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傻子
随着衙门政务越发稳定, 夏寻雁的作息时间也越发规律起来。
可惜的是,自上次的酒席过后,慕容锦就没提出要带她去下一场宴席了。不仅如此, 连她自己本人也变得安安分分的,没有到处去蹭吃蹭喝。
夏寻雁心里有些遗憾, 好不容易自己才开始喜欢上这样的一种热闹的场合。
但她自己不可能主动要求慕容锦带她去参加宴席,只能去问杏花:“最近晋城是不是都没人成亲了?”
如果实在没有喜宴,哪怕是白事, 她也是愿意去凑凑热闹的。
杏花同样觉得奇怪,道:“回头我去问锦儿姐姐, 她是不是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去, 要真是这样, 那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夏寻雁没有阻止,她也是这么怀疑的。
关于孙迁的事,董芸曾特意叮嘱梨花和慕容锦,暂时不必告知夏寻雁,以免她担惊受怕。
因此,梨花也吩咐了衙门的守卫, 若是夏寻雁想要外出,便将她拦下。
要是有迫不得已的事, 梨花便亲自陪她出门,确保万无一失。
夏寻雁本就不是多喜欢出门的人,竟一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可今日偏偏心血来潮, 拉着杏花就想去走走。
碰巧的是当日轮值的守卫是刚从雾隐军换上来的一批新人,他们对此并不知情。夏寻雁出门的时候, 他二人还同她打了招呼。
却万万没想到,才出衙门就被盯上了。
孙迁早就认定夏寻雁在衙门, 但苦于没有办法进到里面的厢房,就只能在外头守着。
守了这么多天,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衙门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当即紧绷,手脚因激动而颤抖。
但他知道这里是慕容九天的地盘,那个叫梨花的女统领也随时会出现。
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远远地跟着二人,一路尾随来到了北街。
当二人行至一个偏僻的巷子口附近,他才突然现身,猛地一拳将杏花击倒在地,铁钳般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夏寻雁的手腕,将她往巷子里拖。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夏寻雁记忆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失声叫道:“你——你没死——”
孙迁兴奋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好不容易把你娶进门,我怎么可能舍得死!”
夏寻雁极力挣脱他的桎梏,口中道:“你父母已经把我逐出家门,族谱上划掉了我的名字,我已经不是你们孙家人,你无权再动我!”
“呵,只要我这个夫主不答应,谁划掉都不算数。”孙迁冷声道。
夏寻雁心凉了,她扒拉着巷子边上的墙不愿往里边走,可她的力气又怎么能比得上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孙迁,被对方捂住嘴巴、擒住双手往巷子深处推去。
而此时刚回到衙门的慕容锦,看着夏寻雁紧闭的房门,不禁心生疑惑。
她转头问玉儿:“夏姐姐还在前头吗?最近并不见有多繁忙,怎的还没见回来?”
玉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杏花刚刚明明也下学了,这会儿也不见人,这两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慕容锦闻言,莫名其妙地,心悸得很厉害。
突然,青梅庄中孙迁那张狰狞的面孔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急忙吩咐道:“快!快派人去前后门守卫那里询问,夏姐姐是否已外出。”
玉儿见她神色惊恐,也不敢多问,转身就去朝大门方向跑去。
慕容锦则去了前头的办公厢房。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夏寻雁的房门时,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守在外头的吴九见状,道:“夏小姐早就下衙了呢。”
慕容锦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刚从厢房奔出,便与迎面而来的玉儿撞了个满怀。
“小姐!”玉儿气喘吁吁地报道,“夏夫子和杏花刚刚从前门出去了。”
“有说去哪儿了吗?”慕容锦心猛地一提。
“没有说,守卫只说出门右拐,具体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慕容锦闻言,饶是她平日淡定,这时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快!快去告诉阿姐,说夏姐姐从衙门前门出去了,让她立刻安排人手寻找!”
说罢,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朝外狂奔而去。
玉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慕容锦如此失态,便知事情非同小可。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朝董芸的院子跑去。
慕容锦边跑边想着夏寻雁可能去的方向,第一目标当然是书院。
整个晋城有五家书店,出门往右走的话,能通往三家的方向。
她只得先从最近的一家方向开始寻起。
一路上她不住地向行人询问是否见过一个高高瘦瘦、一身书卷气的女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然而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书院时,店老板摇头表示今日并未见过这号人物。
慕容锦只得转头奔向第二家书院的方向,然而依旧是徒劳无功。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慕容锦心急如焚,感觉下一口气都快没办法喘上来。
她想起那日在青梅庄的时候,孙迁与梨花激烈交锋,那般魁梧的身躯,若是决意绑架一个柔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
越想越觉得恐惧,早知道就告知夏姐姐关于孙迁的事了,如此她就不会出门,哪里还会有今日这样的事。
就在她辗转各巷子之间时,差点撞上了同样魂不守舍的杏花。
她一把拉住杏花,急切问道:“夏姐姐呢?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杏花也是慌得不行,带着哭腔回答:“我们原本一起的,可在前面那条巷子,突然有个人冲出来,一棍子就砸在了我头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夫子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话,慕容锦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慌乱,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快,快带我去你被打晕的地方!”
杏花连忙在前引路,两人急匆匆地赶到了事发地点。
慕容锦环顾四周,迅速作出决断:“我继续在这附近找,你立刻回衙门,把这件事告诉我阿姐。”
杏花赶忙应了下来,转身就往回跑。
慕容锦深吸一口气,循着附近的巷子一条条找过去,尤其是越偏僻的巷子她查探得越是仔细。
如今晋城安排有官兵在城中巡逻,孙迁想要悄无声息地带走夏寻雁,必定会避开人多的地方。
当她走到第四条巷子时,墙上赫然出现了一处鲜红的血印,看样子像是抠破了手指抹上去的。
慕容锦心头一紧,顺着血印往巷子深处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两侧的房屋,生怕错过任何线索。
终于,在一扇紧闭的宅院门前,再次出现一只淡淡的红印子。
仔细一听,里边似乎还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带着男人低低的辱骂声。
慕容锦热血上涌,上前推门,而门却从里面被紧紧锁住,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慕容锦抱起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猛地撞向大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应声倒下。
院子里面,一辆马车整装待发。
夏寻雁衣衫凌乱,整个人跪伏在地,双手被反绑在后面,口中塞着布条,被那人拖拽着长发,生拉硬拽要拖上马车。
慕容锦何时见过这样狼狈的夫子,如同高高在上的仙子堕入了凡尘,被恶魔肆意凌辱,野蛮对待,让人心痛极了。
她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拔剑就冲了上去。
孙迁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他冲着慕容锦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来得还挺快的嘛,不过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我。”
说着暂时放开夏寻雁,提着刀就迎了上来。
夏寻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撕打在一起。
慕容锦牙关紧咬,用力挥剑,恨不得将毕生所学武功全部都使出来。
可她不过是一个女子的体魄,又没有梨花那样的奇遇,对上孙迁这般体格,明显就是吃了大亏。
也幸亏自小习武,才能在技巧上与孙迁一战。
但一刻钟之后,她的体力就明显落了下风,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水。
却仍然咬牙坚持着,她知道一旦自己泄了这口气,眼前的恶魔就会将那个清冷的女子扛上马车,之后她们就再不相见了。
最可怕的是,那个女子落入孙迁这样的恶魔手中,从此以后,她的灵魂,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如此你来我往,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拼死抵抗。
又打了大约二十多招,随着孙迁一记猛烈的飞腿踢来,慕容锦手中的宝剑被踢得脱手飞出,整个人彻底地落入了颓势。
孙迁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女人,也敢来拦我!我竟不知吾妻如此讨女人的喜欢,不如我大发慈悲,把你也收了,以后你们可以一起服侍我,我允许你们私底下搞在一起——”
然而话音未落,慕容锦却突然再次发难,她身子就地一滚,瞬间逼近,手里的匕首冲着他的腹部捅去。
孙迁万万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来不及闪躲,只得将左手横在身前,勉强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但粗壮的胳膊上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像小溪一样流淌出来。
顿时大怒,恶狠狠地一脚踢开慕容锦,一张蒲扇大的手掌扫过去,慕容锦白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贱人,敢伤我!”
男人怒骂着,一把扯住慕容锦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地上砸。
不远处正趴在地上的夏寻雁扭头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她很想开口说话,让慕容锦走,不要管她了。
可她没办法开口,只得无声地流着眼泪。
孙迁又狠狠地踢了慕容锦几脚,直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才扯下一块布条,随意地缠在受伤的左臂上。
他呸了一声道:“念在你大伯是南镇抚司佥事的份上,老子暂时留你一命。不过老子来把自己的女人带回家去,谁都拦不住,去哪里也说不上理!”
说着往夏寻雁的方向走去,准备要把她抱上马车。
夏寻雁挣扎着想要逃脱魔掌,可是她的手脚被绑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眼看着孙迁越走越近,一时间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孙迁看着她抗拒的眼神,哼了一声,直接一把将人扛了起来。
刚要迈开步子,不想小腿却挪不动了。
低头一看,原本还趴在一丈之外的慕容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过来,抱住他的小腿。
而地面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小贱人,还不放手,莫不是想死。”
孙迁低吼着,试图甩开她的手。
可没想到慕容锦抱得很紧,根本甩不开。
他没有办法,被迫放下手中的夏寻雁,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掰那双顽固的手。
然而,慕容锦的指甲深深抠进他的肉里,仿佛要与他的小腿融为一体。
孙迁连掰了两次掰不开,只得就这么拖着她往边上走。
夏寻雁泪眼蒙眬地看着满地的血迹,心如刀绞。
孙迁终于在墙角找到一块硕大的石头,他弯腰捡起,狞笑道:“敬酒不吃罚酒,既然你不肯放手,那我就一根根敲断你的手指!”
说着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石头,朝小腿处慕容锦的手上砸了上去。
先是左手的小指,接着是无名指、中指……
每一次的撞击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响。
十指连心,慕容锦如何不痛,可眼下,再痛,也痛不过日后的悔恨。
她对夏寻雁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在孙迁来之前,她对她不过是有些许的好感罢了,她并没有非她不可,也不一定非一个女人不可。
可孙迁来了,她从梨花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女人的遭遇,从阿姐的口中,知道了她清冷淡薄背后的隐忍,她光鲜后面不为人知的寂寥,她的难堪,她的不体面。
她心疼她。
因为心疼才产生了爱意。
想保护她,想为她搭建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如今才发现,自己何其渺小,梨花尚且能和孙迁一战,而自己,不过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一败涂地,拿什么保护她。
如今只能,尽量拖下去,拖得一刻算一刻,最好能拖到救兵。
自己怎么样都不要紧,只要不要让这个恶魔把夏寻雁给带走了。
否则,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石头与骨头的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听在夏寻雁的耳中,就像一颗颗尖锐的钉子,钉入她的心脏。
寸寸刺痛寸寸钻心。
慕容锦,这个笨蛋,为什么要管我。
为什么不自私一点。
也许当初那封信,就不该解释,让她一直误会着,认定自己就是个坏女人,这样一来,今日她就不会再这般执着要救自己了!
硌——
硌——
硌——
捶打的声音依旧在继续的,夏寻雁头皮发麻,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冲着孙迁的方向,无声地疯狂地摇头,眼里尽是哀求。
她用力卷缩起身子,头抵着地冲他跪下,求他。
求他放过眼前那个无辜的女子。
她愿意跟他回去,她愿意答应任何条件。
可此时的孙迁已然疯魔,哪里还有清醒的理智在?
他就爱看夏寻雁脸上除了淡淡之外的表情,她越难过越哀求越卑微他越兴奋!
他更享受着慕容锦痛苦、隐忍的表情和声音!
“你叫啊,你怎么不叫出声来,是不是砸得不够重,那我再用力一点——”
随着他力道加大,慕容锦感到一阵剧痛席卷而来,仿佛骨骼都被这股力量所扭曲。
她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然而却仍旧紧咬着牙关,双唇已经被咬破,鲜血与先前腹中吐出的血混合在一起,从她的嘴角缓缓溢出。
“就这么不愿意叫,怕她心疼?”孙迁脸上掠过一丝阴森的笑容,嘲讽道,“难不成你真的爱上她了,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愿让她心痛?”
“你们女人可真贱啊,放着世界上那么多的男人不喜欢,却偏偏喜欢女人,女人连那玩意儿都没有,能给你快活吗?”
“你不知道吧,她以前也喜欢过别的女人,她喜欢宇文明月,喜欢得要死,喜欢到愿意为了让宇文明月活命而嫁给我,就算你为她死,她也不会爱你的,她心里只有她的公主!就这样,你还愿意为她死吗?”
慕容锦并不知道夏寻雁爱过董芸的事,但在她看来,在当下的境况,这些都不是事。
她的左手已经全部被敲断,孙迁现在已经敲到了她的右手。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
左边手腕连带着右手依旧紧紧攀着他的小腿。
眼看孙迁手上的石头又要落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啸,一把长刀飞来,直冲向男人宽厚的后背。
孙迁感知到风声,来不及再继续折磨脚下的慕容锦,赶忙侧身闪过。
一闪过后,他迅速站起身,转过头去,警惕地看着门口。
而大门外边,逆光站着的少女,不是梨花还有谁。
慕容锦见到她来,坚持着的最后那一口气终于泄掉,随着巨大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整个人就这么头一歪昏死过去。
梨花一眼已经将院内情况尽收眼底,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没有任何废话,提着刀就砍了上来。
孙迁看着冲过来的梨花,眯了眯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残忍阴冷的笑意。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先前的惧意,反而有一种扭曲的兴奋感在他心中升腾。
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铁棒,迎着梨花的刀锋冲上去,用手中的铁棒硬撼大刀。
金属相撞的声音很快就在空旷的屋内回荡,火星四溅。
屋内的家具被扫得七零八落,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孙迁自知今日已无法悄无声息地将夏寻雁带走,于是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投入了十成的功力。
梨花的弯刀舞得密不透风,招招致命,她此刻只想将这个绑架夫子折磨慕容锦的男人碎尸万段。
孙迁的身手本就不弱,他身形高大,力量惊人,即便梨花的体魄已经加到八十,可此时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拿下。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从院前打到院后,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孙迁此刻没了负担,又坠入疯魔,竟有一种越战越勇的感觉,他狞笑着,仿佛十分享受着这场战斗。
但很快梨花就发现他左手手臂处渗出来的血滴,再加上对方也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手臂的动作,便知道了他的弱点在哪儿。
于是招招狠戾,全部朝着对方左臂攻过去。
孙迁自知破绽被对方找到,恨得眼睛通红,咆哮一声,攻势更加猛烈。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一直攻着他左臂的梨花却突然刀锋一转,趁机一刀砍向他的右小腿。
闪躲已经来不及,腿上就这么硬生生挨了一刀。
顿时吃痛,动作瞬间慢了下来。
梨花抓住机会,来个神龙摆尾,又是一刀砍向他的右肩。
这一次,孙迁未能及时闪避,锋利的刀刃深深砍入他的肩膀,鲜血立刻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男人痛得大叫一声,他自知已不是少女的对手,如果再打下去,自己恐怕会死在对方的刀下。
于是虚晃一枪,转身就逃。
梨花哪里会放过他,提着刀就追了上去。
此贼身手了得,他忍着痛楚,一路狂奔,竟然让他逃出了院子。
梨花追到门口,看着那仓皇而逃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但眼下不是追人的时候,赶忙转身回到屋内。
屋内满地鲜血,慕容锦昏死在地。
梨花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她的伤势。
一边转头问道:“夫子,你没事吧。”
夏寻雁摇头。
确认慕容锦仍有微弱气息时,梨花松了一口气。
迅速割断夏寻雁身上的绳索,再一把抱起地上的慕容锦道:“夫子跟上,外面刚好有马车,咱们现在立即去医馆。”
夏寻雁重获自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乱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梨花走到车旁,停了下来,“夫子,你先上去,坐在里边抱着师姐,我来赶车。”
夏寻雁闻言赶忙入了车内,直接坐在车板上。
浑身仍是止不住地战栗。
在梨花的指示下,她小心翼翼地将不省人事的慕容锦抱到怀里。
随着车帘子放下来,马车开始启动。
车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夏寻雁抱着沉甸甸的人,掌心、指尖所触及之处,尽是一片温热的潮湿,那些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流。
她把脸贴在慕容锦的脸上,轻声哭泣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第142章 计划
慕容锦被抱下来的时候, 俨然成了一个血人,连梨花和夏寻雁身上都跟着沾了一大片的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医馆更是如临大敌, 赶忙抽调四名大夫处理的伤势。
梨花在出发的时候已经让系统扫描慕容锦的情况,因此上下车都特别小心。
当看到大夫们正忙碌地处理着慕容锦身上的可见伤口时, 她急忙开口道:“先处理腹部的肋骨,左腹上方第八根已经断裂移位,若不及时处理, 恐怕会刺入肺部,后果不堪设想。”
年长的老大夫闻言, 浑浊的眼珠子闪了一下, 赶忙命人剖开伤者衣裳, 往左肋骨摸下去。
果然一摸完,一脑门子的汗。
这时候已经没有工夫去管眼前的女孩如何得知具体伤情。处理断骨保住性命,才是头等大事。
破肚是不可能破肚,唯有想尽办法将断骨正位、接骨,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虽是个接骨的老手,但年事已高, 手脚僵硬,无法亲自动手。
而眼前的几名年轻大夫, 个个面露惧色,双手颤抖不已,显然无法担当此重任。
梨花见状, 一咬牙,道:“大夫, 我对人体的架构颇为熟悉,你教我, 我来接骨!”
至少她有系统,系统直接将慕容锦腹部骨头的位置合成图像展示在她脑袋里,她能看得清楚每一根肋骨的位置。
老大夫看着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别无选择。
但让他最终能下定决心将这种事交给一个不是医者的人,绝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因为刚才梨花进门的时候就提醒了肋骨断裂的位置,他才确信这女孩的确熟悉骨骼脉络。
“只能如此,小统领按照我说的进行推位,切记,慢慢来,不可鲁莽。”
梨花点头,神色凝重应道:“是!”
说话间,老大夫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接骨的工具和药物。
他一边抓着梨花的手,感知周边几根肋骨的位置,一边细细解说了正骨和接骨的步骤和要点,每一个细节都讲得极为清楚。
梨花心中默默记下每一个步骤,随着老大夫下令让她开始动手,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俯下/身子,双手轻轻触上慕容锦的左腹。
她按照系统提供的图像,仔细地摸索着那根断开的肋骨。
在老大夫的指导下,轻轻用力,一点一点地将那根移位的肋骨推回到原位。
这个过程需要极度的细心和耐心,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系统不断地刷新着肋骨的最新位置,梨花随之调整力度,一点一点地往上推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其他几名大夫见状,赶忙拿着手巾为她止汗。
终于,系统显肋骨归位后,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不敢大意,再次出手摸索确认,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道:“成了,不过伤在腰腹,不能上夹板,只能用布缠住固定,再敷上药膏,让骨头慢慢愈合。这期间万万不可挪动!”
其他几名大夫赶忙应下来。
处理完最危险的,这才轮到其他不致命但却也同样不可掉以轻心的地方。
最触目惊心的要数头部被撞击地面的伤口,还有被敲断的手指头。
老大夫摸了摸慕容锦的左手五指,摇了摇头道:“这左手,怕是难以保全了。必须割开肌肤,取出碎骨,再尝试接骨复位。即便能够康复,日后也难以张合握住东西。”
全程站在一旁的夏寻雁已然不忍听进去,眼眶再度发红。
却也没退出去,就挨着墙站着,不敢打扰几名大夫,也不敢靠近免得碍事,就这么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病榻上的女孩儿。
老大夫的话与系统的判断如出一辙,眼下的条件,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梨花点头:“劳烦大夫帮忙处理。”
这才起身,走到夏寻雁身边,扶住她那僵硬的身子,将她带离了厢房。
董芸、慕容九天夫妇,以及慕容锦的三个弟弟,正提着一颗心站在门外。
见到二人出来,赶忙迎上来。
果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来了也不闹,就在外头静静候着,等待消息。
梨花看着几人担忧的眼神,道:“肋骨断了两根,一根差点插入肺部,如今已经复位正骨;头部被剧烈撞击,情况严重,但不致命;左手五指全部被敲断,正在处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三天非常关键,只要她能挺过这三天,就基本上没有大碍了。”
江娘子听到这里,全身发软,向后倒去。
慕容九天赶忙将她扶住,抱到一旁的凳子坐下。
夏寻雁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二人跟前,直挺挺跪了下去,眼中盈满泪珠,道:“伯父伯母,她是为了救我才成这个样子,你们打我骂我,兴许能好受一些。”
众人这才注意到同样满身鲜血的她。
刚才在外头,夫妇二人已经从董芸那里了解了情况,慕容九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伤她的人又不是你,你不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快起来吧。”
江娘子也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擦了擦眼泪道:“要是打你骂你能让她平安无事,我怎会不做?无济于事的事,做了也是白做,再说了,今日若不是你,换作别人,她也还会这么做,她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倔脾气,要是每个被施救的人我都要打一顿,那我打到什么时候才打得完。”
说完,想起活蹦乱跳的女儿毫无知觉地躺在病榻上,又泣不成声。
董芸走过来,将夏寻雁扶起道:“你没有错,更无需多想,锦儿也必定不愿意看你这般。”
夏寻雁低头不言。
梨花冲着慕容夫妇道:“师父师娘,你们先回去吧,师姐今日必定是醒不来了。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师父师娘在这儿也是白白受累,这儿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江娘子摇头:“锦儿如今生死未卜,我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留在这儿,离她近一些我也心安。”
慕容九天坐在妻子身边,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三个弟弟更是站得直直,见梨花望过来,皆纷纷摇头。
梨花无奈,只得找来医馆的人,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厢房,让众人暂时安顿下来。
董芸看着她和夏寻雁一身血迹,还有后者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庞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神,心疼道:“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江娘子也附和道:“是啊,你们回去吧。这里有这么多人,医馆也不方便接待。我们都帮不上什么忙,不用留这么多人在这儿。”
梨花点头,道:“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晚点再过来。”
说着冲跟来的官差道:“去青梅庄把草儿接来,医馆这里的大夫都是男的,不方便照顾。师姐身上多处断骨,不能随意挪动。我们这些人虽然愿意照顾她,但笨手笨脚的,反而可能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还是得让专门的医者来处理。”
官差赶忙应下,转身就往外走。
江娘子看她安排得面面俱到,满眼感激道:“好孩子,若不是你及时赶到,锦儿眼下怕是——”
说到这儿,又不禁哽咽出声。
梨花赶忙安慰道:“师娘不必说这样的话,怪我今日去了孟村,没能及时赶回来,才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不过师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事,师娘请宽心。”
江娘子这才抹了眼泪道:“好孩子,你说话师娘爱听,也爱信。好了,快回去吧,你这一身血红的,师娘看了太渗人了。”
梨花点头应允,拉着依然魂不守舍的夏寻雁上了马车。
董芸留在这里无用,也被催促着回去。
梨花让二人坐在车厢里,自己在外头驾车,朝衙门方向赶去。
车厢内,夏寻雁沉默不语。
董芸握着她发凉的手道:“我知道你对那人天生恐惧,若是得知他还活着,必定魂不守舍惶惶不安,所以才打算瞒着你,也没让你出门。谁知道却因此出了差错,都怪我没安排好。”
梨花在外头一听,忙道:“是我们仨的主意,大家都没想全,反倒是弄巧成拙,姐姐万万不要一人扛下这个事。”
夏寻雁却摇了摇头,黯然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多年前种下的因,才酿成了今日的苦果。若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与虎谋皮,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董芸心疼着她的自责,“你当初的一切,皆是因为我。”
夏寻雁:“不,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我当时却偏偏选了这一条路……”
董芸将她揽进怀里,道:“过去无法改变的事,咱们就不要再去想了,而我们要做的,是当下该做的事!”
夏寻雁眼珠子这才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董芸道:“对!孙迁!”
梨花一边听着里边二人的谈话,一边调出系统道:“九号,从今日起,在范围内锁定孙迁,无论他做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要传达给我!”
新系统如今不主动干预情况,除非有梨花特别要求。
对系统来说,如果只是查询范围内过去固定时段的情况,需要的能量较小。
但如果要持续性地监视一个人,将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一旦能量即将耗尽,就会自动休眠进行补充,时长视耗损情况而定。
系统应下。
……
孙迁犹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最后藏到了李文通在晋城的府邸里。
李文通看他这模样,惊讶道:“将军堂堂四品武将,怎会落得如此境地?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命令官府助你一同拿下那些贼人?”
孙迁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贤弟有所不知,追杀我的正是官府的人。”
看着李文通满脸困惑,他只得解释道:“我早怀疑吾妻被那个守军统领给藏了起来,这些日子就一直守在衙门周边。果然今日就被我撞见了,于是决定带她回家。谁知慕容九天的女儿和那女统领突然出现,我一时不慎,让她们给伤了。”
李文通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岂有此理!孙兄带嫂夫人回家,那几个女人有何资格阻拦?就算慕容九天在场,也无权干涉!这几个女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孙兄何不向上级禀报,治她们的罪?”
孙迁当然是想,但父母当初已经将夏寻雁的逐出家门、划出族谱,这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如今宇文敬对夏相还保留半分情面,自己为敌将所掳,不自尽明志,就已经是失节。如今好不容易逃回来,没能第一时间前去面圣请罪,却因此事闹上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最要命的是,他消失这三年,外界皆以为他死了,镇南将军一职虽然未再册封他人,但其实已经被收回去了。
说白了,他现在压根就不再是镇南将军。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父亲徐恭王的爵位,而这个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待徐恭王一死,凌州府便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他原本打算从敌国逃回来之后,上京请罪,请求任务争取再立军功,就算不能把镇南将军的头衔给拿回来,但至少也能挣个一官半职。
可谁知回到家中,方得知妻子被赶走,顿时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哪里还管其他,转身便直接南下了。
他少年慕艾,对夏寻雁一见钟情,但一介莽夫,不敢高攀夏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没想到对方却直接上门来交换条件,他喜不自胜,于是趁机提出要娶她,就算是被降了两个官品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一回来,人却跑了,他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但这些事不能跟眼前的李文通说,此人见风使舵,若是知道自己失势,哪里还会和之前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
于是当李文通问起缘由时,他也只能拿夏寻雁被删了族谱这一事来搪塞过去。
李文通听了之后叹了口气道:“唉,不瞒孙兄说,我前日去和那佐官提了亲,给个平妻她居然还嫌弃,将我一顿耻笑,想我堂堂沱东李家,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佐官给如此嘲笑了,当真是窝囊极了!”
孙迁道:“没想到贤弟竟也是这么不顺,那咱们可算是难兄难弟了!”
李文通:“可不是嘛,嗐,不过我说孙兄,这几个女人都是依附慕容九天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要是慕容九天没了,这几个女人无处可依,是不是就任由咱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孙迁眼前一亮:“贤弟有何妙计?”
李文通阴阴地笑了笑,低声道:“干脆做掉慕容九天,再花点银子打点一下上头,安插咱们的人来做城主。”
上次自从和慕容九天说了三边合并的计划后,对方迟迟没有答复,再加上前头求亲一事黄了,这让他心里很是没底,更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来,于是便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孙迁闻言,沉吟着。
如今那几个女人就躲在衙门,自己不好进去搜查。
可一旦慕容九天倒了,到时候新的城主或县令上任,谁还愿意让一个女子做佐官?谁还愿意让一个女人当守军统领?一旦失去慕容家庇护,这些人将会寸步难行。
届时再联合李文通将她们各个击破,自己目的岂不是达到了?
他盯着李文通道:“我看贤弟这个计划不错!”
……
晋城许家,算得上是晋城的名门望族之一。
许老爷子曾担任鄞州别驾从事,如今致仕在家。
大柳树村刘明昌的女儿刘大姑就是嫁给许老爷家二子,门不当户不对的。
只因这个许家二公子年轻时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名声在晋城可谓是狼藉一片,良家女子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没有哪家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他。
后来刘明昌为了结交权贵,硬是把刘大姑给塞了过来。
也是因为这么一层关系,刘家那几百亩地得以挂在许老爷子的名下,不用上交一份税。
但自从晋城被慕容九天管辖之后,情况就变了。
慕容九天推行新政,士族门阀官绅一律按照实地拥有的土地数额缴税。为了防止世家大户隐瞒土地数量,衙门同时派雾隐军协同负责的官差小吏到各地测量核算,如此一来,这些官绅避无可避,被算了个清清楚楚。
许家几千亩地,一年要交的税可一点都不少,这让许老爷子大为光火,背地里不知道咒了慕容九天多少次。
但咒归咒,如今晋城归慕容九天管,他也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尽管如此,许老爷子还是不死心,想要做做慕容九天的思想工作,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少交一些税。
于是,在他七十大寿的时候,特意邀请了慕容九天出席寿宴,想要借此机会与他亲近。
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沱东李家的大公子李文通。
李文通带来的贺礼是一盆“月下美人”,又称琼花,据说一年只开一次花,而且每次开花都是半夜时分,花期只有一到两个时辰,十分珍贵。
许老爷子见到这份厚礼,简直是欣喜若狂。
得知生辰当晚就是琼花绽放的时刻,他更是觉得鸿运当头、荣幸之至。于是打算邀请宾客们留宿赏花,共度这难忘的良宵。
而这一举动,正中了孙迁和李文通的下怀。
想要悄无声息地干掉慕容九天,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毕竟慕容九天本人本就当过兵,又跑过镖,武功高强。而且此人平日不是在青梅庄就在城主府,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雾隐军,想要找到单独下手的机会几乎不可能。
这次许老爷子的寿辰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花重金买入“月下美人”,许老爷子必定会邀请重要宾客留下赏花,漫漫长夜,非常适合动手。
在晋城能打得过慕容九天的人不多,孙迁就是其中一个。
然而因为慕容锦的事,慕容九天对孙迁必定视若仇敌,若是碰面,必定会起摩擦。
于是二人便计划由李文通出面贺寿,而孙迁则扮作他随从一起参加寿宴。
许家人并不认得孙迁,届时孙迁只需要避开慕容九天即可。
再由李文通在宴席上灌醉慕容九天,孙迁则趁着夜色潜入其房中,将其弄死。
就算梨花跟着来一起贺寿,晚上睡觉,她一个女孩子必定不可能与慕容九天同房。
如此一来,动手的机会和成功率就大大地增加了。
……
许老爷子的大寿即将来临,家中的三个儿子和媳妇都忙得团团转,各自负责着寿宴的筹备事项。
大儿子如今是鄞州城中一名小吏,招呼宾客迎来送往这样的重要任务自然是要落在大房夫妇的身上。
后厨的差事是个肥缺,油水颇丰,被聪明的老三给抢了去。
而许家老二最后只混了个安排宾客客房和打杂的差事。
许老二如今一妻三妾,尤宠妾室春娘。
春娘看着大房刘大姑如何都不顺眼,只恨不得这刘大姑哪天暴毙,自己好上位做了那正妻。
就在许老爷子寿辰的前一天晚上,春娘和往常一样,要去前花园纳凉,却碰巧听到刘大姑正在暗中与人说话。
隐隐约约是个男人的身影,只是整个人藏在门后,看不到身影。
“这几日不行,相公都在家中,不方便。”刘大姑低声说道。
“可我想你得紧。”那男人急切地回应道。
春娘心中一动,顿时来了精神,她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不然你明晚来吧,明晚人多眼杂,没人注意你。相公定要去那狐妖媚子屋里鬼混,家里又有客人留宿,下人也顾不过来。你那时候扮着客人的身份来,没人注意你。”刘大姑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到时候你给安排个房间,我好与你温存——”那男人兴奋地说道。
张春娘听到这里,心中狂喜,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这对奸夫□□拿下,如此一来正妻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可脚步刚要迈出去,很快又收了回来。
现在无凭无据的,就算说他们两有染,谁会相信,既然他们明晚要私会,倒不如抓个现行,到时候就算大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于是压着激动的心情听了下去。
“明日家里来客都安排在花满堂,到时候我让人把你排在左边第三间,你可别走错地方了——”
“放心吧。”男人说着,这才趁夜离去。
张春娘等着刘大姑走了,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心扑通扑通地跳,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那热血沸腾的场面了。
第143章 寿宴
寿宴当晚, 慕容九天如期而至。
李文通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人一出现,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仿佛之前提亲被拒一事从未发生过似的。
李文通与孙迁私下交好的事,外人不得而知, 慕容九天自不会将女儿的事迁怒到他身上。
两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宴席结束的时候,慕容九天醉得几乎走不动道, 由下人背着回房休息。
李文通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喜, 只觉得今晚的事十拿九稳。
孙迁假扮他的随从, 自来了之后就借故肚子疼, 提前回了房间。
原本下人是住在另外一个院子,但有些贴身小厮除外,万一主子喝得烂醉,自然是要由自己人照顾妥当些。
刘大姑负责安排住宿一事,听孙迁说晚上要在屋内侍奉主子后,便把他往李文通的房间领。
喝完酒宴的李文通醉醺醺地被人扶回房间, 孙迁一脸恭顺,低眉顺眼地到门口把“主子”背了进去。
待其他人走后, 李文通这才睁开眼睛道:“孙兄……慕容九天那老家伙被我灌醉了,走路都不成,直接让人给……抬了回去, 今晚定是打雷都醒不了,孙兄这一去, 就毫无悬念了……”
慕容九天酒量不差,要灌醉他, 李文通自然也喝了不少,只是惦记着后半夜的事,这才保留了一丝神志。
孙迁冷笑道:“今晚过后,他就是个死人了!”
等慕容九天死了,女佐官没了依靠,晋城衙门就此解散,自己那个妻还能找谁傍身?还不是得乖乖回到他身边!
李文通在他说话间,也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笑嘻嘻道:“原来孙兄在房间里,也偷偷地喝酒了……哈哈哈,不过可千万不要误了今晚的大事——嗝。”
孙迁道:“放心吧,拳头大的酒瓶子,都不够我两口,哪里能喝醉。”
许家下人因他身子不舒服,不便去前头用餐,便送了酒菜过来,还带了一小壶酒,没想到居然是福临酒坊生产的酒,他见不多,便直接喝了。
二人说着话,李文通很快就有些不胜酒力,起身就要去睡觉。
抬眼却见眼前的孙迁有些坐立不安,额头上更是冒出密密的汗来,一副燥热异常的模样。
“孙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可千万别影响今晚刺杀慕容九天的任务啊。
而此时的孙迁浑身发烫,一股燥热之气从下腹升起,让他十分难耐。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耐烦地将衣服扯开,站起身走来走去。
门外,为确保客人安全,许家安排家丁在外头巡逻,整齐的步伐走过,伴随着说话声。
李文通看着眼前的男人,颇有些关心地问道:“孙兄……你没事吧?”
孙迁转过头来,双眼猩红地盯着他,那是一种狩猎者看待猎物的眼神!
而此时的二房,春娘正在屋内大闹,骂着许二爷道:“这屋子里外都找不见人影,还能去哪儿?定然是去会她的情郎了!你竟能忍气吞声甘愿做王八,可许家的脸面都要被那贱妇丢尽了!”
其他两妾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二爷,她还偏偏挑老太爷过寿的日子去会情郎,这分明就是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
许二爷被闹得焦头烂额,无奈道:“万一没有通/奸一事,让客人们知道了闹出笑话,爹爹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春娘唇角勾了勾,“我们偷偷带人过去,将房门围起来,不出声,倘若真没这档子事,到时候悄悄撤离便是,只当是一场误会,也算是给姐姐洗清了冤屈。若是真有其事,那正好可以当场揭穿她的真面目,二爷你也不用再做那冤大头了!”
许二爷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道:“那便依你所言,行动之时务必小心,切勿声张!”
春娘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不声张?那是万万不可能!
她亲耳听姓刘的和那奸夫约好,岂还有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将那女人给拉下来,嫡妻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于是出门的时候,偷偷吩咐心腹侍女去大房二房叫唤一番,好让那女人这次出尽洋相,输个彻彻底底!
花满堂左起第三间,与隔壁几间都相隔甚远,凹进荷塘深处,最适合幽会不过了。
此时屋内烛火摇曳,隐约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气声。
一群人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
春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转头看向身旁面色铁青的丈夫:“二爷,我没说错吧?你的那位嫡妻此刻正在里面快活着呢!听着这声音,里面怕是有两个男人在,啧啧啧,一女战二男,可真是勇猛啊。”
另一小妾也幸灾乐祸道:“看来平日没被二爷给喂饱,不然怎么会疯狂至此。”
许二爷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青紫交加,活脱脱一个绿王八的模样。
大房二房的人也跟了来,听着里边的的声音,脸上皆是暧昧与不齿,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随着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越发不堪入耳,许二爷终于忍无可忍,再顾不得其他,咆哮道:“冲进去——给我冲进去——把这几个奸/夫淫/妇给我绑起来,送官去!我要治她个私通之罪!将她浸猪笼、沉湖底!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众仆妇得了命令,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手持棍棒,就这么往房间里面冲了进去。
门很坚固,但耐不住五六个身材健硕的小厮仆妇一齐冲上去的巨大冲力,就这么嘭的一声被撞开了。
而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确实是有人在大行苟且之事,但不是许家二房的夫人,而是两个男人!
在下边撅臀向上的那位,正是今日来参加寿宴的沱东李氏大公子李文通,至于另外一位身材高大健硕挨在他身后的男人,却看着十分眼生。
“呀,那不是李家大公子吗?”
“后边那人是谁呀?”
“是他随从,今日下午跟他一起来的,刚到就说不舒服,二夫人还亲自领他去了房间歇息。”
“啊,原来李公子有龙阳之好啊!”
“真是一日都离不了,来别人家参加宴席也不忘带小厮来做这种事!”
李文通此时正被疯魔了一般孙迁给扯住头发掐住后颈。
所有一切毫无预备,毫无措施,痛得他惨叫连连,鲜血从伤口处流了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他怎敌得过身强体健的武夫,跑不掉,只能咬牙闭眼,任由一切发生。
见到大门突然被推开,整个人吓得惊恐万分——
春娘见到眼前这一幕,脑袋嗡嗡直响,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明明那贱妇说的,就在花满堂左边的第三间,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的。
反正门已撞破了,她冲着中仆妇道:“搜,那贱妇一定是藏在哪儿了!”
而屋内二人也是被这境况给弄得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走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许老太爷,而旁边那个身形高大的人,不是慕容九天还有谁。
后面跟随着的,还有刘大姑和几个仆人。
“咦,那不是二奶奶吗?”
“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二奶奶没有与人私/通!”不知是谁出声喊道。
众人低下头,交头接耳,这才知道刘大姑去看琼花盛放了,怪不得刚刚一直找不到人。
春娘整个人差点就晕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门口,刘大姑看着眼前围在一起的这群人,不解道:“今夜月下美人盛放,你们不去欣赏这美景,却来这里做什么?”
说着,抬起头朝屋内看去。
只见屋内叠在一起的两人,那沱东李氏大公子痛得一脸扭曲地趴在下边,而上边那位扭过身去,向着里面,不欲被人看到正脸。
整个场面十分不雅。
刘大姑脸色不禁变了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人也围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老爷子隐隐约约听了大概的缘由,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几乎站立不稳。
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猛然转身,喷了火的目光直射向许二爷,恨不得将他生吞了下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说着手臂扬起,重重地甩了眼前二儿子一个大嘴巴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忙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跟在许老太爷身边的慕容九天,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榻上那斑斑的血迹,“好心”地问道:“李大公子,要不要给你叫大夫?”
而背对着门口正不紧不慢穿着衣裳的男人听到慕容九天的声音,顿时身子一僵。
不是说慕容九天被灌得烂醉如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九天也“恰巧”认出了这位镇南将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怒火燃起。
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镇南将军,你打伤我女儿,如今她人现在还躺在医馆,奄奄一息,你却来这里玷污沱江李氏的大公子,你这个恶棍,今日我就算舍弃这个城主之职,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孙迁才堪堪披上一件外衫,听到后边拳风逼来,慌忙转身应战。
下身那未曾遮掩的丑态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许家的女眷和仆妇们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散。
慕容九天哪管那么多,上前就将他缠住。
而今日留宿的客人不少,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
见到这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到处打探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们得知原本已经“死去”的镇南将军竟然活着回来,并且冲进了李大公子的房间将其奸污时,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天哪,这镇南将军也太不是人了吧!”
“李大公子真是太可怜了,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情。”
众人一片哗然,围在一旁指指点点。
尤其是正在和慕容九天酣战的镇南将军,一脸凶相,一身丑态,让人心生鄙夷。
孙迁刚才强拉着李文通舒缓一番,这时候毒已解了一大半,哪里还不知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陷阱。
可眼下已是百口莫辩,虚晃一招后将慕容九天一脚踢翻,推开窗子,翻身跃了出去,就这么消失在夜色中。
慕容九天从地上爬起,恨恨道:“这厮前些日子刚打伤了我女儿,如今又来搅乱老爷子的寿宴,还这般糟蹋了李大公子,当真是歹毒至极!”
许老爷子欲哭无泪。
好好一场寿宴,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还月下美人鸿运当头,呸呸呸。
旁边有仆人在窃窃私语:“听说那个镇南将军是李大公子亲自带进来藏在屋中的呢,说不定两人本来就是相互有意思,今晚想趁机行那苟且之事。”
“就是啊,人家男欢男爱本来也没什么错嘛,只是不喜欢女子罢了。都怪那个春娘,非要拉上大伙儿一起来捉奸,这下好了吧?二奶奶根本就没有私通外男的事,却惊扰了人家大公子和镇南将军的好事。”
春娘听到这话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许老爷子不住地磕头:“老太爷冤枉啊——我明明听到是刘芳琳那个贱妇——”
话还没说完,许二爷就怒气冲冲地上来,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春娘的脸上。
“贱人!都怪你!闹了这么一出,害我许家成了整个晋城的笑话!”
许老太爷道:“赶紧把她拉下去,我现在不想见她,还有她手下的那些个仆妇,也全都关起来,明日家法伺候!”
春娘和几个仆妇很快就被拉了下去。
屋内,李文通如一只破败的布娃娃瘫软在榻上,无力动弹。
慕容九天上前道:“李大公子,你的私事我原不该插手,但见你今日遭遇此番,我身为一城之主,又岂能坐视不理?你与那孙迁之间,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他强迫于你?若是情投意合,我自不再多言;倘若是他逼迫你,我即便拼上这城主之位,也要为你主持公道。”
沱江李氏大公子,本就是个好面子之人,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么多人看到他被孙迁摆弄,早已无地自容。
耳旁传来窃窃私语声,有人说他与孙迁有染,活该如此;有人嘲笑他有龙阳之癖……热血充斥着整个头颅,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扯着被子疯狂地蒙住脸,声嘶力竭地大喊:“滚——滚——全都给我滚——”
慕容九天见状,不禁摇头叹息,转向许老爷子道:“哎,大公子这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啊。”
许老爷子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城主大人,你可得救救我啊——”
李家大公子在他家里出事,若是被沱江李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九天道:“此事与许家无关,全是那孙迁一人之过。待李家来人时,老爷子只需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即可。毕竟今晚之事,我亦亲眼所见。”
许老爷子闻言心中稍定,又急忙问道:“李大公子在晋城可还有亲人?他如今这副模样,我实在不敢留他在府中,万一有个闪失……”
慕容九天接口道:“他有个妹妹,不久前来拜访过我。我这就回去通知她,让她明早一早便派人来接大公子回去。由自家人照料,想必会更为妥当。”
许老爷一听,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道:“多谢城主提点,要不是今晚城主在这儿,我当真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慕容九天摆了摆手:“哎,我也是因女儿被那孙迁所伤而心烦意乱。见大公子这般境遇,实在是于心不忍罢了。”
说着他拍了拍许老爷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随后拱手道别:“既然已经看过琼花一现,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就先回去,也好通知李二小姐明早来接大公子。”
出了这么一趟子事,许老爷也不强留。
慕容九天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了。
……
尽管许老爷子再三叮嘱,命令昨夜之事必须守口如瓶。
然而昨夜留宿赏花的宾客众多,加上许家下人人多嘴杂,沱江李氏大公子被镇南将军孙迁逼迫一事一大早就被传遍了整座城中,连附近的村镇也传得沸沸扬扬。
看着屋子里被撵出来的小厮,听着屋里传来的咆哮声,李莲心冲着他道:“立刻写信回沱东,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家主。”
小厮面露难色,犹豫道:“可是,大公子恐怕不愿让家主知晓此事……”
李莲心冷冷地打断他:“你自小就跟着大公子,你可曾见过他什么时候这般歇斯底里过?”
小厮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没有。
李莲心道:“你也可以不写,可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到时候家主怪罪下来,你就百口莫辩了。”
“二小姐为何不写?”
李莲心冷哼道:“比起我,家主更信你。”
小厮一听,面上不变,心里却尤为得意,道:“那小的现在就去传信。”
李莲心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时隔两日,李文通的情绪并没有稳定下来,那日被众人围观一事时时刻刻盘绕在他脑海里,像是魔咒一样甩也甩不开,甚至痛恨起孙迁来,若不是他强迫自己,自己何至于此!
整日里,他在屋中摔摔打打、破口大骂,骂镇南将军不是人,是禽兽,是他毁了他!
小厮守了他两个晚上,早已疲惫不堪。这夜终于撑不住,原本只是想着回房间稍微打个盹就起来,可没想到头一挨床榻,就这么跟死猪一般睡了过去。
房间里,李莲心静坐着。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仆女进来了。
“主子,李四海睡过去了,天塌下来都醒不了。”
李莲心这才站起身,伸手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淡淡道:“走吧,去看看我那位好大兄去。”
二人推开李文通的房门,只见男人蓬头垢面地侧躺在床上,口中仍在痛骂孙迁。
见到李莲心进来,他怒目而视、破口大骂:“贱人!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谁知道李莲心却置若罔闻,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怎么,都这样了,还有力气吼我吗?”
说着又啧啧感叹道:“不过你伤在下边,没伤嘴,自然能吼了,孙迁居然没让你用嘴弄,真是可惜了。”
李文通听到这话,瞳孔一缩、脸色骤变,他胡乱抓起一个东西向李莲心砸去,“贱人!你找死!”
说着又喊着小厮的名字。
“李四海——李四海——”
“别叫了。”李莲心冷冷地打断他,“他被我下了药,睡得不省人事,你的另外几个随从都出去找寻那位镇南将军要替你报仇,你现在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理你。”
“你——你这个毒妇!”李文通骂道,“你想做什么,你反了吗?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一个婊子生下来的孽种罢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莲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现在动弹不得,你要怎么杀得了我?”
而在她身后,一旁的仆女正拿着凳子,往房梁上吊起了布子。
李文通顿时意识到不妙,喊道:“你在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仆女笑意盈盈道:“大公子,奴正准备着送您上路的东西呢。”
那一脸无邪,在烛光的映照下,让李文通不寒而栗。
“不——你们这是杀人——”
李莲心轻轻扇动着手中的折扇,拍了拍他的脸道:“我说好大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被男人玷污了身子,还怎么有脸活下去呢?妹妹我大发慈悲,帮你做了这个决定,我是不是特别好?”
李文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后面的伤口而疼得声嘶力竭。
他瞪着李莲心,眼中像是淬满了毒药:“毒妇!你这个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哟哟哟,别乱动,得多疼啊,好好躺着不行吗?怪让人心疼的。”
“你放心,你的死因我都帮你想好了,你被镇南将军给玷污,绝望至极,受不住打击,最终决定上吊自戕而亡。”
说着,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吹得布条飘飘荡荡,仿佛在为李文通送行一般。
“到时候,你那个爹啊,定会气急败坏,说不定去找孙迁算账,为你报仇。”
“而我,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运气好的话,你那个爹一个不小心被孙迁给弄死了,那李家,我们姐弟二人可要笑纳了。”
李文通听到这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贱人设下的陷阱!许家寿宴,是不是你给孙迁下的毒,让他侵犯我?如此好开展接下来的这一切?”
李莲心笑了笑,却否认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伸手到许家里边去。不过虽然不是我,自然另有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最近都得罪了哪些人吧。”
李文通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瞬间闪过那张绝美的脸,他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不是她……”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年你对我母亲的侮辱,对我无时无刻的打压欺凌,还有,你寒冬腊月把阿昭推入湖中,致使他身患寒疾体弱多病,这桩桩件件,也是时候还了。”
李莲心说完,眼神也变得更冷,冲着门外道:“动手!”
躲在暗处的马夫闻言,大步走了进来,行至床边,一把将李文通抱起,朝着那套好的布条挂了上去,再一踢开凳子。
李文通被吊在布条上,两腿挣扎着,两只眼睛露出绝望的眼神。
……
小厮睡了一夜的好觉,等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身体一个激灵,赶忙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大公子房间跑去,生怕晚了,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谁知进了房间才走两步,脑袋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整个人腿一软,就这么瘫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爬起来,战战兢兢地伸手往上一摸,才发现那具身子已经僵硬冰冷,他试图着开口,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他跌跌撞撞跑出门外,一口气冲进了喉咙,这才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公子上吊了——”
第144章 醒来
沱东李氏。
李玄刚将铜楼一落锁, 便心满意足地登船划离了岛心。
岸边,一辆华贵的马车静静等候。
见小舟渐渐靠近,一名小厮迅速跑来, 熟练地拉住了绳索。
管家则快步迎了上来,一脸焦急。
李玄瞥了管家一眼, 没好气道:“都多大岁数了,还慌里慌张的,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嘴唇动了动, 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将信件直接呈了上来。
李玄瞪了他一眼, 一把夺过信件。
边走边撕开。
只是刚看到前面几行字,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迅速将剩下的内容一眼扫完。
“岂有此理!”
管家见家主大怒,赶忙低头,噤若寒蝉。
“这个孙迁,简直猪狗不如!大公子出去,难道就没人跟着吗?”
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家主,四海在信上说了, 大公子为了让孙迁扮作他的随从去参加许家的寿宴,特意吩咐不让其他人跟着……”
“我没有眼睛吗, 信上说的我难道看不见?”李玄骂道,“大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去送死你们就由着他去送死?”
李文通身边的小厮李四海,正是管家的儿子, 这些奴仆大多都是李氏的家生子。
听到家主呵斥,管家也只能低头认错。
依对方的脾气, 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等李玄的这一阵脾气过后,管家这才忧心忡忡道:“家主, 这可如何是好?据说大公子特意送了一盆月下美人给许老爷贺寿,当晚留下了许多宾客观赏。那些客人和许家上下几十人,都目睹了大公子和镇南将军这一荒唐行径……”
李四海的信写了两封,一封给自己亲爹,说了一些详情细节,但是给李玄的,就是整体事情概括。
李四海在信中说,“当晚宾客十几人,许家家眷奴仆几十口,围在门口指指点点,大公子吟声不止,两股间尽是血水……镇南将军面色赤红,如猛兽一般,像是要把公子生吞活剥……”
这些景象,李四海不在现场,自然是听了许家的下人和宾客给传出来的。
而此时的李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自认玩弄女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不玩弄女人,皇帝还三宫六院呢,自己不过是关了个女人而已,这是不过是雅兴。
可男人被玩弄却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耻辱。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沱东李氏的继承人,这简直让他觉得五雷轰顶。
“去给我查!”李玄咬牙切齿道,“不是说镇南将军三年前就战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还和通儿搞在了一起?”
管家连忙应承下来,却又支吾道:“大公子和镇南将军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沱东,到时候各大家族若是知道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封住他们的嘴不成?”
李玄也是气,倘若儿子在上面,他面子尚会好受一些。毕竟玩弄男人和玩弄女人这种事,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家的公子哥没几个书童小厮,只是不摆到明面上罢了。
可偏偏自己这个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是在下边被人镇南将军弄,这让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逆子!”李玄愤怒地咆哮着,“简直是丢尽了我沱江李氏的脸面!”
管家见状,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家主息怒,四海在信中提到大公子伤得不轻,回来之后一直足不出户,在房中咆哮说镇南将军辱我。依奴之见,大公子或许是被那孙迁强迫的……”
李玄的脸色阴沉如水:“这个孙迁如果敢逼迫我儿,我沱江李氏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李四海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派人去给我查查这件事!这个孙迁为何会这般,还有,这些事怎会如此巧合?”
……
几天过去了,慕容锦终于醒来。
眼睛还未睁开,张口的第一句就是:“夏姐姐……阿……雁……”
声音沙哑,带着丝丝急切。
塌边正背对她端坐着的女子听到身后动静,迅速放下手上的书本,转过来,俯身去看她。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慕容锦长长的睫毛碰了碰,眨了眨眼,终于看着眼前这张清冷而又熟悉的面孔,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
心一放下,疼痛便如同被解放的野兽般肆虐。
左手仿佛被烈火灼烧,腰腹间的肋骨每一根都像被针扎了一般,尤其是头部的伤势,更是让她觉得整个头颅都仿佛要炸裂开来。
她难受极了,轻轻哼了几声。
夏寻雁看着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心中一紧,赶忙起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需要什么,和我说就好。”
“手是不是……废了?”慕容锦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那日砸得那么狠,她一个练武的人,怎会不知道那样力度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夏寻雁低着头,“手还在,便是万幸。”
慕容锦鼻子一酸,歪过头去。
夏寻雁伸手,用帕子轻轻渗去她眼角渗出来的液体,心里很是难受。
“肋骨断了两根,已经正骨,但还不能随意翻身。头上那儿,被砸在地上导致震荡,可能会疼上一段时间。”
慕容锦缓了好一会儿,觉得终于能控制住情绪了,这才转过脸来,但两只红肿的眼睛却早已泄露一切。
夏寻雁低下头,浅浅的喉头上下移动,极力地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慕容锦吸了一下鼻子,强扯出一个笑脸道:“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去见阎王爷了呢……没想到还活着啊。”
我还活着,你也没被抓走,这可能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当然,如果没那么痛的话。
夏寻雁看着她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日她被虐打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一下涌了上来。
鼻子酸涩不已,感觉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就要滴落,赶忙站起身背对着她。
“既然你醒了,我得去跟城主和夫人说一声,他们很担心你,这几天日日夜夜都守着你,时刻盼着你醒来。”
说着,不待她回答,便匆匆推出门去。
江娘子一听到女儿醒了,迫不及待就冲了进来。
只是到了塌边,又不敢抱她,只能挨着床榻坐下来,紧紧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一遍一遍摩挲着,嘴里不住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慕容锦见到母亲,委屈感就上来了,瘪了一下嘴哭道:“娘——疼——”
门外靠在墙边的夏寻雁听着她这声带着撒娇似的哭腔,眼眶更是一阵发热。抬手一摸,才发现脸颊上已经是一片湿漉漉。
江娘子看着女儿哭,心也跟着痛得不行,赶忙拿着手帕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边哭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娘哭鼻子……”
慕容锦破涕为笑,“你都比我大那么多呢,你不也哭鼻子吗?”
江娘子哭骂道:“你这个臭丫头,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取笑我了?”
慕容九天站在后边,默默给娘俩递手巾。
江娘子问道:“哪儿疼,娘给你吹吹。”
慕容锦苦着脸:“哪儿都疼。”
江娘子瞪她:“那你是想让娘给你吹哪里?”
尽管如此,还是蹲了下来,给她吹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
看着厚厚的一坨,想到那个孙迁就是拿石头一根一根手指头砸过去,每个关节都不放过……
江娘子心中一阵绞痛,只吹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疼儿身上,痛娘心上。
慕容锦听到母亲吸鼻子的声音,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冲着慕容九天说道:“爹,我有点儿困,您带娘回去吧。我还要再睡会儿。”
只要在这儿一直待着,母亲的情绪怕是都好不起来了。
所幸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只需慢慢调养。
慕容九天连忙应道:“好,好,你安心休息,晚点爹再带你弟弟他们再来看你。”
说着就去揽妻子的肩膀。
江娘子知道女儿不愿自己难过,也担心自己在这里老是忍不住想哭,影响她养伤,忍着眼泪站起身,“娘这就回去,你饿不饿,娘晚点给你做好吃的送来。”
慕容九天接口道:“锦儿现在这般模样,吃什么还得先问问大夫。”
慕容锦哪里有胃口吃东西,扯着嘴角笑道:“大夫说能吃什么,娘就尽管给我做什么好了。”
夫妇二人走后,夏寻雁这才进来,后面跟着大夫。
大夫仔细检查一番后,又交代了几句,夏寻雁点头记下。
等大夫走后,夏寻雁见着慕容锦满眼惆怅,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
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去清洗了一下手帕,将她脸上刚刚淌过的泪痕给擦干净。
慕容锦这时才敛了神,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恢复以往一贯淡雅从容的样子,再回想她被孙迁扯着头发拖上马车那一幕,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口,但还是闭了嘴。
不想在她眼前提起那个男人。
不想夏寻雁却出声了:“那日梨花见你伤得厉害,不敢丢下你,让他给跑了……不过也没白跑,至少有他配合,李文通已经死了。”
“李文通死了!”
慕容锦身上的伤痛在听到这个消息,瞬间都消散了不少,激动得差点要坐起来,然而刚一挪动身体便痛得龇牙咧嘴,只得赶忙躺了回去。
这一下就把夏寻雁给惊得不行,连忙按住她道:“你别乱动!大夫说了,这几天正是骨头愈合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能出意外。”
她这一靠近,慕容锦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哦,便不再乱动。
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秀丽端庄的脸,问道:“那你跟我说说看,李文通到底是怎么死的?”
夏寻雁应了一声好,“你事先或许不知道,李文通对你阿姐有意,甚至在你出事之前就来向你父亲求亲了,许以平妻之位——”
慕容锦果然忍不住了,蹙眉骂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我阿姐还平妻呢?我要是没受伤定要去锤死他!”
骂得激动了,结果牵扯到了头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寻雁轻轻伸出手指,中指温柔地在她的额头划过,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李文通觊觎你阿姐,而孙迁……他想拉我回凌州。这两人早已勾结在一起,都认为要得到我和你阿姐,最大的阻碍就是你父亲。他们觉得,只要城主一死,我和你阿姐便失去了依靠,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慕容锦怒火中烧:“他们还竟敢打我爹的主意!”
夏寻雁轻轻嗯了一声,“原鄞州别驾许老爷子七十大寿,邀请了城主前去祝寿,他们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设法让城主在许家留宿一晚,他们就有机会下手了。于是,李文通特意送了一盆珍贵的琼花作为贺礼,此花夜间绽放,芬芳无比。客人若想一睹其风采,就势必要留宿一晚。”
慕容锦疑惑地问道:“孙迁不是梨花的对手,他就不怕梨花也跟着去,坏了他们的好事?”
夏寻雁解释道:“即便梨花随行,男女有别,夜间总是要分院子休息。梨花总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城主身边,况且许家人多眼杂,反而方便他们混淆视听。”
慕容锦冷哼道:“孙迁伤了我,我爹要是见到他,肯定会跟他打起来。他想要悄无声息地害我爹,简直是痴人说梦。”
夏寻雁:“所以孙迁并未露面,而是伪装成李文通的随从。二人一进许家,他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房休息了,避免了与城主的正面接触。李文通则借机将城主灌醉,按照他们的计划,半夜孙迁只要摸到你爹房中,便可轻易得手。”
慕容锦刚刚见过慕容九天,当然知道没有得手,心中一阵庆幸。
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然后呢?他们是怎么露馅的?”
“我们在许家有个内应,许家老二的正妻刘大姑,她是大柳树村刘明昌的女儿。这些年来,许二爷另外娶了三妾,其中二房最为得宠,许老二又是个拎不清的,宠妾灭妻,更有把妾室的儿子扶做嫡子的打算,刘大姑已忍耐多时,当我们找到她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们的计划。”
“然后呢?”慕容锦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刘大姑假装与人私会,并将幽会地点装作不小心泄露给了妾室,那妾室早就想扳倒她,得了这消息,当晚就带人去围了那间屋子。”
“那屋子,实际上是安排给了孙李二人,孙迁扮作随从提早进入房中,因他不能出去吃席,刘大姑便让人给他送了酒菜。”
“喔~”慕容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们在酒菜里下了料!”
“是,孙迁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就被我们的人识别,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许家人会在他的饭菜里下药,没有丝毫怀疑就吃下了。”
慕容锦忍不住想大笑,但怕疼,还是收敛了道:“然后李文通回来了——哼,他要灌我爹喝酒,我爹那酒量,他能少喝?肯定也是醉醺醺地进屋就直接被孙迁给办了!哈哈哈——”
夏寻雁见她开心,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道:“正好那小妾带着一群人前来捉大房的奸,所有人就将这一幕看了去。”
慕容锦开心极了,身上的痛楚都少了几分。
“那孙狗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当成狗骑的一天。”
见到夏寻雁微微皱起的眉头,她赶忙转口道:“虽说是被一群人看到那种事,不过李文通那么厚脸皮,应该不至于去死吧?”
夏寻雁点头:“男人多半都是厚脸皮的,而且都很惜命。不过,他不愿死,我们可以帮他一把。”
慕容锦瞪大眼睛。
“李莲心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们前边把梯子搭完,她只需完成最后一步便可除掉心头大患,她何乐不为。”
慕容锦了然,笑眯眯道:“李狗一死,还能顺势栽赃给姓孙的,快哉。”
夏寻雁道:“孙迁伤了你,抓他的事已在我们的筹谋之中。只是他如今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靠近晋城,要抓他还得费些时日,你得再忍耐一阵。”
慕容锦忙道:“我知道。我想他死,不仅仅是因为他伤了我,更怕他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将你掳走。”
夏寻雁看着她,眼眸子垂了垂,“不论有没有下一次,我都不希望你再像上次那样,拿命去搏……不值得……”
慕容锦听着后面的三个字,心里揪了起来,好一阵疼。
她咬了咬牙,道:“你无需内疚,就算不是你,换作别人,我也会这么做。”
当日江娘子也是这么说。
夏寻雁没说话。
慕容锦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又道:“你不用因此多想什么,我这么做,并没有想要挟恩图报,也没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当初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确实是气在头上,才说了那番轻佻的话……我并没有喜欢女孩子,我就是嘴贱……”
是的,以前或许真的没那么喜欢。
但经历了这件事情,就不一样了。
尤其那天见到那般卑微的她,无助的她,慕容锦的怜惜就不断在心底回荡,好想抱抱她,安慰她,亲吻她,给她一切柔软呵护。
但孙迁的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心里有人,那个人是阿姐,她为了阿姐才嫁给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是有多爱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
她不敢去亵渎她的爱,也不愿拿着自己的这份恩情去影响她,逼迫她。
“还是你因为我那天的勇猛,喜欢上我了?”慕容锦插科打诨道开着玩笑道。
夏寻雁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道:“你醒来这么久,很多人都挂念着你,我得安排人去通知你阿姐和梨花。”
……
许家府邸内,气氛凝重如铅。
因几日前老爷子寿辰上发生的那桩丑事,二房中直接经历了一番人员大清洗。
许老爷子面色铁青,怒斥道:“客人在房中行事,你等本该避嫌,却为何带着一群人撞门而入?如此丑事,岂是你等能够传扬的!”
春娘大呼冤枉,哭哭啼啼地辩解道:“妾身也是听到大夫人与那野男人有染,才想为二爷出气——”
话音刚落,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许二爷骂道:“琳娘明明就陪着爹和客人去看琼花了,你偏说她去私会!我看你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二房的妻妾之争,这都是许家众所周知的事了。
春娘如此猖狂,背后不正是许二爷的纵容?
众人心照不宣,却无人敢出声。
许老爷子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还不是因为你平日宠妾灭妻,把下面几个妾室纵得无法无天,为了给正室泼脏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今惹出这等祸事,你该如何收场?若是沱东李氏和凌州镇南府的人找上门来,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许二爷心知事态严重,一时间噤若寒蝉。
许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又扫了跪在地上的春娘,面无表情道:“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留之何用?来人,将她打杀出门,永不许再回许家!”
春娘闻言,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住许二爷的腿,哀求道:“二爷,求您救救我吧!流儿还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一旁的刘大姑听到她提起孩子,就知道这个女人又开始打感情牌。
她人长得媚,这才勾得许二爷一直宠着,这么一哀求,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让许二爷心痛了。
果然,许二爷被她这么一哀求,心又软了。
“爹,那李大公子和镇南将军的事,是他们自己行为不端。咱们许家何错之有?更何况那镇南将军还特意扮成随从潜入咱们家,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闭嘴!”许老太爷骂道,“人家关起门来做什么与咱们许家何干?可你偏偏让这贱妾带着一群人去看热闹,导致大公子和镇南将军颜面尽失。这事不找你还找谁?”
“可是爹——”
“逆子!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许老爷子心里气急了,冲着几个仆妇道:“如此妖言媚主的女子留不得!将她的脸划花了丢出门去!另外那两个妾室当晚连续拱火,也不能轻饶,一并赶到庄子上种田一年以示惩戒!孩子们全都交由嫡母教养!老二房中不许再纳人!”
老爷子发火,其他人不敢吭声。
许二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宠妾被人拖下去。
第145章 挂念
这几日的沱东, 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偷偷议论一件事。
沱东李氏大公子在晋城,被从北蛮潜逃回来的镇南将军给玷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家都在等着看李家的笑话。
顾家二爷顾冲听到这个消息后, 当即大笑,讽道:“父债子还, 当初李玄是怎么抢霸人/妻,把人家一家老少逼死的,现在他的儿子就得怎么替他还债。”
“这, 不过是开始。”
这话传到李玄耳中,气得七窍生烟。
管家赶忙安慰道:“家主千万别跟那疯子一般见识。他不过是因为得不到雪姬而怀恨在心, 这些年来一直搬弄是非, 对您恶语相加。也得亏您大人有大量, 不与他一般计较,否则他哪有今日的嚣张!”
李玄闻言,这才压住了火。
“这种人得不到就只有狂吠的份了。下次若有机会,我定要雪姬当着他的面,弹奏一曲。我要让他看看,他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女人, 是我李玄的人,是我肆意玩剩的女人!而他, 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管家看着家主脸上阴冷的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去。
而就在此时, 外边有人通报有晋城的急件。
李玄一听是晋阳的信,急忙上前夺过来, 手忙脚乱地撕开。
刚扫过开头的几个字,脑袋便嗡嗡作响, 身形摇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管家忙上前去扶,只听他口中喃喃地叫着李文通名字,好半天,才突然迸发出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
“通儿——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嫡子被孙迁那贼子逼得上吊死了——”
说完,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管家捡起地上李四海的第二封来信,只见信中写道:“……大公子回来后,因伤口疼痛,寸步难行,日日躲在房中以泪洗面……所有人都被遣出去找孙迁算账,更不允二小姐的人前来探望,仅留奴一人照顾。奴连续三天三夜不得合眼,直到第四天晚上,奴稍微打了个盹,等一睁眼,大公子已经吊在房梁之上,人已冰凉……奴实在不信大公子会因此去了性命,二小姐做主,请了衙门的人前来验尸,除了后/庭和脖子上的吊痕外,再无其他伤口,确认是上吊而亡……”
李玄坐在大堂中嚎啕了一会儿,随即恨恨拍着桌子道:“备马,立即赶往晋城!”
而李家后院,小吴氏听着丫鬟来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两条眉毛一下子活了起来,倏地站起身。
丫鬟看着小吴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公子不在了,那二公子会不会跟三公子争夺……”
小吴氏不屑地冷笑一声,打断道:“他母亲只不过是个被囚禁的玩物罢了。我身家清白,虽然不是嫡出,但背后有吴氏一族支持,他凭什么跟我儿子争!”
当年李文通的母亲大吴氏去世后,吴家那边生怕李玄续弦苛待大公子,硬是又把家中庶女塞了过来,便是小吴氏。
不过后来李玄倒是没有续弦,却也没有扶正雪姬或小吴氏,正室之位一直空悬。
按理说,大公子李文通没了,若李玄不再续弦,按照长幼顺序,二公子李文昭理应成为第一继承人。
可李文昭自幼体弱多病,且李玄对其母的态度也让人颇多揣测。
倒是三公子背靠吴氏,显然条件更胜一筹。
……
李玄一行心急如焚,弃车骑马,日夜兼程,花了三天的时间从沱东赶到了晋城。
正逢李莲心一行准备将李文通的灵柩运回沱东。
见到家主到来,众人跪了一地。
李玄扶着棺椁哭了几声,再看着跪在前头的李莲心,一股无名火起,狠狠一脚踢去,骂道:“你在晋城是怎么照顾你大兄的?怎会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培植了数年的继承人,就这么没了,怎能不让他心痛。
即便他再痴迷雪姬,可一个玩物的孩子,又怎能比得过他正统的血脉?
李莲心低着头,眼底一片猩红的恨意,声音却带着哽咽。
“大兄来了晋城,不论做什么事,往何处去,从不与我商量,更不让我跟随,我如何能护他周全?”
李玄如何不知这些,不过是愤恨找个出气筒罢了。
还要再骂,却见前方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汉子。
如此特殊的体貌特征,除了晋城城主慕容九天还能有谁?
李玄一想到儿子就是在对方的地盘上没的,更是迁怒到其身上,横竖是看不顺眼。
慕容九天上来后,冲着李玄抱了抱拳道:“在下晋城城主慕容九天,请李家家主节哀。”
李玄没好气道:“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可以轻描淡写一句话了事。”
他贵为沱东李氏家主,堂叔公乃驻扎西塞的镇西将军,又有个族叔在朝中担任文官一职,自然有这个底气对慕容九天颐指气使。
慕容九天并未动怒,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女儿被孙迁踢断两根肋骨,敲断左手五指关节,伤及肺腑,差点就要与贵公子黄泉做伴,李家主的心情,我能理解。”
李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眼睛瞟了一下李四海。
那小厮赶忙上前道:“确有此事,慕容小姐如今还在医馆躺着,动弹不得。”
李玄闻言,原本心里的怨怼也总算轻了几分,但想到儿子如今就躺在那冰冷的棺材里边,忍不住又一口气冲上来,骂道:“这个孙迁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何要伤了你我的孩儿?”
慕容九天摇头道:“此人性格暴虐无常,据说三年前在抗击北蛮时失踪了,生死未卜。没想到他三年后竟然回来了,竟对贵公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让人费解。”
李玄冷哼道:“失踪三年又回来,不去跟皇帝请罪,怕不是投敌了吧。”
也就李玄仗着自己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围观的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玄心情不好,不愿再与慕容九天多言,吩咐先将儿子灵柩抬回在李家在晋城的小院,最后把李四海叫了进去。
李四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讲李文通和孙迁认识的这些事情挑着说了一遍。
“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拦着点,让你家公子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李四海战战兢兢道:“对方毕竟是镇南将军,大公子想到家主交代的事,便有心与他结交,谁知道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公子去许家参加寿宴,你为何不跟着去服侍?”
“是大公子和镇南将军不让我跟着,由镇南将军扮作公子的随从!”
李玄气道:“混账东西!定是那孙迁看上了通儿,才出的这种馊主意,想趁你们不在的时候趁机玷污他!”
李文通外形英挺,能让给孙迁这等变态看上,在李玄看来,并不足为奇。
只是当自家儿子成为受害者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愤愤不平。
“这个孙迁,我沱东李氏与他势不两立!”
“立即传信给西塞和京都那边,将孙迁所为告知,让两位叔伯为通儿做主!”
“是!”
……
茶馆。
包厢内,董芸冲着眼前的男子道:“此处并无外人,张将军不必拘礼,请坐吧。”
张孝师这才撩袍端坐,与她汇报溿阳的情况,更是一脸喜色道:“公主,自从有了晋城的低价盐,溿阳一带百姓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末将心中也是不胜欢喜。”
董芸点了点头,“新农具是否已经分发到百姓手中了?”
“已经全部发放了。”张孝师回答,“农具坊也已竣工,正在紧锣密鼓地打造新农具。等到年底,进度应该不会落后太多。只是……”
“有何难言之隐?”
张孝师面露尴尬,“晋城推行的这些政令,末将手下的官员们学识有限,虽然已经很努力去推广了,但总有疏漏,导致问题频出,着实有些手忙脚乱。”
董芸淡然一笑,宽慰道:“无妨。你此次返回溿阳,我会派一位得力干将与你同行。她对新政了如指掌,有她相助,溿阳的疑难杂症定能迎刃而解。”
张孝师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致谢。
“末将一介莽夫,处理政务确实力不从心。您能赐我贤才相助,简直如久旱得甘露。敢问公主,这位能人是?”
“夏相的长孙女,夏寻雁。”
那日张孝师与白愁参一起去大柳树村接的董芸,彼此有过一面之缘。
在这之前,张孝师并没有跟女官打过交道,连董芸这样的上位者也少有,一听说是派一个女子过去,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她既是夏相的孙女,又参与了晋城新政的制定,公主如此推崇,定然非同凡响,便又安下心来。
女子又如何?公主不也是女的?那位小统领不也是女的?
别的不说,上次来接公主时,晋阳县一片萧条,七零八落路有饿死骨,流民四处游荡,土匪和流氓肆意横行,荒地成片杂草丛生,别提有多荒凉凄惨。
可短短不到几个月的功夫,再进入晋阳,昔日的荒地已被开垦成肥沃的良田,农民们在田间辛勤劳作,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百姓们安居乐业,笑容满面。
城里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整座城市仿佛获得了新生,处处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一切的变化,绝非普通人所能及。
但晋城做到了,而这一切靠的就是公主和几位女子之力。
更不用说她们成功提炼出了精盐,并创造出了新型农具。
想到这里,张孝师信心倍增,“有夏小姐莅临统领政务,何愁溿阳不兴,公主割爱,末将感激不尽。”
董芸叮嘱道:“镇南将军孙迁,想必你是知道的。此人失踪三年,生死不明,几日前却出现在晋阳,来找阿雁的麻烦,还打伤慕容城主的女儿。此贼神出鬼没,阿雁在晋城很不安全,我这才想着让她到你那里去,暂避一下风头,顺便协助你处理溿阳政务,你务必要保证好她的安全!”
张孝师赶忙道:“末将誓死保护夏小姐,不让那孙狗靠近她一步。”
董芸点了点头,“为避免节外生枝,阿雁将以男子身份前往,化名董寻。她的真实身份,在溿阳只有你一人知晓,切记保密。”
“是!”
“阿雁过去后,政务便交由她打理。你便放手向溿阳周边扩张。如今你虽背负反贼之名,但宇文敬正与国舅爷明争暗斗,无暇他顾。沱东的几大家族虽表面和睦,实则各怀鬼胎,且与你颇有渊源。此时正是你发展的大好时机,只要稳扎稳打,不惹事端,待他们察觉时,已为时晚矣。”董芸悉心叮嘱。
张孝师拱手道:“末将定不负公主所望。”
董芸嗯了一声继续道:“另外,沱东李氏大公子如今已经死了,三房势必争夺继承权。但二房是我们的人,你那里离沱东更近,若是李莲心姐弟二人向你求助,你务必要帮这个忙。”
张孝师已知李文通之死,他拱手应是,又忍不住问道:“李大公子之事……莫非是公主的手笔?”
董芸没有回答。
张孝师心中明了,但同时也是一惊,原以为公主一心在晋阳发展,没想到目光已经放到东南那边去了,仅仅一步棋,就改变了沱东的局势。
看来,沱南沱东的连片统一,怕是不用多长时间了。
如此迅捷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
自己这次,当真没看错人。
董芸交代完,又把梨花叫进来。
梨花提着两壶酒入内,放到张孝师跟前道:“酒坊新酒,送给张将军尝尝鲜。”
张孝师当然不会觉得公主会送自己两壶寻常酒,乐呵呵道:“多谢梨花统领美意,张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从怀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袋东西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道:“出门的时候,柳儿特地嘱咐我给公主带的。上次旅途中多有冒犯,实在过意不去,趁着这次来,让我代为道歉。东西寒碜,我想着公主大人有大量,早就不在意了,便不想拿。可她硬塞着,我也不得不拿……”
“公主若是不喜,丢了便是。”
董芸的目光落在那红纸的包装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看着可不像是道歉礼,倒更像是喜糖呢。再说了,她若是想道歉,难道不应该亲自前来当面与我说吗,怎的却让你代劳了。”
张孝师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什么喜糖,不过她最近有了身子,不便远行,就没让她来。”
柳姬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借着道歉发喜糖,其间的意味倒是不言而喻。
董芸却没气,脸上反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此,这喜糖我就收下了,也恭喜张将军即将为人父。同时请转告尊夫人,过去大家立场不同,行事难免相悖。但如今将军和夫人都是我的人了,既为同路人,过去之事,自当一笔勾销。”
张孝师抱拳笑笑。
虽说他是个粗人,但又不是耳聋目盲,对柳姬的各种好坏心思又怎会一无所知?
只是以前他是个亡命之徒,所依附的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有明主,心不定,对娶妻成家一事自然也是马虎,摇摆不定。
如今心定了,又三十好几的人,成家立业的事,便刻不容缓了。
柳姬虽然有时爱耍些小性子,但跟了他这么多年,又一心为他。她身子不好,不易受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他也不忍心负她,便定了下来。
……
医馆内,夏寻雁站在病榻前,淡蓝色的长衫随风轻扬,衬得她芝兰玉树俊美异常,俨然一副贵公子气派。
慕容锦以前怜惜她的柔弱,如今第一次见她做男子装扮,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心动,故作镇定询问:“何时启程?”
夏寻雁回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马车就在馆外。我们出医馆后一路向东,晚上在桧县与张将军会合。”
慕容锦听闻即刻就要出发,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怅然,小声嘀咕:“临行才跟我说啊……”
夏寻雁见她这样,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声道:“也是临时的决定…不过溿阳与晋城并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一日半便可到达。待我得空,定会回来看你。”
慕容锦听了忙道:“你身子弱,别来回奔波,等我好了,我去看你便是。”
只是想到自己现在依然还动弹不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就更沮丧了。
但又不想在临行前给对方太多的负面情绪,于是强打精神问道:“都有谁与你同行?”
“大牛和一位精通政务的小吏会跟着,还有霏儿和四名雾隐军的女兵……你不用担心,我现在隐藏了身份,前往溿阳的事更是无人知晓,再加上有张将军的保护,不会有事的。”
去溿阳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慕容锦自不能留,只是一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到对方,心中便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夏寻雁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也有些踌躇。
隔壁屋子,大牛和草儿正在说话。
屋子是木板隔着的,大牛的声音有些粗粗的,根本就不隔音。
草儿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馆这边照料慕容锦,梨花求了那老大夫带她一阵子,她在这边又是学习又是干活,忙得团团转,已好几天没回青梅庄了。
大牛得知自己要跟着夏夫子去溿阳,便想见她一面,却又不知如何向夏寻雁开口,沮丧极了。
没想到夫子竟让驾着车子往医馆来,他心中一阵狂喜。
但下了车,面对这草儿,却又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草儿看着这傻大个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站在跟前,搓着衣角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心有些慌慌,想听他说什么,又怕他说什么。
大牛吭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要出趟远门。”
草儿这才抬起头问道:“去哪儿?”
大牛道:“不能说。”
草儿便不再追问。
大牛偷偷瞟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你…你别太辛苦了。”
草儿心跳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要是活儿太多,就和我大姐说,让她少分一点给你干。”
草儿摇了摇头:“活儿不多,我现在做这些很开心。”
“那就好。”大牛应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搅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又觉得喉咙堵得慌,就要转身出去,却被草儿叫住了。
她转身往另外一个房间跑去,不要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药包递给他:“这里面有一些急救药,上面都写了字,你拿着,说不定用上。”
青梅庄训练士兵打仗技能,同样设有学堂。
草儿既然要从医,定是要认字,之前在村里跟着张大夫一段时间,也认了几个字,如今到了青梅庄,这才系统地学习起来,如今一些常见药材的名字都会写了。
大牛忙不迭接过来,口中道:“你真好。”
草儿顿时耳朵一阵发热,缩回了手,嘴巴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大牛道:“你……好好的,等到时候夫子回来了,我跟着一起回来看你。”
草儿嗯了一声。
听到隔壁二人的对话,慕容锦突然扑哧笑了一声。
夏寻雁见她笑了,原本淡淡的眉眼也弯了弯。
“你头上的伤不轻,就算笑也不能笑太大劲儿。”
因隔壁那一出,两人之间不知何时起,也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暧昧。
只是慕容锦突然想起夏寻雁心里已经有人的事,刹那间就像一大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将这些粉红的泡泡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突然觉得自己生出来的那些心思可笑极了,一张俏脸瞬间就冷了下来,“我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必太过挂念——”
夏寻雁抿了抿唇,道:“会挂念。”
慕容锦听她如此一说,心狠狠跳了一下,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气来,恨她明明心里已经有人,还要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让自己心烦意乱徒生误会。
于是便狠心地,又把那日的话搬了出来。
“我不喜欢女子,但你也不能这般跟我说话,免得让别人生了误会。”
夏寻雁定定地看着她,回了一声好。
慕容锦见她果真如自己所愿地应了下来,心里又忍不住难过起来,怨自己不该说得那般斩钉截铁,这下连一点点的念想慰藉都没有了。
她不禁又气又恼,看着眼前的女子也变得不顺眼,怪她像木头,怪她不喜欢自己。
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既然没什么事了,还在这里磨蹭作甚?早些上路,免得耽误了时间。”
夏寻雁嗯了一声,“我走了。”
慕容锦暗自咬牙,恨透了自己的这张破嘴。
“你……好好的,我会很快会回来看你。”夏寻雁又补了一句道。
慕容锦想起方才大牛也是这么和草儿说的,原本失落的心情又好了那么一丁点。
她扭扭捏捏地嗯了一声,眼睛却不敢看那女子,四处乱瞟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抠着榻边的枕头,破了一个洞都浑然不觉。
夏寻雁背着手走出房门,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心里却转了一圈。
呵,说好的不喜欢女子呢。
第146章 反击
桧县通往溿阳的路上, 巨大的马车正稳当当地行驶着。
一名身形魁梧的少年打马在前,四名劲装女护卫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在经过一片山林附近,少年拍着马就要往林中经过。
赶车的马夫赶忙出声道:“大牛兄弟, 这山林里恐有险恶,梨花统领特别吩咐过, 遇到这种地形最好还是绕道而行。”
大牛头也不回,“绕道要多走半天的路,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走到溿阳!”
马夫无奈地叹了口气, 挥鞭催马跟上。
然而才行至林子中央,突然一阵风掠过, 惊起了枝头的乌鸦。
大牛猛地拉住缰绳, 大声喝道:“谁!”
后边的马车也赶忙停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乌鸦嘎嘎的叫声在空中回荡。
马夫小声嘀咕:“我说别走这林子吧,你偏要走。这儿阴森森的,让人瘆得慌。”
大牛耳朵尖,把他的话听了去,不高兴道:“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是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马夫立刻噤声。
少年似乎被激起了好胜心,直接就翻身下了马, 宣布道:“正好此处阴凉,大家就地休息。”
话音刚落, 马车的帘子撩起,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露了出来,夏寻雁探出脑袋问道:“大牛, 怎么停下了?”
大牛赶忙上前道:“夫子,走了大半天了, 这儿附近有溪流,我想让大家停下来歇歇脚, 吃点干粮再继续赶路。”
夏寻雁嗯了一声,随即吩咐车上的霏儿道:“去给我打点水,我想洗一下脸。”
霏儿应声下了车。
其他四名女护卫也下了马,去林子附近方便去了。
大牛跟着霏儿去了溪边,只留下马夫一人在马车旁絮絮叨叨。
突然,一根闷棍从背后袭来,马夫眼前一黑,应声倒下。
马车里,夏寻雁听到外面的动静,警惕问道:“谁在外面?”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马车边上,踢了踢地上马夫的身子,见到没有动静,随即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随着女人一声惊叫,马车的门突然自动关上。
紧接着传出男人的怒吼声:“贱人——放我出去——”
孙迁做梦也没想到,一路尾随至此,原以为是天赐良机,却没想到一个巨大的圈套在等着自己。
他从许家逃出去后,又在周边镇子徘徊了好一阵子,后面才乔装又返回了城中。
蹲守了几天,才发现夏寻雁换了男装出了衙门,先去了医馆,最后才出了晋城,便意识到这个女人要逃了。
心中却不由得一阵狂喜。
要是她一直待在衙门中,他尚且不好动手。
但若是她出门在外,对他来说,那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终于等到了这个绝佳机会,他甚至不得不感谢那个大牛,做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靠近马车。
可谁能告诉他,进了马车之后,却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原本端坐在车中的夏寻雁自他入了车门的一刹那,突然往下坠去!他怕她就此遁去,急忙往前一扑,马车底部的钢板却瞬间就弹了上来,原本敞开的车门在那一刹那关上。
夏寻雁不见了,而他,被困住了!
伸手一摸上去,才发现马车的四面,全都是铁板做成。
他中计了。
很快,外边嘈杂的声音涌入耳中。
“梨花统领——”有人高声喊着。
“用铁链子缠好,往回走,运回晋城——”
“启程——”
随着这声号令,一切开始动起来。
孙迁顿时心如死灰,他原本就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如今被她困在这铁制的车笼里边,怕是插翅难飞了。
……
回到晋城后,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东街的一条巷子,最终停在了一个院子里。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孙迁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院子,正是当日自己租下来的,并打伤慕容锦的那个院子。
心里瞬间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不得不依照命令下了车。
大牛把铁链子扛过来,扣在了他的手脚上,如同囚犯。
其他人也退了下去,只剩下梨花和他面对面站着。
梨花这才把刀移开,道:“怎么样,这个院子很熟悉吧。”
孙迁阴沉沉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梨花摊了摊手:“我能干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说着,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
院门打开,又一辆马车进院。
很快,两名雾隐军女兵从车内抬出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来人正是慕容锦。
梨花通知的慕容锦。
但夏寻雁不知道她回来,也没料到她要来,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忙朝她走去。
“你身子还没好,做什么非要来?”
语气带着责怪。
慕容锦靠在躺椅上,笑眯眯道:“仇人被抓到,这样的好戏我怎能错过?倒是你,说是去溿阳,原来是骗我的,害我好一顿伤心。”
夏寻雁有些心虚,轻声道:“溿阳是要去,不过先处理好这边的事再过去。”
慕容锦一听,果然又不怎么高兴了,轻轻哼了一声。
一旁被铁链困住手脚的孙迁,听到二人这般温言软语的对话,再看着慕容锦在夏寻雁面前的小女儿姿态,心里恨极了。
冷笑道:“慕容小姐,你就这么喜欢别人的妻子吗?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还要巴巴地赶来,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慕容锦听到夏寻雁还是要走,本就心情不佳,再听到孙迁的挑衅,瞬间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回怼。
“她现在是自由身,谁喜欢她,她喜欢谁,你都管不着。倒是你,被人甩了却还厚着脸皮跟上来,你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
孙迁脸色扭曲,哼了一声道:“她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就算你现在能和她亲近又怎样?这改变不了她曾和我同床共枕的事实。”
听到这话,夏寻雁猛地站起身,向孙迁走去。
待走近,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可这一巴掌对孙迁来说几乎不痛不痒。他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打是亲,骂是爱,你要是不解气,再打两巴掌也没关系。”
那狰狞的笑,和记忆中的笑容重叠,夏寻雁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锦见她脸色十分不好,赶忙叫道:“阿雁,不要理她。”
梨花也赶忙上前将她拉开,巴掌也跟着朝男人甩了过去。
她的手劲可不是刚刚夏寻雁那样的力度。
孙迁疼得哇哇大叫,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梨花笑眯眯地看着他,嘲讽道:“怎么样?我这样的‘亲’和‘爱’,你觉得够热烈吗?如果不够的话,咱们可以再‘亲热’一次。”
孙迁疼得整个脸都扭曲了,但仍不服气地呲着牙道,“你与我不对盘,打我打得狠。可她连打我都不敢用力,她根本不舍得打我,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躺在躺椅上的慕容锦,只觉得眼前的这副嘴脸恶心极了,再看夏寻雁那气得发抖的模样,心疼地唤道:“阿雁,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寻雁朝她走去。
“再近一点。”
夏寻雁不疑有他,弯下腰,耳朵微微贴到她脸边。
慕容锦却突然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吻上了她的唇。
夏寻雁没想到她会这般,先是愣了一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环住她的腰,张开嘴,接纳了她的吻。
两个人就这么当着孙迁和梨花的面热吻着。
梨花没少和董芸胡闹,早就见怪不怪,不过夫子和师姐居然搞在一起,这让她有些始料未及,但也觉得没什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但孙迁破防了。
他占有欲极强,当初夏寻雁嫁给她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一点已经让他极度不爽,因此也曾不遗余力地折磨和刺激过她。
而如今,那颗心房里面又住进了第二个女人,还当着他的面做着令他嫉妒得发狂的事。
她从来不让他亲吻,可如今她却顺从地张嘴,让另外一个女子吸吮着她的舌头,吞咽着她的津液……一脸地陶醉。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整个人都要扭曲了,狂躁得浑身发抖,手链和脚链被挣得叮当作响,想要冲上去将这二人分开。
梨花一把拉住他的链子,将他摔在地上。
他像一条野狗一般,挣不开链子,疯狂乱吠,咒骂着。
而这一切,对慕容锦来说,却像是做梦一样。
这几日来,她心里无时不挂念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尤其昨日她临别的那一面,让她心情荡漾了整整一个晚上,心里忍不住想着要如何怜爱她。
如今人真的在眼前了,和自己唇贴着唇,叫她如何不激动。
尤其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将她怜爱,这样的刺激感,顺着脊背直冲脑门,让她亢奋不已,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唯一不争气的是自己的这具残破的躯体,不能好好抱着她,怜惜她。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她们只是演戏,只是想刺激眼前这个男人而已。
她当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夏寻雁率先松开了她的唇。
慕容锦不舍极了,在她退出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用力一吮。
夏寻雁身子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着。
这微妙的反应,却完完全全地落入孙迁的眼里,他简直嫉妒得要发狂,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然而,那些恶毒的言语已经再无法撼动夏寻雁。
她抚了抚慕容锦的头发,轻声说道:“那天他怎么对待你的,今天,就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慕容锦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你不用这么做,一切自有梨花处理。”
夏寻雁冲着她笑了笑,道:“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说完站起身,去寻那日孙迁用来敲断她手指的那块石头。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找到了。
见着她拿着石头站在自己跟前,孙迁终于有些慌了,他抬起头,声色俱厉道:“你想干什么,你看清楚了,我是你夫主,你绝无可能忤逆我!”
夏寻雁摇了摇头:“你不是,当初我嫁给你只是一场交易。当你的父母家人将我逐出家门划出族谱的那一刻起,交易就已经结束。我们本应再不相干,但你却一直纠缠不清,还伤了我的……新欢,那我就没办法饶过你了!”
听到“交易”和“新欢”这几个字眼,孙迁双目赤红,咆哮道:“不!我绝不同意!”
说着抬起手就要去掐她。
铁链顿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却被梨花轻轻一拉,绑到一旁的柱子上,并一脚将其踹倒在地,踩在他的左臂上。
“夫子,动手吧。”
夏寻雁看着眼前摊在地上的大手,脑海中回想起那天慕容锦被这只手拿着石头一下下捶打的情景。
她咬紧牙关,猛地举起石头砸了下去。
孙迁痛得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夏寻雁当即出声嘲讽:“那天你砸了十七下,有的关节还砸了两下,她一下都没叫出声。你素来轻视女人,现在却连女人也不如,你这男人当得也不怎么样!”
“你比她差远了!”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孙迁的耳边,他觉得侮辱极了,咬紧牙关,试图将声音咽进肚子里。可随着石头往下砸,那钻心的痛扩散开来,他还是没能忍住叫出声来。
夏寻雁看着对方的痛苦模样,越发心疼当日的慕容锦。
越心疼,对这个男人就越憎恨。
越憎恨,下手越重。
过去的那些耻辱,因为那是交易,她认了。
但之后还要再来纠缠恐吓,殃及无辜,那就不能忍了!
她眼睛猩红,疯狂地往下砸。伴随着一声声用力,还有孙迁的惨叫声,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夏寻雁这才丢掉石头,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孙迁此时已经疼得不行,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
慕容锦看着她那个样子,心疼极了。
一个文弱女子,连蚂蚁都没捏死过一只,让她将一个人的手掌砸成肉泥,那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她轻声唤道:“阿雁,到我这边来。”
夏寻雁朝她走去,两腿一软,跪坐于地在她的躺椅边上。
慕容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帮我报了仇了,特别棒,我很开心。”
夏寻雁抬起头来,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一旁的梨花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孙迁,“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我师姐可是被你踢断两根肋骨,头还被你砸在地上震荡了呢。”
说完,猛的一脚踢向他的胸骨。
孙迁顿时惨叫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梨花道:“这才断了一根,不够。”
说着毫不留情地又补了一脚。
“差不多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问道:“夫子,那日他抓着师姐的脑袋往地上砸了多少下?”
夏寻雁心一颤,那日的惨烈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回道:“七下!”
梨花哦了一声,随即抓起孙迁的脑袋,朝着地面狠狠地砸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砸得结实。
孙迁的眼睛和鼻子很快就渗出了鲜血,整个人晕了过去。
梨花却毫不在意他是否已经晕厥,数够了七下之后才放开他的脑袋,冷哼道:“真是不经打,我师姐可没你这么娇弱。”
慕容锦见状,笑了:“有你这样的师妹,我是真的有福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大牛探进头来通报:“大姐,城主来了。”
话音刚落,慕容九天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地上的一片血迹和如同死狗一般的孙迁,上前踢了两脚,见他一动不动的,这才啐了一口唾沫,朝慕容锦走去。
见挨在一起的两人,先是向夏寻雁打了个招呼,才没好气地冲着女儿道:“你娘去医馆见不到你,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赶紧跟我回去。”
慕容锦看着夏寻雁,眼中尽是不舍。
后者随即站起身,又恢复以往淡淡的样子,“你先回去吧,免得伯母担心。”
慕容锦自知不能心急。
尤其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不能走路,上下都还需要有人抱着,太窝囊了,如此怎能去讨她欢心,于是强压着心里的冲动,由梨花抱上了马车。
夏寻雁看着梨花道:“你送锦儿到医馆,我想在这边再待一会儿。”
梨花脚下微微一顿,略一思索,最终嗯了一声,“大牛在门外候着,若有事,你尽管叫他。我送完师姐就回来。”
夏寻雁目送马车缓缓驶离,直到院子的大门徐徐关上。
她先是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全身恢复了力气,这才起身去井边打来一盆清水,猛然泼向孙迁的脸庞。
孙迁身体一颤,迅速睁开眼睛。
剧烈的头痛和胸腹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涌起,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看着夏寻雁眼中的嫌弃,孙迁的心被深深刺痛。
那日她对那个女人,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扯着嘴角,嘲讽地说:“怎么,嫌我脏?别忘了,脏也是你的男人!”
夏寻雁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
曾几何时,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恐惧。
尤其对方魁梧的身躯和残暴的性格,几乎每次他一靠近,她都忍不住要发抖。
幸好他们成亲不过一个月,他就被派去抗击北戎,她着实因此松了一大口气。
但当初的恐惧深入骨髓,以至于如今再见到他人,都还忍不住害怕。
不过眼下,似乎不需要害怕了。
因为此刻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女子。
曾经需要守护的人,已经逐渐长出羽翼,成为了自己的倚靠。
而她也有了愿意为自己豁出性命的人!
何其有幸!
再也不需要害怕了!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道:“你确实很脏,而且你也并不是我的男人,从来都不是!”
孙迁冷笑一声,“拜过堂同过房,还不算是你男人吗?”
夏寻雁讽刺地笑了笑:“那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你还真把它当回事了?真是可悲。”
孙迁无往不利的心理攻击失效了,咬着牙恶毒道:“你以为她就不介意你身子脏吗!”
夏寻雁轻蔑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在意那种事?她当然不介意,能得到你得不到的女人,她喜欢得紧。”
“你——贱人——”孙迁咒骂着。
“我刚刚吻她的时候,她激动得脸都红了,你没看到吗?”
“啊——”孙迁气急败坏,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猛地捶打着地面,无法忍受那如烈火一般的嫉妒。
“等她好起来了,我们还有更多亲密的——”
“住口!住口!”孙迁嫉妒得发狂,他无法再听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夏寻雁轻笑一声:“这就受不了了?当初你用明月来刺激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过的那些恶事,一件件还到你身上而已。”
“我还没做过更过分的事呢。”
她叹息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你的这眼睛每次盯着我,都让我忍不住感到害怕。”
孙迁听到这语气,心头猛然一震,暗叫不妙。
他抬头看去,只见夏寻雁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孙迁慌忙向后退去。
然而,他的肋骨被梨花重创,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挣扎着,但仅仅移动了半寸,就已力不从心。
“夏寻雁,我求求你,别……别伤我的眼睛……”孙迁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我不想变成瞎子,求你放过我,我以后绝对不敢再招惹你了……”
“你让他们打开铁链,我现在就走,我立马离开晋城,回凌州去,再也不踏入沱南一步——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眼前的男人痛哭流涕,哪里还有往日凶神恶煞的模样。
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呢。
夏寻雁依旧步步逼近。
孙迁吓得声音都变了,他绝望地哭道:“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只是因为太在乎你,太爱你了!这难道也有错吗?我只想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
眼看她不为所动,又换了副面孔,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再动我,就算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又是这一双恶魔般的眼睛。
夏寻雁逼着自己与他对视,冲着那对眼睛,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突然从旁边伸出,轻巧地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惊愕地转头,看到梨花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
梨花笑笑:“夫子的手是用来书写文章,拯救天下百姓。惩奸除恶这种事,当然由我梨花这样的人代劳。”
话音未落,她右臂一挥,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孙迁粗大的右手捂住了眼睛,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啊——”
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来,双重惨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男人满地打滚,两只眼睛被匕首横着一刀划爆,俨然变成了一个瞎子。
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
梨花冲着门口道:“大牛,将他押到青梅庄的监狱里关起来。”
大牛问道:“要医治吗?”
梨花道:“别让他死了就行。”
大牛应了一声表示明白,拖着哀嚎不已的孙迁离开了。
夏寻雁定定地站在原地。
董芸这时从黑暗处走出来,拉着她的手,问道:“可还怕?”
夏寻雁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但如今几乎每一次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她们都在。
董芸唇角弯弯:“走,咱们一起回家。”
夏寻雁:“家?”
董芸笑笑:“我就是你的家人,我在哪儿,你家就在哪儿。”
夏寻雁眼眶一热,就要落下泪来。
第147章 狗咬狗
一行人回了衙门, 从后头进的院子。
却没想到刚进院的时候,却被门口的火盆给拦住了。
杏花和玉儿翠儿等人站在火盆的另一侧,七嘴八舌地叫道:“夫子, 快跨过来啊!”
夏寻雁没想到她们还专门为自己做了这个,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董芸。
董芸笑道:“今日除奸佞, 跨了火盆,往后远离不祥,不受邪祟侵扰, 跨过去吧。”
夏寻雁原是不信这个,但此刻心情却十分微妙, 这或许就是一个信号, 一切在慢慢变好的信号。
她抿着唇, 眉眼也变得柔和许多,抬起腿,就从这火盆子上面跨了过去。
一切不好的过往,都留在背后了。
众人欢呼着。
杏花在另外一头扶住了她。
一旁的芙宝看到这一幕,眼馋得不行,嚷嚷着也要跨火盆。
董芸看着她脖子上已经消失的痕迹, 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你也想跨啊?自己跳过去。”
芙宝看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小嘴翘得老高了。
除非她有翅膀, 不然怎么跳过去嘛。
梨花走过来,一把将她拎起,道:“咱芙宝也要跨火盆, 梨花抱着跨。”
芙宝一下就高兴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 两条腿荡啊荡。
梨花长腿一迈,嗖一下就从火盆子上跨了过去。
芙宝被烟熏了一下, 却更兴奋了,拍着小手好不开心。
小院已经准备好酒菜。
芙宝挨着梨花,不敢靠近夏寻雁。
前几天刚刚给她开蒙,夫子就是夏寻雁,这小家伙头几天掌心被打了几次板子,这会儿安静下来,都不敢抬头正视对方。
董芸见状,将她拉过来道:“先生将食,弟子馔馈。摄衽盥漱,跪坐而馈。你与夫子同一桌食,该当如何?”
芙宝小声嘀咕道:“夫子是姨姨……就一起吃嘛。”
见到母亲沉下脸来,赶忙起身,小碎步行上前,去给夏寻雁行礼,请她入座。
那圆嘟嘟的小模样,学着大人行揖礼,憨态可掬,着实可爱。
夏寻雁见状,受她一礼,随即将她拉了过来,道:“今日是姨姨,不是夫子,芙宝不必拘束,和往日一样用餐即可。”
芙宝转头看了母亲,见董芸点头,这才又笑嘻嘻起来,但也不敢造次,又再次行礼,方才敢回到董芸身边,乖乖依偎着她怀里。
这时见梨花为夫子布菜斟茶,十分细致,态度恭敬有加。
扑闪着大眼睛,抬头向母亲询问:“梨花,也是夫子的学生吗?”
董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是,算起来,梨花是你学姐,杏花是也是,就连为娘,有事也要请教夫子。”
芙宝闻言,小手不安地抓了抓小裙摆。
梨花都那么厉害了,在夫子面前还毕恭毕敬,晚上回来还要勤勉地看书写字,那自己以后……
想到这里,芙宝心里惶恐极了。
“明日夫子要远行,到时候要换另外一位夫子。”
芙宝听到此言,顿时心中狂喜。
却又听母亲继续道:“那位夫子更严格。”
小团子原本还没来得及扬上去的嘴角瞬间又放了下来。
其余人见状,不由窃笑。
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气微凉,几个菜上桌,都是用小炉子炙烤,热气腾腾的,吃起来十分有味。
夏寻雁尝了一口鸡汤,身子暖和,忍不住道:“这鸡汤怎生如此好喝?”
梨花笑着解释道:“我娘今日来城里看芙宝,捉了两只鸡来,今晚杀了一只。”
“难怪。真是神奇,你家里养的鸡下的鸡蛋,都要比别家的好吃,在别的地方吃鸡,可没这个滋味。”
梨花心知这是因为家里的鸡吃了多子丸的缘故,可这些也不能为外人道,只是笑笑:“或许是东山脚的水土好,养的鸡也好吃。”
夏寻雁却突然问道:“还煮了多的吗?”
梨花点头:“还装了一盅,晚点带过去给师姐。”
夏寻雁道:“吃完饭我送过去吧。”
梨花心想她可能有事想和慕容锦说,便点了点头。
吃完饭,天色暗了下来。
马夫挥起鞭子,马车便朝着医馆的方向驶去。
慕容锦今日出了门,身上难免有些磕碰震荡,随着情绪的回落,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也开始渐渐显现,整个人恹恹的,连饭都吃不下。
江娘子将她好一顿数落后,将未动的饭菜赏给了下人。
再和她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家去。
慕容锦躺在榻上,百无聊赖。
直到房门被推开,那清冷飘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瞬间眼前一亮,但怕自己表现太过明显,赶紧把嘴角放了下来,故作镇定道:“你来了。”
夏寻雁将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是嗯了一声,“听说你晚饭都不吃,是不舒服吗?”
慕容锦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好几个念头,心想着是坦白自己的不适以博取同情,还是要让她看到自己强悍的一面?
不都说女人大多是慕强的吗,自己先前在孙迁那儿已经弱了一回了,这会子要是再表现得病蔫蔫的样子,会不会败她的好感?
可惜还不待她做出决定,夏寻雁已经走到床边,将食盒打开道:“饭还是要吃,不然身子怎么能快些好起来。”
见她带饭来,慕容锦原本消失的食欲又立刻回来了。
于是也不装了,道:“刚刚那会儿不想吃,但是这会儿觉得好像还是能吃点儿。”
正想转头叫草儿进来喂她,没想到夏寻雁已经从食盒中拿出饭菜,舀了一勺饭递到她的嘴边。
“你……要喂我啊?”她惊讶问道。
“嗯。”夏寻雁看着她,那双褐色的眼眸里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波澜。
想到要被喜欢的女子喂饭,慕容锦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耐不住地雀跃起来。
仍口是心非道:“这种活儿怎么能让你来呢——”
“张嘴。”女人直接打断了她。
慕容锦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乖乖张嘴。
一口鸡汤下去,感觉整个人都跟着荡漾起来。
竟觉得比江娘子喂得要好吃上不知道多少倍。
肠胃舒畅了,心里却纠结了。
当日自己是怎么脑子抽了,说出自己不喜欢女人这样的话来?
她承认她后悔了,阿姐如今已经和梨花一起了,就算夫子心里有她,她们也注定不能在一起。
既然阿姐没办法照顾到她,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才对嘛。
所以,自己那天到底在高尚什么?又在成全什么?
慕容锦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她微微掀起眼皮,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对方的红唇上掠过,回想起白天在孙迁面前演的那场戏,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痒意。
红唇里边的那根诱人的香舌,自己是吮过的,她们交换过津液的。
那时的她们,真的很亲密。
她想收回那日的那句话,于是结结巴巴地试探道:“今天在小院里……我,我冒犯了你,你,你不会介意吧?”
夏寻雁转身夹菜,语气如常:“不介意。你介意吗?不过我想你也不会介意,毕竟你不喜欢女子。”
慕容锦听到这话,有些着急。
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她不仅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
介意对方的不介意!
她才没有不喜欢女子,她可太喜欢了好吧!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难道要否认自己之前的那些话?那得多狗啊。而且,如果对方的心意并未改变,依然钟情于阿姐,不喜欢自己,那当下的改口岂不是自取其辱?
要真是那样,还不如继续成全,将心思藏起来,以后大家见面,她也不至于要躲着自己,彼此尴尬。
于是哈哈笑道:“我当然不介意,我和城里那些大家闺秀,经常这么玩,就从未放在心上过。”
夏寻雁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
说着,看着碗里空了,起身去收拾。
慕容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什么时候和其他大家闺秀做这种事了?
那可是她第一次与人亲吻好吧!
当真是越描越黑,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房顶,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夏寻雁收拾完,又走进屋来,帮她擦了擦嘴边,然后道:“明日我就要去溿阳,这次是真的了。”
昨天已经被通知过了,慕容锦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想到将要长时间见不到她,心中还是涌起一阵失落。
“带的还是昨天你说的那些人吗?”
夏寻雁点了点头:“把杏花也带过去,她熟悉我的起居,我不太习惯旁的人。”
慕容锦一听,嫉妒得面目全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一张嘴噘得老高。
夏寻雁见她别过头去,气鼓鼓的样子。
这小模样,和芙宝可真像。
芙宝是荣华公主的女儿,慕容锦和董芸都是她的亲表姐,可董芸随她母亲庄皇后多一些,而慕容锦与先帝更像,芙宝自然就像慕容锦更多一些。
尤其生气的时候,嘴唇噘得高高的,那唇珠也跟着翘起来,小的是可爱,大的就会变得可爱加勾人。
夏寻雁看着对方圆鼓鼓的侧脸,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微微扬起,只是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又放了下来。
她轻咳了一声道:“杏花的学堂最近在放授衣假,如今只剩半个月了,她跟我过去半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就只剩玉儿跟我在那边。”
慕容锦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转过脸来,仿佛刚刚闹小脾气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说道:“杏花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她在身边你也能更快适应那边的生活。”
心里却盘算着,自己半个月后肯定是能下地了,到时候过去无缝接上去可不可行?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看着窗外月已高悬,夏寻雁道:“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眼看离别在即,慕容锦也没心思考虑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就伤感了起来,加上她如今是个伤员,又最容易感性,一言不合就淌下泪来。
又觉得丢脸,口中欲盖弥彰地辩解道:“我……我和那些闺中密友也是这般,若是分别,总是忍不住掉几滴眼泪……”
夏寻雁道:“嗯,我很荣幸,进入你闺中密友的行列。”
慕容锦愣住了,心里疯狂地否认,她不是要她做闺中密友的,她是想让她给自己当妻子当伴侣的,这根本不是一个范畴。
可这张破嘴,还能指望它能说出怎样恰如其分的话来?
她忍不住更难过了,哭了个稀里哗啦。
夏寻雁拿着手帕,没有追问什么,也没解释什么,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帮她擦去泪水。
好半天慕容锦才止住了眼泪,没有办法补救的那几个问题也就这么地被翻了过去。
但又有新的问题了,自己哭成这样,又躺床上那么多天,也不能沐浴,平日就擦擦身子,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美。
小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夏寻雁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生出一丝心疼来。
“不,你一直都很好看,红衣飘飘,意气风发,自由自在。”
“可我现在被困在这张床上了。”她眼里噙着泪水,可怜楚楚。
夏寻雁道:“现在只是暂时的困境,是为了将来飞得更高更远更自由。”
慕容锦听到这话,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吸着鼻子道:“你念书多,说话就是好听。”
夏寻雁错愕,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讲话好听顺耳。
离别的话已经说了几遍,她站起身,准备要走。
但看着对方瞬间又升起失落的眼神,心一软,道:“半个月杏花回来,我会跟她回晋城,到时候再来看你。”
这次算是说了具体的时间,慕容锦心下稍安,忍不住嘟囔道:“我原想着我过去呢……”
夏寻雁摇了摇头,“不可以。”
“你这个伤得躺上两个月以上方能下地,不可胡来。”
慕容锦瞪大了眼睛,“两个月,这不得要我的命!”
夏寻雁稍稍放缓了语气:“至少不能远行,你乖乖躺着就是,我说了回来看你,定不会食言。”
慕容锦看着她万年不变的表情,口中却认认真真地承诺着,心里忽然间又觉得甜滋滋的。
压着唇角,哦了一声,目送着她细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
夏寻雁早上刚出发,中午凌州孙府就来了人,找到慕容九天,问孙迁去处,想让他进京面圣。
朝廷四品武将,失踪三年杳无音信,回来第一时间必定得向朝廷报备。
孙迁回去之后却一头扎进了晋阳,早已把面圣请罪之事抛到九霄云外。
如今镇南将军奸污沱东李氏大公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凌州那边自然也是得到消息,赶紧派人前来打探虚实。
来人是孙迁的弟弟孙维,在凌州当地衙门任职功曹。虽然官职不高,但出身徐恭王府,自有一股天生的傲气。
慕容九天按礼接待,同样态度中也透露出明显的冷淡。
孙维当然知道孙迁伤了慕容家千金的事。但他自恃出身显贵,不认为一个小小七品城主县令有何资格给他脸色看。
于是毫不客气道:“慕容城主,夏氏原是我孙家的媳妇,她与我大兄之间的事,这本就是我们家的家事。令爱从中阻拦,实属不该,被我大兄打伤,更是咎由自取!慕容城主莫要将私人恩怨掺杂其中,让大家都难堪。”
慕容九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地回应道:“三年前,你孙家已将夏氏逐出家门,她早已不是你们孙家的人,何来家事之说?既然已经没有关系,却公然在大街上掳人,这便是犯罪!小女身为晋城的公差,自然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她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请问孙大人,这怎么会是自作自受?又何来个人恩怨?”
孙维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得强压怒火道:“夏氏一事,皆是家父家母所为,我大兄当年失踪,对此事一无所知。他现在想要再续前缘,这并不算掳人。是令爱误会了,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还望慕容城主看在大家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莫要太过计较。”
慕容九天冷哼一声:“我们官差办案讲究证据,既然夏氏已经言明不愿再与孙家有任何瓜葛,任何一切违背其意愿的手段都是强迫,孙大人既是朝廷命官,这些应该比我更懂吧!”
孙维被对方的咄咄逼人给激得恼怒,道:“既然想要说开,城主何不把我大兄和夏氏都请出来,当面说清楚?”
慕容九天道:“夏氏受到惊吓后已经离开晋城,去向不明。至于镇南将军,他的行踪我又怎会知晓?不过即便找不到他,小女的医药费,孙家还是得负责。”
孙维在城主府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命人在晋阳城中打探孙迁的下落,一无所获。
想到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和沱东李家子的传闻,便怀疑孙迁是不是被李家人给抓住报复了,决定要去问一个明白。
然而还不等他去找人家,沱东李家人却先找上门来了。
李玄迟迟未将儿子的棺椁运回沱东,就是想找到孙迁讨个说法,只是孙迁一直没找着。如今听说孙家人来了晋城,立即纠集一帮人上门了。
一个是沱东四大家族家主,背后更有镇西将军和鸿胪寺卿撑腰;一个是徐恭王儿子,凌州府衙门功曹,家中同样有个镇南将军,双方势力表面上看旗鼓相当。
一个怀疑对方藏了人,一个则要求对方交人,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最后吵到了衙门。
董芸称病避而不见,不过谁也不在意她这小小佐官就是。
慕容九天亲自接手了这个案子,许家人也被叫出来作证。
在众人的要求下,许家开始还原那天的情景。
经过一番推敲,几个关键点浮出水面:
孙迁与李文通同赴寿宴,二人却对许家人声称孙迁是李文通的小厮,这究竟是他们另有图谋,还是仅仅出于两人的恶趣味?
慕容九天道:“当日我也去参加寿宴,却不知为何,李大公子一上来就将我灌了个烂醉,若不是惦念着要看琼花让下人帮忙醒酒,那晚怕是无缘得见那般美景了。”
许老爷子接口道:“当晚参加寿宴的众人皆可为此作证。”
上来就灌酒,这个动机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李玄不想节外生枝,急忙辩解:“我儿好酒,想是与城主一见如故,这才多饮了几杯。”
慕容九天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此吧。”
李玄趁势道:“那就是我儿喝醉了,回到房中,就被孙迁那厮趁机下手了,实在令人发指!”
孙维则反驳道:“我兄长早已成家,对男子并无兴趣。我怀疑是有人下了药,才会导致他行为反常。敢问许老爷子,为何事发之时有那么多人围观?莫非你们事先知道房中之事?还有,客人在房中寻乐,也并不能作为你们破门而入的理由!”
不得不说,作为凌州功曹的孙维观点十分犀利,都说到了点子上。
许老爷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当日两位公子所用的餐具,慕容城主已第一时间派人收走进行检验,并未发现下药的痕迹。”
“另外,客人借宿的院子,一直有人巡逻。实在是李大公子惨叫连连,我等以为他出了意外,这才让人破门而入。果真发现李大公子正遭受侵犯,两腿均是血——”
家里的丑事,哪里敢传到外头去,更何况一旦牵扯起来,怕是要整个家都得陪葬。李老爷子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上下统一了口径。
更何况还有慕容九天这个最具权威的人证在,许家的说辞几乎无可辩驳。
李玄听到许老爷子的描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维大骂:“畜生——你的好大兄,竟如此欺负我儿,你还有什么说的!”
孙维只得咬牙回应:“此事不过都是旁人以讹传讹,一切都要等见到我大兄,才能确定真假!再说了,你怎知是我大兄强迫的?李大公子若不是对我大兄有意,怎会让他扮作小厮在房中等候,说不定就是二人彼此有意两情相悦!”
双方的争论焦点很快从是否被人陷害,转变为两人是否你情我愿,场面一度失控。
最后孙维不耐烦道:“李大公子是上吊自杀身亡,并非我大兄亲手所杀。这个锅,我们孙家不背!”
李玄一时语塞,但仍不服气地说:“若不是孙迁那贼子侮辱我儿,我儿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那就是李家主培养继承人的问题了。一个堂堂大男人,背负沱江李氏的未来的重担,说死就死,未免也过于脆弱了吧!总之,人并非我大兄所杀,当晚之事,也不能证明我大兄强迫于他。我们孙家对此事概不负责!”
李玄气急败坏,当场就要与李维厮打起来,被慕容九天命人劝开。
双方不欢而散。
李玄没能为儿子讨回公道,也没能挽回沱东李氏的名声,在孙维这里碰了壁,压着一肚子火气,第二天便押着儿子的灵柩返回了沱东。
孙维找不到孙迁,心里七上八下,又有公务缠身,也只得先行返回凌州。
董芸得知前头的消息,冷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真是精彩。”
第148章 调戏
自李文通的灵柩运回到沱东后, 李家人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在忙碌着丧仪之事。
另外三大家族表面戚戚,但背后却各有各的算盘。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作壁上观, 也有人蠢蠢欲动,企图在这场混乱中捞取一些好处。
李玄伤心了半个多月, 却始终不提继承人之事。
族中各族老却是坐不住了,纷纷向家主进言,劝他早日续弦立下嫡子, 以稳定人心。
有些族人见他数日流连岛心的铜楼,揣测他或许更中意二房。
有人则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曰“玩物终究是玩物, 正统才是根本。小吴氏虽非吴家嫡系, 但怎么也比一个被豢养的金丝雀强”,最后选择了站队三房。
李莲心看着眼前弟弟道:“阿昭,我们的机会只在这一次了。”
李文昭点了点头:“都听阿姐的。”
他并不在乎当不当继承人,但是如果他不立起来,母亲这辈子,大抵就在那铜楼里面度过下半辈子了。
李莲心和他交代完便带着仆女出了门。
“三爷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仆女点头回应:“三爷应允, 若是家主执意要跳过二公子,立三公子为嫡子, 他会开这个口反对,但不保证能说服家主。”
李莲心微微点头,“李玄毕竟是家主, 若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当初就不会狂妄到搭建铜楼那样离经叛道的事来, 我们还得再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
“祖爷!”
如今沱江李氏一族中,年纪最大, 最是德高望重的,就数这个祖爷了,李莲心想要左右李玄的想法,绕不开这个人。
仆女闻言,忧心忡忡道:“祖爷最是重视门楣和传承,恐难以利相诱。”
李莲心道:“如此,岂不对咱们更有利。”
“可比起三夫人出身吴氏,咱家夫人……”仆女支支吾吾着,“祖爷定更倾向三夫人……再加上二公子身子羸弱,奴只觉得咱们二房最不得祖爷的欢心,平日往来,他也是总是淡淡,未曾给过咱们什么好脸色。”
李莲心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之前有李文通,轮不到我们二房说话。如今李文通没了,他就有的考虑了。”
很快,两人到了沱东李氏的李家庄。
李福山正背着手在田边巡视着土地。
李莲心上前,叫了一声祖爷。
李福山转过身来,看见是她,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今日来这里了?”
自十几年前李玄搞出铜楼锁娇一事后,他就不怎么爱到吴郡去,与家主一脉也越来越疏离,更别说与李玄的几个孩子有什么往来,故而对李莲心也只有依稀的印象。
李莲心笑笑,“祖爷,我刚从鄞州回来,特意带来了一批新农具。这些农具小巧便利,适合咱们沱东地形。我知道祖爷素日注重农耕,特地带回来给您试试。”
说着让马夫将东西卸下来。
听说与农事相关,李福山原本严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马夫手里的铁犁工具,发现它们与平日所用的确实有所不同。
“既然带来了,那就试试吧。”他点了点头,招手叫人把耕牛拉来。
马夫赶忙上前,将犁具套在牛身上。
他来之前特地下地操作过,如今上手更是熟练,一口气就走了个来回。
李福山常年与农事打交道,怎会看不出这犁的妙处,看着这一来回下来,干巴巴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我先前听说沱南鄞州一带研制出新犁,比咱们以前的长辕犁更好用,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果然名不虚传。”他赞叹道,“用起来看着倒是轻巧,确实适用咱们沱东的小地块。”
李莲心笑曰,“此去鄞州晋城,有幸结识制作新犁的主人,便与她要了几把带回来,回头找铁匠仿制打造,让沱东的老百姓也能用上这么轻便的农具。”
李福山没想到她居然认识改良新犁的人,颇有兴趣问道:“能打造出如此神器的人,想必是位农耕老把式吧?”
李莲心摇了摇头:“新犁制造者是两位年岁跟我差不多的女子,一位家境贫寒,自小就跟着母亲下田,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了。”
“另外一位是晋城佐官,慕容家的人,虽是女子,但胸怀天下,心系百姓。自慕容城主就任以来,她一直帮忙处理政务,劝课农桑。如今的晋城今非昔比,就连咱们的吴郡,再过两三年,怕是不及她们那儿繁华了。”
李福山听后惊愕不已,“十几二十岁的女子竟有此等天赋和才干?”
李莲心道:“如今二人的事迹在晋城已是家喻户晓,祖爷只需稍稍打听,便能知晓。”
听到这里,李福山不禁对她口中的两位女子肃然起敬。
“不过这犁不是说被钱家给包圆生产售卖了吗?怎的旁的人也能打造?”
李莲心回道:“当然不是,那二人说了,农人不易,改造农具本就是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只要各家能打造得起,均可自行改作制造。”
“真是大气的女子,”李福山点头,“难得你能结识这样的人物。”
感慨完之后,才皱着眉头道:“你大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莲心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缓缓回道:“事情大致如传言所说。”
李福山先是痛骂孙迁一顿,随即又恨铁不成钢道:“哎,堂堂一个大男人,遇上这么点事就如此想不开,若是李氏一族家主之位交到他手上,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莲心道:“不管怎么说,大兄也是受害者,更是代表我沱东李家的颜面,家里的事关起门来吵吵闹闹无伤大雅,但对外,却由不得旁人对我李家指指点点。”
“不过我已经拜托慕容城主帮忙留意孙迁下落,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李福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她姐弟二人自小没少被大房欺负,如今李文通死了,她居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还能有如此眼界和胸怀。
而且听那熟稔的语气,她与慕容家族的人,似乎交情还不浅,如此比起李文通那厮,似是有过之无不及。
他重新审视着这个平时并不怎么注意的后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若是你父亲能有你这般远见,我李氏一族近二十年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风评。”
李莲心低头回道:“我虽不满父亲这般对待我母,但也不愿以此指责他,悖了孝道,再坏李氏一族的颜面。只盼他有朝一日能大发慈悲,放我母出铜楼。”
李福山听完骂道:“蠢货,李玄所为,实在该骂!”
说完又叹了口气,他是长辈,当然能骂李玄,可她做孩子的,又岂能跟自己这般能随意责骂自己的父亲?
不过眼下这后辈能做的,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你今日来找我,不只是为了送我一把新犁吧?”李福山板着脸问道,“若是为了继承人之位,我劝你还是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帮不了你,家主也未必会听我的。”
他直接点明了李莲心的来意,但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
李莲心摇了摇头:“我和文昭并无其他野心,唯一关心的,是被锁在铜楼里的母亲。我和文昭都已长大成人,却从未在她膝下承欢尽过一份孝心,时常感怀自伤,内疚不已。如今不敢奢望其他,只想接母亲出楼,陪她安度下半辈子,以尽孝心,仅此而已。”
李福山听到铜楼的事就感到烦躁不已,因为这事他没少跟李玄拍桌子吵架,可吵归吵,李玄是家主,他不愿放人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个事我爱莫能助。”
李莲心道:“我知道,祖爷这些年因为我母亲的事,跟家主不止一次红了脸,我们姐弟二人一直都铭记于心,祖爷已经尽力了,我哪敢还敢厚着脸皮再求您帮忙,祖爷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又凄然一笑,“当然,我和阿昭也不会放弃母亲的事。一日办不成那便一个月、一年、十年……总归有一天我们能把母亲接出铜楼。”
李福山闻言,眼皮子向下一垂。
他之前帮雪姬说话,当然不是同情二房,或是多么伟大,不过是觉得李玄此番有损他们沱东李氏的名声,这才愤然出声。
但如今被一个小辈这么郑重其事道谢,心里有些赧然。
再听如此一番话,脸上也不禁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背过身子去,脸上淡漠道:“这样的话跟你父亲说去吧!跟我说没有用。”
李莲心也不羞恼,道:“我知道,今日只是来送犁,谈到母亲就不小心说多了一些,祖爷勿怪。”
说完这才告辞而去。
李福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从李家庄离开的李莲心,哪里还有方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模样。
仆女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问道:“主子,祖爷看着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呢。”
李莲心摇了摇头:“看似帮不上,但当真到了那时候,少不了要帮说几句,有时候偏偏那几句话,就能改变局势扭转乾坤。总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若是能做的该做的都不去做,又怎能只盼着好运气降临在咱们身上呢?”
仆女赶忙应是,“主子刚刚为何提到与慕容家的结交?”
李莲心道:“李玄当初派遣李文通与我前往晋城,意图拉拢慕容九天,而钱家人也现身晋城,这说明,沱东这边对晋城的情况都很在意。而慕容家作为晋城的话事人,自然备受关注,我能与慕容家走得近,落在他们的眼中,那自然是我的本事。”
“祖爷也知道晋城的情况吗?”仆女疑惑。
李莲心轻笑:“你莫不是忘了祖爷的两个孙子是干什么的?”
仆女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沱东李家想要联合西塞李昊起事,可不是仅仅凭着一张嘴说话!”
沱东四大家族都各自招募有部曲,主要为各家族子弟和仆从,平日无事便屯田耕种,若是有事便集中起来组成军队,各家部曲少则几千,多则上万。
李家自然也是有部曲。
虽说这些部曲主要听从家主号令,但平日组织训练这些人手的,主要靠两位曲长。
李福山的大孙李文睿就是其中之一的曲长,另外一名曲长是李玄的其中一个族弟,叫做李炯,与李玄较为亲近。
李莲心想要帮李文昭拿到继承人之位,必不能不考虑部曲因素。
……
回来路上,却被人拦住了马车。
马夫很快来报,“主子,是钱家钱璟小姐请下车吃茶。”
李莲心听到钱璟的名字,嘴角不禁挑起一丝玩味,道:“哦?我没去找她,她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马夫闻言,赶忙靠边停了马车。
李莲心下了车,抬头瞥见茶楼的招牌,啧了一声:“钱家果然是满身铜臭味,连叙话之地都要选在自己家的茶楼,生怕一个铜钱落入外人腰包。”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旁响起,“我身上是铜臭味,却不知李二小姐身上又是什么味儿?”
李莲心没想到钱璟居然就站在门口这儿,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没半分不好意思。
嘴角轻挑,回应道:“你若好奇,不妨近前闻闻便知。”
钱璟说不过她,率先上了楼。
李莲心跟在她后边,鼻子轻轻嗅了嗅。
当然不是铜臭味,是桂花的香味儿。
屋内,热茶已备好。
李莲心落座后调侃道:“真是难得,你竟亲自下楼来迎我,我可是倍感荣幸。”
钱璟不客气地回应:“我本是下楼处理他事,恰巧遇到你而已,别自作多情。”
李莲心轻笑一声:“承认对我有好感就那么难吗?”
钱璟:“胡说八道,谁对你有好感了?”
“既如此,你寻我何事?”
“没事便不能寻你?”
李莲心慵懒地斜倚在榻上,“能,只是以往也不见你主动找我。今日突然盛情邀请,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先别急着说事,让我猜猜,你此番找我,定与李文通有关。当初你们欲结亲时,我曾去找你,劝你不要答应。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帮了你一把。若不是我,你如今怕是已成寡妇了。”
“所以,你这次是专程来谢我的吧。”
钱璟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李莲心会如此厚颜无耻。
但不得不说,当初钱李两家确实都乐见其成这门亲事。若非李莲心插手,她的命运还真未可知。
于是,勉强道谢:“这件事,确实要多谢你。”
“一句多谢就完了?没有实质性的表示?”
钱璟反驳道:“当初你深夜闯入我闺房,威胁我不许嫁人,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说起来,我不嫁人也是顺了你的意,怎么现在倒向我讨起谢来了?”
“可到底还是把你拉出火坑了,不是吗?”李莲心环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钱璟无奈,“那你想要什么谢礼?”
“以身相许如何?”
钱璟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你在说什么疯话?”
李莲心笑道:“李文通这些年没少欺负我,而我这个人又爱记仇。他死了,我仍觉得不解恨。他想要的东西,我都想抢过来,包括他的继承人之位,还有你。”
钱璟脸色微红,“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你胡说些什么。”
“这次晋城之行,原是我去的。后来他知道你在晋城,便急匆匆地也赶了过去,显然是对你念念不忘。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我怎能不抢呢?”
钱璟瞪眼道:“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我们两个都是女人,你抢我做什么?”
李莲心笑得更欢了,“谁说女人就不能喜欢女人了?晋城佐官和守军统领都能有一腿,我也想尝尝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钱璟的脸瞬间红透,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
李莲心看着她这小模样,心里像是被搔了一下,嘴上更是起劲儿:“你若是觉得被侮辱,大可不必,我以身相许于你也成。毕竟对我来说,尝你或者被你尝,想来是差不多的滋味。”
钱璟咬着唇,脸上羞愤异常。
李莲心心里舒畅极了。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她转头一看,隔间的门不知何时已打开,门口站着一对璧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两人,不正是她刚刚提到的佐官和守军统领吗?
李莲心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第149章 烫手
李莲心哪里想到二人竟会在这里出现, 想到自己才刚刚在背后说的那些话,顿觉额头冷汗直冒,好似被当场揭穿的小丑。
慌忙起身行礼, 口中刚迸出个“公——”字,又才意识到钱璟在旁边, 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公主身份,赶忙改口道:“恭迎佐官大人驾临沱东,莲心这厢有礼了。”
董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自顾去了上座,待坐下后, 轻啜一口茶, 方道:“你喜欢人家便直说, 做什么要拿我们出来做借口?”
李莲心忙道:“我不过是和她开玩笑罢了,没有的事。”
说完赶忙岔开话题问道:“佐官何时来了沱东,也不和莲心说一声,实在是有失远迎。”
董芸瞥她了一眼,道:“若提前知会了你,还能听到你在背后编排我吗?”
李莲心瞬间欲哭无泪, 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了吧。
好在董芸终于放过她,问道:“李家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李莲心低着头老老实实把当下情形说了一遍。
“李昌此人, 出点利头稍加诱惑,便能让他冲在前头,将这潭水搅浑了。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 但至少能给李玄制造些麻烦,也不至于让他们太嚣张。”
“至于李福山, 更看重李氏未来,只能先小心应付。”
董芸道:“看重李氏未来, 实则就是看重子孙前程,人谁不自私,尽可能从他的两个孙子身上做文章。”
李莲心点头,表示明白。
董芸眉头微皱:“李玄胆大好色,行事荒诞!但只要你将他平生各项事迹罗列出来,就会发现,此人小事荒唐,但大事绝不马虎。大吴氏去世这么久,妾是纳了三四个,可正妻之位一直空着。单从这件事上来说,他对嫡子之事尤其谨慎,决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可预见接下来的立嫡一事,二房怕是难了!”
李莲心闻言,呼吸一滞。
董芸看了她一眼,道:“可以这么说,倘若没有其他意外,嫡子之位将会落在李文瀚的身上。”
李莲心身子紧绷,道:“倘若如此,我们二房这辈子将永无翻身之日,而我母亲,这辈子也再无出楼的那一天。”
一旁的钱璟看着她凄然的神色,轻轻垂下了眉睫。
董芸却话锋一转:“谁能保证没有意外呢?”
李莲心闻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跪在地上,叩首点地,“求佐官再次施以援手,莲心姐弟若能度过此劫,将来愿作牛作马,报答您的恩情。”
董芸看着她,缓缓开口:“不然你以为我来沱东干什么?”
李莲心破涕为笑,道:“莲心就知道佐官不忍心丢下我们不管。”
董芸叹息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李氏这一颗棋子,对我至关重要。”
尽管被当面形容为“棋子”,李莲心却也不恼。倘若成为棋子能救出母亲,能将李玄扳倒,别说做棋子,就算是让她去死她也愿意。
更何况,若是有朝一日公主能成功,她同为女子,同样与有荣焉。
她赶忙道:“愿为马前卒,与佐官共进退。”
董芸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莲心问:“佐官如今下榻何处?”
董芸:“在璟儿的别院。”
李莲心看了一眼钱璟道:“如此,那我以后与钱小姐多亲近亲近,方便随时能找到佐官大人。”
钱璟想起她前面调戏自己的那些话,没好气地赏了她一记刀眼。
临走时,董芸交代道:“李氏立嫡一事,李玄定会当成头等大事来对待。如今他想与西塞李昊联手,或许会借着这事来扩大李家在沱东的影响力,少不了做戏一番,且等着他的计划出来,咱们再出后招。”
李莲心赶忙应下。
……
而此时的李玄,拿着密信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口中骂骂咧咧。
“这个张孝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前让他把公主绑了送去西塞,他回来禀报我,说公主已经送到接头人那里了。”
“结果呢?将军和大娘子等了一个多月都没见到公主的人影,接头人也不见了。来回扯皮了几个月,一说张孝师根本就没把人送去西塞,一说接头人叛变了,领着公主跑了!现在整整一年过去了,公主到底在哪里还是个谜!真是岂有此理!”
管家忙问道:“将军来信可是让家主继续查询公主的下落?”
李玄晃了晃手里的信,怒气冲冲地说:“信上说,在西塞边界处发现了接头人和十几个手下的尸体,但没有找到公主的尸骸!”
管家闻言,也是大吃一惊,问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会不会是有人从接头人手中把公主救走了,杀了那些人?”
李玄背负双手,脸色铁青地分析:“现在是有两个怀疑,一是长公主已经察觉到将军和大娘子的计划,是她派人杀了那些接头人,把公主给救走了。”
“另外一种可能是张孝师根本就没把公主给送出去,接头人也是他杀的!”
“如今张孝师对我的态度已不如往前,甚至有几次召唤,他竟推三阻四不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管家闻言,小心翼翼道:“听探子来报,张孝师最近动作频频。宣城闹旱灾,他私下里派兵前往协助灾民引水救灾。可依小人之见,他一个反贼,说是救灾,不就是拉拢百姓跟他一起造反吗。”
救灾一事李玄略有耳闻,但并不知具体详情,如今接到西塞来信,又听管家这么一分析,越发觉得张孝师不能掌控,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你立刻让李炯派人去调查张孝师的动态,一有结果立刻向我汇报!”李玄命令道。
管家应声离去。
李玄站在窗边,脸色愈发阴沉。
李昊在信中还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指责他这些年来为了一只金丝雀,行事荒诞,得罪了三大家族,坏了李家在沱东的根本。
敦促他尽快挽回局面,稳住沱东局势,方便后期行事。
眼下要挽回李氏在沱东的威望,只有一件事能做文章,那就是立嫡。
李玄除了已故的大房吴氏外,还有二房雪姬、三房小吴氏和另外两房妾室,但只有二房和三房育有男丁。
二公子李文昭年十六岁,却体弱多病。
三公子李文瀚小一岁,但身子骨比起这位二哥,却好的是不止一点半点。
在李氏族人眼中,二夫人雪姬出身经不起推论,更是被李玄当作玩物一样锁在铜楼里,平日宴客就出来弹奏,无异于贱妾,实在难以担当当家主母之任。
三公子李文瀚的母亲出自沱江吴氏,四大家族之一,而吴氏又与钱氏交好,李玄想要拉拢讨好这两家,自然更倾向于选择李文瀚作为嫡子。
但顾氏一族,却是个麻烦。
顾氏这些年来态度不冷不热,尤其是顾冲,一直拿雪姬出来做文章,对李玄是明嘲暗讽,绝不错过一个拉踩他的机会,让他十分头疼。
如果不分长幼顺序直接推李文瀚上位,顾冲定会将此事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候立嫡一事少不了又要闹起一场风波,不但影响不好,还会和顾家越发疏远。
所以李玄想做文章,不能只考虑吴、钱两家,还得让顾氏心服口服。
……
李氏家族议事堂。
偌大一个屋子里,集中了李家上下二十多名德高望重的族老。
刚宣布完立嫡的议题,李昌就直接跳出来道:“长幼有序,既然雪姬身为二夫人,又育有一子,且文昭年长于文翰,理应将二夫人扶正。”
李昌正是被李莲心精心打点过的那位三爷,如今利益到位,他倒也是尽职尽责。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反驳:“李氏一族,好歹也是沱东四大家族之一,更居于首位,家主夫人讲究家世品德,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雪姬一个贱妾,如何能担当主母之位?”
李昌没好气道:“你怕不是忘了她是如何沦为贱妾的!”
“昌叔公,慎言!”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
李昌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行吧行吧,不过两位公子都是家主的亲生血脉,厚此薄彼也说不过去。”
又有人道:“沱东四大家族,素来就是靠家族之间的联姻维持关系,这才得以世代昌盛。恕我直言,二夫人就算不是贱妾,可她的家世对李氏帮助也不大。倒是三夫人出身吴氏,若能扶正,对李吴两家的关系大有裨益。”
“三夫人的身份和名声,都远胜于二夫人。”
“名声好不好,那还不是家主给的?”李昌不屑地反驳。
“你——李昌!你什么意思,总是替雪姬说话,莫非你也跟顾家的那个顾冲一样,对雪姬念念不忘——”
“好你个李全,为了推三夫人上位,你倒是侮辱起我来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看上了三夫人,要推三夫人上位——”
“明明就是你,每次家主请雪姬出来奏琴,你眼睛就没离开过——”
“好啊你,居然敢这么说我,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将你那些破事都抖出来——”
议事堂内的争吵愈演愈烈,李昌和李全更是争执不下,最后竟演变为大打出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够了!”李玄猛地一拍桌子,议事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转向李福山:“祖爷,您说两句吧。”
李玄当然知道李福山看不惯他的种种行为,但这老东西骂归骂,但对李氏一族的将来,还有对家世门楣的在意程度并不亚于李全等人,因此这当口,才敢问他主意。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李福山。
李福山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更属意三公子。”
此言一出,除了李昌之外,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
然而李福山话锋一转:“但李氏是大族,做事若有失偏波,恐遭人诟病。家主和雪姬的旧事弄得人尽皆知,损我李氏名声,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要立嫡,便不能再落人口实,人前也要走个过场,把戏演全吧。”
李玄对他总是揪住自己的过去不放这一点很是不悦,但不得不说,对方这话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了。
“那依祖爷之见,要如何走过场,才能服众?”
李福山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续弦扶正不过是掩人耳目,立嫡才是最终目的。我看,不妨设置一场考验,让两位公子一较高下。谁能赢了,便扶正其母,定为李氏继承人。”
“何人出题?”
“自然是一众族老一起出题。”
众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自己出题,那还不是想选谁就是谁。
李昌在一旁冷眼旁观,冷哼一声。
但此刻,已无人顾及他的反应。
族老们纷纷附和李福山的提议:“祖爷果然英明,这样一来,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李福山却不忘提醒:“虽说是大家伙出题,可也不要过分偏倚,若是被三大家族知道咱们的题目都偏向一个人,这名声灾祸,怕是不亚于铜楼锁娇!”
李玄一听,老脸火辣辣的,忙道:“这个我知晓。”
说完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便出三题。我出一道,其他族老合出一道,最后一道,就请祖爷来定夺。”
李昌听到这里,啧啧啧地讽刺道:“你们这样安排,不如直接定三公子算了,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出什么考题!”
李全反驳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两位公子都是家主的亲生骨肉,家主出题怎会偏颇?祖爷更是公正无私,他出的题又怎会偏向某一方?”
李昌嗤之以鼻:“公正?他刚才已经明确表示支持三公子了,现在还要他出题,这哪里还有什么公正可言?”
李福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喝一声:“李昌!”
李昌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屑地拂袖而去。
李玄见状,急忙打圆场:“就他一人反对,不影响大局。大家少数服从多数,就按照祖爷的提议来办。”
说完,便开始分配任务:“既然我和祖爷各负责一题,那么剩下的一题,就拜托各位族老了。明日便定下日子,向三大家族及沱东各世家发出请帖,请他们前来见证!”
众人赶忙拱手表示遵命。
……
李莲心姐弟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仆女很是生气:“不想给就直接明说,何必还要如此羞辱咱们。”
李莲心皱着眉头不搭话。
仆女又哼了一声:“族老本就属意三公子,他们自己出题,那还不是偏向三公子,随随便便拿一个比武的项目出来,二公子就比不过三公子了!”
李文昭自五岁在腊月天被李文通推入湖中后,这些年就一直身患寒疾,体弱多病,别说跑跑跳跳,拉个弓都能喘上半天气。
试题里边随便出个武试,就能让李文昭不战而败。
仆女的担忧并不无道理。
李莲心道:“可若是文试,阿昭也未必会输。”
仆女道:“若是正经文试,不泄露题目,仅凭真才实学,二公子当然不惧怕三公子。可如果他们泄露题目,那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李莲心闻言,顿时一脸凝重。
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由不得咱们了。”
说着就起身出门,去找董芸拿主意。
而另一边,梨花和董芸刚从钱家出来。
刚上了马车,董芸原本的一张盈盈笑脸就沉了下来,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小林子赶着马车,平日最会耍嘴皮子,今日见她那样,也不敢吱声,老老实实把马车往别院赶。
董芸和钱家老爷子的叙话,梨花一直跟在身侧,两人全程都是客客气气,钱老爷子更是笑容满面恭敬有加。
但自家公主上车之后的态度,让她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车上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是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帮她暖暖手。
如今天气越发凉了,最近董芸月事要来,不仅手脚冰凉,连胸部那里也又涨又疼,她不利爽,梨花自然也心疼,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直到马车停下,下来后直接就一把将她抱起,往院子里去。
进了屋,让人烧了炭,伺候她喝了热茶,这才问道:“怎么了?”
董芸见她为自己前前后后忙着,方才觉得内疚。
“我这样反反复复喜怒无常,会不会让你觉得厌烦?”
梨花笑道:“你不这样,我怎么有机会伺候你。”
董芸见她一脸笑意,心里稍安,没好气道:“谁让你伺候我了。”
“是我想伺候你。你觉得这些事烦,我却觉得琐琐碎碎的忙碌,让我很心安。”
董芸心里发暖,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底下。
“你摸摸它,有点疼,轻一点揉。”
女子来月事,胸痛肿胀是最常见,有些人较为明显,有些人也跟没事一样,董芸就属于前者。
以前在宫里,自有宫女帮她按摩。后来逃亡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忍着就是。
直至有了梨花。
梨花原先是不知情的,后来几次行房,稍微用力了就弄疼她了,才知道她的这种体质。之后董芸什么时候开始疼,什么时候来月事,她都比自己的还要清楚。
“你等着,我去拿热毛巾来给你覆。”梨花爱不释手地挪开手,就要下榻。
董芸这会儿情绪不太好,不放手,搂着她的脖子。
梨花没办法,只得揽着她的腰,扭头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翠儿。
翠儿应声过来,对两位主子的黏腻也早已见怪不怪,得知要热水,便转身出去了。
热水没来,董芸又把她的手放到原位。
梨花见她难受,原本荡漾的心情也歇了下来,耐心下来,沿着边缘一点一点地揉开。
董芸又舒服又难受,轻轻嗯了几声。
梨花抵着她的额头,手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只是当大拇指不小心碰到上头那硬硬的,就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起来。
董芸微微睁了眼睛,看着她脸上粉扑扑的两坨,轻哼了一声:“小坏蛋,在想什么呢?”
梨花瞥到翠儿端水进来,赶忙把手拿了出来,拍着她的肩膀道:“坐好,我拿毛巾给你敷。”
说着又冲着翠儿道:“一会儿出去把门关上,别让人打扰了。”
翠儿明了,转身关门就出去。
梨花把水端到床边后,将屏风拉了过来,挡在床前。
这才上前去解她的衣裳。
董芸靠着引枕,心安理得地任由她服侍。
直到一片滚烫的毛巾敷在前边,原本的痛意终于舒缓开来。
她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忙忙碌碌。
有点舒服,也有点疼,但舒服要远大于疼痛,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向全身扩散开来。
她忍不住嘴里轻轻哼了几声。
梨花听出她声音里的愉悦感,凑过来,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唇道:“再敷一会儿就消退了。”
董芸嗯了一声,伸手去摸她的耳朵。
梨花空出左手,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轻轻摩挲着。
随后才转头去换另外一条毛巾。
“你手烫烫的,水很烫呢。”
毛巾要达到一定的热度敷上来方能有效果,也才会舒服,所以盆里的水几乎接近烧开,董芸心疼她的手。
梨花轻声道:“不烫,我耐得住烫。”
董芸看着她,在换下一张毛巾的时候,突然道:“你亲亲它们。”
梨花愣了一下,看着这眼前惹人怜爱的它们,心里一荡,随后便低下头,凑过去。
董芸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闭上眼睛。
“轻一点……”
梨花听着她嘴里断断续续的反馈,控制着自己嘴上的力度。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却没了反应,她抬起头来,发现这人闭着眼睛,居然舒服得睡过去了。
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帮她把衣服给拢上来,盖上被子。
下意识地去摸她的脚,果然一片冰冷。
又将被子下半截拱了一点起来,除去袜子,将热毛巾敷上去,直到脚丫子一点一点地变暖,才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拢好,准备去倒水。
却没想到刚起身,就听到那人叫她。
“不许走,陪我睡……”
梨花无奈,只得脱了外衣上床,才一进到被窝里,那温软的身子就挨过来,钻到她怀里。
梨花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又亲了亲她的发顶,道:“睡吧,我陪着你。”
第150章 兑换商城
梨花没有午睡的习惯, 但看着董芸睡得香,也不敢动,就这么抱着她。
闲着无事, 便叫来系统,询问属性情况。
系统机械地汇报:“宿主当前属性为:智慧85, 体魄83,声望81,承欢21, 总计270点。”
自跟着董芸来了晋城之后,陆陆续续加了一些点数, 但都不多。
因为包括新犁、造纸和酿酒等都是系统提供的资料, 没办法为她增加新点数, 倒是孙迁一事给她挣了一些声望。
她有些不解问道:“当初我认几个字都能涨几个点,怎么现在感觉做越多,越不涨点数了?我算了一下,一年了挣下来的点数都没以前一两个月涨的多。”
系统解释道:“属性的增长呈现递减趋势。起初宿主基础薄弱,就会显得增长速度很快,成效明显。但随着属性慢慢增加, 加成的成效就会变得越来越不明显,增长幅度也跟着逐渐减缓。”
“越往后, 就越不会有一种自己突然之间变得很厉害的感觉。但越是这样,越能协调您的整体机能,让您能够与这些属性完美融合, 进而在运用过程中更加稳定地输出。”
梨花恍然大悟,却又生出新的疑惑:“当初我刚绑定的时候, 仅需几个点便能感受到无穷力量。可如今我的体魄已经超过80,为何与孙迁等人交锋时, 并未占据明显优势?还有我如今智慧也逼近90,但比起姐姐和夫子,却仍显得愚钝,这是什么原因?”
系统回答道:“属性增加受基数影响。您本身的原始属性越愚钝越弱,属性加成上限也相应受限。当初在没有绑定系统之前,您的智慧属性极低,甚至被定义为傻,就算是加到了一百,也不会达到多智近妖的程度。还有您早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身体素质也相对低下,就算体魄达到100,你也不会成为超人的存在。”
“反倒是公主或夏小姐,若是绑定她们身上,又是另外一番效果,至少在智慧这一方面,她们所能达到的高度,绝非您现在的层次。”
梨花听完,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若换作别人,怕是要沮丧了。
好在她钝感力强,又容易知足,不易纠结于此,只是笑笑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有能力保护姐姐,我已经很满意了。”
系统虽无情感,但对梨花的这种态度表示认可。
梨花又仔细消化了一会儿它的话,最后道:“其实也挺好,如此一来,我更像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工具。”
当初和姐姐坦白的时候,姐姐就说了,她宁愿自己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姑娘,也不愿自己为了变得强大而与系统进行某种有损自身的交易。
如今她的身体机能已超越常人,若能善用这些优势,就已经很逆天了,何必执着要成为一个无敌的存在。
无敌是寂寞,挑战才会让人永远充满斗志,保有活力。
倘若能一步登天,登天之后,还能再做什么?
如此想着,竟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本来还以为有抽奖次数呢,可惜没有了。”
姐姐身子骨弱,她想在奖品页面碰碰运气,要是能像之前那般抽中一个强身健体的药丸就好了,但点数不够没有抽奖机会,也没办法。
她轻轻抚了抚怀中女人的长发,遗憾不已。
系统道:“宿主,点数超过250可以开通兑换商城,利用点数兑换里面的一次性产品,请问您需要开通吗?”
梨花瞪大了眼睛,“还有兑换商城,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系统耐心地解释:“宿主,您现在的点数总计270点,现有点数减去250,剩下的才是可兑换点数,商城的最低兑换值需要10点。之前您的点数还未达到最低兑换标准,所以没有触发商城提醒。”
梨花听完,总算了解了规则,随即跃跃欲试道:“那商城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系统如数家珍地介绍:“里面有变声丸、大力丸、幸运丹,还有神奇的鹰眼戒指等等。”
“幸运丹?”梨花好奇地追问,“那是做什么?”
“它能让您的幸运数值飙升到平时的六倍以上。”系统举了个例子,“比如您去赌场,在没有人出千的情况下,赢牌的几率会比平时高出六倍!而且这个药丸的持续时间是24个小时。”
“24个小时是多久?”
“就是十二个时辰,宿主。”
梨花又好奇地问:“那个变声丸,吃了能变成谁的声音?”
系统回答:“声音是随机的,变声丸需要的点数最少,只要十个点。”
“大力丸呢?”
“它能让您瞬间拥有十倍的力气!但是,这个药丸的效果比较短暂,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而且需要20个点才能兑换。”
“那个鹰眼戒指又是什么?”
“这是一款能够提高命中率的神奇工具。无论是投壶还是射击,只要戴上它,您就能百发百中!不过,它的效果也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时间一过,就会变成一枚普通的戒指。”
梨花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系统接着问:“宿主需要兑换些什么吗?您现在可以使用20点进行兑换。不过,点数来之不易,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建议您还是谨慎考虑。”
梨花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兑换吗?我还是先攒着吧,等到我有300点的时候,我想试试抽奖,希望能抽到一个强身健体的药丸给姐姐吃——”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对了,如果我在抽奖前兑换一个幸运丹,是不是中奖的几率就更高了?”
系统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宿主,系统的奖品都是精心挑选的。即使您吃了幸运丹,抽到的奖品也是按照系统的标准来排列的,而不是以您的主观意愿为准。”
梨花挫败道:“好吧,我明白了。那我现在暂时不需要兑换任何东西。”
说完,九号系统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对话。
梨花又躺了一会儿,直到怀里的女人微微转动了一下腰肢。
她轻声试探:“醒了?”
董芸睡了一觉,身子舒服了许多,她眼睛微微睁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概是申时了吧,”梨花回答道,“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中午跟钱老爷子用午膳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动筷,现在饿不饿?要不要我叫翠儿她们准备点吃的?”
听到她提钱老爷子,董芸秀眉轻轻一皱,闷闷道:“不饿,不想吃。”
梨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将她搂住,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怎么了?”
见她又不说话,梨花将她的脸扳过来,“睡觉前我就问你怎么不高兴,你也没说,现在还不想告诉我吗?”
董芸这才缓缓开口:“如果你突然发现,一个你一直很讨厌的人却在处处暗中帮助你,你会怎么想?”
梨花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说,钱家是长公主的人?”
董芸嗯了一声:“当初在晋城的时候,钱璟频频示好,我也没往这方面想。直到这次到沱东见了钱应隆,他面对我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就差跪在地上了。”
这哪是对待一个县不入流的佐官的态度!
梨花回想起来,确实如此,不禁问道:“可你如何得知钱老爷子是长公主的人?”
“如今这天下,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宇文敬是,李月娥父女也是,但这些人都不知道我身在何处。知道我身份的人,除了晋城的那些和张孝师,就只剩她了。”
董芸又道:“我们是和李莲心透露过,可钱璟示好却在李莲心之前。可以推论,钱家人早知我的底细,也知道我们往沱东的计划,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了。”
梨花惊奇:“长公主如何知道咱们往沱东沱南的计划?”
董芸轻轻拧了拧梨花的耳朵,“你是不是忘了阿雁是谁派来的了?”
梨花恍然大悟,“哦,对了!那夫子是不是把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告诉长公主了?”
董芸叹了一口气:“我让阿雁一直保留和她的通信,免得她又要派不知底细的人来烦扰我,不过每封信阿雁都给我看过,只是大抵将我们正在做的事告知,并没提到我们的计划。不过以她的聪明绝顶,又怎么会猜不出我们要做的事?”
“梨花,我很矛盾,即想得到帮助,又想要拥有骨气,还没找到五姑姑,却又受了她的好……”
梨花赶忙搂住她道:“骨气是什么东西?生存下来才是最重要。人就吃亏在清高,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又要高尚又要利益。”
“可五姑姑——”
“好姐姐,不管长公主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有没有想过,只有我们尽快达成目标,我们才能有更大的能力去寻找五姑姑。如果五姑姑还在羯族,仅仅以我们目前的身份和能力,是没办法左右两国外交,将人给要回来,这件事情就只能一直搁置着。"
董芸听着,难受极了。
梨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知道你的心情,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隐忍和博弈!别担心,等将来找回了五姑姑,咱们跟长公主的账再慢慢算。”
董芸得了她的安慰,心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梨花揽着她的腰,笑道:“还要躺吗?再躺下去就该吃晚膳。”
说完伸手去摸她那儿。
“还疼不疼。”
董芸被她摸得发热,抬头去寻她的唇。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翠儿的敲门声。
“大人,莲心小姐来了。”
董芸赶忙捉住那只作乱的手。
“李家怕是有动作了!”
梨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拆扎便是。”
董芸见她丝毫不慌,心一下又稳了下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帮我更衣吧。”
梨花转头在她脸上啾了一下,“是,我的公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