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叩叩叩。”敲门声。
“小溪,怎么又吃外卖了?”
“小溪,你明知道哥做了饭了,怎么还吃外卖?不健康!”
“……这么早就睡了?不应该啊。”
“小溪?唉,行吧……”
李文溪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是具沉默的尸体。你说任你说,主打就是一个装死流。
许勐一连敲了几声没人应,也只能走开了。
等脚步声走远,李文溪懒洋洋地伸了伸双臂,一骨碌爬了起来,摁亮床头的台灯。
台灯旁躺着一张烫金印刷的卡纸,那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封面“白海大学”四个铁画银钩的校名显得非常漂亮,层层叠叠地印了浓艳翠蓝的色彩,据说是按照学校最初建成时的风景缩略图设计绘成的。
李文溪抬起手,指尖在上面轻轻的划过。
说实话,是真特娘的郁闷。辛辛苦苦了四年,经历了多少个该死的早八、四点睡七点起拿阳寿刷来的学分,就这么一朝直接清零,又要我重新来一遍。
李文溪心说也就是重生回这时候,要是再早点,让我回高中,我立马找栋高点的楼跳了。重生?呵呵,谁爱生谁生,反正老娘不生。
李文溪摩挲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思考着自己应该什么时候走人。
她不想参加那个什么升学宴,所以得尽早动身。今天她拿快递的时候家里没人看见,但也拖不了多久,她爹和许勐肯定会问。
钱,她现在手里加上卖弓得的和以前的存款,十万左右是有的。而现在距离开学,至少还有两个来月。
蜜桃老板虽然承诺了给她买套房,但那也得是她游戏里跑到人家身边了才会兑现的事。
从新手村出去,即便是她,少说也得要半个月左右。然后到了城市里,想要达到能够跨城游荡的水平,又得一个来月。而且买套房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落下来的,得看、得跑,要是买未完工的,等上好几年都可能。
所以这些钱对李文溪来说还真不太够。
她花钱一向随性,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上辈子的这时候,李文溪可能还是相对比较“节俭”的,但现在的李文溪已经是几年后的她。上辈子死前的她早就已经资金自由,不说什么腰缠万贯,至少也不缺钱花。消费习惯已经升上去了,要她再穷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还得再猥琐发育一段时间,所谓穷家富路嘛。就……一周吧?
李文溪决定了,一周过后她就背着她心爱的小头盔跑路!.
因为昨晚睡得挺早,第二天李文溪睡醒吃个早饭上线,时间才刚过九点。
李文溪骑马直奔法师联盟。
进门,往顶栏刻着一枚莹蓝摩德圆框的走廊右拐。
这类方框、圆框是一种法师联盟内的惯用符文。标志为方框的,大多为出售法阵契约券类的商品区域,如李文溪买过的“友情券”;圆框则为镌刻法阵类物品的出售区域,如“通讯水晶”,又如李文溪今天的目标——“留影石”。
最初,就像发现通讯水晶之前玩家们没办法在游戏内跨距离聊天一样,在发现这种留影石之前,神迹大陆的玩家们也一度以为这游戏就是不能进行录像的。
但实际上是可以的。
只要购买了这种2枚蓝石、也就是100白石一颗的留影石,在将其开启后就能在游戏中进行为期半小时的录像了。
录下来的内容呢,除了能在游戏内自己放着看外,下线后上官网找到一台做成圆钟状数据模型的“留影提取机”,输入所购买的留影石上标识的唯一编码,就能够将这份录像给提取出来。
这项设定被发现的时候,神迹大陆第N次被玩家们骂上了互联网热搜。
“傻逼游戏,给点攻略给点引导能死。”
“傻逼游戏,录像都收钱,怎么不去抢。”
“傻逼游戏,谁玩谁傻逼。开充值听到没有!逆子!开充值!!”
……
李文溪昨晚深思熟虑拟定了自己的初帖标题,今天就准备上来亲身上阵录制操作视频作为内容了。
痛失一百白石巨款后,李文溪快马来到了村外的一处树林。周围到处都是打怪的玩家,她不得不往更深处走。
说实话,她自从在那天莫名其妙倒霉地损失一匹马还被一群NPC围攻差点寄了之后,就有点拒绝往这镇子周边的森林里走太远。
一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又是绞刑架、又是黑衣面具人的,一个这么偏远的小破新手村能出现这种一看就不怎么正常的场景,还是那句话,水肯定很深。
而她这种还是属于跟人家打了个照面,在人家眼里挂了波号的,运气一个不好,说不准稀里糊涂的就挂了。
毕竟神迹大陆这游戏可不像别的网游,有隔离机制,NPC是NPC,玩家是玩家,剧情互不干扰——至少不会跟某个个体的玩家发生干扰。这游戏里的NPC杀起人来可不管你是玩家还是NPC,一视同仁都宰了。尤其是在发生什么特殊剧情的时候,比如边陲的攻城战之类的,一死死完当时人在城里的整个城的玩家都是可能的。
论坛里时不时就有倒霉玩家发帖吐槽。有说自己走在路上好端端的被草里跳出来一群强盗NPC给抢了,杀人越货的;有说看见两方NPC打群架,围观不幸被波及当场去世的;还有的说自己人在旅店住的好好的,刚准备下线呢,莫名其妙被一群卫兵NPC“开门FBI”式闯入原地缉拿,最后蹲了几天大狱才被告知抓错人了放出来的……
总之,人在江湖,不得不谨慎一点。
李文溪在九点半左右的时候成功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地点:一处草木茂盛的林中小溪边。这里怪比较集中。
她把留影石放好。这种留影石呈淡绿色,圆滚滚的一颗,开启后可以悬浮在空中,有点像现实世界中的磁悬摄像头。
李文溪对着溪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兜帽角度,确认出现在画面里的影响应该最多只露出一个下巴,便反手摘下背上银弓,开始录制起她的“打弓人教程”。
李文溪昨晚思考了,作为一个萌新弓手,会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
李文溪以己度人,使劲回想自己上辈子的经历,觉得应该是在对猎物要害的把握上。毕竟大家都是远离渔猎的现代人,怎么知道朝哪里射伤害才会更高呢?
于是她首先取了一支木箭,因为知道大多数弓手玩家目前用的应该都是木箭。
李文溪侧对着留影石的方向,压了压嗓音,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温和的语气尝试着进行一个解说:“弓手是一个简单的职业,只需要大家学会运用一些技巧。”
手臂肌肉微微收紧,拉弓。
“首先呢,如果我们要射鸟、野鸡类的小猎物,那么其实是不太用瞄准的。因为太小了,血也少,只要射中基本就死,没什么难度。”
话落,随意地一松弓弦,“嗖”一声轻响,头顶树冠上便掉下来一只鸟。
“看,像这样,很简单。你学会了吗?”
说着将一连三支木箭攒在手中,弯弓搭弦,像拨弄琴弓那样轻松惬意地“嗖嗖”三下,又三只鸟落了下来。
李文溪收起弓,走过去把这四只死鸟挨个捡起来,拔掉上面的箭丢进了背包。
一边继续解说:“然后呢,相比体型大一些的怪,比如狐狸、狼、鹿之类的,我们就需要稍微瞄一下了。不过也很简单。”
她把留影石摘下来,暂时关闭录影,沿着溪流寻找合适的猎物。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两头饮水的黄鹿。
李文溪迅速把留影石架上,自己弯弓搭箭,一边伏低身形一边也没忘对着镜头小声地道:“比如面前这两头黄鹿,以木弓木箭的伤害呢,如果不对准一下要害,它很可能在中箭之后短时间内依然有逃跑的能力。这时候我们就选择对准脖子、头部这一块儿出箭,面积很大,依然很简单。”
“嗖。”
破空声响起,两头鹿顿时警觉地抬起头,但也只来得及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就被凌空飞来的一箭射倒在了地上。血溅草叶。
两鹿并排喝水,彼此隔了有半米来远的距离。这一箭射穿了第一只鹿的头颅,又扎进了第二头鹿的脖颈,力道之大,一箭双鹿。
“我这里为了省事,只用了一箭。”李文溪说,“观众朋友们如果求稳呢,一次射一只就好。鹿的反应不算特别快,搭第二支箭也是来得及的。你学会了吗?”
她把留影石拿近,给这俩鹿的死状了一个特写近景。
收拾好尸体,李文溪又继续开始满林子晃荡。接下来她想要演示射中怪,但是运气不怎么好,跑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撞上一只正在拱树根的野猪。
李文溪惦记着十点钟要去桥口集合,这回的展示过程非常的仓促,语速也极快:“对于这种中型怪,目前大多数人拿木箭一箭是射不死的,推荐两人以上进行围攻。而我们弓手呢,主要是得拿箭朝它的腿射,而且最好是前腿,让它失去行动能力,跑不了。”
说完人悄悄地贴近了最近的一棵树下,身形极快地绕了半圈角度,然后侧身拉箭,一箭正中那野猪的左前腿。
那野猪“嗷”地一声痛叫,身体一晃就歪倒在了地上。
“看,就像这样。”李文溪带着留影石走近,一边补了一箭让那猪彻底咽气,一边道:“你学会了吗?”
好了,差不多了。
李文溪关闭留影石收起猪尸,一看时间九点五十五,赶紧掉头就往镇里赶去。
卡着点赶到,红烧酸菜鱼几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遇见大晴天,一个老酒鬼,秋雨丝丝,少了飞羽。
“飞羽今天现实有点事,”秋雨丝丝解释说,“来不了了。”
管他来不来呢。李文溪点了点头:“他没来那就我们打,走吧,把组队券签了,争取今天能推过。”
除了她之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勉强。
……
下洞半个小时后,李文溪倚着洞壁,神情难得的有点颓丧。
又只剩她一个了。
她开始怀疑起了带上这群“队友”的意义。真就一点用也没有,早知道带红烧酸菜鱼一个不就好了。
果然组队这种事真的不适合她,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李文溪实在懒得等他们再复活了,干脆独自一人顺着任务指引往地穴的深处走去。
果然,没了红烧酸菜鱼这个引怪机器,李文溪一路遇见的蜘蛛人数量肉眼可见地变少了起来,黑蜘蛛更是一头也没看见。
不知不觉,地洞里的蛛网越加密集,地上、洞顶、两壁上,成串的蛛丝纱帐般连片地悬挂在松软的泥沙间,空气中的那股腐朽的臭味儿也变得越发浓郁。
四通八达的地洞曲折起伏,像是置身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之中。
走了有十来分钟也没有再遇见一只蜘蛛人,李文溪心知,这应该是已经到蜘蛛巢穴内部了。
没过多久,她遇见了第一头黑蜘蛛。李文溪将它射杀了之后顺手剖开看了看,发现这也是一只怀孕母蛛,成功收获蛛卵数枚。
继续往前走,蜘蛛数量逐渐变多,有时候一次能撞上三五只。
以李文溪的对战经验和等级,顶多狼狈点,但不会到应对不了的地步。拉扯几下,运用一下身法,完事后嗑两瓶药,状态就又拉满了。
但李文溪一想到自己现在开着经验共享,相当于一个人打着五个人的工,她就浑身难受,提不起劲来。
妈的,最恨吃亏了。
也因为她的倾情劳动,1级进来的红烧酸菜鱼他们几人虽然死来死去,但等级反而还升了一级。
李文溪恹恹地继续往洞里走,射死一只又一只的黑蜘蛛。
好几个小时后,连李文溪这个刷怪已经刷习惯的人都有点想吐了。
怎么回事,这蜘蛛洞有这么大吗?
她疑惑地找了处角落停下来,打开地图仔细查看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有好几处足迹显示居然是重叠的,也就是至少已经重复走了一遍。?
什么意思?
李文溪一边走一边开地图,就着任务指向功能比对着研究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去!目标位置好像变动过好几次!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文溪陷入迷惑,她知道这个副本任务是找指定NPC的遗物或者遗骸,所以我这遗物遗骸还会动?
李文溪大为不解。但想了想,也可能是哪只蜘蛛把这东西叼着换过地方,管这么多呢,先去看看再说。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李文溪在下线吃午饭和继续走之间犹豫了一下。人在将“精神”投入全息游戏之中的时候,对现实世界里身体的感应会相对变弱一些,肚子饿了其实感受也不会很明显。
算了,她想,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还是一鼓作气把这副本过了更好。都卡两天了,区区一个新手村副本,简直耻辱。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
但李文溪很快为自己这份网瘾上头而付出了代价。
“卧槽!”
听见前面忽然传来的一片地震一样的动静的时候,李文溪最初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她甚至有那么一秒怀疑过没准是不是真地震了?
然后下一秒,视野尽头就出现了第一只黑蜘蛛的身影。准确说,是第一排黑蜘蛛的身影。
昏暗的洞穴里,尘土和蛛网都在疯狂地震动,扑簌簌掉了李文溪一头一脸。
一只黑蜘蛛,对李文溪来说是送菜的。三至五只,也可以一搏。但像这样一排一排潮水一样千军万马涌过来的,这能打什么?跑啊!!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李文溪脸上灰都没来得及拍,掉头就跑。
一只接一只、一只挨着一只的小车大小的巨型蜘蛛们好像一群疯牛一般“嚓嚓嚓”地狂奔着,八条腿抡得像风车,所过之处有如狂风过境。
什么东西?李文溪一边狂奔一边懵逼摸不着头脑,想不出来什么情况能引发这样的动静,是洞要塌了吗?
然而两条腿是跑不过发疯的八条腿的,李文溪连滚带爬,仓促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离蛛群越拉越近,一咬牙,下了决断。
她一边跑,一边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铁箭,反手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剌了一条口子。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枚鸽卵大小的白色小球,迅速地贴到了那道血口上。
洁白的蛛卵霎时染上了一抹鲜红,没一会儿便变成了红通通的一枚圆珠。
也没别的办法了。
李文溪看准时机,抬手一箭朝头顶射去,随即收弓蹬腿,一跃而起。那铁箭斜斜而去,箭头深深扎入洞顶土层岩缝之中,李文溪一手抓在箭尾上,借着这份力将自己吊在了半空之中,努力收起双腿。
蛛潮从下方滚滚而过。
底下的蜘蛛们果然没有攻击她,哪怕她的脚底几乎擦着它们长满黑毛的背部滑过去,也没有哪只蜘蛛抬起前螯给她来上一下。
足足有数十秒,这庞大的蛛群才终于完全过去。
少说上百头。
我的妈呀。
李文溪松手落下来,翻手一看,掌心已经生生被锋利的箭尾勒出了一道血口子。
再看左手臂上的伤口,圆圆的蛛卵已经缩成了豌豆般大小的一枚,殷红如丹。
完了,寄。
李文溪一边挑了个与那群发疯黑蜘蛛相反的方向狂奔,一边痛苦地想:好处是她现在至少人在地洞副本里,回头不用当街蛛化成为一只大庭广众之下的奇行种。坏处也是她现在人在地洞里,根本遇不到人,没法把这枚两三分钟倒计时的“定时炸弹”给传出去。
救救,救救,李文溪顶着两条宽带面泪迎风奔跑,鱼鱼!丝丝!不管是谁!来个人救一下啊!
——我去!
李文溪在奔过一处拐角时猛地一个急刹车。
等等,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她一时欣喜若狂,立马掉头冲回去。
救星!救星啊!
第32章 Chapter 32
李文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回去,一把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正准备给他剌一刀子,却发现根本用不着,这人原本就全身都是伤口。
于是连忙把自己胳膊上的蜘蛛卵抠下来随便找了一处正在淌血的口子给他贴贴好,还拿手往上小心地拍了拍,安抚了一下这枚蛛卵的情绪。
呼,摆脱危机了。
松一口气之后,李文溪随手把这位倒霉蛋丢回地上,终于有功夫打量了一下这位倒霉替死鬼的脸时候,才发现这位她压根就不认识。
既不是红烧酸菜鱼和秋雨丝丝,也不是遇见大晴天和一个老酒鬼,他甚至不是个玩家。
没有玩家标,这是个NPC。而且一双眼睛闭着,被她哐地丢地上也只是皱了皱眉,意识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李文溪咦了一声,这地方怎么会有NPC?
再俯下身仔细一看,哦唷,长得还蛮英俊的嘛小伙子。
对于男人的脸,年轻的年老的,李文溪见过太多了。不说现实里的明星网红,光在这神迹大陆游戏里头,调整过样貌过后的玩家们不说人人都帅,但至少也不会有长得特别抽象的。
但面前的这张脸,确实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所有面孔里最为俊美的一张。
浓密好看的长眉、两狭眉骨有一种忧郁而内敛的锋利,睫扇如羽,一张颜色发淡的嘴唇似抿非抿,穿着最普通的布衣躺在黑泥污浊的地上,气息微弱,像枝暴雨后尖刺淋漓的玫瑰,苍白、颓色,一股逼人的锐气中含着脆弱的美。
李文溪手一痒,没忍住上手在人家脸上捏了两把。
因为她爹的缘故,李文溪从小就对那些看起来活泼清秀、什么娃娃脸啊、所谓少年感模样的男性有种天然的排斥心理。觉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喜欢的是那种浓烈的、极致的好看,最好再锋锐、有危险性一点,就像地上这位这种看起来“又凶又美”的,那真是戳在审美点上了。
我捏,我再捏一下。
捏着捏着,把人给捏醒了。
那两扇沉沉的睫毛一颤,眼睛就睁开了。露出一双暗蓝的、沉静的眼眸,眼神有些恍惚,像隔着夜空和薄雾、风雨欲来前的海面。
四目相对。
李文溪眨眨眼,在这位男NPC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松开了自己捏着人家脸的手。
“……你是谁?”这NPC问,咳嗽了两声,手肘撑着地面,慢慢地坐了起来。
“路过的冒险者,”李文溪熟练而敷衍地说,“不用管我,我马上就走。”
坐在地上的NPC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能不能……”
李文溪相当干脆地打断道:“不能。”
开什么玩笑呢,虽然你长得挺漂亮,但也休想白嫖我。而且等会儿你就要变成一头黑毛人,连这点美貌也没了,谁爱搭理你啊。
那NPC拿那双沉静的蓝眼睛盯了她一会儿,低声说道:“你觉得我付不出报酬?只要你带我出去,咳咳……会让你满意的。”
不,李文溪想,我主要是觉得你活不到付报酬的时候。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这位美青年,可怜见的,睁开眼睛之后更漂亮了,整张脸都一下子鲜活了起来,眼神幽幽的,孱弱中暗藏着几分戾气,又因这份割裂而美得尤其鲜明。
这面相,这神情,一看脾气就不太行,铁定记仇。李文溪心想,还好马上就要死了,不然说不准以后还惦记着要找我,报复我啥都。
“不了。”李文溪继续毫不留情地干脆拒绝,转身就走:“我有事,再见。”
“等等!”那男NPC的声音终于急促了起来,“你——”
然而李文溪已经走远了。
等等?等什么等,忙着呢。
她一边愉快地嗑了瓶药,拐过一个角,一边打开地图看了眼。
让我来看看我的任务目标现在在哪儿呢——
……
李文溪面色古怪,这回打开一看,目标距离显示一下变得很近,而且方向……她原地转了一圈比对,发现好像还就是她刚刚走过来的方向。
她掉了个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指向走。
一步,两步……停在了一处洞壁的边缘。指引显示到地方了。李文溪停下脚步,和地上的男NPC大眼瞪小眼。
“……”
那男NPC有气无力地半躺在地上,望着她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怎么,又回来了?”
李文溪:“……”
李文溪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两次,确认这地上周围既没有看起来比较新鲜的骨架,也没有什么破衣裳破鞋之类的东西。
“你,”她最终只好望向这NPC,语气犹疑地:“你赵黄鸡啊?你没死啊?”
什么玩意儿?我任务目标活了?
那男NPC笑得更为嘲讽,胸膛起伏:“果然是来找我的。咳咳,我说过,救我出去,你们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这样欲擒故纵又有什么用处呢?呵,路过的冒险者,什么样的冒险者会路过这样的地方……你们,果然还是一样的愚蠢。”
李文溪一噎。
她听到最后一句,目光顿时不善起来,嘲讽我是吧?你信不信你没死我也能让你现在就变成死了,然后扒了你这身衣服拿去结任务?
那赵黄鸡跟她对视了片刻,可能也从她的眼神感受到了这股杀气,一下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语气温和了点:“我们快走吧。”
李文溪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感觉这真有点像个任务啊。
听他说这些话,这赵黄鸡显然是个有秘密的人,而且显然还把她给错认成了他以为的那个“你们”。如果自己把他给弄出去了,拿到他所承诺的那个不知道啥玩意的东西,说不定真还能解锁一个什么任务啊……
——可是他要死了耶。
最多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会从面前的帅哥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黑毛蜘蛛人耶。
这咋整呢?
李文溪琢磨半天,决定还是可以试试。如果能在这半个多小时之内拿到这个“东西”,那不用说,血赚。如果半途还没拿到他就寄了,那自己把人宰了拿点“遗物”回去交差,好像也不亏。
行。
李文溪于是说:“好,我带你出去,记住你的承诺,出去了就把东西给我。”
赵黄鸡点头:“你放心。我赵黄鸡是讲信用的人。”
赵黄鸡。
李文溪内心啧啧,好端端的一人,怎么叫这么个傻缺名字。
“那走吧。”她说道。然后转身走了两步,发现人还在地上没动。
李文溪:?
赵黄鸡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色,但眼神依然是阴沉的,一边瞥了一眼自己遍身的伤口,一边低声道:“我……走不了了。”
李文溪花了两秒意会他的意思:“……你不会要我背你走吧?”
赵黄鸡:“……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文溪一脸拒绝,背是不可能背的,万一你搁我背上给我来一刀怎么办?这么近的距离照着脖子刺下去,那不得一下就给我送走了?
她思考两秒,只能肉痛地拿出两瓶血药,丢给他:“没事我有药,你吃吧吃了赶紧上路。”
赵黄鸡歪斜着身体,勉强一伸手,接住了,用微微发着颤的双手拧开瓶盖,把两瓶药都喝了下去。
喝完了,李文溪站在边上等他自己站起来。
结果等了半天,见他还是病歪歪地躺在地上。
李文溪:?
赵黄鸡喘了口气,说:“好点了,可能得再来一瓶。”
李文溪:“……”
她又给了他一瓶。
赵黄鸡喝了,咳嗽两声,又说:“可能还要一瓶。”
李文溪只能再给一瓶。
赵黄鸡喝完了她四瓶药,抬起脸,暗蓝的双眸望着她,缓缓地道:“……我不仅失血,还中了毒。所以即便伤口好了,身上也提不起来力气。还是得麻烦你了,冒险者。”?那你一个劲要要要,要屁啊要!拿我药当水喝吗?
李文溪后槽牙都磨起来了。
“行。”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调整了一下背上银弓的方向,捋捋袖子,就朝着这赵黄鸡走去。
“你、你做什么!”赵黄鸡被她一个打横抱起来——也就是俗称的公主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慌乱的,手脚不停地动来动去,一瞬间提高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少年人的活力:“你干什么!你别这样抱!你背着我——你这样遇到蜘蛛怎么办!”
李文溪一手揽他腰,一手抓着他屁股,一边调整着姿势一边低头看他一眼,语气凉凉的:“不好意思,我抱人就是这么抱的,你要不行你就自己下来走。”
赵黄鸡气急,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生生气出了一丝红晕:“你!”
李文溪把人抱起来了,才发现这NPC长得还挺高的,得叠一下才好抱,于是掂了好几次换位置,手从人家屁股一直摸到腿弯,摸得赵黄鸡一张脸发青,眼神当中都情不自禁地起了一丝杀气。
李文溪才不管他乐不乐意的。后背朝人多危险,就得这样抱着,随时能看着他的动作,而且他就算要刀,也只能刀到她穿着甲的胸腹,这才安全。
“没关系。”她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遇到蜘蛛我就把你往边上一丢,费不了事。”
赵黄鸡:“……”
赵黄鸡急喘几口气,不说话了。
于是李文溪抱着他,瞥了一眼地图确认方向,就大步地往外走了。
来的时候想着打怪刷经验,这会儿出去时李文溪很赶时间,一路都是小跑,能溜就溜,实在跑不了才会打一场。
至于她怀里的赵黄鸡,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在她这儿就是一个不得不随身携带的人形包袱,要打了就随手往旁边地上一扔,打完了再回去抱起来继续走。
赵黄鸡最初还反抗几下,后来也不挣扎了。两手搭在腹前,整个人非常平静,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从那间或一轮的眼珠里,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第33章 Chapter 33
一通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半个小时左右后出了地穴。
临近地洞口的时候,李文溪仿佛隐约听见了点动静,像是有人声。很可能是她的那群复活的队友们,但李文溪抱着人急着出去,也就没过去看。
在黑暗之中走了太久,天地忽然变亮了,李文溪一个纵身从地穴里钻出来,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会儿眼睛。
“快走。”她怀里的NPC赵黄鸡说道,语气急促。
李文溪低头瞥他一眼,一边走一边试探地说道:“好了,现在你也出来了,说好的东西呢?”
不知道这人还能挺多久,整得她怪纠结的,时不时就要瞥一眼,生怕抱着抱着她突然就长毛了。
告别了地穴里浑浊的空气,森林清新的气息袭面而来。李文溪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媚了一些,步履轻快地奔入林中,朝着他们拴马的方向赶去。
赵黄鸡一直催她快,面色很不好看地说:“你快点,东西不在我身上,你送我回镇上,我自然会拿给你。”
“不在你身上?那在哪儿?你家里吗?”他一个劲催,李文溪就偏不快,还一直盯着他的脸色看,准备一有变化就给他来一刀。
“我怎么会蠢到放在家里!”赵黄鸡怒道:“你这女人就这么慢想被追上吗?到时候即便我被抓回去?你也活不了!”
李文溪心里嘶了一声,我去,什么意思,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听这话,后头还能有追兵?
她面色微微一变,感觉这人抱着突然变得有些烫手起来了。要不现在就动手?
……但她又有点更想要他口中的“那东西”了,怎么听都很重要的样子。越复杂越有背景,代表有任务可接的可能性越大啊。李文溪惦记着惦记着,心里就犹豫了。
然而另一方面,以神迹大陆这游戏的尿性,是个坑的可能性也不小。李文溪上辈子上过的当也不少了,这要重来一回还受骗,她能怄死。
为了接到任务,死上一两次其实都不要紧,怕的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这么纠结着,李文溪到底还是把这赵黄鸡一路抱着扛到了来时的山坡上。走入前面那片林子,就能上马回镇了。
“噗通!”
正疾步走着,忽然间前方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就甩开在李文溪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受惊的猫似的猛地往后弹跳了一步。
什么东西?!
李文溪怀里抱着偌大一块的一个人,视野有点受阻,退后几步了才发现,那网上分明还绑了许多尖锐刀片,阳光下鱼鳞一般发亮。可想见人被裹住了是个什么下场。
他妈的!李文溪勃然大怒,谁!臭不要脸偷袭我是吧!
她怀里的赵黄鸡被颠了一下,捂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急急地道:“是法阵石,快跑……”
李文溪脸色一变,拔腿就开溜。
“法阵石”,是法师之中较高等级的阵客才能运用技能辅以摩德利用特殊矿石做出来的一种产物,用处是能够将该阵客的这项技能存在阵石中,做好后任何人都能以将之投掷的方式在落点处瞬发这个技能。
一沾阵客,李文溪心理阴影就上来了,心想不会吧不会吧,能甩技能的阵客NPC这年头新手村里到处都是了?这游戏还能不能玩了!
同时她心里也有种不详的预感,该不会这么巧,又是那天自己在森林外遇到的那群黑衣面具人吧?
只过了片刻,身后的树林里就传来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一听少说有十多人。“嗖嗖”几声破空而来,李文溪就地一个紧急翻滚滚到最近的一棵树下,一支泛着冷光的铁箭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扎进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又是法阵石又是放箭的,真特娘的不讲武德啊。
李文溪磨了磨牙,随手把手里揪着的赵黄鸡往不远处的另一棵树后一扔,反手取弓搭箭,半眯的眼中冷光一闪。
这会儿在森林里,有距离有掩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真当我李文溪好惹的?
她手中弓弦“铮”地一声拉满,人半伏在地上,树后只露出一枚寒光森森的箭头。
碎叶沙沙作响,后面追兵们很快露了身形,个个一身黑衣、脸覆褐木面具,还真和那晚在那间农家小院撞见的那群人同样一副打扮!
李文溪心中一惊,同时心底也涌出一股戾气。妈的,新仇加旧恨,射特娘的!
“嗖!”
一箭当头,那堆黑衣人里奔在最前的一个顿时应声倒下。
李文溪的箭,那是动中能凭声射鸟的准度。这一箭直接正中了那人的脑门,从他额前的面具上猛地穿透过去,人直接吭都没吭一声就死透了。
李文溪手下不停,目光不动,搭弓又是一箭,箭下又倒一人。
但射这两箭的功夫,对方剩下的其他人已经逼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李文溪射出这两箭,本意也是想着能够杀两个的同时震慑一下他们剩下的人,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果断,看到有同伴死了竟然一点迟疑都没有地就继续朝这边冲过来。
李文溪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远程弓手就是这点不好,不好刚正面。
她一撑地面,一个灵巧地折身跳起来,挎上弓就跑。
跑了两步,就听见身侧猛地传来一声:“你带上我!”
李文溪一回头,看见赵黄鸡正努力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目光又是希冀又是焦急地看着自己。
哦,李文溪恍然,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了。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那赵黄鸡大概以为她要像先前那样抱起自己,甚至主动地抬起了双臂配合。
然而李文溪虽然确实伸出了两只手去,这两手也确实是奔着他的腰去的,但是……
只听“呲啦”一声裂响,赵黄鸡那双漂亮的暗蓝眼眸猛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文溪,整张脸上表情一片空白,似乎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文溪干了什么呢?
她在那一瞬间非常干脆地拽住人家两边衣服的边缘,一个猛用力,大力出奇迹,一边一半,把这衣服从中间给硬生生撕开了。
就……布衣嘛,本来也不是很结实。
赵黄鸡什么也没能反应过来,浑身一凉,上身就这么当场直接裸了。
一抬头,肇事者已经逃窜出好几米,只丢下一句转瞬远去的话音:“借你衣服一用,先走一步!”
赵黄鸡:“………”
那一刻,这名年轻俊美的男NPC扶着树,光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凝视着她背影的那眼神,真是难以形容。
李文溪攥着一团破衣服骑马都跑出好远了,才“嘶”了一声,回过味来,心道遭了,我是想要接任务的呀!
她懊恼地勒住缰绳,唉声叹气,又搓了搓下巴。没办法,多年逃跑经验已然大成,就跟牛马急了撅蹄子一样刻入身体本能她,当时根本就没来得及多思考。
危急之下,脑子自动进行了一系列的运转:
打得过吗?人太多,打不过。
结论:快跑!
有个累赘。带上能跑吗?敌人离太近,恐怕悬。
结论:带不了,等死吧。
然后她最后一刻,想起了这个是自己副本的任务目标,得拿到“遗物”回去交任务。
于是情急之下,李文溪的脑子做出的判断就是这样:丢下这人,但带走他的衣服。OK,两全其美。
哎呀,坏了。
但是事已至此了……唉,反正算算时间,那赵黄鸡这会儿就算不死也该变成一头黑毛蜘蛛人了,这衣服横竖他也用不着。
至于那可能存在的特殊任务……唉,自己就算现在回去找也没用了,就这么着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李文溪把这逻辑理顺了,她又坦然了,继续骑着马得儿得儿地回镇里。
李文溪进镇直奔镇东赵黄鸡家,去找他那俩弟弟妹妹赵黄牛赵黄鸭。
走到半路,想了想,上路边饭馆买了只香喷喷油汪汪的烧鸡拎着。
“喂!”李文溪啪啪拍门:“赵黄牛!快来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门很快被打开了,门里露出赵黄牛的脸。
“我。”李文溪说,拎着鸡越过他走进院子里:“你不是托我找你大哥赵黄鸡吗?”
家里瘦瘦小小的小妹赵黄鸭站在院子里,看见李文溪,张口的第一句是:“好香!什么味道?”
李文溪朝她十分和蔼地笑了笑:“烧鸡,拿去吧,特意给你们带的。我想着你们大哥赵黄鸡没了,路上看到这烧鸡金黄金黄的,我就买了一只拿过来,寻思吃着多少也是个安慰。”
后边刚关上院门的赵黄牛被她这一句给整沉默了,赵黄鸭却是一点异议也没有地接受了这种说法,兴高采烈地冲过来一把夺过了那只鸡,转头朝着厨房里跑去:“好耶!我最喜欢吃鸡了!”
乐得连身后的两条小辫子都跳跃出愉快的弧度。
行,李文溪瞅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道:我果然没看错人,这小丫头真不是个东西啊。
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遗憾点,这才转过头来面对静静立在门边的赵黄牛。
赵黄牛紧绷着脸,攥紧了拳头,一张年少的面容上满是沉痛:“我哥他……真的死了?”
嗯,李文溪心道,你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已经出意外了。
但她面上摆出的是跟这位黄牛弟弟一模一样的沉痛表情,一边将手里的那团破衣服塞给了他:“你哥……被北山窟的蜘蛛给……唉。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赵黄牛听到这,一双眼睛里已经聚起了泪花,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团皱皱巴巴的衣服,一点一点展开,哽咽地道:“这、这,这真的是我大哥的衣服!他真的死了……怎么……怎么破成了这样?中间都裂开了!呜呜,我大哥,大哥他究竟死得有多惨啊……呜呜呜呜……”
李文溪:“……咳。”
“事已至此,还是要节哀顺变啊。”她说,一边目光观察着赵黄牛的表情:“对了,赵黄牛啊,这个,你哥临死前好像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我帮他处理一下。你知道这回事吗,黄牛?”
“啊?什么东西?”赵黄牛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揩了揩鼻涕:“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李文溪:“就是比较重要的,他可能比较常提的?你哥失踪之前经常会去哪里呀?”
“我不知道。”赵黄牛直摇头:“我哥没了我太难过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居然有担心这个新出场的NPC拖累女主的,就,只能说多少还是有点不够了解我们溪了……
第34章 Chapter 34
“你问这些做什么?”清脆稚嫩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李文溪回过头,见是叼着一只鸡腿从厨房里出来,吃得满嘴都是油的赵黄鸭。
李文溪心中暗骂一声,臭丫头,鸡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心知这小丫头虽然看着才一丁点儿大,却贼精贼精的,比她二哥赵黄牛难骗多了。
李文溪偏头看了一眼赵黄牛,和蔼地说道:“黄鸭啊,你还小,有些事别问太多。黄牛啊,来,咱们出去说,让黄鸭一个人在这儿安心吃鸡。”
赵黄牛红着眼睛,懵懵地看着她,又看看赵黄鸭,跟着李文溪往外走了。
然而赵黄鸭在他们身后张嘴吐出一块鸡骨头,砸吧砸吧两口,又出声了:“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你问他可问不出来。”
李文溪就是一顿,再次回过头。麻布褂子的赵黄鸭倚着这小破院里头唯一的那棵歪脖子树,啃完一只鸡腿,那油乎乎的手掏一掏,不知道从身上哪个兜里又掏出了另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着。
赵黄牛也转过头,一脸不解的道:“小妹,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赵黄鸭瞥他一眼,十分犀利地说:“那是因为你笨,赵黄牛。”
赵黄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都说了你得叫我二哥!”
李文溪的目光在这兄妹俩中间徘徊,思考着究竟选谁下手。
赵黄牛无疑最好拿捏,但他这一问三不知的蠢样子不像装的,要问出来一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可能得费不少的口舌——而且还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着这份信息。
而赵黄鸭呢,这小机灵鬼好像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也明确了说她知道。但是吧,这丫头一看就不好骗,虽然这么说有点怂吧,但李文溪还真有点怕自己被这小丫头给坑了。论神迹大陆里的NPC有多智能,李文溪这些年体会可太深了。没办法,她一直不是那种特别会玩心计、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平时很多时候都是靠直觉直接莽的。
赵黄鸭仿佛也看出了她的犹豫,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姐姐,我很好收买的。”
李文溪微低下头,盯着一会儿她,试探着问道:“哦?那你说说,你要怎么才能被收买?”
赵黄鸭啃了几口鸡腿,又丢出了一根鸡骨头。
李文溪心想这丫头叫黄鸭简直错付了,就这吃鸡速度,应该叫黄鼠狼比较合适。
赵黄鸭说道:“我还没想好,你先再请我吃一只烧□□!”
这个简单。
李文溪:“行,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
“好啊。”赵黄鸭眨巴眨巴眼睛,朝着她走了过来。
李文溪目光落在她那两只油不拉几的爪子上,一脸嫌弃:“先把你手洗了!脏死了!”
“这是烧鸡的油好不好,多香,哪里脏了。”赵黄鸭撇嘴:“你怎么跟我大哥似的,穷讲究。”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掉了个头,小辫子一甩一甩地往厨房里洗手去了。
“哎,等等!”赵黄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要去哪儿?小妹——”
他回过头来看着李文溪,皱着眉说:“你不能带走我小妹!她那么小,我不能让她跟你走。”
李文溪耸耸肩:“就是去吃个烧鸡而已,你也听到了。”
“不行,那我也要跟着一起去。”赵黄牛一脸坚持,“我已经没了大哥,照顾好黄鸭是我这个做二哥的责任!”
你一起?我倒是想找你单聊,可你这傻大个啥也不知道,自己不中用啊!
李文溪顿时把脸一拉:“怎么,你不相信我?我帮你找你大哥赵黄鸡,咱们还去卫兵所登记过!这都不放心?你什么意思?”
她游戏里这张脸看起来本来就偏冷,语气一横起来更是气势十足。赵黄牛被她质问两句,一下子就矮了一头。
支支吾吾地:“这、这……我也没有这么说。黄鸭她太小了……我……”
“行了赵黄牛,”从厨房里洗手出来的赵黄鸭目露嫌弃,“别太黏人了!多大的人了都,我就跟这个姐姐出去一会儿。行了,走了啊!”
于是李文溪就这么领着赵黄鸭走了,留赵黄牛一个人杵在院门边,委委屈屈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你想吃几只烧鸡?”李文溪问道,一边瞥了一眼赵黄鸭那小小的肚子。
都吃了两只大鸡腿了,还能再吃多少?这游戏NPC的数值合不合理啊。
“两只。”赵黄鸭一脸沉稳地竖起两根手指。
李文溪惊了:“两只?你吃得下?”
“吃不下。”赵黄鸭继续沉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想吃四个鸡腿。剩下的可以给你吃。”
李文溪:“……”
行。
“我给你买两只。”她冷漠地说,一手把她拎上马,塞到自己身前:“但我不吃别人的剩饭,你吃不掉的自己扔了。”
赵黄鸭缩在她怀里嘀嘀咕咕:“穷讲究,跟我大哥似的。”
出了居民区到街上,人一下就多了起来。满地图的玩家把到处街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到烧鸡店拴马的时候周围擦肩摩踵,李文溪生怕赵黄鸭这小豆丁一不留神给擦没了,干脆一只手抓住她后背的褂子,把她拎猫似的拎着走。
“你放我下来!”赵黄鸭愤怒地扭动,“不舒服!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李文溪充耳不闻,把她拎进店里往木椅子上一丢,扬声道:“来两只烧鸡!”
“好勒!”
赵黄鸭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地整理着衣服:“你怎么拎人的动作也跟我大哥那么像?你俩到底啥关系!”
“等等,”她忽然顿了顿,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上下打量李文溪两眼:“你不会真是我大嫂吧?我大哥背着我找的?”
李文溪:“……”
她思考两秒,觉得虽然不是,但也不是不可以是。套信息嘛,不寒碜。
于是她说道:“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你就不是。”赵黄鸭了然地说,面露鄙视:“小孩你都骗。”
这破孩子,李文溪磨了磨牙,手指动了动,有点想当场给她进行一些物理教育,让她知道知道尊敬长辈的道理。
“别别,”赵黄鸭十分迅速地说,“我错了,有话好好说。”
李文溪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又让店老板上了两杯果子汁,一人一杯,自己端着面前的这杯慢吞吞地喝。
赵黄鸭一脸乖巧地安静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张嘴了。
她说:“你知道吗?你想打我的时候的表情也跟我大哥好像哦。姐姐,我觉得你跟我大哥真有点缘分,可惜他死的早,不然你俩蛮般配的哦。”
李文溪:“……”
“别别,”赵黄鸭举起双手,“姐姐,我真不说了。”
这时店主端着两盘烧鸡上来了,李文溪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盘子往赵黄鸭面前一推:“赶紧吃。吃完了说你的条件,我没工夫跟你多墨迹。”
赵黄鸭一阵猛点头,两手捧起一只烧得金黄金黄的鸡,啊呜一口咬上去。一边扯着腮帮子大嚼一边含糊地说:“舒服!好久没吃鸡吃得这么舒服了!我大哥死抠,只有赵黄牛愿意偶尔给我买一只。”
她吧唧吧唧,先是如她自己所说,把四条鸡腿全吃了,然后吃鸡翅膀,嗦得满嘴流油,最后端起杯子吨吨吨喝完了整杯果汁,满足地叹了口气。
李文溪看她这吃相着实伤眼,一直抬头看这间饭店挂着铁灯的顶棚。这时才扫过来一眼,随口问道:“你为什么叫你大哥就叫大哥,而赵黄牛你就直接管他叫赵黄牛?”
赵黄鸭捧着杯子眨眨眼,过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他蠢呗。”
李文溪心道,也就那赵黄牛能忍了,我要是你哥,我一天打你三回。
喝完这杯果子汁,倒也不用李文溪再开口催,赵黄鸭自己就把她的要求说了。
只见她放下杯子,扒着桌子一脸神秘兮兮地朝李文溪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李文溪看着她那又是油又是黄不拉几的果汁的嘴巴,眉头皱得死紧,只觉得多看一眼都伤眼:“就这么说。”
赵黄鸭:“……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碍了你们干净人的眼了!嘁。”
“这样,那我就说了。”她整了整脸色,小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十分正经地坐直了,朝李文溪竖起一根手指:“首先,你得给我一笔钱。”
李文溪挑了挑眉:“要多少。”
“5个石头,”赵黄鸭沉着地说,摊开手掌:“紫的。”?
数字过于离奇,李文溪都气乐了:“你怎么不去抢呢?”
“好吧。”赵黄鸭说,“蓝的也行。”
行,一还价还一百倍是吧。
5颗蓝石,也就是250白石,对她来说其实倒也不算贵到无法接受。
“贵了点。”李文溪说,“你先说说你要拿这钱干嘛。”
“还贵呀姐姐,已经很少了!我要告诉你的可是个大秘密。至于钱干嘛,这就有关于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赵黄鸭一脸严肃地说,“我的第二个要求,你得把我送走。”
“送走?”李文溪问,“送到哪里去?”
“不知道,随便。”赵黄鸭说,“离开镇子,离萨尔德斯镇越远越好。”
“离开镇子?”李文溪有些惊讶地道,“你要去找你的哪个亲戚吗?”
“我没有亲戚。就我一个人。”赵黄鸭说,“所以我才得要你给我一笔钱,这样我就可以在找到钱之前不挨饿。”
“你一个人?”李文溪抱着胳膊上下扫扫她这跳起来都抵不到她胸口的小身量,如实点评道:“勇气可嘉。”
“我有我的办法,我聪明着。”赵黄鸭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第35章 Chapter 35
“行啊,”李文溪说,“出镇子是吧?你先带我去找你哥的东西,然后我送你走。”
一个豆丁点儿大的小女孩儿,想让你帮她离家出走。
要搁现实里,李文溪心口里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可能还会小挣扎一下,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有点太不妥当。
而游戏里嘛,李文溪耸耸肩,那就无所谓喽。横竖她自己要求的,就算出了啥问题,又关我啥事呢?
赵黄鸭眯了眯眼睛作沉思状,然后点点头,同意了:“行。你跟我来吧。”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李文溪倒有点奇怪了:“哟,你就不怕我骗你?”
赵黄鸭看了看她,说道:“姐姐,我看人可准了。我一瞅你吧,就知道你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应该也不咋会说谎话。而且你是个四处流浪的冒险者,我的条件对你也没啥坏处是不是——哎哟!”
李文溪抬手就照着她脑袋呼了一下:“说谁不是好东西呢。”
赵黄鸭撇嘴。
“哼,臭女人。”她嘀嘀咕咕,从椅子上跳下来:“好了,你跟我走吧!”
李文溪一把薅住她头顶的俩辫子:“别乱跑,结账。”
最后两字是扬声冲着店面前头正忙活的店老板说的。
“别抓我辫子!”赵黄鸭在她手里愤愤地尖叫。
“行行,不抓辫子。”李文溪敷衍地说道,付完钱,另一手往下一捞,又把这小丫头像来时一样拎鸡似的拎在了手里。
赵黄鸭给她气着了,一张小脸涨红,又没别的办法,扭来扭去扭半天也没挣掉,只能努力抬起脸恨恨地瞪她。
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正在记仇中。
李文溪才懒得管这小不点瞪她不瞪她的,拎着人挤出人堆就上了马,把她往身前一放,说道:“行了,指路吧。”
赵黄鸭憋屈地沉默了两秒。然后紧绷着脸蛋,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往镇西走。”
镇西?卫兵处的地方。
李文溪挑挑眉,调转了马头。
除去涌进来的玩家们,萨尔德斯镇本质上是座人丁并不兴旺的偏远小镇子。
卫兵处的周围并没有什么住民,道路两旁是大片的空地、农田,和一排高高大大的木棚仓库——那是那群游历在克里兰斯大森林附近的大行商们修筑以储存货物的。
李文溪勒了勒马绳,正准备低头问问身前的赵黄鸭,就听她忽然抬手朝右边一指,大声说道:“就在那儿!”
李文溪转头看去,发现她指的就是那一片大仓库。
“行商的仓库。”李文溪说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哥的东西在那片仓库里吧?”
李文溪混在神迹大陆里也有几年的游戏经验了,对游戏里的各大势力也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她知道,别看只是在这么个偏远的村镇里,行商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这群人自帝国成立以来就活跃在克里兰斯大森林周边,代代传承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月,哪家不是手下豢养能人打手无数。光看他们能把这些仓库建在这卫兵处周围,就像天然养了一群护卫一样让他们天天替自己守着,就可见这群人能量的一斑了。
“对,就是这。从西北方向的门进去,第三排第六间,我记得可清楚了!”赵黄鸭坐在马背上晃着脚,“你进去拿就行!”
“你说的这个拿,”李文溪凝望着那片方向,隐约可以望见墙里巡逻的护卫:“意思其实是去偷或者去抢,是吧?”
“呃……”赵黄鸭眨了眨眼,给了个具有艺术性的回答:“如果姐姐你真的是我大哥说了让你来的,那你当然是可直接进去的。”
“什么意思?”李文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是要钥匙或者口令?可惜你大哥当时死得太快,什么也没来的及告诉我。”
“那就没办法了。”赵黄鸭耸了耸肩,“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姐姐,我能知道这地方,还是我偷偷跟踪我大哥才发现的。我怕被他逮住,都没敢靠太近。能知道具体的地方,已经是很不错啦!”
“哟,你还能跟踪你大哥?”李文溪乐了,“有点意思啊。”
“我这叫增进兄妹间的了解。”赵黄鸭翻了翻眼睛:“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李文溪沉思:“你不是他妹吗,反正他现在人都死了,靠你们的兄妹身份,你拿到他的东西,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道理的,对吧?”
“先不说你这办法靠不靠谱,”赵黄鸭无语地看着她,比划了一下自己:“你也不看看我才几岁,他们怎么可能把东西给我啊!如果我有赵黄牛那么大还差不多。”
李文溪抓住了重点,并且马上行动,调转了方向:“那我直接回去找赵黄牛不就行了。”
“别!”赵黄鸭大叫:“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
“我怎样?”李文溪满脸无所谓地说,“你一个消息抵两只鸡,算不错了。走喽,送你回家~”
“你——”赵黄鸭脸又气红了,伸手去抢缰绳:“我说你真别,别往回走了!你这蠢蛋!”
她那点力气哪能抢得过。
李文溪的语气和握绳的手一样毫无波动:“你再骂我一句,我就把你丢下去。”
赵黄鸭又气又急地尖叫了起来:“我说了,你真别!你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
“哦?我怎么后悔?你要报复我?”李文溪把她拎起来,冲她欠欠地扯了扯嘴角:“行,我等你,十年八年后再来吧,小丫头。”
“……”赵黄鸭被她提在手里,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半晌才张开嘴吐出来一句:“你如果把这事儿告诉赵黄牛,你绝对会后悔。”
她的脸上还红着,但语气已经冷静下来了,那双明亮的蓝眼睛里泛着认真而笃定的光。
真聪明。李文溪想,不知道她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控制情绪的能力有没有这么强。应该没有。
“理由呢?”李文溪说,勾着她衣领的手指把她像个布娃娃似的懒洋洋地晃了晃:“赵黄鸭,你得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赵黄鸭眼珠子滴溜溜转。
“想好了说。”李文溪警告道:“骗我对你没好处。”
“哎呀,知道太多对你也没好处。”赵黄鸭满脸老成地叹了口气,“这样,你要是能把东西拿到了,我就告诉你原因。”
李文溪审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行。”她说,把人又放回了马背上。
赵黄鸭先是松了口气,坐着理了理自己的小褂子。过了会儿,发觉李文溪方向不对,居然还是在往镇里回去:“哎!你不是都答应了吗?你又要往哪里走啊!”
李文溪翻了个白眼:“送你回去!你不会以为行商仓库是随随便便就能抢的吧?我得准备两天!”
“……哦。”赵黄鸭又安分了下来,嘀咕了句:“还得准备啊,我还当你多厉害呢。”
李文溪抬手照着她俩小辫子又薅了一把。
回到镇东裁缝街,老远就看到赵家院门开着,赵黄牛人就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等。
见到李文溪骑马过来,眼睛一亮:“小妹!回来啦!”
李文溪拎着赵黄鸭翻身下马,听见赵黄牛叨叨地在说:“怎么能让黄鸭骑马呢,她才那么小,多危险啊!”
李文溪懒得搭理他,把赵黄鸭放回地上,一脸和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黄鸭啊,今天吃饱了吧?过两天姐姐再来带你去吃,好吗?”
赵黄鸭咧开嘴:“好!谢谢姐姐!”
两人在赵黄牛面前完成了这场亲切友好的分别。赵黄鸭进了院子,赵黄牛跟在后面,正想关门,被李文溪一手拽住了胳膊:“你出来。”
赵黄牛一脸茫然:“干嘛啊?”
里头已经走了进去的赵黄鸭立马站住脚步,又把脑袋从门里伸了出来,狐疑又警惕地看着李文溪,那小眼神分明写着: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出卖我吧?
李文溪冲她和善地微笑,一边对赵黄牛说道:“去卫兵处啊。你托我帮你找大哥,这不找到了吗,该去结个案啊。”
赵黄牛恍然大悟:“哦,对对对。那咱们走吧。”
他一把把赵黄鸭推回了院里,关上院门:“小妹你老实待在家里,二哥等会儿就回来。”
去卫兵处的路上还是老样子,李文溪骑马,赵黄牛呼哧呼哧跟在后面跑。
到了地方,委托人与承接人两人一齐出现在办事员跟前,说法一致,委托自然毫无异议地完结了。
“光明帝国/萨尔德斯镇副本任务:受镇民[赵黄牛]委托,前往萨尔德斯镇北山,寻找[赵黄鸡],任务已完成。”
“副本[萨尔德斯镇北山窟]已完成,目前副本共享人数(5/25)。”
“获得经验:+1200”
“获得白石:+200”
舒服。
副本之所以这么珍贵,官本次数共享之所以这么重要,为的不就是一个它确实给得太多吗?
一个地区的官本任务只要完成,中途打怪的经验虽然是均分到队内所有玩家头上、实际并没有多少,但结算时每个共享了任务的玩家都能拿到一份单独的任务结算经验。
这份经验任务接取人拿得最多,通常能获得该副本难度水平所对应的玩家等级范围的2-3级的升级经验量。其余共享人也能拿到1-2级的升级经验量,而具体赚没赚、赚多少,就看你在推这个副本的过程中死了多少次了。
至于钱币奖励,也是任务接取人专属的。李文溪这200石头虽然不算很多,但一下子拿到手还是很爽的。
像蜘蛛人这样的新手村副本,难度对应的是玩家3-6之间的等级。1200经验,刚好对应这个区间里2-3级左右的升级经验。
李文溪是4级进的本,刷了一堆给15点经验的蜘蛛人和50点经验的黑蜘蛛,即便5、6人均分,到5级的650点经验她也已经攒了一小半。
加上这新给的1200点,一下子跨过6级需要的850点经验,连升了两级,一时间神清气爽,甚至有了种今晚就去夜袭那行商仓库的冲动。
我觉得我行了!
李文溪目前的人物板面是:
溪水长流(6级) [弓手]:攻/66+50 防/11+70
在新手村已经算是一个可以正常来说横着走的数值了。
膨胀的心颤抖的手,李文溪转头就找了间旅店开房,洗了个澡坐在大床上开始筹谋自己的计划。
她完全没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第36章 Chapter 36
红烧酸菜鱼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一脚踢开面前的两条长满黑毛的蜘蛛人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取出一瓶水仰头灌了两口。
在这之前,他玩这游戏还没怎么特意去喝过水。毕竟是游戏里的身体,负面感官没那么明显,就吃饭的时候随便喝两口。
直到今早才特意去买了个木水壶,装了一壶子的温水放在了背包里。事实证明,人在脑子发木的时候往嘴里倒点东西确实是有帮助的,能够有效提升神经的耐受力。
一天前,红烧酸菜鱼看到黑暗里突然蹿出来的蜘蛛人会吓得尖叫。而到现在,他的心脏已经完全整麻木了。整个人就一个两眼发直、类似一种新上战场刚打完了几场的新兵蛋子的状态,不管什么东西,扑到面前都高低先砍两剑再说。
红烧酸菜鱼感觉自己那颗饱受惊吓的脑子已经有点入魔了,满脑子都是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砍不死你我就寄呗,呵呵。
甚至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萦绕着,想要坐那儿抽根烟,吟诗一首: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早死与晚死!三小时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遇见大晴天坐在他旁边,腿撇着,盾扔在一旁,愁云惨淡地抱着自己不说话。
红烧酸菜鱼瞥他一眼,心想这老小子已经有大半小时没吭声了。按他平时那废话连篇的性子,得是进入了一种深度自闭状态才能有的效果了。
他有心想要嘲笑他一句,又有点提不起精神,最后只叹了口气,问道:“酒鬼还有多久?”
遇见大晴天忧郁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地回了句:“半个小时吧……他比丝丝早死二十来分钟。”
红烧酸菜鱼搓了搓脸:“丝丝还上线吗?我估计她今天不来了,唉,毕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呵。”遇见大晴天幽幽地搓着胳膊,“我们男孩子也不想玩呢。这b游戏,狗都不玩。”
遇见大晴天揣着手,在喷他和赞同他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遵从本心地选择了同仇敌忾,跟着一起骂道:“傻逼游戏,狗都不玩!”
“就是,什么傻逼游戏这么反人类!我要是吓猝死了我一定起诉他们!”
“对!问他们要精神损失费!”
骂完几句,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蔫蔫地沉默。
红烧酸菜鱼:“唉。”
遇见大晴天:“唉。”
相顾无言,惟有叹息。
又过了一会儿,红烧酸菜鱼:“走吗?”
“……”遇见大晴天苦着脸,“还是走吧,唉,溪水大佬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咱虽然帮不上啥忙,也不能就搁这儿硬摆啊。”
“唉。那走吧。她你倒不用担心……哎,我们死一百遍她也死不了!”红烧酸菜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有心想鼓鼓士气,咧咧嘴笑着来了句:“说不定啊,过会儿咱一刷新任务列表,嘿,完成了!”
遇见大晴天也扯了扯嘴角,一边把盾扛上肩头一边道:“我倒真想,我能给她磕一个。说实话,要是这个本拖我个十天半个月的让我天天来报道,我真有可能直接退游。老年人,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刺激的生活。走吧,回去找酒鬼汇合。”
两人原路返回,打算回去接一手复活回来的一个老酒鬼。
没走两步,黑暗中又响起了熟悉的淅索声。
遇见大晴天绝望地闭了闭眼:“我恨这个世界。”
红烧酸菜鱼话都懒得说,沉默地举起了剑。
两人背靠着背,一盾一剑、一防一攻,面对着突然冲出来的两只蜘蛛人,互相紧靠着这在狭窄的地穴里,配合间倒也勉强有了几分默契。
但以他俩的数值,应对两只蜘蛛人还是勉强了一点,而且他们还没奶。于是只能且战且退,勉强苟着慢慢磨。
红烧酸菜鱼他们几人目前等级都是一级,这两天靠着源源不断增加过来的组队经验倒也升到过二级,不过人一死就又掉回来了。升了掉掉了升,等于没变。
一只老酒鬼复活起来的时候,红烧酸菜鱼和遇见大晴天刚好退到距离他“挺尸”不到几十米的位置。
于是他睁开眼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来了!”,就被迫又卷入了面对满地自由奔跑的黑毛蜘蛛人的惨淡现实之中。
“退游算了。”他说。
然后打着打着,三人就见面前正打着的蜘蛛人瘦长瘦长的身形忽然扭曲了一下,只一眨眼,幻影一般就消失不见了。
红烧酸菜鱼:?
一个老酒鬼:?
他俩是剑士,没什么影响。只有遇见大晴天一个盾卫,盾太重又有点挡视野,没看清,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栽地上了,摔得晕头转向。
“我去,”红烧酸菜鱼说,“我升级了?”
“我也升了,他妈的连升了三级。”一个老酒鬼说,抓了抓脑壳:“我承认我刚才下线是喝了点,但也不至于醉到游戏里来吧?”
“什么什么?”遇见大晴天一脸土地爬起来,“卧槽——我也升了三级!我现在四级了!”
红烧酸菜鱼打开面板:“……副本任务完成了。”
幽暗而安静的地穴里,三人面面相觑。
“我去,”许久,遇见大晴天喃喃道:“还真被你给说中了,鱼哥。有大腿直升机啊!”
一个老酒鬼:“牛逼。”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红烧酸菜鱼问:“副本完成了是不是就没怪了?那咱是在这等着还是回镇里?”
“在这等着吧。”遇见大晴天说,“大佬应该还没走,咱几个躺赢的不得在这儿恭候一下,聊表敬意?”
“有道理。”一个老酒鬼说。
“那就等吧,去洞口等。”红烧酸菜鱼左右望了望,“这洞里味道太难闻了,不透气。”
于是三人又转身向洞外走去。
“有个问题,”红烧酸菜鱼说,有些迟疑:“没想到本这么快推完了,飞羽今天没来啊……那他有经验拿吗?”
沉默。
“我觉得应该没有。”遇见大晴天说,耸了耸肩。
三人互相对了对眼神,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鱼哥啊,兄弟有点真心话,不得不对你说一说。有些腿呢,该抱,那还是得抱。”一边走,遇见大晴天一边拍了拍红烧酸菜鱼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受点委屈,造福的是兄弟们。舍小我,成大我,多划算,是不是?”
“确实。”一个老酒鬼从另一边揽住他的肩膀,也拍了拍:“鱼啊,就当自己多了个爹,平时孝敬点,有啥事别忘了兄弟。”
“对,你看酒鬼也觉得很有道理是吧?这个俗话说吧,能舔就舔,有得舔是福。”遇见大晴天点头,“你就拿出你应对女朋友的小心翼翼,和应对你妈的言听计从,小小的综合一下,懂我意思吗?”
红烧酸菜鱼:“……”
“啪啪”,他一左一右各一巴掌挥开他俩,骂道:“滚!”.
李文溪来到了镇裁缝铺。
这是她花了半小时坐在床上琢磨出来的夜袭大计的第一步。
她想买身衣服。这衣服衣装店买不到,布匹店也不合适,只有来套定制这样子。
“老板,”趁这会儿店里人不算多,李文溪拉低兜帽帽檐,走到柜台旁冲正低着头对着抽屉数钱的店老板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一套衣裳。”
这老板是个中年妇人,五个指头粗粗的,一头褐色小卷发扎成紧贴头皮的小揪,身材有点发福,腰间扎了条灰扑扑的围裙。
她抬头看了眼李文溪,随口道:“啥样的?店里的款式随便选,尺寸不合适可以改。”
李文溪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黑色的,结实不易破的,紧身的,能包住全身包括脸和头。”
店老板:?
店老板再次抬起头,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了李文溪好几秒。
“你说的这种衣服……”这胖妇人沉吟道,“我们可是镇上有口皆碑的老店了,这……你这衣服我们正经店不好做啊,冒险者。”
李文溪皱了皱眉:“不做?”
胖妇人:“得加钱。”
李文溪:“……”
李文溪无语:“多少?”
胖妇人冲她竖起了四根手指。
李文溪:“四白石?”
胖妇人翻了个白眼:“四十!”
李文溪勃然大怒,这黑店!她买件普通斗篷才3石,买身上这件水银布的也就花了50,一身属性都没有的衣服凭啥要我40?!
她当场一拍桌子:“我劝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二十!”
那胖胖的店老板也将胸脯一挺:“老娘王桂花纵横萨尔德斯四十年,你出去打听打听,没怕过谁!最多给你少五块,三十五!”
两人这猛地一开腔,一声比一声大,其他在店里的玩家们都惊住了,纷纷看过来。
——“哎哟,快看快看,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我去,黑斗篷的是玩家哎!牛逼,这是在干什么?”
李文溪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她遮着脸。她又拍了一下桌子,威胁道:“你这一间店就开在这儿,我什么时候想找什么时候就能找上门。我呢,我是个居无定所的冒险者,老板,你再考虑考虑。”
如此豪横的发言,给旁边好几个玩家都听蒙了。
——“我靠,这是什么讲价手法,真牛逼。”
——“这么横啊,她就不怕激怒NPC挨打吗?”
那店老板听了也是脸色一黑,过了会儿才说道:“……那就三十!再少不卖了!”
“行。”李文溪勉强满意了,丢下石头:“赶紧的加个夜工,我明早就来拿。”
店老板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文溪搞定了需要的行头,又往武器店补了两组箭。接着一边数了数兜里,一边往法师联盟走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目前买得起的小东西可以选。
等明天衣服做好就去探探守卫情况,能摸进去最好,不行就再想想别的办法。都忙活这么多了,这任务她势在必得.
天色渐晚,夕阳将万物的影子拉得很长。包括此时蹲在北山地穴口的红烧酸菜鱼、遇见大晴天、一个老酒鬼三人的身影。
遇见大晴天抱着盾牌坐地上人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拐了拐身旁的一个老酒鬼:“怎么还不出来?没道理啊……”
一个老酒鬼:“你问我,我问谁。”
红烧酸菜鱼倚着树,抹了把脸,感觉脸都晒得有点发烫了。
“再等等吧,”他说,“总得及时说声谢谢吧。”
然而一直等到夕阳落尽,天边月影渐现,也没能等来半个人影。
第37章 Chapter 37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李文溪对着镜子仔细整理着自己这身黑布衣裳,确保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啥也不漏。
嗯,不错,非常的悍匪。
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转身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精铁弓。这把弓身上虽然没什么花纹,但打造得修长又美丽,光滑的弓身银光流转,非常好看。但好看是好看,就是在夜色里多少有点过于显眼了。
李文溪思索了两秒,找出自己最初买的那件黑布斗篷,几刀割下几段长长的布条,把弓身挨着缠了一遍。也算废物利用。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她侧身站在窗沿边,推开窗暗中观察了一会儿。
人还是很多。
这群臭玩家,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街上瞎逛什么呢。就没有正事儿可做吗?晦气!
李文溪瞪了楼下的人群一眼,哐地关上了窗户。
光等着也不是事儿。她盘腿坐回床上,想了想,干脆先下了个线。
现实里,李文溪摘下头盔,捋了捋乱糟糟的短发,一个鲤鱼打挺从自己的小床上蹦下来,开门前照例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儿动静。
陈秀说她这人平时走哪儿悄没生息跟个鬼一样,其实也没太说错。李文溪生性就这样,暗中观察简直刻在了她DNA里,平时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人也很安静,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打量打量地形。
我先看看,我先听听,我先苟一苟。
也因此,她真的很讨厌那些吵吵闹闹、做什么事粗手粗脚的人。比如陈秀。
很好,楼上没人。
李文溪轻轻地旋开门锁,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目测她哥没回来,客厅里也没人。陈秀可能在卧室里。
李文溪一转身,翘着腿坐进了沙发里,给自己点了一杯奶茶一份夜宵。
趁着等那群闲的没事干搁游戏里压马路的下线睡觉的时间里,正好可以把之前录的视频给提出来,再适当剪辑一下。
剪视频嘛,现在各式工具APP功能已经发展得太便捷了,即使是李文溪这种跟技术流一点不沾边的外行,借着这些工具也能勉强弄出一P能看的。
而且说实话她也没咋剪,就把多余的、中途移动的画面删掉,随便调调亮度打个水印就直接成品了。
李文溪自己审视一遍,觉得十分优秀。
好!开论坛,发帖!
打开那个她之前拟好的绝世好帖名:“身为打弓人不得不看的一个帖,你学会了吗?”
开篇写什么呢……说实话,李文溪这种本人天下第一心态的膨胀人,她几乎就没怎么看过什么别人写的攻略帖,更不知道该怎么写。
于是她临时打开了搜索引擎,随便搜了一个自己玩过的游戏,依次戳开前几个词条浏览了一遍。
行,学会了。
她开始编辑:
“[帖主]第一狙神:
大家好,本人在打弓上小有一手心得,正如本人这个ID,全服也就浅认一个第一吧,哈哈。今天开这个帖,主要就是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该怎么玩这个职业。
弓手应该怎么玩呢?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弓手应该怎么玩,今天就由本人来解答大家的疑惑了。[视频.avi]弓手的玩法就是这样子,看完这个视频,来跟我学习怎么做一个优秀的弓手吧!
看完记得点赞收藏评论转发。”
编辑完,发送!
李文溪伸了个懒腰,丢下手机洗澡去了。
洗了个澡,床上赖一会儿,吃完夜宵外卖,磨蹭过来磨蹭过去,一看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半。
可以了!上线!
工作日的十一点半,已然进入了打工人禁区。游戏里虽然仍然有大把闲人在线,但总归是减少了许多。而且这会儿大都集中在饭店、酒馆,还有河边的“篝火晚会场”那块儿。
自从游戏第一天有人在河边弄了一回野营烧烤,从此以后就天天都有人去,人数越来越多,还玩起了什么篝火晚会、露天歌会……总之三三五五,比现实中许多野营公园都要来得更为热闹。
萨尔德斯镇的街道上行人零散,几盏悬挂在木桩上的街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将街边一栋栋矮房拉出细瘦交错的影子。
无人注意的街道背面,一间二层小楼的木窗轻轻一动,片刻后,钻出一道瘦长的、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李文溪蹲在窗沿上,先探头确认了一眼周围没人,然后松开手,一个仰面,直接从窗口倒了下去。
二层的楼,凌空一翻就能轻松落地。这小破镇子也修不起什么高楼。
李文溪的皮靴外也套了一层黑布,落地时只发出了“扑”的一声轻响。
既然是夜袭,要骑马就太嚣张了。李文溪只能委屈了一回拿脚赶路,好在就在镇子范围内,路途也不算远。
她一路贴墙跟、翻墙头,鬼鬼祟祟,走得简直艰难。主要这群玩家真的太烦人了,什么犄角旮旯都能冷不丁蹲着一个,花丛后面cos蘑菇的、窗口不下线睡觉非要整什么望月饮酒的……李文溪走到一半,翻过一面墙头的时候还刚好撞上了一个正从另一边翻过来的仁兄,两人墙头狭路相逢,对视两秒。
“………”
那人惊吓之后眼睛一亮:“哦哟!兄弟,专业呀!你这一身哪里弄的?给我也整一套!”
问屁问,傻逼。李文溪抬腿就给了他一脚:“下去吧你!”
“嗷!”那人当场摔出了一声惨叫,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抬着头指着她大骂:“你他妈——”
李文溪冷漠地扬长而去。
另外更多的就是搁那儿黑咕隆咚里偷偷搞亲密的小情侣们,一对对连体婴是墙底下沟里头到处都有。李文溪是真不明白,就非得游戏里腻歪吗?除了亲个嘴脖子以下啥也干不了,有啥可腻歪的啊?就算真就想谈点小学生恋爱,没钱开个房吗?这黑灯瞎火的,脸都看不清到底在折腾些啥?
她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已经开始跟NPC约会儿的男玩家,评价是脑子有问题,闲的没事就爱找罪受。
一路千难万苦,总算摸到了镇西的行商仓库附近。
这里周围有大块的空地,总算是没什么玩家了。但坏处也是太平了,人影一出现就非常显眼。
于是李文溪又不得不绕了一大圈,绕到镇子边缘有农田的一面偷偷往里靠。
这一片田里的作物长得很茂盛,给李文溪提供了良好的掩体。但可能也正为了这份茂盛,堆过不少粪,气味不太好闻,已经快给她腌入味了。
李文溪觉得自己今晚运气是真霉,心情也是真差。所以当她好不容易摸到人家木墙底下,缩在墙跟听了两分钟里头巡逻的动静时,李文溪原本的打算是耐心等一等,等个换防之类的间隙,但她今晚实在心头烦躁,于是那一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刺啦”拔了支火箭,很缺德地翻上墙头朝着这片木仓库嗖地就是一箭。
李文溪的手很稳,这仓促之间的一箭依然找准了最近的一间敞着门的,冲着人家那门里射进去了。
守卫们顿时骚动起来:
——“什么人!”
——“烧起来了!快灭火!”
——“先抓人!”
——“抓什么人,快灭火!货物要是烧没了,被商头们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分头!一部分灭火,其余人跟我来!非把这小贼抓了扒皮!”
李文溪顶着一堆“嗖嗖”投来的长矛险险溜下墙头,心头总算痛快点了。
让你们巡逻,都给你们烧了!
墙后的脚步声迅速扑近,眼看着要被护卫们翻过来围堵殴打了,李文溪赶紧转头跑路。一边跑一边拉弓上弦,跑几步就回头射一箭,勉强阻一阻这些人的去势。
她被一大群仓库护卫一口气撵出了十几里远,一直撵进了镇外的树林里,才终于可以把找到机会找了棵树爬上去,累得伸着舌头直喘气。
妈的,有那么大仇吗,至于吗!
一群仓库护卫们还在附近搜寻,李文溪悄没生息地缩在枝丫间也不敢动,一抬头,跟头顶一窝栖在巢里的三只蓝羽鸟八目相对。
“嘎。”最外面的那只叫了一声。
李文溪心头一紧,反手从腰间摸出匕首,目露威胁:再叫把你宰了!
“嘎。”蓝羽鸟冲她歪了歪头,又叫了一声。
李文溪:“……”
她在动手砍了这只臭鸟和忍让之间陷入了犹豫。
树上的李文溪在跟着鸟斗智斗勇,树下的仓库护卫们在满林子找着她的踪迹。
他们经过一番搜寻之后,忽然间有人喊道:“那边有声音!快来!”
“抓住他!”
这群NPC们顿时扛着兵器呼啦就冲了过去。
树上的李文溪:?
还有这种好事。
她谨慎地又藏了一会儿,确定这群NPC确实都跑光了,才缓缓地用脚勾住树枝,倒吊着从树叶里冒了个脑袋出来,观察了一下。
很好,没有异常。
李文溪把腿一收,坐正回去,拉开弓,干的第一件事对她头顶的鸟窝露出了狞笑:“让你别叫不听话是吧,那就永远都别叫了!”
“嘎嘎!”
几声惊慌的鸟叫过后,李文溪一溜烟滑下树,悠哉悠哉地捡起了地上的三只死鸟。
她从背包里拿出盏提灯,先朝那群护卫们离开的方向望了眼,又拿出瓶药磕了下去。
刚才她的背上被那群人投矛扎了个口子,逃进林子里时因为没灯看不见路又摔了几跤,目前形容十分狼狈。
李文溪喝完药,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准备赶紧趁机溜之大吉,却听到身后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喊杀声。
李文溪:??
我去,什么动静。
侧耳一听,至少是双方都得有二三十人规模才能发出来的动静。
这大晚上的,什么人会在这树林里打起架来啊?
一方,李文溪知道,肯定是追她过来的那群仓库护卫NPC,那另一波人又是干嘛的?
她心里好奇,不去瞅一眼简直猫抓一样难受。
我就看看,李文溪想,出不了啥问题。
她把弓往背上一背,提灯往身后一藏,将光遮住大半,朝着声音处悄悄地靠了过去。
第38章 Chapter 38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夜色浓郁的森林里,弦月高悬,木枝扭曲如鬼怪。
李文溪收起了提灯,伏低身形,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茂盛的杂草灌木之间。
前方刀光剑影,弓箭与长矛齐飞、大盾与阵光一色,打得是万分的激烈。
两方人腰间都有挂着提灯,但这点光线在密密的山林间显得太暗,基本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李文溪不敢靠得太近,但她凭声音认出来了这会儿这个正在高喊着“什么人”的,就是那个之前在仓库墙里嚷嚷着要“扒了她皮”的那个护卫。
他刚喊了两声,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刀片渔网网了个正着,和旁边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当场惨叫出声。
李文溪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让你叫,好死!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里,两方的人都有受伤。相较起来,那群追着她过来的护卫们心理素质和水准看起来都要差上一些,嚎叫、惊慌的呼喊声几乎都是他们发出来的。另一方人则个个都仿佛一道道夜色中沉默的幽灵,除了其中一人时不时用低沉的声音发出简短的号令外,哪怕分明也有人在受伤、在倒下,却没一个喊叫吭声的。
但护卫队的人数却要多一些,彼此实力也没有相差太远,所以双方在短暂的相接后,一时都奈何不了对方。
这时李文溪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位置:一块稍高处的平面,那里有两块大石,刚好可给她做一个掩体。
这样暗的丛林里,作战就不好上树了。视野本来就模糊,树枝再一遮,啥也看不见了。
她看了老半天,也没看清跟这群仓库护卫们打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主要这群人穿得和她一样一身乌漆嘛黑,好像还戴了兜帽,她很难看到具体的形貌。
直到两方打了一会儿,黑衣人里一直发号施令的那道声音冷冷地说了句:“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群帮手,你们是什么人,想清楚了要和我们作对吗?”
他一开口,所有的黑衣人都随之往后退了一段,各自找了掩体隐匿起来,宛如久经沙场的士兵,令行禁止。
对方这突然的停手,护卫队一方的人顿时懵了懵,骚乱片刻后,连忙趁机扶起周围受伤倒地的人,也都互相聚拢到了一起。
片刻后,才有人喊了回去:“什么作对!当我们怕了你们不成?有胆报上名来!商头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商头?行商的人。”那声音说,“行商什么时候管起这种事情来了,做生意,明哲保身不好吗?哼!今日这人,我们是必要抓到无疑!你们非要纠缠,那就结了这仇!”
护卫队那边也怒了:“什么抓不抓人的!你们才要把那烧了我们仓库的人交出来!”
黑影一闪,一道人影从树后绕出。
那时天上弯月刚好自云层踱出,暗淡白光穿过树影投下半透明的一缕,刹那间照过他兜帽下的脸。
那人影举起提灯:“看来今晚是误会一场,不如就此别过,你我各自去找要找的人。”
伏在地上的李文溪微微一愣。
这人的脸——面具。
好像还是木头的。
黑衣服、木面具,这熟悉的配置……我去,又是你们,黑袍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感情今晚她这俩冤家撞一起了,还一言不合先打了一场。
好好好,李文溪冷笑,我就说大半夜穿一身黑躲这林子里的能是什么好鸟。
这打都打起来了,还想走是吧?今天有我李文溪在这儿,你俩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
想着,她反手从包里摸出一枚银蓝二色的圆圆小石,握在指间,拿弓弦当弹弓用了一把,“嗖”地把这石头朝着两方中间弹了出去。
弹出去的瞬间,李文溪的脸上畅快和肉痛同时闪过。
这颗阵石花了她整整5蓝石呢,有且仅有这么一颗。
一个地方的法师联盟里能买到什么样的阵石,取决于联盟里头阵客的数量、水平和学了什么样的技能。
像萨尔德斯镇这样的小地方,李文溪昨天去看的时候,发现他们能做阵石的好像一共就俩NPC,一个还没营业。在售的就只有她刚才扔出去那颗的那一种,石头里存着的是一种有极短暂群体定身效果的阵客技能。
具体多短暂,因为成本太高李文溪也没试过,不过按她的估计,顶多不会到半秒。伤害性不高,主打的就是一个恐吓。
果然,微不可见的蓝光在地上两方中间的林地间爆开,范围也不大,除了那个自己走出来的那群黑衣人疑似领头的一个,就是护卫队这边受到波及的人更多。
这突兀的、只半秒不到的一个短暂定身效果顿时将对峙两方原本就极脆弱的平衡打破了。
黑衣人那边瞬间扑出了几道影子来护住自己的“头儿”,护卫队那边中招的人更多,反应也更慌乱——
“妈的!耍阴的!小心!”
“上!跟他们拼了!”
恐吓效果确实拔群。
这俩波人眨眼间又打成了一团。
好好好,打打打。李文溪高高兴兴地摸出几支铁箭,准备开始搅混水。
射这边一箭,射那边一箭,反正都有仇,都可以射。
手里攒的几箭射空,李文溪又反手去摸箭筒,却忽然之间仿佛有一种寒毛乍起的危机感猛地袭上心头,惊得她一激灵,下意识一个翻滚朝石头后面滚下去。
头磕了一下,痛得她嘶了一声,一抬头,就见自己刚才趴的地方赫然落了一张寒光闪闪的大网。
哎呀,遭了,被发现了!
风紧扯呼。李文溪二话不说,弓一背爬起来就是一个当场逃窜。
身后风声凌厉,分明有人紧追不舍。
李文溪一边运脚如风一边回头看了眼,发现是个一身黑的,不由心中暗骂:真废物啊仓库护卫,打不过就算了人都留不住是吧!给你行商爸爸丢人,你工资别拿了!
一边心里又庆幸道,还好这次是个丢渔网的,要是遇到那天晚上那个带泄力麻痹效果的,今晚肯定寄这儿了。
然而才刚庆幸了没两秒,后背就突然浮起了一股熟悉的麻痹感。
李文溪:“……”
你是真不讲武德啊!!
“你跑不掉。”身后,黑袍人阴沉沉的声音传来,“把人交出来!”
我哪知道你要什么人啊,李文溪翻了个白眼,痛苦地瞪了一眼自己越来越迟缓的双腿。
屋漏总是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李文溪慌不择路,黑漆漆的没看清前方有个大坑,脚一软直接一头绊了下去。
“操。”她晕头转向地摔在一堆碎石里,血条都摔掉了一格。
顶着一头血抬头一看,发现这坑少说三米多深,而且也还挺宽,头顶上直接能看得见月亮。
李文溪浑身发麻,站不起来,只能痛苦地爬了几步,试图找个出路。
什么人这么缺德,搁地上到处挖坑啊!
面对着这种瓮中捉鳖的形势,外头的黑袍人显然也不急了。提着一盏灯,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坑边,俯身往里看了看,居高临下地道:“我说过,把人交出来,你还有机会留一条命。”
我哪知道你要找什么鬼人,但我说不知道你肯定又不信。李文溪懒得答话,又爬了一段,感觉爬到了坑边缘、探身摸到了泥壁,于是用弓身杵了一下,勉强站了起来。
她沿着坑边缘慢慢地摸索,想试试这坑是封闭的,还是有什么出口。
上面的黑袍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声音阴冷了起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李文溪叹了口气。
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她试图拖延一点时间:“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放了我?”
黑袍人却压根不跟她谈,只冷笑道:“你有什么谈条件的资格?”
行行行,我没有我没有。李文溪翻眼睛,那你下来砍死我呗。
无语,我摆了,大不了寄。
这傻子NPC总归不可能守我尸,估计也不会捡我装备,荒郊野岭的,不就掉一级经验,老娘三小时后又是好汉一条。
想着,李文溪甚至挑衅地来了一句:“傻逼,那你下来呗。”
“………”
那黑袍人估计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一时沉默了两秒。
就在这时,李文溪忽然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很轻的笑声。
很轻,但确实是人在笑。是个男音,有点耳熟,淡淡的还挺好听。
我去!
李文溪吓了一大跳,一惊之下把灯都给摸出来了,一照之下才发现,就在几米外的对面,坑的另一边地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浑身是血,地上还有一段拖拽一样的血痕,显然也是跟她一样倒霉踩坑摔下来的。只不过这位仁兄伤更重,估计挣扎了一下没能爬起来。
李文溪自己也淌了不少的血,头还在石头上磕了好几下,所以没闻到味儿,加上这人也一直没吭声,呼吸还异常的微弱,这才没留意到底下居然还有个人。
这位躺在地上的仁兄在笑了一声之后,喘了两口气,说道:“骂得好。我当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没想到还算有点骨气。”?
朋友,你的语气为什么这么熟稔啊?我认识你吗?
李文溪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坑上的黑袍人冷笑两声:“赵黄鸡,你还真能找到个来帮你的。但有用吗?你再跑啊?”
我去!
李文溪大惊,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地上躺着这位原来还真是她见过的:“哎哟!你赵黄鸡啊?你没死啊?”
地上的赵黄鸡:“……”
坑上的黑袍人:“……”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片刻,黑袍人:“别耍花招!你俩都跑不掉!”
李文溪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忽然有点回过味儿来了。她眨眨眼,心想,哎?我好像还有可能有那么点救啊!
她心里飞快地转着主意,一边慢慢地杵着弓坚强地挪动着。
几下挪到了赵黄鸡边上,李文溪低头冲他笑了笑。
提灯明蓝的光芒下,赵黄鸡那张沾了血、憔悴而惨淡的脸庞依然俊美得像在发光。
他微微抬起了脸,也望着李文溪,眼神里有淡淡的思索和疑惑。
迎着他映在灯光里-仿佛也泛着光的暗蓝眼眸,李文溪微提一口气,突然间俯下身,一胳膊猛地钳制住他的脖子,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上面。
她此时身上的麻痹感已经消了许多,力气又回到身上。一用力,直接把赵黄鸡就这么提了起来。
一边喘气,一边笑道:“喂!你要抓他,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呢?”
第39章 Chapter 39
寂静无声。
李文溪慢慢地走动了几步,但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却始终分毫不移地贴在赵黄鸡的脖颈上。
坑顶上的黑袍人没有说话,但李文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打量的、怀疑的,正如有实质地盯着她。
半晌,才听他冷冷地说道:“哦?你先来救他,现在又要杀了他,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会信?不过脱身的把戏罢了!”
“我可不是来救他的。”李文溪说,她想了一下,决定说点实话:“我烧了行商的仓库,被他们追到这里,纯属巧合,本来也不是要碍你们的事。你要是肯放我走,我就把人丢给你。咱们互不干涉。”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出来吧,别耍花招。”
李文溪说:“那好。你可考虑清楚了,别动手,我的刀绝对比你快。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方,今夜就当没见过。”
黑袍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出来!你赶紧滚,我不拦你!”
李文溪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勒在手里的人质赵黄鸡,想了想,一手将匕首按在他脖子上,一手反手把背上的弓给摘了下来。
她用嘴一咬,将弓上缠着的黑布条给解了下来,再用这布条将赵黄鸡的腰和自己的缠到了一起,不长不短,刚刚够缠两圈。
赵黄鸡一直不言不语,冷冷地盯着她动作。冰凉的匕刃抵在他月光下如雪般苍白的脖颈上,李文溪低头忙活没注意力道,那刀锋下已有鲜红血迹浸出。
李文溪绑好了人,随手摸了摸他的脸,来了句:“不错,腰还挺细,挺省布料。”
赵黄鸡:“………”
他深深地、深深地盯着李文溪被黑布蒙住的脸。
将人质固定在身上,李文溪就开始往坑上爬了。
以游戏人物的身体素质,爬个三米左右的坑是非常简单的。但问题就在李文溪现在的姿势,是一手箍着另外一个人的脖子,手掌还用匕首抵着人家,全身只有一条手臂能用。
单手攀爬确实艰难了些,李文溪费半天劲,好不容易用力一蹬才把自己和手里死拽着的人质给一起翻了上来,两人一起仰面倒在地上。
落地第一件事,先大喊了一声:“别动别动!你动我也动!”
等确定确实没动静,才揪着赵黄鸡一起爬起来。
黑袍人就站在几步外,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这样近的距离,李文溪才看清这人手里拿着一根铁银二色的长杖,脸上褐色的木质面具上隐隐绘着暗红的纹路。
黑袍人说道:“你如果真想互不相干,现在就把人放下快滚。”
“你是个阵客吧。”李文溪说,“手这么长,那你得退开一点。”
见黑袍人不动,李文溪立刻把手中的匕首下压一分。缕缕鲜血顺着赵黄鸡的脖颈淌下来,不过他如今本来就是浑身的血,多这么一道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你们废了老大的劲也要抓他,总不会想要个死的。”李文溪有恃无恐,一边解着两人腰间的黑布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拿点诚意出来。退后!”
那黑袍人盯了她几秒,冷笑一声,倒是真的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
李文溪看准距离,也开始一步一步地后退。双方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李文溪掌下的匕首也不着痕迹地一点点下移。
在距离大概达到七八米的时候,黑袍人出声喝道:“够了!把人放下!”
“好。”李文溪干脆地说,在那一瞬手腕猛地下压,“噗呲”一声,锋利的匕尖深深地没入了身前人的胸膛。
一扎到底,还用力转了一下。
其实抹脖子更快,但抹脖子动作太明显了,不像现在这么一刀往里扎,除了正在挨扎的赵黄鸡本人外,从背后一瞬间里是看不出来异常的。
李文溪一刀捅下去就准备把人甩出去,但她没想到这么当胸的一刀下去,怀里的赵黄鸡居然能一声也没叫,只是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诧异之下,她低头瞥了一眼。
仓促间,两人之间有了一刻极短的对视。
赵黄鸡暗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苍白无色的嘴唇动了动。
“我记住你了。”他说。
李文溪在把人朝后抛出去、转身逃出好几步了,脑子里才反应了过来他说的这句话的内容。
记仇了啊,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无所谓地想,反正你先死了。
李文溪这会儿是拿出了毕生的力气在弹射逃跑,因为她知道那黑袍人即使嘴上答应了,也绝对不会信守什么承诺真的放她走。等她这边一松手,就是那丫动手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深更半夜穿一身黑在这深林子里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吗?必然不能是啊。
果然不出所料,才刚跑出两步,背后就唰一下开始麻了。但却没人第一时间朝她追过来。
李文溪一边踉跄着竭力维持着奔跑的姿势,一边龇牙咧嘴地乐。
还好咱棋高一着,哎,提前就是那么一刀。
现在那黑袍人肯定已经发现赵黄鸡胸口被捅了,也肯定得试图当场抢救一下,自然也就没功夫再来追她了。
当然,再怎么抢救也是没用的。自己下的手自己清楚,李文溪在这游戏里嘎掉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虽然她绝大多数时候是远程打狙的,近距离肉搏的情况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那匕首是她买来剥皮用的,有一尺长。照着胸口尽数扎进去,刀刃还转动过,人必死无疑。
既拖延了那黑袍人的脚步,又让他只能得到一个死人、不管有什么计划都被打破,还防止了以后那倒霉赵黄鸡有那么个万一活下来了还跑来找她报仇。
不错,一举三得,这一刀她血赚。
李文溪脚底抹油,一口气跑出了森林,跑到了镇子边缘,这才松了口气。
她远远望了望,也没看到有烟,看来行商仓库那边火已经灭了。
李文溪绕着镇子边缘走,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上,坐下来,磕了一瓶血药一精力药,洗了洗身上的血和尘土。
天上弯月寂静,河边野草晃荡。风中传来河道下游那群野营玩家们欢呼说笑的声音,李文溪脱了鞋子,将双脚浸入冰凉的河水中。
一不小心碰到了小腿侧的一道伤口,痛得她嘶了一声。
这一晚上可真够充实的。
李文溪一边晃着脚丫子拨着水,一边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要该怎么办。
今晚这一趟确实有点冲动了,不仅没得手,还打草惊蛇了。没办法,她这人一烦躁起来就喜欢直接莽,不管怎么着先干了再说。很多麻烦也就是这么惹出来的。
管他的呢,都过去了就不想了。但现在咋整,收手下线,明天后天再找机会?
李文溪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觉得不行。毕竟经过自己今天搞的这一下,人家肯定警惕起来了,守卫想也知道会变得更严。
而且再怎么严都不是重点,最怕的是让那些行商们觉得不安全了,把货物给挪走。即便不挪走,就清点、整理之类的来一下,换了原本的货物摆放顺序,她也得抓瞎。
因为李文溪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个什么东西,她只有一个那NPC小丫头赵黄鸭给的地点。
——不行,只能今晚继续干了!
正好,他们不是去了一堆人追着她进了树林吗,那剩下的护卫不就少了?
李文溪想到这里顿时一喜,于是把脚提起来草叶上擦擦,重新穿上鞋,整了整精神又行动了起来。
没关系,我年轻,我通宵!年轻人哪有不通宵的。
然而等李文溪一路又绕回去,准备第二次从那片味道感人的农田里摸过去的时候,她才发觉了自己想法的天真。
是,护卫应该确实是少了。但他们总人数不仅没少,可能还多了一倍。
因为这些不讲武德的,他们居然从隔壁的卫兵处里摇了人!
李文溪眼睛都瞪大了。望着远处一列列整齐的、手持提灯身穿皮甲的卫兵队伍,半晌,缓缓地叹了一口大势已去的气。
只见那大仓周围,宽阔的平地上灯火如星、人马如龙,将这方圆几里地照得明晃晃、亮堂堂。别说墙里面了,光外头这几百人巡逻的密集度,她就怎么都不可能越过去。
这可咋整?
而且这些卫兵看行径,好像居然还在这周围搜来搜去,探查着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这下可好了,连接近都接近不了了,真就一点机会也不给啊。
眼看着一队卫兵就要朝着自己这边靠过来了,李文溪不得不迅速矮下身,缩到了一片田埂后边的菜地里。
操,真臭啊。
好在因着这份臭,这菜确实长得特茂盛,一棵长得足有她腰高。这深沉的夜色里,一身黑的李文溪缩在一堆菜叶底下,哪怕从旁边走过,不低头仔细扒开叶子找也看不见有她这人。
李文溪忧郁地抱着膝盖坐在菜地里,余光数着一双双从自己边上走过去的腿,心想难道今晚真的只能走人了?
一双腿,两双退,三双腿……这群傻子NPC怎么还没走完!臭死了!
李文溪一边在心里大骂,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菜叶子往外看了眼。
哦,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总算过去了,等他们走了我就……
——哎?等等!
李文溪那一刹那间脑子里灵光一闪,作为一个头铁行动派,她甚至自己都还没完全理清楚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就先动手了。
黑漆漆的田里,只见她噌地一下从一堆菜叶中间冒出来,好像一只拔地而起的大兔子,扑地一下就把这列卫兵队伍走在最后的一个给按倒拖走了。
李文溪心狠手也黑,先是一脚踢在那卫兵NPC的小腿上,趁他失去平衡的瞬间把人给扑在地上,一手捂嘴一手割喉,顷刻之间把人嘎了,成功溅了自己一身血。
因为仅有的一把匕首捅在那赵黄鸡胸口里了,这回李文溪行凶不得不拔了一支她的铁箭用来充数,用得格外的不顺手,差点让这NPC叫出了声。
李文溪一边弓着身,像只偷粮的大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地拖着人从菜地边缘溜走,一边心想着:看来以后得多备几把刀,刀一个人就换一把。毕竟业务不太熟练,不一定来得及回收。
她把人给拖到了一处十分茂盛的草丛里,往地上一扔,两手如飞,分分钟把这NPC的外甲头盔鞋子全扒了,再捡起了他的腰刀。
嘿嘿,你是卫兵?现在我是了。
第40章 Chapter 40
这倒霉卫兵的皮甲对于李文溪的身形来说太宽大了些,但她里头本来就穿了一层有点分量的犀牛皮甲,再套上这一件,看起来就也没那么空荡了。
皮靴李文溪倒是没换。反正都是深色,这大半夜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区别。
最后,再把那遮住小半脸的头盔一戴,头一低,丢卫兵堆里谁能分得出来?
为了伪装,李文溪不得不卸下了心爱的精铁弓放进背包里,换上了从卫兵那儿摸来的腰刀。这腰刀对标的数值是铁弓,于是卸掉之后她的[攻]数值直接掉了30点。
李文溪心里有点不安,但很快定了定神,找了个机会大大方方地从一片菜地后绕了出来,十分自然地跟在了一队路过的卫兵后面。
最初,没人发现异常。
李文溪一路观察着每支队伍的去势,看准机会,每有两队靠近、交汇的时候,就趁机更换一个队伍,专挑那些往仓库方向走的队伍跟进去。
然而离仓库越近,周围的提灯就越多,光就越亮,也就越容易暴露。
李文溪尽量将头往下埋,一边拿眼余光偷偷地瞟。
最后的一支队伍最终停在了距离围栏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那里站着一群仓库护卫。李文溪侧耳听了一下,似乎是他们这队的领队在和对方交流着些什么。
她正想是不是该寻个机会溜了,就见她前面那卫兵忽然转过头来。看到她一愣,有些迷惑地自语道:“咦,我记得我就是最后一个了啊,怎么后面还跟了一个?你谁啊?”
他举起灯,朝着李文溪的脸照了一下:“怎么感觉没见过……?”
在他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李文溪的表情就有些微变,垂在身旁的手指一动,一支闪着寒光的铁箭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李文溪朝着这满脸疑惑的卫兵靠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是我呀,你怎么……不认识了呢。”
这卫兵睁大了眼睛,猝不及防被铁箭穿破的喉咙只发出了“咯、咯”的两声,抬了抬手,人就摇晃着倒了下去。
李文溪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似的动作、实则撑起了他全身的重量,状若寻常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李文溪这会儿其实汗都有点下来了,极度的紧张又极度的兴奋,十指紧攥,已经做好随时应变——也就是跑路的准备。
好在她这会儿仿佛运气还不错,这支队伍已经停下,队长在和人说话,队形本来就看着稍有松散,队里的人又都面朝着前面,一时竟没人发现。
但李文溪知道,事发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四面八方都是人,但凡她丢开手,或者让谁撞见她手里这名卫兵的正面,那就当场玩完。
于是李文溪先架着人走了几步,来到稍稍贴着墙角的位置,抬脚侧踢了一下手中人的小腿,同时自己做了个蹲下的动作。
一晃眼之间,就像是两人都蹲了一下。实际上一人是蹲下,另一人则被趴着平放在了地面上。再站起来时,就只剩了一人了。
李文溪心怦怦跳,并不知道这时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只能镇定地、自然地走开几步。
然后一想,一不做二不休了,反正混是混不下去了,不如就这么直接走进去。
于是李文溪脚步不停,一路越过队伍,从周围这些停步原地的卫兵们旁边走过,直接朝着敞开的仓库院门里走去。
李文溪目不斜视,感觉到有许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一时并没有人开口。
李文溪就继续走。
一直顺利地走进了门内,旁边有卫兵在看她,也有仓库护卫在看她,都疑惑地看着这个独自落单的卫兵,不明白她是要往哪儿去。但还是没人出声询问,护卫们觉得自己管不着卫兵,卫兵们觉得自己不是队长,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该过问。
而这列卫兵的队长,此时仍侧对着这边仍在说着话,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队里有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于是李文溪还真就这么走了进去。
“西北方向的门,第三排第六间。”李文溪默念着,开了个地图瞄了眼,发现自己进的这扇门好像是东边的,于是又盯着地图找了一眼,确认了位置。
好消息是围墙内还挺乱的,大概因为刚被她烧过,有许多护卫在搬东西,还有些明显别的打扮的人拿着本子和笔走来走去,像是在清点损失。
李文溪走了好一段都没人管她。
然而可能人生常态,泰极了否总会来,就在李文溪都要摸到那间目标仓库周围了,她忽然被叫住了。
出声的是个穿蓝绸衣裳、拿了支晶笔的中年男NPC。他原本拿一支胳膊垫着,低头在写写画画着些什么,一抬头忽然看见前头走过的李文溪,皱起眉,开口喊道:“你干什么的?不是跟你们卫官说过了吗?卫兵不让进!”
李文溪暗道一声倒霉,脚步微顿,但没停,试图装作没听见,继续走她的。
那NPC顿时提高了声音:“喂!叫你呢!前面那个卫兵!”
李文溪停下了,转过头。
她也不想停,但她知道这NPC身后不远处就站着几个仓库护卫,如果自己再不理会,可能就要过来动手了。
她望着叫住自己的人。
这男NPC长得精瘦精瘦的,短发短须、褐眉细眼,穿得挺好,看上去可能是个主管之类的角色。
李文溪朝他走了过去。
“问你呢,你干什么的?你们卫官没说过你们不能进来?”这NPC生气地说,“这是咱们行商存放货物的地方!贵重的多了去了!磕坏了碰坏了你们这群穷兵仔赔得起吗!”
“对不住,”李文溪说,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们卫官说……”
中年男NPC:“说什么?你这人嗓门能不能放大点,蚊子叫啊,你——啊!你要做什么!”
李文溪一手箍着他的脖子,一手铁箭抵在他动脉上,给他来了个前受害人赵黄鸡同款姿势,笑了声:“说,让我要了你的命。”
这男NPC吓坏了,脖子上冰凉凉的也不太敢挣扎,只一个劲喊着:“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周围的护卫眨眼间围了上来,拿刀的拿刀,拿矛的拿矛,将李文溪团团围在中间。
“你好像还有点分量,”李文溪说,拿锋利的箭头在这NPC的脖颈上戳了戳,慢条斯理地问:“你说,是你的命重要呢,还是我的命更重要?”
她今晚上游戏到现在已经连杀了三人,又一直这么走钢绳式的绷着,血气上来,语气抑制不住地有点亢奋,听起来难免变态变态的。
给她手里这NPC听得心里瓦凉瓦凉的,心说完了,这一听没准是个疯子,我命休矣——
他赶紧颤着声连声说:“别动!都别动!哎。这位,这位壮士!我是这里的仓库主管,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商量,千万别冲动!”
哎呀,我这运气是真好啊。
李文溪拽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有财!”这中年男NPC配合度相当高:“我叫王有财!”
“行,王主管。”李文溪说,“来,你跟着我走。我就找个东西,不为难你。”
“好好好,”王有财马上答应,“我配合,我配合,别冲动别冲动,都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李文溪把他一路挟持到了地方,这时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多护卫,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李文溪也不管他们,拖着这仓库主管王有财来到门边,一看仓库门锁着,抬脚踹了他一脚:“打开!”
王有财:“钥匙、钥匙在我身上!腰上!”
李文溪瞥了一眼,发现他腰间确实挂着一串钥匙,于是松了一只手,一把把这串钥匙扯下来往最近的那群护卫门面前一抛:“来个人,丢下刀过来把门给我打开。”
一群护卫NPC面面相觑:“……”
李文溪戳着箭头的手一用力,划破了一层皮。
王有财当场一哆嗦:“照他说的做!”
于是很快上来一个丢了武器的护卫拿钥匙把门打开了。
李文溪钳着王有财进去了。
进去后一边一脚,重新把门给踹上。
“轰”的一声,震得王有财又是一哆嗦。
“壮士,壮士你轻着点……这人的脖子可脆薄着,你一用力,那我就……”他哆哆嗦嗦地说,“您有什么需求,您说,我们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李文溪问:“赵黄鸡,你认识吗?”
她盯着王有财的表情。看他脸上一瞬间的反正,显然是认识的。
“看来是认识。”她说,“他的东西放在哪儿?”
“呃……”王有财结巴了一下,在李文溪威胁的眼神下露出费力思索的神色:“我想想,我想想!”
李文溪警告道:“别耍花招。”
两人的对话声回荡在偌大的仓库里,激起层层回音。四周摆满了一排排货架、箱子,木头、皮革和香料混合着一股沉朽的气味凝在鼻端,说不出的闷人。
“我哪儿敢啊,只是一时实在想不起来……”王有财苦着脸,“那赵黄鸡不过一穷光蛋,许久前帮了我个小忙,我才同意让他把东西存在这儿,自己都快忘记有这事儿啦!”
李文溪:“少废话,东西在哪儿?”
王有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在第三排架子上!第三排架子上有个铁箱子里,好像就是他的东西!”
李文溪拖着他过去,让他指给自己看。
“我看,我正在看!”王有财努力瞪大眼睛,“呃……这个!就是这个!”
李文溪看过去,发现是个一眼看去可能比她人都要长的大铁皮箱。
“……”
问题来了,这要怎么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