遇是接受最良好的那个。职场尔虞我诈,告状背叛再正常不过。只是以前她以为这个世界尊卑分明,主仆间的忠诚不能和职场关系等同,但她忘了,是人就有野心。
红桃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背叛,在旁人看起来可笑,但也许对红桃来说,为了争上大宫女的位置,付出什么都愿意。
终究是她识人不清。
是她被鹰啄了眼!安嫔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内贼会是阿喜。
安嫔心思缜密,治理延禧宫也是有自己手段的,并未费多少功夫就揪出了阿喜。
阿喜被带到安嫔面前时,脸色灰白,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什么时候的事?是这几年被收买,还是一开始你就是别人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棋子?”安嫔问道。
阿喜跪在地上,“是奴婢对不起主子。”
安嫔便明白了,阿喜是皇上登基后,她入住延禧宫时分来的,从那时起,她就是一颗暗棋,这些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和蒲英等人看着没什么不同,但她背后真正的主子发号施令了,她就行动了。
“还真是费尽心思啊,让本宫猜猜,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安嫔定定道:“是宁妃?”
阿喜面色不变。
“还是,淑妃?”
阿喜睫毛轻颤。
安嫔抬手摔了桌上茶杯,“好啊,淑妃!是我小瞧了她!”想想也是,皇上刚登基那会儿,能在后宫按插人手的人也就那几位,她与淑妃亲近,淑妃自然也会防备她。只是她没想到,袁家败落、淑妃被幽禁还能沉住气,到今时今日才动用阿喜。
见事情败露,阿喜也不装了,“您怀二公主的时候,接生嬷嬷还是淑妃娘娘找的,您身上有斑纹的事接生嬷嬷自然知道,可后来您的斑纹却消失不见,淑妃娘娘察觉不对,便让奴婢小心留意着。那暗格数年未动,奴婢也是一次打扫屋子时意外发现的。告诉淑妃娘娘后,淑妃让奴婢不要动作,直到前些日子,才让奴婢将那暗格里的木葫芦拿出来,放到长春宫去。”
“安嫔娘娘,是奴婢对不起您。只是,奴婢的性命是淑妃娘娘所救,淑妃娘娘要奴婢做的事,奴婢不能不做。娘娘也不用指望奴婢会告发淑妃,奴婢宁死也不会背叛淑妃娘娘的。”
安嫔咬牙切齿:“你为淑妃做事是应当,本宫不会放过你也是应当。”
她站起身,“淑妃被幽禁还能使手段,只凭她自己可做不到,看来本宫要去承乾宫一趟才行。”
她心中疑问不少,需得见了淑妃才能解惑。
好在如今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又病着,安嫔避过耳目进入承乾宫不难。
入夜后,安嫔提了一盏宫灯,进了承乾宫,蒲英跟在她身后。
与数年前富丽堂皇的承乾宫相比,如今的承乾宫十分暗淡,院子里角落荒草丛生,想来负责打理的宫人并不精心。也是,如今承乾宫里就住着一个被幽禁的淑妃和大皇子,皇上从来不过来,又有什么打理的必要呢?
也就是还有大皇子住着,否则这承乾宫恐怕会荒废成冷宫。
走近正殿,安嫔隐约听见了欢笑声,她细细辨认,是淑妃和大皇子在说话。
大皇子:“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惠娘娘宫里的点心了!”
淑妃:“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你如今脸上有多少肉!你都快成小胖墩啦,再这么下去,你父皇会不喜欢你的!”
大皇子:“才不会!父皇每次见到我都喜欢捏我脸上的肉,惠娘娘说了,我活泼可爱,父皇可喜欢我了!母妃你是做错了事父皇才不来看你的,我又没有做错事,想见父皇直接去乾清宫求见就能见到!”
淑妃:“惠娘娘、惠娘娘!她祁黛遇就是给了你些点心吃,就将你迷住了,到底谁才是你母亲?”
大皇子:“坤宁宫的皇后是我礼法上的母亲,母妃你是生我的母亲,其他娘娘是我的庶母,哎呀我母亲太多了!”
淑妃:“你这孩子要气死我!”
大皇子;“母妃你别生气,生气会长皱纹的,那样就不好看了。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会孝敬你的,惠娘娘说,皇子长大了皆会封王,到时候我就有自己的王府,我就能将母妃接到王府去,母妃你就不用只待在这小小的承乾宫啦!”
淑妃:“你能不能志向大点,就当个王爷有什么用?”
大皇子:“王爷多好呀!我就要当王爷!”
“嗒嗒”,殿门被敲响了,来开门的小宫女看见安嫔一愣,立刻回身禀报。
只听见大皇子像个小炮竹一样冲出来,冲着安嫔笑,“安娘娘怎么来了,是来看我母妃的吗?那你可快些进来,别让人看见了,父皇知道了会罚你的!”
又朝安嫔身后看,嘟哝道:“怎么没把二姐姐也带来?”
再次进这承乾宫正殿,安嫔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等见到榻上坐着的人时,更是一怔。
上一次见淑妃,已经是将近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淑妃刚被禁足,虽然狼狈却不掩其风韵,可如今……
如今的淑妃,时间与低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旧美如牡丹芍药,只是那牡丹,成了大号的……
安嫔的吃惊是她那张僵硬的脸都掩盖不住的,淑妃被看得不自在,瞪着眼道:“这么盯着本宫做什么?”不就是胖了几十斤吗?
娘家被抄,自己被禁足,淑妃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只是肝火旺盛,她日日生气,吃得就多,偏偏膳房那边得了吩咐不能苛待她,但想要上好的吃食也没有,送来的肉菜里都是没人爱吃的肥肉。天长日久的被困着,淑妃越来越胖。
不过淑妃觉得,她就算胖了,也是个胖美人。
这也的确是实话。
淑妃猜到安嫔来承乾宫是为了什么,便让大皇子先回去,“记得温书,你那字丑死了,多练练等你父皇回宫了才会夸你!”
大皇子:“母妃你的字还不如我呢!”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这孩子!”淑妃等大皇子一走,收了脸上的笑意,意味不明地盯着安嫔:“安嫔娘娘来本宫这破落的承乾宫有何要事啊?”
安嫔深知淑妃的性子,也不与她绕弯子,“你疯了不成,敢对皇后下手?”
淑妃眼睛都未眨一下:“我袁家覆灭的事,离不开皇后的推手,皇后出事,我自然高兴。”
她恨不得皇后死。
安嫔:“你就不怕连累到大皇子吗?”
淑妃:“为什么会连累大皇子,皇后中的毒不是出自你手中的奇兰叶吗?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阿喜绝不会出卖她。
安嫔咬牙:“你为什么要嫁祸给我?我们之前说好了,我帮你照顾大皇子,你隐瞒玫婕妤之事有我参与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不好吗?你被禁足了,日后大皇子长成,若想争那个位置,不也需要我的帮助?”
提起大皇子,淑妃反而情绪激动起来。
“帮我照顾大皇子?安嫔,本宫倒是做到了隐瞒你的事,可你敢发誓,对本宫从无二心,对大皇子真心照顾吗?”淑妃眼神怨毒。
安嫔一滞,她……
淑妃一把揪住安嫔的领口,“安嫔,你素来聪颖,本宫也愿意把你当军师,是,本宫脾气是不好,对你也说不上亲和,可为了大皇子,本宫愿意保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本宫的?大皇子对特凛体质,你却故意让人带着他去御花园这种花多的地方,害得他差点犯了喘鸣之症,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此事?”
安嫔:“我……”
“你想除掉大皇子,也想除掉本宫,才能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对吧?”淑妃冷笑:“你了解本宫的性子,本宫难道就不了解你吗?”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从未动用阿喜,她手里,必须要有能拿捏住安嫔的把柄。
安嫔承认,自己小瞧了淑妃。
安嫔深呼吸一口气:“是,我承认,我的确有过这种念头,但你也看见了,大皇子活得好好的,我并非不念及旧情之人!”
她早已想明白,只有让大皇子活下,好好的长大,对她和二公主的好处才最大。她没有圣宠,二公主也不被重视,等日后二公主的婚配或许也需要大皇子出力。所以她早就下定决心,会好好照顾大皇子的,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二公主有的,大皇子都会有,甚至有的比二公主还要多!
所以刚才大皇子见了她只有高兴!
“你以为你将下毒的事嫁祸给我,你就会高枕无忧了?你与虎谋皮,除了害自己害大皇子,还能有什么结果?”
淑妃一愣,不自然道:“你在说什么?”
安嫔:“事到如今你还瞒着我吗?你被困在这承乾宫,如何知道外界的事,又如何能插手坤宁宫?这宫里能有此能量的,除了翊坤宫那位,还能有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淑妃沉默不语。
宁妃找上她是在一个月前。那时宫里还在封禁, 宁妃在一个夜晚避开人来了承乾宫。
对于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人找上自己,淑妃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是的, 哪怕她如今是被幽禁的一方,她也看不上宁妃——明明是不得圣宠却做出一副与世无争、孤芳自赏的清高样, 还把自己塑造成才女,嗤, 人家真正的才女要么写实著书要么是某家大拿, 可宁妃不过是读些酸诗画些画就自诩才女,也不嫌害臊。
要淑妃说,宁妃就是长得一般又不得圣宠, 只能从别的方面往自己脸上贴金。
因着这样的心理,听到宁妃说要和她合作, 淑妃只是冷笑。
直到宁妃道:“袁家败落,你族中子弟尚且在那毒障虫害之地受苦, 若是没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你袁家连个香火都保不住。你想指望大皇子长成后救人,可你觉得大皇子真能长成吗?皇后能眼睁睁看着长子挡在嫡子的前头?”
宁妃的话无疑击中了淑妃内心,她甘心困于承乾宫中,无非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大皇子身上,只要等儿子长大了,袁家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正如宁妃所说, 皇后会容忍大皇子吗?
反正淑妃自己是容不下二皇子的,之前若不是安嫔劝着, 她早在皇后怀孕时就忍不住下手了。
她心中对皇后的厌恶持续太久太久, 也许从一开始在东宫,她为侧妃, 皇后为太子妃时就种下了。明明自己更貌美,蒋渊到自己房里的日子也更多,可一旦她与太子妃发生冲突,蒋渊一定站在皇后那边。
蒋渊是宠爱她,可却只给太子妃身为正妻的尊重。
而后蒋渊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她成了淑妃,两人之间的利益矛盾也越来越大,几乎不可调和。
淑妃不信皇后会好心容下皇长子。
也许,安嫔带大皇子去御花园的手笔就是皇后的示意呢?说不定安嫔早就投靠皇后了!淑妃甚至冒出了这样的猜测。
事关儿子,淑妃当局者乱。
“你想怎么样?”淑妃问宁妃。
宁妃只是淡笑:“如果皇后没了,二皇子还那么小,恐怕也立不住,到时候便只有大皇子独占鳌头了。”
淑妃没想到宁妃志向这么宏大,竟然想直接对皇后动手,她也不傻,惊奇道:“你想坐上凤位?”
她觉得宁妃在痴心妄想,可很快又若有所思,还别说,宁妃的期望不是不可能。
她虽然困于承乾宫,可大皇子还能出去,朝中、宫里大事还是能知道的。听说宁妃之父杨恒已是阁老,如果皇后薨逝,中宫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势必要选继后,宁妃有家世有资历,又有杨恒在朝中出力,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继后。
淑妃转着脑子,盘算着皇后活着还是去世对她更有利,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皇后死——袁家倒台的事,皇后可没少出力!
甚至想到皇后要是栽在了如透明人般的宁妃手上,她都要大笑出声了!
“说吧,你想要本宫做什么?”淑妃不认为宁妃来一趟只是单纯暴露自己的野心。
却听宁妃道:“我需要你等,等我的消息。”
“然后你就得知了惠嫔给皇后送了养颜膏的事?”安嫔问道,她感觉不对劲,淑妃似乎还有隐瞒。
淑妃眼神闪了闪,“宁妃只告诉了我这些,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安排。”
安嫔深呼吸:“我不知道宁妃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想死也别拖我下水,用你那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脑子想一想,宁妃敢找上你自然给她自己安排了后路,东窗事发她全身而退,你呢?皇上对皇后有多珍重你心里清楚,你以为凭借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唤起皇上心中半分怜惜?这宫里新人那么多,皇上早把你忘在脑后了!”
“你自己到时候死了不算,大皇子怎么办?一个被幽禁的母妃本就令他地位尴尬,若是再传出生母毒害嫡母,他日后还有何颜面示众?皇上又会如何待他?”
安嫔不愧最了解淑妃,淑妃还真抱着几分皇上心里还有她的念想。
淑妃脸色清白交加:“大皇子终归是陛下的儿子!”
安嫔:“本朝被幽禁被贬为庶人的皇子王爷还算少吗?”
“袁雅馨,你儿子本来可以当一个尊贵王爷,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他刚才还说等日后长大了要将你接到王府好好孝敬你,你就不担心将来他怨你恨你毁了他一生吗?”
淑妃一滞:“我……”儿子抱着肉嘟嘟肚子发誓的模样还在眼前。
可再是后悔,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哪里还有余地呢?
安嫔看出了她的动摇:“你现在及时回头,反咬宁妃一口还有救。阿喜不会背叛你,只要她咬定是宁妃教唆的她,故意将祸水东引至我身上,你我都不会有大祸!”
那奇兰叶是她的没错,可是她只用到过自己的身上,从没害过别人,顶多获一个管教不力识人不明之罪,而淑妃更是被排除在此事之外。
见淑妃还在犹疑,安嫔再下狠招:“皇后中了毒,性命垂危,你的愿望已经快达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你自己赔进去。但你想想,等皇后去世,宁妃真的上位了,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大皇子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这些话才真是让淑妃狠狠一颤,如果是她,绝不会留下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人。
“你说得对,皇后得死,宁妃也不能活。”淑妃喃喃道。
安嫔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我言尽于此,皇上最多两日就会回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三年前我对你说的话依然奏效,我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我们母女二人的荣耀日后还要仰仗大皇子,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护着大皇子。”
时辰不早,安嫔不敢多做逗留,转身离开。
等出了承乾宫地界,蒲英才低声问道:“淑妃能扳倒宁妃吗?”
安嫔僵硬着脸:“不重要,只要把宁妃扯进来,我的嫌疑自然就消除了。”皇后 、淑妃亦或是宁妃,她们的下场安嫔都不在乎,她要的只是阿喜改口。所以,即便淑妃还有事瞒着,她也不在乎。
幽幽的目光望向了翊坤宫的方向,真想不到,这宫里还藏着一个佛口蛇心的人。
翊坤宫里,宁妃正跪坐在一座佛像前,她虽跪着佛像,面上却并无尊敬之意。若是移开佛像,便能瞧见佛像下的暗格里,放着两幅画。正是宁妃亲手画的杨夫人和杨洛娘的画像。
宁妃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睡觉之前得在这佛像前跪上半个时辰,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宁静片刻。
“母亲,如今皇后怕只是强弩之末了。”
“奇兰叶,可真是意外之喜,本来只想让淑妃当替罪羊,可她却主动告知安嫔手里有奇兰叶的事,倒是省了我许多功夫。从菊意之前给的皇后病脉与药方里,可以看出皇后本就患有心疾,那奇兰叶又能加重此症,便是夏医令赶回来,皇后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宁妃眼中闪过极浅的笑意,她本来准备的是另一种毒。得到皇后病案后,她私下找了大夫,特意根据皇后的身体情况炼制了一味毒药,那毒药短时间内会形成心疾好转的假象,最迟不过半个月,便会使心脉逆流而亡。
结果淑妃那个蠢货主动暴露自己在安嫔身边安插了人,还自告奋勇要嫁祸给安嫔和惠嫔,淑妃动作越多,她危险越小,便乐得作壁上观。
“母妃,是你在保佑我吗?”宁妃轻声道,事情进展顺利,宁妃只觉得上天都在助她。
正喃喃自语,屏风后穗禾悄声走了进来,“娘娘,菊意想见您。”
宁妃偏头,这个时候菊意还能找到机会出来,看来坤宁宫的形势已经相当不好了。
“让她进来吧。”
菊意是一种惊慌无助的姿态进来的,“宁妃娘娘,皇后要查了,我该怎么办?皇后让梅意彻查,肯定很快就会查到我的,一旦被发现,我就完了!”
菊意从不怀疑皇后的手段,她能在养颜膏里添东西,无非是仗着身份便利和皇后的信任罢了,但也正是因为身份,在皇后决心要查的时候她暴露的几率也大了许多。
今晚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想从宁妃这儿得到解救办法。
“您说过,事发了您会救我的,您一定要救救奴婢!”
宁妃让穗禾扶着菊意起来,“你急什么,本宫既然说了会救你,自然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本宫且问你,那些东西你可都处理干净了?”
菊意点头,“我不敢留着,全都烧干净了。可是能进皇后娘娘寝殿拿到养颜膏的人就那么几个,坤宁宫的宫人们又多,难保没有谁察觉端倪,我……”
宁妃:“既然已经处理干净了,找不到相关的证据,便是怀疑到你身上也无用。不过你说得对,这万一要是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行踪,对你也不利。这样吧,你先回坤宁宫,去找李禄,他会帮你的。”
李禄?菊意眼睛一亮,随机看向宁妃的眼神又有些恐惧,宁妃连李禄都收买了吗?
作为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后宫太监副总管,李禄的确有能力替菊意隐瞒一些踪迹,菊意心下稍安。
“多谢宁妃娘娘。”
宁妃淡笑:“皇后娘娘那里正需要你,你最好不要在外待太久,穗禾,你送菊意回去吧。”
她看了穗禾一眼。
穗禾垂眸,在菊意没发现的视角,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皇后那里,已经不需要菊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穗禾和菊意刚走, 阳雪匆匆走进殿里。
“娘娘,安嫔去了承乾宫。”淑妃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早就被她们收买了,因此安嫔一过去, 阳雪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阳雪低声道:“淑妃不一定靠得住,若她暴露您……皇上可就要回宫了。”
她们趁着皇上和夏医令不在宫里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 等皇上回宫后可再没有这样的便利。
“是啊,皇上就要回宫了。”宁妃叹道, “所以, 得让有些人自己站出来,将事情揽过去才行。”她只思考了片刻,“我让你收着的东西可还在?”
阳雪点头:“自是在的。”
“那就送过去。”毒药既然做出来了, 自是要有用武之地。
阳雪一惊,“娘娘?”
宁妃看她, “怎么?坤宁宫那位都敢下手,换了承乾宫反倒不敢了?”
阳雪一想也是, 都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奴婢知道了,定将事情办好。”
如果一开始,阳雪与穗禾还胆颤心惊,等经历的事越来越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越来越多后,两人反倒没那么怕了。若宁妃娘娘得偿所愿, 那便是泼天的荣华富贵;若是不成……她们也早就回不了头了。
翌日,坤宁宫。
祁黛遇忧心皇后, 一早便赶了过来。
其他嫔妃也陆续而来, 中宫出事,她们这些妃嫔自然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是过来忧心几句也是表示对皇后的关怀,否则等皇上回来,岂不是觉得她们无心无肺?
况且太后娘娘还要来坤宁宫呢,她们不也得表现表现?
果然,太后看到妃嫔们时,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无论此时状况是好是坏,这些妃嫔们都得尊着敬着,这才是规矩。
殿中的情形,祁黛遇没心思关注,只一瞬间有些难过,这宫里真正担心皇后娘娘安危的有几个人呢?
只怕还有人盼着皇后快些死。
就在这时,寝殿里传出了些动静。
皇后是被生生痛醒的,整个心脏犹如被利刃一刀刀划开又搅碎,那剧烈的痛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的太医都被叫来了坤宁宫,太后发了脾气,可太医们却依旧束手无策,只开了止痛的药方,让熬成药先让皇后喝下去——得撑住等到夏太医回来。
皇后用了药,好歹止住痛意,太后疼惜道:“皇帝和夏医令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又说起被带去慎刑司的芦苇,“已经招了,说是受了安嫔身边阿喜的蛊惑,好一个安嫔,竟藏了如此歹毒心思,哀家定饶不了她!”说话间已经让人去延禧宫。
却没想,安嫔自己来了坤宁宫,身后还绑了一个人,正是阿喜。
祁黛遇心里一惊,安嫔这是做什么?自投罗网?还是贼喊捉贼?
只见安嫔一身素衣,头发上也只插着一根素钗,一进坤宁宫便跪下。
“臣妾管教不力,不知身边的宫女暗投他主包藏祸心毒害皇后娘娘,请太后责罚!”
太后沉着脸,“你说阿喜暗投他主,意思是皇后中毒一事与你无关,你也是被连累了?”
安嫔摇头,唯一能泄露出情绪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愧疚,“此事臣妾脱不了干系,使皇后娘娘中毒的奇兰叶,正是出自臣妾手中。”她哽咽着交代了奇兰叶的由来以及自己曾用过奇兰叶的事。
“臣妾当年行岔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至今仍在后悔。”安嫔抚着自己那僵硬的脸,所有人都忍不住盯着她的脸,想着若是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会如何。
朝蓉猛地摇头,不再去想,要是她的脸变成安嫔那样她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安嫔继续道:“可正因为知道奇兰叶的毒性,臣妾从不敢让这东西示人。听闻皇后娘娘是因为奇兰叶中毒,臣妾立刻发觉不对,这才知道东西不见了。”
安嫔指着阿喜,“这两日,臣妾好不容易查出来,是她将臣妾手中的奇兰叶花粉偷走,便立刻来了坤宁宫请罪。太后娘娘,奇兰叶花粉与奇兰叶汁毒性不同,后果无法预料,若单按照中了奇兰叶汁的毒来治,只怕是不够的。”
太后立刻招了一个太医来问。
那太医一脸恍然大悟,“难怪!微臣们按照解奇兰叶汁的法子解毒,却行不通。”
又为难道:“可是,这奇兰叶是域外的东西,本朝知之甚少,那奇兰叶花粉的毒效更是没有记载,便是知道了原因,也无从可解啊!”
太医又问安嫔:“敢问安嫔娘娘,你当时是怎么解毒的?”
安嫔苦笑:“若能有解,我的脸又怎会至今僵硬木然呢?当初我知道使用后会有不好的作用却心存侥幸,明明用量极少,可仍有这般严重的后果,且这东西,一旦用了就仿佛再也舍不了……
她那时明知不能再继续下去,可就像仿佛中了魔一样,不受控制地要将融入水中的奇兰叶花粉涂抹全身。以至于一旦升起这样的念头,便将自己绑起来,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足足过了数月,那念头才终于淡下去。
听了安嫔的话,祁黛遇心都凉了。会让人上瘾的毒,她想到了原本世界的罂粟,那玩意一旦沾上便是有九条命也生不如死,奇兰叶花粉与其何其相像!皇后现在的症状明显重于当初的安嫔,显然是用量更大,安嫔能戒掉,皇后能吗?
“此事臣妾逃不了干系,甘愿受罚,但臣妾绝对不曾生过害皇后娘娘的心思,还请太后主持公道,找出真凶!”安嫔磕头。
太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难解的毒,甚至这毒还会让人上瘾。
于是看阿喜的眼神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
赵嬷嬷不用太后吩咐,将阿喜拖了出去。
阿喜已经暗中得了淑妃吩咐,并未顽强抵抗,“奴婢说!是宁妃,宁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从一开始就是宁妃的人,宁妃野心盛大谋求皇后之位,奴婢跟在安嫔身边多年,知晓她的秘密,为了给宁妃分忧主动告知,宁妃知道安嫔手中有奇兰叶花粉后,就想出了栽赃嫁祸的法子。”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宁妃。
祁黛遇更是心里一动。
见自己被提及,宁妃脸上只有惊讶没有慌乱,她淡然地跪下为自己辩解:“臣妾不曾做过此事,这宫女的话错漏百出,且不谈她从来不是臣妾的人,便是如她所说,臣妾如果知道了安嫔手中有奇兰叶,一定会第一时间禀告皇上和皇后。”
阿喜被打得只能趴在地上,她冲着宁妃道:“宁妃娘娘,给皇后下毒不是您长久以来的筹谋吗?您恨皇后抢了太子妃之位,又生下嫡子嫡女,您早就想皇后娘娘死了!还有惠嫔,您嫉妒惠嫔貌美受宠,同样没有孩子皇上却宁愿将二公主给惠嫔抚养也不给您养,您让奴婢去收买长春宫的红桃和芦苇,不就是为了嫁祸给惠嫔吗?”
“红桃?”太后眉头一皱,看向赵嬷嬷,“不是只有一个芦苇吗?那个红桃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祁黛遇也不敢再瞒着,上前道:“太后娘娘,臣妾前日回宫后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对劲,若有人想陷害臣妾只收买一个洒扫的宫女,这种手段未免太浅显,臣妾恐有后招便将长春宫的人都细细查了一遍,发觉臣妾身边的奉茶宫女红桃有些不太对劲。这两日臣妾便盯准了这个红桃,于昨天晚上终于抓住她露出的马脚,本想着今日来回禀您的。”
三言两语解释完,祁黛遇拿出那个木葫芦:“此物是红桃坦白后从长春宫后罩房的宫墙脚下挖出来的,应该就是安嫔所说的奇兰叶花粉。太后娘娘,红桃已经被臣妾拿下,随时可以传唤。”
安嫔一见那木葫芦便道:“正是此物!”
太后让人接了木葫芦送去给太医,让太医继续想办法解毒。
“宁妃,你有何话可说?”
此时的宁妃眼尾有些红,背脊却依旧挺直,似乎蒙受冤屈也不愿折了风骨。
“太后娘娘,臣妾自进宫后对皇后娘娘一直尊敬有加,这满宫的宫人也不是瞎子,臣妾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臣妾不满皇后的传言?臣妾这些年,极少踏出翊坤宫,与各位嫔妃虽说关系平常却也不曾交恶,和惠嫔更是甚少有往来,又怎会无缘无故嫉恨她呢?”
“臣妾不知道阿喜为什么会说臣妾指使的她,可若是仅凭阿喜所言,没有任何证据就定嫔妾的罪,嫔妾不服,也绝不会认。”
宁妃这样的态度,倒让不少人相信了她。
毕竟宁妃的为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叶琼就挺着浑圆的肚子撑着后腰道:“是啊,事关重大,怎能轻易听信一个宫女没头没脑的话?”
与叶琼隔了两个人的祁黛遇看了她一眼,眉间微蹙,叶琼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帮宁妃说话?
叶琼的话仿佛打开了匣子,又有人道:“与其说是宁妃娘娘,嫔妾更觉得是安嫔,说阿喜是别人安插的眼线,那阿喜伺候安嫔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从来没怀疑过吗?而且宁妃与安嫔又没有什么往来,安插人在安嫔身边做什么?”
这也是阿喜话里最说不通的地方。
安嫔对这种质疑岿然不动,只坚持着自己的说法,“阿喜若是宁妃的人,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往来,只需严查这几年阿喜与何人往来便是。”
这话也有道理,太后发令去查。
而趴在地上的阿喜却是突然一抖,抬头看向安嫔,她不是宁妃的人自然查不出什么,可与淑妃那边的联系就不一定能瞒住了。
阿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安嫔根本不是要帮淑妃娘娘,只是要撇清她自己的嫌疑!
阿喜能想到这一点,宁妃自然也想到了,宁妃抬眼看去,眼神与安嫔对上。
两人眼中,皆是漠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后娘娘!不好了!”就在殿中众人还在各自思考的时候, 有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规矩,一下子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 承乾宫传来消息,淑妃、淑妃娘娘自缢了!”
那宫人因太过害怕说得并不清楚, 声音都在颤抖,但话的意思殿内众人都听明白了, 一时间惊讶有之, 茫然有之。
茫然的多是新妃,她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淑妃是哪位。
安嫔的反应是最大的,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那个宫女, “你说谁,自缢了?”
那宫女不敢抬头:“淑、淑妃娘娘……”
殿中的氛围有些诡异, 淑妃在这个时候自缢,怎么想都不对劲。
太后脸色一沉:“赵嬷嬷, 你去一趟承乾宫。”
太后的眼神在安嫔和宁妃身上来回打量,在深宫浸淫多年,虽然这些年不问世事,但太后还没老糊涂。才把阿喜这条线给拔出来,安嫔和宁妃都有嫌疑之际,又冒出一个淑妃,太后直觉不对劲。
赵嬷嬷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脸色沉重:“回禀太后,淑妃的确自缢而亡, 据伺候淑妃的宫女说, 半个时辰前淑妃找借口让她出门,待她回去后就看见淑妃已经……”
“而且, 那宫女还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看模样,应该是淑妃的绝笔信,皇后娘娘中毒一事,可能是淑妃的手笔。”
赵嬷嬷呈上一张信纸。
太后一看便怒道:“放肆!”
那盛怒的模样让人好奇信纸上究竟写了什么,祁黛遇离得近,暗中对着信纸打开了摄像头,看清上面的字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怒气。
“姜女赢,本宫在地狱等你。”
祁黛遇极力忍住情绪,冷静道:“太后娘娘,这信是否是淑妃亲手所写还需调查。”不仅是信,还有淑妃的死,也得调查。
淑妃死的时机太过蹊跷,就算有这信,祁黛遇也不能完全相信。
宁妃突然道:“安嫔为何对淑妃之死如此惊讶?”
安嫔看向宁妃:“臣妾与淑妃有旧情,听闻其死讯,自然惊讶,宁妃这是何意?”
“是吗?”宁妃又恢复了一贯淡然的模样,“看来安嫔与淑妃还真是感情深厚。”
安嫔心里一颤,发觉自己中了宁妃的语言陷阱。
果然,就听聂芷瑜道:“以前安嫔就与淑妃形影不离,淑妃被禁足后为了你见其特意向皇上求情,之后也是对大皇子照顾有加,这般深厚的情意,安嫔,这两年你难道私下就没有见过淑妃吗?”
叶琼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如果皇后娘娘中毒一事是淑妃所为,淑妃出不了承乾宫,必得要有一个人为其帮手,这帮手……”她看向安嫔,那眼神的意味在明显不过。
短短时间,形势大变,安嫔的嫌疑直线上升。
试想,奇兰叶花粉是安嫔的,安嫔又与淑妃交好,淑妃留下的绝笔信里充满对皇后的恨意,这几个条件总和起来,安嫔远比宁妃有嫌疑。
安嫔心思急转,“淑妃禁足令是皇上金口玉言,臣妾怎敢违背私下里见淑妃?”
宁妃又出声了,“你的确用不着见淑妃。”
叶琼道:“大皇子!安嫔,你与淑妃若有什么联系,只需通过大皇子便可!”
淑妃是被禁足了,可大皇子却是可以自由出入承乾宫的,这也代表着,淑妃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大皇子告诉安嫔,安嫔有什么东西,也可以通过大皇子给淑妃!
这下子,所有人看安嫔的眼神都不对了。
仿佛已经认定安嫔就是与淑妃同谋毒害皇后的凶手。
安嫔真真是呼吸一滞,她不由看向宁妃,那双眼异常平静,只在与她对视时泄露一丝嘲弄。
那丝嘲弄的意思是:你输了。
安嫔自诩聪明,有时也遗憾自己不是一个男子,否则也能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她受限于家世,不得不依附淑妃,为淑妃出谋划策以得到淑妃指缝里漏出的三瓜两枣。可虽然得了淑妃恩惠,但安嫔心里多少是瞧不上淑妃的。
安嫔认为,淑妃能宠冠后宫,是因为命太好,上天给了淑妃美貌、家世,就连嚣张跋扈自恋的性格也是皇上所喜欢的。而安嫔自己,只有那点聪明。
凭借着那点聪明,安嫔常觉得自己是后宫最清醒的人,可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后宫里,有一个人,藏得比谁都深。
安嫔静静看着宁妃,她的确是输了,不是输在算有遗策,而是输在了,她没有宁妃狠。
安嫔心知肚明,淑妃不可能自缢,她绝对是被谋杀,而要杀淑妃的人就是宁妃。
只有淑妃身死,宁妃才能全身而退且把所有的罪行安在淑妃和安嫔身上。
安嫔忽然塌下肩膀,如果此时她的脸能做出正常表情,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苦笑。她没有料到,以前为自己立下情深义重的人设在今天成为她与淑妃无法分割的铁证。
如果,她能向宁妃那样心狠一点就好了,直接杀了淑妃和阿喜,也许她还有辩解的机会。
淑妃的事打乱了调查的节奏,但又让皇后中毒一案明朗起来,淑妃与阿喜之间的联系很快被查出来,而得知淑妃去世,阿喜毫不犹豫咬断舌头自尽,如此一来,更加证明了阿喜与淑妃之间的关系。
安嫔无法自证不知情奇兰叶被偷一事,当然,她可以一直不认,但会得到怎样的判决还需要等皇帝回来。
众妃一直待在坤宁宫也是吵闹,太后让众人都回去,祁黛遇请求留下来,她以照顾大公主和二皇子为借口,太后也就同意了。
等人走了,祁黛遇进了皇后寝殿。太医们在研究对付奇兰叶花粉之毒的办法,皇后这会还在昏睡着,梅意见祁黛遇进来,让开位置。
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祁黛遇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不懂医术,就连想用自己的金手指帮助皇后解毒都做不到。事实上,她已经用“手机”七弯八绕地联系了一位私人医生。系统不会允许她泄露穿越奥秘,她能发出去的都是设定好的术语,仅凭这些,那位医生根本给不出建议。
祁黛遇也想过,毒性催发了皇后的心疾,她是否可以买救心丸一类的东西,可又怕药不对症反倒害了皇后。拿出来给太医看又给不出理由。
“我怎么当初就没学医呢!”祁黛遇喃喃道,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废物了,怎么小说里的穿越女一个个都那么厉害,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去世、生病呢?明明她的金手指也不弱。
祁黛遇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这几年的躺平,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抱着金山却不利用的傻子,直到遇到困境才后悔。
梅意没听清楚她的话,“惠嫔?您还好吧?”
祁黛遇摇头:“我没事,我去看看大公主。”
梅意将人送出去,正要回寝殿,就见一人匆匆而来,附在梅意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
皇帝是在这天深夜赶回的,一回宫就赶到坤宁宫里,彼时皇后醒来过用了药又已经睡着。
蒋渊脸上的胡茬明显,一看就是没有心思打理,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会皇后苍白的脸,眼中似有风暴酝酿。片刻后,蒋渊让出身位,让夏医令为皇后诊脉,来到正厅。
祁黛遇这会儿得到消息也从偏殿过来了。
蒋渊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让人给她搬了椅子。
“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朕。”蒋渊的声音很平静,梅意兰意等却下意识跪了下去。
梅意跪伏在地上,从惠嫔给皇后送养颜膏说起,一直说到今天太后审理宁妃、安嫔的事。
以及,淑妃自缢。
听到淑妃自缢,蒋渊左手握拳,良久才道:“皇后可有什么安排”他知道,哪怕皇后中了毒,但清醒的时候一定有过布置。
梅意:“皇后娘娘让奴婢查坤宁宫的内贼……”她顿了一下,闭上了眼“今日午后,在花房一口井里发现了菊意的尸体。”
一得到消息,梅意便懂了,菊意便是那个内贼,愤怒伤心且不谈,只是菊意一死,便断了找到幕后真凶的线索。
蒋渊皱眉:“皇后知道此事?”
梅意:“奴婢不敢不告诉。”
梅意道:“陛下,菊意可能被任何人收买,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淑妃!”
皇后和淑妃分庭抗礼的那几年,菊意没少做得罪淑妃的事,甚至淑妃被幽禁时,菊意还嘲笑过,怎么可能被淑妃收买?
“陛下。”祁黛遇起身,屈膝行礼:“淑妃死的时机太过蹊跷,请您下旨,给淑妃验明尸体。”
说这话的时候祁黛遇很忐忑,她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毕竟以前的淑妃真的很受宠,淑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并不低。
再有就是,时人对尸体相当敬畏,淑妃归为妃位地位尊崇,若为其尸检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这个请求,祁黛遇必须得说。
她怀疑淑妃并非自缢,也许,找到淑妃死亡的真相,就能抓到那个真凶。
沉默,良久的沉默。
蒋渊盯着祁黛遇,似乎在斟酌、考虑她的说法。
然后蒋渊道:“朕不在宫里,皇后中毒、淑妃自缢,坤宁宫伺候皇后的宫女也死于非命。好,好得很啊。朕竟不知,朕的后宫里都藏了些什么心思歹毒的人。”
“不是说淑妃、宁妃、安嫔都有嫌疑吗?全福海!”
全福海弓身:“奴才在。”
蒋渊平静道:“将承乾宫、翊坤宫、延禧宫所有的宫人带到菊意尸体所在的那口井前,一个个杀!”
他倒是要看看,在生死面前,还能藏住多少阴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子一怒, 整个皇宫都得震三下。
蒋渊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骇人听闻之语,全福海脑袋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丝毫不敢说出任何劝谏的话, 因为他心里清楚,但凡他现在多嘴一句, 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全福海默默退出去办事,心中叫苦不迭, 造孽哟真是造孽!三个宫的宫人加起来得过百, 真一个个杀了都能把那口井填满!
这其中必然有不少无辜的人,可皇上摆明了是要以杀止恶,他们就只能死。也有不死的办法, 只要那不无辜的人心理防线崩溃,将所有隐秘都说出来。
这个做法的好处, 祁黛遇也很快想明白,但想到那个画面仍旧忍不住心中发寒, 可更令她胆寒的还没完。
只听蒋渊又道:“将所有嫔妃及其贴身的宫女太监全都带到现场。让她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在这宫里玩弄心术、谋害尊位,会是什么下场!”
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无非是争一件首饰夺一匹布料,蒋渊并不把这些争宠伎俩放在心上,甚至这些桥段在他政务繁忙想解乏时,还能当个乐子瞧。
有时斗得过火, 也有皇后会处理好一切,后宫之事本就该皇后管理嘛!要是有皇后管不了的, 闹到了他跟前, 贬位、受刑乃至于赐死,顶多在蒋渊心里掀起片刻波澜, 过不了多久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说到底,后宫所有的女人,蒋渊真正在乎的,极少。而这其中,皇后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论是出于情意还是地位。
而皇后中毒一事,最让蒋渊震怒的地方在于,作为后宫权利顶峰的皇后也有人敢下手,那这背后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敢对他这个皇帝下手?
只这一点,便让这位帝王怒不可遏、杀意横生。
百来条命算什么?蒋渊甚至想把整个皇宫筛一遍。
于是,天还未亮,所有妃嫔并一些宫人都被带到了御花园处那口废井前。
这儿附近原有个戏斋,因着去年大雪压到了亭盖,这边又偏僻没什么人来,开春后内务府修缮戏斋后当做一处花房在用。
这会有这么多人来,内务府总管徐继来如临大敌,他尚且摸不准皇帝的意思,既是要围观行刑,肯定是为了立威,可这么多妃嫔要是吓出个好歹,他这个总管约莫也要做到头了。
徐继来也是个圆滑的,他让人从那戏斋处搬了许多椅子凳子出来,又叫手下的小太监跑一趟坤宁宫,无论如何带两个太医过来,如此要是妃嫔出了事,也能即刻让太医看看。
徐继来做这些事的时候,嫔妃们还迷糊着呢,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做什么?
在场位分最高的是和嫔聂芷瑜,就有人忐忑地询问聂芷瑜。
聂芷瑜没有回答,只皱眉看大着肚子的叶琼,“你待会儿就跟在我身边。”
叶琼点点头,小声道:“姐姐,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聂芷瑜:“只能是为了皇后一事。”她说着眼神又寻祁黛遇,长春宫的言荷还有小李子等人也被带过来了,却不见祁黛遇。聂芷瑜记得祁黛遇昨晚应该是留在坤宁宫的。
正想着,就看见祁黛遇跟在皇帝身后来了。
众妃急忙行礼,然后就见着几队禁卫军押着一批宫人出现,而后是宁妃、安嫔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
宁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们的宫人全部带走,事情发生得太快,全福海到翊坤宫的时候,她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禁卫军押走阳雪穗禾等人。
可在那时宁妃仍心存侥幸,如果只是带去慎刑司,阳雪穗禾挺上几日,她自会想办法将她们救出来,可等听到皇上让她也跟着,并且被带来这废井之处,宁妃终于生出慌乱之感。
蒋渊眼神略过宁妃和安嫔,看了一眼摆好的椅子凳子,倒是没有说徐继来。
施施然坐在最中心上首的椅子上,甩了甩腰间的玉佩,道:“带上来。”
祁黛遇趁机走到了言荷她们身边,言荷扶住祁黛遇胳膊的功夫点了点头,意思是:三公主已经安顿好了。
祁黛遇这才放心,她也坐了一把椅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手有些抖。
只见禁卫军统领卫蒙带着几个人抬过来一具尸体,那尸体头上血肉模糊,肢体也呈现出诡异的弯折。
乍然见到这样恐怖的画面,不少人发出尖叫,又在皇帝看过去后生生忍住,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
全福海用他那副尖细的嗓子道:“这是坤宁宫的菊意,菊意胆大包天给皇后娘娘下毒,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可恨她却被人杀死丢在这废井里,而杀她的人就藏在你们之中!”
全福海指着承乾宫、延禧宫和翊坤宫的宫人们,不少人白了脸。
全福海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姿势,“陛下旨意,若是想活,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若是……那就别怪咱家刀下无情了。”
“谁先来呢?”全福海的眼神在这些人身上扫过,被扫到的人惶恐后退。
选人的顺序自然不是随心定的,淑妃死得蹊跷,按常理说伺候她的那个宫女最可能知道些什么,得多留一会。
而宁妃与安嫔之间,安嫔的嫌疑更重,以延禧宫的人开刀,效果更好。
于是全福海眼神落在了延禧宫管事太监身上。
只见禁卫一刀下去,血光四溅。
祁黛遇眼睛一闭,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感觉那太监就死在自己身前一样。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言荷、石榴等人的抽气声。
“啊!!”
尖叫声、求饶声四处响起,有那胆子小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妃嫔里也晕了两个,蒋渊一抬手,徐继来便让手下将人抬走。
叶琼撑着后腰,只觉心慌意乱,腹部也隐隐传来痛感,聂芷瑜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强忍着恶心恐惧向皇上开口。
“陛下,叶婕妤还怀着身孕,这等血腥场景只怕对皇嗣不利,可否让叶婕妤先回去?”
叶琼也可怜兮兮道:“陛下……”
蒋渊虽然生气,却没有失了理智,到底顾及叶琼腹中胎儿,便道:“将叶婕妤送去那边戏斋。”
可那边离这儿不远,便是看不到画面也能听到声音,叶琼还想说什么,可触及蒋渊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走之前,叶琼下意识回头看向宁妃那边。
又匆匆低头,她咬着唇,宁妃若栽在今日,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叶琼一走,蒋渊让全福海继续。
下一个就是安嫔身边的莆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莆韮手撑着地向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安嫔,请求她能开口救下自己,可话音刚落,长剑已没入心口。
莆韮睁大着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歪了下去,刚好倒在蒲英身边,待长剑拔出来时,血渐了蒲英一身。
蒲英的嘴不停颤抖着,瞳孔中全是莆韮倒地的身影。
全福海刻意略过她,禁卫又杀了几个宫女太监,这才来到蒲英面前。
眼见禁卫已经提起长剑,蒲英尖叫:“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果是正常的审理流程,或者哪怕被带入慎刑司受刑,蒲英都不至于背叛安嫔,毕竟像她们这种贴身宫女,尤其是从小就伺候主子的,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主子身上,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背叛。
可刚才延禧宫的人一个个死在面前给蒲英的冲击太大了,蒲英的理智全然崩溃,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对安嫔的忠诚,脑中只回荡着全福海那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
“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蒲英明显是被杀怕了,只抓着全福海的衣摆求饶,都顾不得看安嫔一眼。
安嫔……安嫔攥紧的手松开了,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何况与蒲英莆韮有着多年的主仆情分,刚才莆韮死时她就险些忍不住,这会听见蒲英的话,竟生出一丝轻松。
她的确没有害皇后,但她手中沾染的血也不少,等皇上知道那些,只怕也不会饶了她。安嫔不怪蒲英,她只是有些担忧,若皇上赐死,她的宝恩该怎么办呢?
有蒲英开头,又有数人求饶,他们在各宫伺候,多少都知道一些秘事,全公公说了,只要说出有价值的东西就能保命,万一他们知道的东西就能保命呢?
全福海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只要有人举手就让人带下去审,反正审出假的来一样没命。
慎刑司的雨公公早候着了,他们审讯也是有一套法子的,并不把人混在一起,而是分开,如此便可核对证词,以防作假,偶尔还能得到更详尽的补充。
这些人为了活命,真真是什么都说,大到曾帮主子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小到太监们私下喝酒赌博,还有哪个太监和哪个宫女对食这样的事也没瞒着。
他们不仅说自己宫里的,还说其他宫里的,宫人们私下有自己的人际往来,有些事主子以为他们不知道,其实暗中早已传遍。
一张张证词纸送到蒋渊面前,看着那些证词,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纸上,记载了各个宫的隐秘事。
玫婕妤小产的事安嫔也有参与,不仅如此安嫔还设计过参选秀女。
皇后在承乾宫安插过人,大皇子身边的嬷嬷就是皇后的人。
宁妃与延平有隐秘来往。
……
各宫事中,有蒋渊在意的,也有蒋渊无所谓的,可几乎每个宫都谈不上干净。
看下来,最干净的竟然是长春宫。
蒋渊不由看了一眼祁黛遇,关于长春宫的证词里,全是什么“惠嫔沉迷麻将,长春宫上行下效,宫人们通宵打麻将精神萎靡”、“长春宫敲打声不断扰人清静盖因惠嫔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蹦床”、“惠嫔哄大皇子吃糖其实是喂大皇子吃可以拉出虫子的药”……
真是,离谱中又带着别样的纯净。
蒋渊看见,祁黛遇脸色很不好,她似乎很害怕,指甲都掐进手心了。
想到她胆子小,蒋渊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去端一碗糖水给惠嫔。”
第一百二十章
心中的意动只是片刻, 蒋渊眸色很快沉下。
全福海察言观色,这次禁卫的长剑,来到了伺候淑妃的那名宫女面前。
宫女名小祥。鸣翠身死, 点翠及其他宫人也被各种借口逐出了宫,小祥是新送到淑妃身边伺候的人, 说是伺候,更多的是起到监视看管的作用。毕竟淑妃乃戴罪之身, 只是为了大皇子才保留淑妃位分, 并不能享受妃位待遇。
被分到一个罪妃身边,注定了小祥前途灰暗,她虽然不甘心, 但也没有生出什么磋磨淑妃的恶胆,直到宁妃找上了她。
效忠宁妃后, 小祥要做的就是在宁妃娘娘需要的时候打开承乾宫的大门,好让宁妃的人进入与淑妃交谈。这原算不上大罪, 直到阳雪将那颗药交给小祥,让她给淑妃喂下。
眼看着那柄杀了多人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小祥也越来越恐惧。
她心里清楚,她做的事即便说出来了她也活不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或许会死得慢一点?而不是像刚刚那些人一剑下去就没了呼吸。
小祥不自觉地在场中找宁妃的身影,她想大喊, 一切都是宁妃让她做的!是宁妃胁迫她!
小祥的崩溃被宁妃看在眼里,她终于无法维持那副淡然。
不能让小祥开口, 宁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眼神落在了阳雪脸上,同时转动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阳雪早已涕泗横流, 看见宁妃的动作,眼中充满乞求,可回应她的是宁妃眼底的狠厉。
阳雪很清楚,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与穗禾是杨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杨家,一旦娘娘的事暴露,她一家人都会死,但如果,只舍弃她的命,家人或许还能安然无恙。
禁卫的剑离小祥越来越近,就在小祥要开口的那一刹那,阳雪以一种绝望的姿态站了起来,状若疯魔。
“啊啊啊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阳雪崩溃着,大喊着,全福海让人去抓阳雪,阳雪看似挣扎着却猛然冲向禁卫手中的剑!
“噗!”
长剑刺入心口,阳雪的叫喊戛然而止。
“阳雪!”淡然的宁妃不淡定了,她站起身,踉跄着朝着阳雪的方向冲过去,侍卫们想拦,但又怕真的伤到她,一时有些顾忌,这反倒让宁妃真的跑到了阳雪的尸体前。
“阳雪……”穗禾跪倒在阳雪尸体身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娘娘,阳雪她,她……”
“阳雪!”宁妃面露痛苦泪流满面,如同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她愤而看向皇帝,“皇上,您为了找到害皇后娘娘的凶手不惜杀这么多无辜之人,若皇后娘娘知道您的做法,难道不会良心难安吗?您说是为了还皇后娘娘公道,那这些宫人的公道又何在?”
宁妃的话像是因为过于伤心口不择言,可那些因恐惧窝成一团的宫人听完之后脸上都露出愤恨的表情,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在此刻面临死亡的威胁。皇后娘娘被害是可怜,可无辜的他们就不可怜吗?
蒋渊眼睛微眯,“宁妃,回来。”
说着看了一眼全福海,全福海立刻去扶宁妃,却被宁妃一把推开。
一贯以才女形象,给人以清高、淡雅印象的宁妃,此刻沾染鲜血的衣袍增添暴雪寒梅的冷傲风骨,她钗发凌乱也不顾,似乎只想为自己的侍女讨一个公道。
“陛下,臣妾明白您想肃清宫闱,可造这么多的杀孽真的是好事吗?若是传了出去,百姓会如何看待皇室?又如何看待您呢?”
宁妃话中的深意所有人都明白,这么多宫人被杀,几乎可以预料到会在京城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此事起因经过传出去,只会让后宫的阴司成为百姓们的谈资,到时皇室颜面何在?威信又何在?
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吗?
“难道,皇上想让天下百姓说您暴虐残忍吗?”
宁妃的问句掷地有声,跪在地上的穗禾不停颤抖,她知道宁妃是在兵行险招,但万一宁妃娘娘真的惹怒了皇上,只怕都不用等那些事被翻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暴虐?残忍?”
蒋渊笑了一声,他发现今天的事真的刷新了他过往许多认知,他第一次知道,宁妃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这么和他说话。
宁妃顶住蒋渊视线的压力,定定道:“臣妾是先皇赐给陛下的侧妃,是陛下亲封的宁妃,入皇家玉碟,臣妾深知臣妾的话不动听,可臣妾绝对一心是为皇上着想,为皇室清名,还请陛下三思!”
蒋渊站了起来,他走到宁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帝王的眼睛里盛满怒意,是对竟敢有人违逆自己命令的不满,是对宁妃说的那些话的不愉。
“为朕着想,为皇室清名。宁妃,你以为你是谁?”蒋渊用玉佩挑起宁妃下巴,声音冷淡又透露着漫不经心的鄙夷。
“朕,想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朕,想要你死,你也得死。”
“你算什么东西,配评价朕?”
他是帝王,坐拥天下,有着无上权利。他的功过,自有史书记载,自有后人评价。
宁妃瞳孔一缩,蒋渊的话将她的体面撕下,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尤其是在这么多嫔妃,这么多宫人面前,无疑是一种侮辱。
明明是盛夏,明明穿着衣服,可宁妃却觉得冷得厉害,是透骨寒凉。
蒋渊:“全福海,掌嘴。”
他不但要把她的体面私下,更是要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
从四周看过来的隐秘打量让宁妃浑身发抖,她没有看回去,却也能感受到那些眼神里的嘲笑、同情。
全福海从怀里掏了一张帕子,包住手,“宁妃娘娘,对不住了!”
正要抬手,不远处传来一声“住手!”
所有人看过去,是太后来了。
声势这么大,慈宁宫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只是太后年纪渐大,睡得沉,这才来得迟了些。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看到太后前来,众妃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也许,只有太后娘娘才能劝住皇上。
太后的确是来劝皇上的,她能理解皇上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想法,但身为太后,她也要考虑到整个后宫。宫女太监从来不是轻易就能捏死的蝼蚁,被太监宫女欺瞒甚至祸乱的朝廷不在少数。宫人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皇帝一下子要杀这么多太监宫女,其他的宫人或许大部分会被威慑,但难保没有那心生恨意暗中使坏的人。
太后绝不容许皇上出现意外。
自然而然地,她并不赞同皇上为了皇后如此大张旗鼓。
对太后而言,一万个皇后也没有一个皇帝重要。
两人转移到戏斋,谈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过来时,蒋渊脸上的怒意已经消了。
宁妃仍旧跪着,脸上是为阳雪流的泪。
太后便让赵嬷嬷去扶,“你这孩子,这是何苦?”宁妃先前的那些话,太后也听见了,平心而论,她还是很赞同的,这也是太后一贯赏识宁妃的地方,有大局观念,识大体。
宁妃却没有起身,她缓缓道:“今日的事,是为了查明毒害皇后娘娘的真凶,皇上既然让人押下承乾宫、延禧宫和我翊坤宫的宫人,自然也是怀疑安嫔与臣妾。”
“臣妾不该插手此事,可阳雪与穗禾从小伺候臣妾,臣妾待她们如自己妹妹一般,阳雪已死,臣妾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穗禾再有危险。陛下,臣妾的清白,臣妾自己来证。”
宁妃露出一抹凄惨的笑,随即忽然起身,冲向那持剑的禁卫,在禁卫惊恐的眼神中握住剑身,捅向自己。
“啊!”
“娘娘!”
“宁妃!!”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全福海尖着嗓子,让太医救人。
蒋渊也没想到宁妃会以命自证清白,那决绝的姿势却无半点作假,蒋渊有些被震惊到,今日的宁妃当真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竟生出第一次认识宁妃的错觉。
而另一边,祁黛遇也被宁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些许动摇。
难道宁妃真的与此事无关?
有了宁妃这一茬,剩下的宫人除了穗禾都被带走,他们会接受审讯,但暂时逃脱了死亡威胁。
祁黛遇和聂芷瑜简单说了几句话,各自回宫。
天边已经露了鱼肚白,今日的宫道上出奇的安静,言荷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血腥里,也没有说话。
祁黛遇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有些木然机械地走着。
直到突然听到了压抑的、伤心欲绝的哭声。
石榴扶着祁黛遇的手不由抓紧,惶恐道:“主子,这声音……”才死了那么多人,她很难不想到一些可怕的事。
祁黛遇也被吓了一跳,但细听那哭声,不像是成年人,倒像是小孩子的,还有点耳熟。
她让小李子他们在附近找找,最后在一口水缸里找到了发出哭声的人。
“大皇子?”祁黛遇一愣,看见大皇子穿着单衣,蜷缩在水缸里抽泣着。
小橙子忙把大皇子抱出来,祁黛遇蹲下,握住大皇子冰凉的手,“大皇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冷不冷?跟着你的宫人呢?”就算承乾宫的人都被带走,但皇上肯定单独派了人看着大皇子的。
小胖墩哭得眼睛都肿了,“惠娘娘,母妃死了,我没有母妃了!”
小孩的哭声总是惹人伤心,祁黛遇心中一酸,“大皇子……”
“惠娘娘,他们说,我母妃是坏人,她犯了错才会死。先生说,犯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可是我不想母妃死。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把母妃接到王府里,我不想母妃死!”
大皇子哭得几乎要抽过去,他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仇怨,也不了解生母在最敬重的母后中毒一事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只知道,那个会让他少吃点,让他好好争气的母妃不在了。
他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祁黛遇想说一些宽慰大皇子的话,可看到孩童稚嫩纯真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