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姬未湫将姬溯抱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又将人背回了寝宫。
姬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背着他的是姬未湫, 宫人们再疑惑也不敢多问半句,唯有庆喜公公问了一句:“殿下, 圣上这是……”
唯恐惊醒了姬溯, 庆喜公公的声音很轻。
姬未湫笑得跟只偷着了鸡的黄鼠狼一样,道:“我把皇兄灌醉了。”
“……”庆喜公公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半晌:“……那老奴令人将圣上送回寝宫?”
“不必。”姬未湫道:“我自己来。”
庆喜公公在心里摇头暗笑, 之前还担心小殿下是不是过界了, 现在一看,兄弟两关系好着呢!——若不好,圣上能在殿下面前喝醉?
姬未湫虽然武功方面是个菜逼,但是背一个姬溯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本来想公主抱,但是考虑了一下安全, 还是背着比较妥帖。
宫人撑起了厚实的天幕, 将连廊遮得密不透风,姬未湫穿着单薄的衣衫, 居然也不觉得冷。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将姬溯带回寝宫,他将人放在了床上, 费力替他脱了换了一身干净的, 这才跟着上床躺下。
他一手支颐,姬溯依旧如同方才一般静静地躺着, 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皇兄?”
姬溯毫无反应。
姬未湫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发慌, 他钻到姬溯怀里,趴在他的胸膛上, 侧耳听着姬溯强劲有力的心跳顺着血肉传入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稳定得让他心安。
他敢下药,当然下的不是凡品,胡老太医知道他这回出门危机重重,给了他不少防身的东西。这蒙汗药一开始就在他的拇指上,怕姬溯亲他的时候发现,等到吃东西的时候顺道一起将那薄薄一片的东西含进嘴里,碧云酿是进了他的嘴才成了下了药的酒,而非一开始就是。
其实是可以借宫人的手的,云池宫有一个宫人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又是孤身一人,愿意效死,可他也不想害那宫人,这事儿成就成,不成还有下一次,他有耐心,就姬溯这种已经默认他要造反了,还能站在雪里等他的人,下不了手杀他。
真要杀,他有命回京?
姬未湫用力蹭了蹭姬溯,姬溯的皮肤像是冷玉一样,手心放上去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微妙的吸附感,他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垂首一下一下的亲着,姬溯胸口都被他亲的湿漉漉的,他又觉得好笑,从床边的柜子里抽了张帕子来,亲完了给他擦一擦。
姬未湫擦着擦着又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没敢太用力,也有点不舍得咬的意思,含在口中就是不舍得放。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爬了起来,做戏做全套,不然他这口气出不去。
他唤了小卓来,吩咐他去取些东西,小卓眼睛都瞪大了,却不敢不听话,乖乖去取了。不多时,姬未湫就得到了几根金链子,又嘱咐明日罢朝。他挑了一根金链子,扣在了姬溯脚踝上,姬溯生得出尘绝逸,脚踝也生的好看极了,这跟链子一扣上去,陡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姬未湫不禁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脚踝,握在手中把玩。
姬溯醒过来不会被他气得血压都高了吧?要不要先让太医准备一些保心丸?
哦保心丸这种东西床头就有。
姬未湫笑了笑,又将链子扣在了姬溯的手腕上,四肢都被他锁干净了,他又觉得没必要,困住姬溯哪里是几根锁链能搞定的?这种金链子别说姬溯了,他都能扯着玩儿,主要还是靠药物。他拆了其中三根,只留下左手的那一根——也是很有意思,明明只是做了点无关轻重的事情,姬未湫却觉得气出了一半,钻到姬溯怀里抱着他舒舒服服地睡了。
他本来就累,回来还要跟姬溯玩心眼子,把人放倒了之后心神一送,当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货色。
姬未湫想着想着凑上去在姬溯金尊玉贵的下巴上咬了一个牙印出来,又抱紧了姬溯——舒服了,睡觉。
***
翌日,姬溯药效褪去,自睡梦中清醒,他看着怀里蜷缩着的人,下意识在他背脊上揉了一把,年轻人皮肤细腻,薄薄的肌肉藏在皮下,只是这么随意抚触,便是极致的享受,偿全心念。
姬未湫被揉了这一下便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瞧见姬溯,就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埋首于他怀中,勾着姬溯的腰磨蹭着还要再睡。
他昨天才千里迢迢赶回来哎,今天这么早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细碎的金玉碰撞声响起,姬未湫骤然清醒,想起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抬头,便见到姬溯也在看左手上的金链,链子的另一端没入帷帐,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相撞,姬溯平静地看着姬未湫,姬未湫却忍不住埋首在他怀中笑了起来。
他本来想的是姬溯一睁眼,就要看见他衣衫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拉足气势,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跟姬溯说‘皇兄你输了’这种,但情况赶不上变化,不过现在也真的很有趣。
姬未湫笑够了,这才仰首看向姬溯:“皇兄是不是没想到?”
“放肆。”姬溯平静地说。
姬未湫捞起了他的左手,垂首亲了亲他的指尖,接着道:“皇兄不问问我给你下的什么药?”
姬溯自然察觉到了异常,他手脚无力,内力全无,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一样,抬起手都费力。姬未湫又亲了亲他的指尖,凑过去吻他的嘴唇,姬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是无力还是无心,任由姬未湫在他口中放肆。
姬溯感受着姬未湫的亲吻,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被姬未湫抚平了,他贴着姬溯,抱怨道:“你都不问点什么吗?”
姬溯缓缓道:“今日罢朝?”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叹息道:“皇兄还有心情关心今日上不上朝?”
“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姬未湫挑开了姬溯的衣襟,抚摸着他的颈项,忽地双手都放了上去,语气冷得他自己都没发现:“有时候恨不得掐死你。”
本来只是说着玩玩,可说出来的时候,姬未湫就知道,原来这句话是真心的。
姬溯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厌恶他,但这样又喜欢他又防备他,不断的试探他,是个人都会累的。他的理智在疯狂的叫嚣——不如就此杀了姬溯!
只要姬溯一死,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就是他的,不会再有人敢再这样试探他,不会再有人能再这样威胁他,不会再有人如姬溯一般伤害他,就这样杀了他!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
已经没有比今天再好的机会了!
锁着姬溯颈项的手却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要收紧的意思。
姬溯恍若未觉一般,反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动手?”
“我吃的亏还没还完。”姬未湫翻身坐在了姬溯腰上,拇指压着姬溯颈部的经脉,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道:“还完了,才能动手。”
姬溯的手缓缓抬起,往日里如钢筋铁骨一般的手如今柔若无骨地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腕:“聪明了不少。”
姬未湫目光平静,陡然道:“你想死?”
姬溯道:“为何选了这个方式?”
姬溯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绝不会正面回答,往日里姬未湫不想逼他,今日却想逼出他点实话来,他定定地看着姬溯:“回答我!姬溯,你将我一步步扶到了这个位置,让我去边关,给我安排势力……周二哥,其实才是我的兄弟吧?”
“你想让我对他说什么?你想让他干什么?又想让我干什么?”他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讥讽:“怎么,皇兄,你这是想引颈就死?”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骤然松开了他的颈项,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个模糊的指印,又很快随着血脉流通而散去,只留下薄薄的红。
姬未湫看着那一点红痕,一股怒气陡然直冲大脑,他单手扣住了姬溯的颈项,几乎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脱口而出道:“怎么,跟我在一起,你他妈的就想死?”
“明明是你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处,你要是这么恶心我,为什么要说?闹的如今仿佛是我在强迫你一样!”姬未湫松开了手,任他倒回了床榻。
未束的长发缱绻地散落在床榻上,姬未湫却无心去看。
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这个地方好痛。
他明知姬溯是喜欢他的,却耐不住心中剧痛,这一次是姬溯在试他,可难道姬溯就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一定会赢吗?要是他真有逆反之心,万一他赢了,姬溯怎么办?
但凡他昨天心狠一点,给姬溯下的是剧毒呢?
今日姬溯又是什么下场?!
除了死,只有死。
他要不是喜欢姬溯,他真造反,第一时间就是杀姬溯。
谁敢将姬溯这样的人留下来?
“是我强迫的你吗?”姬未湫眼眶发热,他强忍着泪意,声音沙哑,又问了他一遍:“是我强迫的你吗?”
是他强迫的他吗?!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姬溯就要求死?!
凭什么?他明明可以忍,他明明已经接受了他既定的结局,为什么姬溯要这么做?!
可姬溯还未说话,他已经捂住了姬溯的嘴。
他不想听。
他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今天就不该做这件事,他就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高高兴兴的回来,继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过他的日子。
真相向来残酷,他不该问,也不如不听。
第122章
“不必说了。”姬未湫松开手, 平静地说:“就当是我强迫你的。”
“姬溯,你听着,现在你在我手上, 我就是反了,你认也得认, 不认也得认。”姬未湫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都舒展了开来,眼中的泪意褪去, 他抚摸着姬溯的脸颊, 垂首亲吻他的眼角,姬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任由略显冰凉的唇瓣与他相碰。
姬未湫发现了一件事——他无法改变姬溯的想法,姬溯认定的事情不会变,他只会不断地去试探、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与姬溯, 本就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姬未湫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你从了我, 那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你不从, 那日后就困在后宫当至高无上的皇后。”姬未湫道:“我不及你,皇兄, 我做不到密不透风。”
“所以与其让人猜测, 不如我让史官如实记上这一笔。”姬未湫依偎在了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会让他记清楚我们兄弟相-奸, 记清楚你是如何从皇帝成了皇后,我还会让人传播出去, 让所有人记得我们背人伦、逆天理的事实, 千秋万代,史书上永远会有你我一笔。”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姬未湫任它流淌:“你要是死了,我会在你身后为你加冕,立即与你合葬……你这一生都休想摆脱我。”
“你不是在意这些吗?”姬未湫轻声道:“那就和我一起遗臭万年吧。”
姬溯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你会受万夫所指。”
姬未湫反问道:“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姬未湫顿了顿,自嘲而笑:“至多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与其看姬溯日日猜忌,不如一死,这本就是他注定的结局。
姬未湫从枕下摸出了一只墨玉小瓶,与姬溯道:“这是千机散。”
“皇兄你知道的……这是彻底毁了你的经脉的毒药。”姬未湫道:“喝下去,日后你就是个废人。”
说罢,姬未湫抬头饮尽,随即吻住了姬溯,将里头的液体送了进去,冰凉的嘴唇贴在了一处,姬未湫唇瓣微张,苦涩的药液自两人的交合处溢出,他看着姬溯,等待着他的回应。
喝,还是不喝?
当时胡老太医给了他两种解药,一种需要两天才能彻底解除药效,一种是立刻生效,姬未湫选的是后一种。
……算了,就这样吧。
让他遗臭万年,他舍不得。
——就赌这最后一次。
姬溯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的小孩儿,终究张开了唇,将药液饮下。
姬未湫还未来得及惊讶,下一瞬间,两人身形反转,姬溯一掌压在姬未湫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宇从平静转变成了惊讶。
姬未湫笑了起来,他不惊不怒,他四肢舒展,甚至扬起了颈项,将这处致命的位置彻底送入姬溯掌中。
口中苦涩得要命,但于姬未湫而言,不亚于最醇厚的蜜糖。
姬溯这样的人,视己身贵重无比,如今却愿意吃下他喂的毒药。
他注视着姬溯,姬溯也在看着他。
许久,姬未湫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怎么不动手?臣这般放肆,圣上为何不处置了臣?”
“是圣上亲自赐死,还是拖出殿门杖毙,亦或者午门问斩?”姬未湫说罢,微微地笑了起来:“下不了手是不是?你敢说那杯碧云酿不是你心甘情愿喝下去的吗?给你软筋散你喝了,给你毒药你也喝了,如今怎么舍得要我的命?”
姬溯神色复杂:“你是在威胁朕?”
姬未湫喂他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姬溯在这一刻甚至自觉有一种赤身暴露在天光下的狼狈,仿佛心脏都被剖开了,任由眼前这个一手养大的年轻人一览无余。
“是,我就是在威胁你。”因为坦然,因为确定,姬未湫显得格外的从容:“你要下得了手,那就动手,我绝不反抗,日后你随意安一个罪名给我,想必也无人置喙。”
“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兄,动手。”姬未湫的手覆盖在了姬溯的手背上,他压着他的手用力向下,他笑:“来,动手,杀了我。”
姬溯在这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扣住姬未湫颈项的手,他反手将姬未湫双手扣在掌中,他沉声道:“朕从未想过真正要你的命。”
“没有吗?”姬未湫笑道:“哥,你说这话,骗的是谁?”
两人的目光交缠着,姬溯轻声问他:“何必骗你?”
他是想过,若早知有这一日,理应早早杀了姬未湫。
可从未想过真正去杀了他。
他连皇位都能拱手送了他,又哪里能真的要了他的命?
姬溯一手抚去了姬未湫眼角的泪痕,略显冰凉的液体在他指腹如同烈火灼烧,不知道这小孩儿又是如何承受的。
姬未湫道:“好,我信你。”
“不杀我是吗?”姬未湫看着姬溯沉沉的眼眸,轻松地说:“那要不要软禁我?只要打断我的手脚,拔去我的舌头,将我软禁起来,也很安全不是吗?”
姬溯道:“朕未曾想过。”
就算是软禁,也不会打断他的手脚,拔去他的舌头。
“那怎么办?”姬未湫嗤笑了一声:“不杀我,也不软禁我,就任由我在这里谋夺你的皇位?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看你晚上抱着我睡得挺香?”
“……”姬溯没有开口,忽地,姬未湫一手从他掌中抽出,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不重,甚至很轻,却有种显而易见的侮辱:“现在呢?下得了手了吗?”
姬溯微微侧脸。
“让你长根舌头不是让你当哑巴的,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姬未湫握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
“你该杀我。”姬溯的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下去,松松地扣着姬未湫的手腕,轻轻地揉着上面的红痕:“你我心知肚明。”
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机遇,只要他一死,他能够得到想要一切。
姬溯看着小孩儿通红的眼睛,低声问他:“为何不杀了朕?”
只要杀了他,他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瑞王,无人再会置喙他的身世,无人再会胁迫他,无人再会叫他因皇权俯首,无人再会为他添上污名……他为君失道,为兄失德,不过一死,何尝足惜?
他将这样难得的机会给他了……他为何不要他的命?
他这样孤身回来,他便有些朦胧的感知,在小孩儿将解药说做毒药的时候,那份感觉越发强烈,但是他不敢确定。
……会吗?
姬未湫笑着反问:“我杀你作甚?我还要留着你,让你给我当皇后呢。”
他甚至想再给姬溯一个耳光。
他和姬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说到底,不过是情情爱爱,甚至都算不上背叛。他对这个国家有什么宏图霸业吗?说到底,不过是雾里看花。
那他杀姬溯做什么?图他早三?图他折子批到晚上九点?图他一个月休三天?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登基,姬溯真给他当皇后,那回头姬溯也得给他批折子。
主母不是应该打理家业吗?虽然这个家大一点,但多少也算是个家。
姬溯垂下了眼帘:“不要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姬未湫耐心地道:“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你只认定了你那皇位人人垂涎欲滴,认定了我想要,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得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怎么敢不依从你?我辩不过你,你就当我想要好了。”
“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日日图谋你的皇位,日日想着造你的反,日日想着把你囚于后宫,还日日想着宠幸你。”姬未湫举起与姬溯十指相扣的手,姬溯左手上的金链闪闪发光,他侧脸吻了一下姬溯的手腕。
他虽然被姬溯压着,眼眸中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杀不了我,那日后有数不尽的猜忌,算不完的心机……哥,你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姬溯清晰地看见了姬未湫眼中的怜悯与深情,他爱惜地抚摸着姬未湫的眉骨,一时哑然。
居然……是真的。
世上怎会有人不爱这一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呢?
可面前就有一个。
“……我永远不会杀你。”姬溯俯下-身来,在他唇上碰了碰,他眼眸微微阖了阖,沙哑地说:“……你想要什么,那就来拿。”
他早该知道,从那一日与他说出‘心悦’两个字的时候,从昨日看见他的马车缓缓驶入这深宫时,他心中一切的算计、一切的谋划在那一刻变成了空白——他还愿意回来。
只要他愿意回来。
无论他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权力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他是伪装还是真心,无论日后等待他的是背叛、是举世不容、是千古骂名,他就在这里,任他索取。
心愿得偿,何必再求未来,有这一刻,便算是完满。
第123章
姬未湫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太过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连四肢都仿佛变得软绵绵的。
他侧脸看了看天色——好家伙,架都吵完了, 天还没亮。
“我昨夜传了令,今日罢朝。”姬未湫环着姬溯的颈项:“……再睡会儿?”
或者做些什么?
姬溯抚了抚他眉间, 起身坐到了一侧, 他道:“睡吧。”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他翻身坐到了姬溯的腿上, 两膝压着床榻, 伸手摸了一根发绳来,他咬着发绳给自己束发,道:“嗯,我不睡,你睡你的。”
姬未湫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喜欢把头发束起来, 因为太长了, 很容易压到,出了汗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单薄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了半片, 在皮肤上映出淡淡的阴影,发带自姬未湫齿间滑走, 他扬首便与姬溯的目光对上了。
姬溯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巡视。
姬未湫问他:“好看吗?”
不等姬溯回应, 他已经俯身咬住了姬溯的嘴唇,这一个吻很粗鲁, 像是野兽对人类单方面的撕咬,姬未湫咬破了姬溯的下唇, 血液混合着唾液自唇角流下, 在姬溯的颈项上留下了一条淡红的痕迹。
姬未湫松开了姬溯,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着这一道痕迹, 没有人说话,呼吸却在沉默中交缠。
本来淡色的嘴唇如今泛着艳丽的红,明明是姬溯的血,却又仿佛是姬未湫的,在这张出尘绝逸的脸上注入了生气,如同玉像走下了神坛一般。
——漂亮死了。
他迫切的想要做一些什么来印证真实。
姬溯的左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腰间,腕骨上的金链也随着姬未湫的呼吸轻动,姬溯忽地道:“好看。”
姬未湫挑眉,环着他的颈项细细密密地亲他,姬溯握住了他的后颈,回应着他的吻。忽地姬未湫闷哼了一声,他侧脸,将额头抵在了姬溯肩上,压抑着声音,呼吸有些急促,动都不敢动一下。
“抽出来。”姬溯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小心伤着。”
姬未湫咬着牙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姬溯注视着他,目光温柔,许久才问道:“真的想?”
姬未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用一种尽量若无其事地语气说:“我本来打算给你下千里春光的。”
千里春光,宫廷秘药,主用于闺中合欢。
姬溯顿了一顿,随即将他抱到了膝上,姬未湫软了背脊,伏在他怀中,忽然听见了姬溯的轻笑声,他恼羞成怒地说:“皇兄你给我喝碧云酿难道不是为了这事儿?!”
姬溯从一旁柜中取了一匣子膏药,药膏的清香逐渐在帐中漫延开来,略显冰凉的指尖搭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溯方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姬未湫骤然抖了一抖,他抱紧了姬溯,连背脊都僵硬了,他死死地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姬溯停了手,又道:“疼?”
姬未湫没吭声,说实话,他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跳起来跑路,虽然不太痛,但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姬溯偏偏就不动了,另一手自他的背脊上一节一节的按摩过去,他侧脸看着姬未湫,却只能看见小孩儿发颤的肩头。
“不要怕。”姬溯在肩头亲了亲:“乖。”
姬未湫没忍住一口咬在了姬溯的肩膀上,不重,却咬着,姬溯耐心地等着他不再紧绷,这才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溯忽地托住了他的腰,姬未湫下意识跟随着他的力道向上抬了抬,很快又被带着缓缓坐了下去。
姬未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许久却发现还没结束,他松开了口,侧脸看姬溯,见姬溯神态从容,他伸手摸了一摸后方,这才见他眉目微动,漆黑的眼眸骤然撞入了他的眼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差点以为姬溯有点什么毛病,拿的是其他东西弄他。
——要不然明天还是请胡老太医给姬溯看看吧。
姬溯忽然问道:“在想什么?”
姬未湫:“在想明天请胡老太医给皇兄你看看……”
艹,说错话了。
姬未湫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被惊得闷哼了一声,他重新将头抵在了姬溯肩上,颈项上红了一片,渗出细密的汗,姬溯在他耳边吻了吻:“抬头。”
姬未湫抬头,眼睛都是红的,嘴唇微张,姬溯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又低头看去,小孩儿这样,只当他是怕的,可要是真怕,恐怕是无暇抵着他的。
姬溯吻住了他的嘴唇,长驱直入。
金链摇曳,伶仃有声。
……
“睡吧。”
得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姬未湫一头就扎进了梦乡。
姬溯垂眸看着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的小孩儿,哑然失笑——当真是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小孩儿知不知道但凡他说一句话,他就能死无葬身之地?就这样轻易地信了他,轻易地将性命放在他这个兄长手里?
他一手搭在了姬未湫的背脊上,慢吞吞地拍着,思绪变得迟缓而平静,似乎那些他曾经赖以为生的一切在这一刻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累赘。他的手停了下来,皮肉裹着骨骼抵在他的掌心中,有种奇异的满足。
姬溯的目光落在左手上,那条细细的金链依旧松松地扣着他的手腕,在昏暗的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在他腕上留下了几道淡红的勒痕。
大逆不道。
姬溯注视了金链许久,终究没有拿它如何。
他的目光落回了姬未湫身上,躺了下来,将姬未湫拢入了怀中——罢了,让小孩儿自个儿解开吧。
***
等姬未湫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明月当空了,还是熟悉的怀抱,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姬溯,姬未湫觉得自己真没说假话——抱着他,姬溯是睡得挺香的。
他想起身,却只艰难地动了一动,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的,连骨子里都泛着一股酥烂的意味。
真要命。
原来是这种感觉。
姬未湫埋首于姬溯怀中,耳朵都泛着赤红,他其实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情了,他感觉好像做了一整个上午,中间被扶着去洗了澡,还吃了点东西,又一觉睡到了现在。
姬溯很有耐心,似乎是怕弄伤了他,一举一动都要确定他能接受了才开始,时不时还要停下去看一看,折磨得他半死不活,他受不了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快点,结果可倒好,叫快可以,叫慢可以,叫停就当没听见是吧!
姬未湫看着近在眼前的牙印,慢吞吞地想:我咬的。
我牛逼。
……再咬一口?
刚有了动作,后颈就被捏住了,慢条斯理地将他拉开,姬溯垂眸看来,眉宇间有一抹隐而不露的餍足:“醒了?可有何处不适?”
想到姬溯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姬未湫犹豫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说:“……有一点,涨得慌……喜欢,多做几次。”
一张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和姬溯做当然舒服,要是姬溯能少管他就更好了,他年纪轻轻,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养什么生!
姬溯已经从一旁取了茶盏来,递到了姬未湫的唇边,姬未湫直起身将温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不少。
姬未湫极其反感私密事暴露于外人面前,故而偌大一个寝宫,连个宫人都没有。除却第一次不知情,当着他的面前叫了宫人来更换寝具,往后姬溯再也未曾招过宫人,便是要招,也是将他带到其他地方后再招。
姬未湫喝完水又倒进了姬溯怀里,伏在他身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姬溯抱着他,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姬未湫闷声道:“……皇兄。”
他是不是被艹坏了,他怎么感觉有点异样?好像里面还有……
“嗯。”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似乎是知道姬未湫要问什么:“再忍一炷香。”
姬溯揉了揉他腰下,意有所指。
姬未湫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种想笑的冲动——装的人模狗样,结果连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是不是就等着给他用了啊?啊?!
亏了,早知道他凌晨的时候搞那一套做什么,他只要躺平,姬溯自然而然就来了。
他用力蹭了蹭姬溯的胸膛,忽地感觉有什么在他手臂上蹭了一下,有些疼。他微微皱眉,直起身来看,便见原本手臂的位置是一条细长的金链,一端扣于姬溯腕骨上,一端隐入床帷,因为他压着的关系,姬溯身上多了一条如蛇一般的细长红痕。
姬未湫直直地看着那道红痕,他看了许久,又抬头去看姬溯,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等想到做这个孽的是自己,他干巴巴地说:“……这金链还挺结实的。”
“皇兄怎么不摘下来?”
姬溯就这么戴了一天?……啊?
他捉着姬溯的左手,见腕骨处有几处深红色的勒痕,他顿时皱眉,又低头在上面亲了亲:“……疼不疼?”
姬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平静而柔和,他微微仰头,喉结上是一个堪称嚣张跋扈的牙印。
他仿佛在说,与这个相比,手腕上的不算什么。
姬未湫抿着嘴唇帮他把金链给解开了,被捂得温热的金链被主人弃之如履,姬未湫又想要去找玉露膏来给姬溯涂上,人刚越过姬溯,就又被姬溯拉了回来。
姬溯道:“伸手。”
姬未湫迟疑了一瞬,终究伸出了手——完了,要挨打。
姬溯扬手,等落到姬未湫手中时却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日后,不许如此。”
姬未湫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把金链子又给姬溯系上了。
第124章
姬溯微微扬眉, 姬未湫还未来及笑,就被姬溯按到了膝上,一声脆响在姬未湫耳边响起, 他骤然闷哼了一声,往一旁躲去, 偏偏腰被按得死紧, 动弹不得,他环抱住姬溯的腰, 感觉到紧实精悍的肌肉在掌下跳动, 他分不清究竟是姬溯在动,还是他自己的心跳。
“皇兄,我错了我错了……”姬未湫一迭声地说,把脸挨在姬溯身上使劲磨蹭了几下,姬溯轻描淡写地道:“打疼了?”
姬溯这一下根本就是跟他闹着玩, 压根不痛, 但他里头还含着东西,被姬溯打得往里头撞了一下, 昨天翻云覆雨还留下的余意在他身体里乱窜,指尖都在发麻, 姬未湫也知道怕, 连连摇头:“不疼不疼,放我起来……”
姬溯果真放他起来了, 却不是允许他下床,姬未湫被抱到了姬溯膝上坐着, 他伏在姬溯怀里, 心有余悸地抱着姬溯,继续认错:“我错了皇兄我真的错了, 我下次再不敢了……别打……”
这要是打下去,他今天不得死在这张床上?
“好,要记住。”姬溯拢着他,一手搭在了他的臀上揉了揉,姬未湫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姬溯,一手摸索着去抓姬溯的手,却被姬溯连同腰一并按着,他气短:“皇兄……呃……”
他骤然闭上了嘴。
“忍一忍。”姬溯平淡地说着,五指一下一下的揉着姬未湫腰背下的肌肉,酸痛之下是难以琢磨的酥麻,姬未湫轻哼了一声,腰都软了下去,肚子里又酸又胀,好像又回到了昨天一样,记忆深处的快乐又被重新翻拣了出来,大咧咧的晒在阳光下。
姬未湫眼角都红了,他闷头埋在姬溯肩上,一阵一阵的发颤,仿佛每一块肌肉都会牵引到里头的东西,若有若无地动作几乎让人发狂,姬未湫扯住了姬溯的衣襟,柔滑的织料在他手下变得满是皱褶。
“别弄……了……”只有三个字,姬未湫却像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
姬溯手腕上的金链轻轻晃动着,没有停止,姬未湫看着近在咫尺的姬溯的颈项,青蓝色的经脉隐没在皮肉中,冷玉一样的皮肤在烛下映着柔润的光,喉结轻轻滑动的时候,姬未湫凑上去含住他的喉结,讨好似地舔了舔。
明显的凸起在舌尖上碾了过去,姬未湫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松开了他。
姬溯显然是被讨好了,他垂眸看着姬未湫泛着粉色的眼角,“想要?”
姬未湫自暴自弃地用力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想要!皇兄就容了臣弟这一回,臣弟感恩戴德,铭记五内……”
什么人啊这是!
第二次结束天更黑了,末了姬溯将左手递到了姬未湫面前,姬未湫老老实实地解开了,再也不敢往他身上锁了。他蔫了吧唧的被姬溯抱起来去清理,他难过得要命,感觉屁股都开花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更衣的时候,姬未湫进了净房,站直的时候听见腰都在吱呀作响,腿软得没法说,他扶着柜子的边缘慢吞吞地走着,这要摔了就搞笑了。
他就觉得不科学,虽然姬溯习武,但是他胜在年轻啊!被搞两次腿都站不直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姬溯都三十岁了,他都没有一点男人步入中年应该有的苦恼吗?!啊?!
没吃到以前是馋,吃到嘴了发现完全吃不下,撑得难受!
说实话他现在小腹还有点奇怪的酸,不太舒服,大概是进的太深的缘故。
姬未湫踉跄了一下,他立刻抓着木几站稳了,不想上面的铜盆被他带着翻倒了半边,他一僵,果然见到姬溯进来了。
姬溯的目光在满地的清水和歪着的铜盆上扫过,随即搭着姬未湫的腰将他扶稳了,姬未湫尴尬地就是不看姬溯:“没事,不小心。”
“嗯。”姬溯应了一声,带着他走到了恭桶边上,姬未湫意识到姬溯想做什么,人都麻了。姬溯的呼吸拂在他的耳垂,姬未湫道:“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自己就可以了!”
“别闹。”姬溯道:“仔细摔了。”
姬未湫忍不住要避开姬溯,还没推拒两下就被扶起来了,也不知道姬溯怎么弄的,姬未湫没能忍住,轻微的水声响起时,姬未湫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已经飞出天灵盖了。
屏风外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宫人们进来更换新的铜盆与水。姬未湫就像是一只警惕到了极点的猫,紧紧地贴着姬溯,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才松懈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山里被伏击的那一次,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上次在山里……皇兄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次姬溯只是替他扯着裤子。
姬溯面不改色地替他擦拭干净,又为他整理衣衫,就是不答话。姬未湫握住了他的手臂,姬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脏。”
“我又不嫌弃我自个儿。”姬未湫回头看去,姬溯倒是一脸平静淡漠,跟他在清宁殿批折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姬未湫口舌发紧,姬溯将他的腰带系好,转而松开了他去净手,姬未湫抓着他的衣袖:“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
姬溯看了他一眼,道:“是。”
衣袖从姬未湫手里溜走,柔滑细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中,姬未湫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这么早的吗?”
姬溯将他也拉到铜盆旁边净手,耐心地与他道:“朕在你心中,难道是个善人?”
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脏啊!
“……”姬未湫终究还是问了那句话:“皇兄你的洁癖好了吗?”
……
两人胡闹得太过头,等真正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只能当夜宵了,姬未湫这时候才觉得饿得发慌,猛猛连炫三大碗饭,抬头一看姬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姬未湫陡然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已经好几次了,他和姬溯吃饭,好几次抓到他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含蓄的意味,之前好奇但觉得没必要问,今天他忍不住想问一问。
“民间有句老话。”姬溯姿态悠缓从容,意味不明地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所幸你生在皇家,吃不穷朕。”
姬未湫:“你还想当我爹?!”
姬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连连摇头:“不不不,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就当这事儿算过去了,庆喜公公进了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听闻今日罢朝,午时前差了人来问,入夜前又使了人来问,圣上您看……”
姬未湫本来正打算吩咐宫人上点甜汤,闻得此言,骤然侧脸看向姬溯,姬溯八风不动地道:“与太后道一切都好,明日朕与瑞王朝后去向母后请安。”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姬未湫只觉得浑身发毛,就姬溯这种人,轻易不会罢朝,母后得知后应该亲自来看一看,而不是差了人来问,更何况还是两次,他轻声问:“母后……知道了?”
姬溯颔首:“无妨。”
正巧宫人送来了桂花赤豆汤,姬未湫焦虑地扒拉了一下勺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溯:“母后……没事吧。”
“母后一切安好。”
姬溯这么说,姬未湫才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母后给气出病,他就是真该死了——不过母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母后,姬溯也心疼母后,应该不会有意将母后气出病来。
他这才有心思低头喝甜汤,绵绵的赤豆沙吃进嘴里,他才觉得好了不少,等到一碗吃完,姬未湫与姬溯在廊下走路消食,忽地只听姬溯道:“朕不会封你为后,亦不会昭告天下。”
姬未湫:“……?”
不是,怎么突然提这事儿?
姬溯注视着他,平静又温柔,他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耐心地与他解释:“年少情热,自然愿与天下知,然须知人言可畏,东宫不可失道。”
姬未湫道:“我也不想要东宫之位……”
“住口。”姬溯打断道:“日后不得再提此言。”
“朕年长你十二岁。”姬溯平静地说。
他年长姬未湫十二岁,虽说他常年习武,但日后若无意外,必是要先姬未湫一步而去的,姬未湫如今已有东宫之实,来日若不登基,谁能容他?
下一任东宫,可以是姬未湫在宗室中选取,甚至可以是在他死后娶得名门闺秀生下的子息,必得称姬未湫一声‘父’,方能登基。
以他之能,为姬未湫留下一个盛世不难,叫他享二三十年太平富贵,无上尊荣,日后百官为他议号,也至少能得一个美谥,也算是青史留名。
“朕活着,娇妻美妾不必再想,朕容不下。”姬溯轻声道:“从旁的补你。”
姬未湫想什么,却见姬溯抬手制止了他。
“至于与朕合陵。”姬溯轻轻抚摸了一下姬未湫的发际:“朕等着你。”
他的断龙石不放下,等他便是。
来年若心有变故,那就独入陵寝,若不变,就依然与他合陵。
姬未湫咬了咬嘴唇,他没有想到姬溯居然将他的玩笑话都记在了心中,他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开玩笑的。”
姬溯的眼神冷了下来。
姬未湫:“……!”
“不是玩笑,哎?!哥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合葬一定要合的,不过我真不想要当皇帝!是这个意思!”
姬溯这才好了许多。
姬未湫吸了吸鼻子,扯着姬溯的衣袖说:“你给我考虑这么多呀?”
姬溯没有说话,只是从庆喜公公手中接了披风来为他系上了。
要了他,难道只图这一时欢愉吗?叫他受千古骂名,万世指责吗?
自然要为他周全一切。
第125章
翌日下了朝, 姬未湫直接跟着姬溯去了后殿,顾相见状露出了遗憾的眼神——他还想问问‘生意’谈得怎么样了呢。
姬未湫翘着二郎腿吃点心,姬溯则是在喝茶, 歇了一会儿后就往慈安宫中去。
若是往日里,他们这两个好大儿联袂上门, 太后必然是早早就候着了, 结果今日去说是太后还在御花园里没回来,让他们两个等等。
姬未湫笑眯眯地就扯着姬溯坐了下来, 差着宫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 还使人去御花园里请太后回来。
姬溯撇了他一眼,姬未湫扬眉:“皇兄?”
“无甚。”姬溯流露出一点笑意。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太后离开便是不想见他们,打定主意要他们白跑一趟,也就只有姬未湫敢叫人把太后请回来。
不多时,太后果然回来了, 只是沉着一张脸, 眉目含霜,和姬溯少说有五成相像。姬溯与姬未湫都起身行礼, 太后也没叫起,在上首落座, 道:“还知道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
姬未湫已经直起身了, 凑到了太后身边,笑眯眯地说:“母后, 谁惹你生气了?儿臣去教训他。”
太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前日就回了宫?”
姬未湫笑着往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一下:“是我不好, 叫母后担心了。”
太后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你……你这个孽障!”
姬未湫轻轻挣脱了开来, 给她敲肩膀:“母后~也不是我不来,这不是赶着回京, 一路上累着了,在皇兄那儿躺了两天才回过气来。”
怎么不累?要不是姬溯精细,办完事儿又是汤药又是药膳的给他补上,他今天能爬起来才是见鬼了。
姬溯已经到一旁坐着去了。
太后一听就有些担忧,也绷不住表情了,忙回过头看姬未湫:“可是病了?”
“没有,儿臣好着呢……”姬未湫作势弯了一下手臂,要给太后展示一下他的肱二头肌,被太后拍了一下才作罢,太后道:“像什么样子,快放下!”
姬未湫这才放下了,他坐到一旁,捡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太后见他眉目盈然,半点不带晦涩,再看姬溯,他虽然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轻而易举能看出来轻松愉悦,松下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却怎么都缓不下来。
姬溯淡淡地说:“都退下。”
宫人们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姬未湫抢先道:“母后……你知道了?这事儿跟皇兄关系不大,是我的错。”
姬溯看向了姬未湫,太后的面容也嗖得一下就冷了下来,她道:“若是你皇兄无心……”
姬未湫:“那说明我有本事。”
太后被哽得不知道说什么,姬未湫换了个橘子开始剥,歪着头直笑:“好了母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皇兄对我可好了他还会跟我说话呢!他第一次跟我多说了几个字我都怀疑天上要下红雨了……”
太后:“……”
他这副语气说的仿佛他皇兄是个哑巴一样。
姬溯警告似地看了姬未湫一眼,姬未湫只当是没看见,太后却看见了。姬未湫习惯了,根本不带怕的,橘子剥好了他先塞了一瓣进了嘴,眼睛一亮,赶忙掰了半个往太后手里塞:“母后,这个甜!”
剩下的橘子又掰了一半,分了姬溯。
姬溯接了,吃了一瓣。
太后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之感,若说毫无阴霾是可以装出来的,可这份轻松随意是绝对装不出来的——纵使他要装,他皇兄不配合,又怎么能装的出来?
姬未湫把剩下的两瓣橘子一口气吃了,丰沛的汁水涨满了整个口腔,他眯了眯眼睛,又在果盘里挑第二个,边道:“母后,我在宫里过年,今年热不热闹呀?”
太后只觉得这辈子是欠了他的,道:“哪有过年不热闹的呢?偏偏我这儿却冷清极了。”
他们两在一处,她这个当母亲的阻止不了,那好歹得有个后吧?她也不挑,两人谁的都行。
姬未湫道:“那过年把王叔一家子也请进宫里来过年,把他家孩子全带上,让嫂子们陪母后抹抹牌……”
宗亲王家子息昌茂,要是全带进宫来,能把慈安宫爆改成幼儿园。
姬溯平淡地说:“也好。”
太后知道这是两人都拒绝了,不由叹了口气,抬眼却见姬未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姬溯直笑,她看着就头疼,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姬未湫‘哎’了一声,姬溯昨天折子还没批,确实是久留不了,他就跟着姬溯告退了,临走前还跟太后说:“母后,那个橘子赏我两筐呗!”
太后没崩住,怒道:“叫你皇兄赏你去!”
“哎好!”姬未湫拉着姬溯就往外走,姬溯跟着他出来,见他脚步轻快,不由也轻松了不少,他问道:“何事叫你笑成这般?”
姬未湫看四下无人,低声与姬溯道:“母后催着要孩子……我反正是没那本事生,皇兄你能生吗?”
姬溯瞥了他一眼:“放肆。”
姬未湫拉住他的手:“回去叫我看看呗?”
姬未湫的手被姬溯反手打了一下,又被姬溯抓住了。姬未湫贩完了剑,身心舒畅,笑得张扬又肆意:“其实我想说别的……不过没敢说。”
他母后真算起来年纪也不大,也算是保养得宜,生孩子就算了,毕竟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高龄产妇搁哪儿都危险,但既然觉得冷清,也可以寻几个面首的嘛!
又不是养不起喽!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估计得被他母后和皇兄一起打个半死,无论成不成,这顿打铁定会挨。
毕竟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姬溯不知道姬未湫要说什么,但听他说不敢说,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便道:“那便不必说。”
姬未湫也是笑笑不说话,两人回去上班,午歇后,小卓公公进来禀报道:“殿下,张大人回来了。”
“知道了。”姬未湫颔首,等到姬溯手上这个折子看完了,他才道:“皇兄,我出去一趟。”
姬溯颔首:“仔细着些。”
“知道了。”姬未湫出了清宁殿,转而去了冷宫——也不是故意要关到冷宫,主要是方便他过去,左右今日是要出结果的,不会在冷宫逗留太久。
冷宫门口是青玄卫在值守,姬未湫进了去,就看见了熟人——墨剑。他有些好奇:“墨剑你怎么回来了?”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边关吗?
墨剑行了一个礼:“国公爷费了些功夫才将人抓着了,特意命小的一路押送回京。”
姬未湫颔首道:“辛苦你们,回头领了赏再走。”
“小的代兄弟们谢过王爷!”墨剑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瑞王说赏,这一份赏可不会少,他是不缺,可底下的兄弟们缺呐!这差事太好,又能在王爷跟前露脸,又能领着赏。
墨剑身后,是被捆着的醒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未湫,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姬未湫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墨剑见状,将一封有些厚的信交给了姬未湫,转而便先行告退,将地方让了出来。
姬未湫先是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叹息了一声:“醒波,你要给我引荐的那个……早已不成气候,何必呢?”
周如晦在信中说,醒波勾结北地世家,不光走私一些违禁品,还囤积了不少兵器——这事儿还不是从醒波这里发现的,而是与醒波结盟的那个世家。
他假死脱身后,醒波一直在向外传递暗号,周如晦有意放走了两个,顺藤摸瓜摸到了辽源府一个小世家,祖上曾经辉煌过,如今已经没落了,这家人户在军中还有些势力,是周如晦手下的两个小将。仔细一查,才知道醒波与他们家勾结。
往哪里运呢?往西边运。
借由商队南来北往,明面上不过是走私些丝绸茶叶,实际上来回都不空趟,周如晦肃清那两个小将的时候,甚至查到了今年的边境布防图。
醒波的口枷被解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姬未湫:“殿下……殿下还活着……”
姬未湫坐了下来,那双对着姬溯总是灼灼生光的眼睛如今是一片平静如水,他道:“咱们好歹也是相处了快十年,醒波,你该不会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吧?”
不要装出一副都是为了他的样子,难道他和姬溯在一起之前醒波干的也是为了他吗?
醒波垂下了眼帘,忽地道:“殿下,醒波知道,如今再说其他已无用处,还请殿下赐死——圣上昔年弑父杀兄,冷情冷心,绝非善类,殿下万勿……”
姬未湫打断道:“我知道。”
“你说的我难道不知道吗?”姬未湫知道的比醒波多的多,先帝死还有他出的一份力呢:“我问的是你,不是问皇兄。”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为何要反?”姬未湫平静地说:“昔年你族中获罪,是我皇兄为你家平反,你也是我皇兄救下来的,让你出宫做个富家翁,你不愿意,让你去考科举,你也不愿意,后来跟着我出宫做了长随,我自问有千般万般不好,也不曾苛待你与眠鲤,你为何要反?”
醒波也曾出身朱紫之家,但先帝那会儿跟疯了差不多,别说杀人,他都敢吃人了,醒波的父亲劝诫先帝获罪,七岁以上杀无赦,七岁以下不论男女皆充入掖庭为奴。
当时姬溯被先帝派出去平叛,实则先帝是打算让姬溯死在外面,母后几乎等于被软禁,他太小,无能为力,其余东宫属臣也是自身难保,等姬溯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醒波他父亲也并非是东宫属臣,只是姬溯在,必然是要想法子保一保这样的不惧生死直言进谏的臣子的。
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醒波怎能服侍在姬溯左右?又怎能作为亲信被派在他身边,跟着他出宫?
论起来,真没有对不住醒波的地方。
第126章
醒波茫然地看了姬未湫一眼, 随即又露出无奈之色:“殿下……殿下原来是这般看醒波的么?醒波无话可说,但求一死。”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你想葬在哪里?”
醒波一顿,眼中闪出了一点泪光:“殿下, 醒波此去……”
姬未湫打断道:“你想葬在何处?”
这已经是最后的情份了。
醒波眼眸低垂,姬未湫见他不吭声, 便道:“那便葬在云鹤园。”
云鹤园依着皇陵, 唯有朝中忠、重之辈才有资格葬在那里,醒波家中因直言谏上而获罪, 姬溯登基为其平反, 并将其双亲移葬其中。
醒波犯下的是谋逆重罪,真要论,祸及家人,说不得双亲都要被从云鹤园中剔除。
姬未湫把这事儿断在醒波这里,叫他依着他双亲, 算是尽了这么多年的情份。
醒波陡然道:“殿下总是这般宽和慈厚……只是不知殿下若非出身皇家, 可还有这般宽厚?”
他的声音幽幽厉厉,像是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姬未湫心道他知道, 他以前就是个普通人,家世一般成绩一般长相算帅, 那比现在还宽和慈厚呢, 来了这个破地方,他连京观都敢盖了, 宽厚个屁。
“你怎知我不会?”姬未湫不禁笑了笑。
醒波扬首,直勾勾地看着姬未湫:“醒波有话, 只愿告知殿下一人。”
姬未湫不会让青衣卫出去, 要是醒波脱困,上来给他一刀, 那他不是亏死了?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故而他道:“都是我的人,你想说就说吧。”
这几个青衣卫醒波也眼熟,他眉间莫名有了点喜色,他道:“不论殿下信不信,醒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
姬未湫的手指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若不是有这十来年的交情在,他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你之蜜糖,我之砒霜这个道理许多人都看不穿,亦或者说不愿看穿。
“可殿下……殿下还记得红玲吗?”他陡然问道。
“记得。”姬未湫记得这个人,这是个宫女,大概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当时已有十六岁了,大约是准备着给他嚯嚯的,但他不乐意,将人安排了个扫洒的活就算完了。
不想红玲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经常能想出许多新奇的玩法,有一阵红玲就带着他上蹿下跳,被抓了就他背锅。他第一次溜出宫就是红玲带着的,第一次上赌坊也是红玲带的,第一次上青楼也是红玲带的。
有一次醉酒后醒来大彻大悟,他是没事,让人知道红玲带着他办这些事儿她就死定了,所以隔日就将红玲送出宫去避祸,后来母后知道了后,想发作也找不到人,最后不了了之。
送红玲出宫这事儿还是让醒波办的。那时醒波在姬溯身边伺候,极得庆喜公公看重,姬溯也看重他,地位比现在的小卓还要高一些。醒波也不知道原委,只当是宫女讨了他的喜欢,求了个出宫的恩典罢了,随手就给办妥了。
醒波古怪地笑了笑:“红玲是圣上的人。”
“嗯。”姬未湫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若换了个正常小孩儿,姬未湫指定要在心里呸一声,可他不是普通小孩儿,他早已成年了。那时他看着姬溯登基,心想原著剧情算个屁,自己无心权位,哥哥又当了皇帝,他努力个什么劲儿,吃喝玩乐不就好了吗?还能顺便安一安姬溯的心,这有什么不好?所以当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醒波仔细地端倪着姬未湫,相处多年,他对姬未湫极为熟悉,见他这般,就知道他是真的半点没放在心上,也不因此起任何心结。
“……殿下宽仁。”醒波道:“可此举何其诛心?殿下难道都不想一想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醒波接着道:“自殿下出宫建府,姬溯更是变本加厉,府中上下遍布姬溯的眼线,本是无事,也要被他们生出些事端来!”
姬未湫叹了口气:“所以就是为了他在我王府里塞了点眼线,又找人带我出去玩,醒波你就为我不忿到了要让我黄袍加身?”
“不止!下江南、玉玺案、淮南……桩桩件件,殿下分明无心权位,姬溯却一次次将殿下推上风口浪尖,殿下您难道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姬未湫没有说话,青衣卫们将头埋得极深,只恨自己留在了这里。
“殿下可知?当年我父亲是为了圣上才直言谏上的……圣上却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腰斩,族人屠戮殆尽,只为了引起群臣义愤……”醒波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未湫:“姬溯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为君如此,为兄亦如此,更是逼迫殿下……昔日有我张氏,今日有殿下,他日又是谁?!”
“我时常想,殿下这般宽和慈厚,出身高贵,为何登基的不是殿下?若是殿下登基,必定仁爱天下!”醒波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殿下一心想做富贵闲人,如今做成了么?他会让你做么?总有一日,他会逼着您死的。”
“殿下,被逼到了如今,您当真没有半点怨恨吗?!”
姬未湫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当然有。”
姬未湫轻轻笑了笑:“但是我不会选择造反。”
“有些事情不能算的太明白了。”姬未湫道:“谁家兄弟没有些龃龉?牙齿今日咬着舌头,难道要把牙齿拔了,才算是公平?若是一分一厘去算,算得清吗?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你也是伴着我长大的,我适不适合当皇帝你难道不清楚?每日丑时起身,寅时上朝,我怕我登基第一道圣旨就是三日一朝,巳时开朝会。”姬未湫说罢,笑意渐消,他平静地看着醒波:“你为我伸张,本不算是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去卖国。”
“百姓原已修身养息,盛世将至,你那些东西流出去,你知道会死多少忠勇之辈?届时生灵涂炭,家国四分五裂,你指望谁去救?我去救吗?”姬未湫道:“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救?我能不能救?”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大概是会救的,但人性善变,谁能言说未来?万一他哪天发现救不了,就把地这么一割,安居一隅,只管自己享乐,不管百姓死活了呢?
先帝也曾励精图治,谁知道晚年会求长生求到疯魔,处女血为汤,寿者筋为面,幼子心为缀,吃那么一碗长生面?——谁能料得到!
他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事情,醒波是怎么敢的?
“我皇兄是有千般万般不好,我承认。”姬未湫道:“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将南朱治得很好,他是个合格的皇帝。”
“我是有怨怼,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姬未湫道:“我与你不同,你可以将双亲族人惨剧怨怪到他的身上,我与他之间,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未来还有漫长的一生,难道就要我活在这怨怼与不满之中吗?”
姬溯数次将他推到险境,他不是没有不满,只是他失去了,但是他也获得了,这是一场人心的交易,他满意现在所获得的,自然不会计较过程的得失。
计较了又如何?他和姬溯反目?最坏的结果不提,他们两个估计都干不出来,毕竟百姓何辜?要卷进他们两的恩怨情仇里?
那么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两人和平分手?他远走天涯?要不然要死要活?再不然让姬溯捅自己几刀来道歉,呕几口血来说后悔?两人分分合合,最后两不相见,含恨而终?
何必呢?
“……人生苦短。”姬未湫道:“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未来,姬溯那疑心病发不发作谁也不知道——那又如何呢?按现在来看,姬溯是不舍对他如何的,那就只能让姬溯自己受着。哪日舍得了,要对他发作了,那就发作,大不了分呗。
情热时说一生一世的比比皆是,可除了到双双盖棺的那一日,谁能定论一生一世!
醒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殿下,您这样信任姬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就让我看看,我的下场如何。”姬未湫道:“你去吧。”
醒波骤然睁开双眼,入目却是姬未湫的平静到了几乎冷漠的目光。
姬未湫向后退了两步,道:“瑞王府长随张醒波,忠勇护主,遇刺而亡,赐葬于云鹤园。”
青玄卫们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手起刀落,热血喷涌而出。
姬未湫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青玄卫在各处要害补了刀,探了心脉,摸了呼吸,禀告他:“王爷,张大人去了。”
“嗯。”姬未湫转身欲走,方走两步就又停下了脚步:“方才听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兄若问,如实回禀便是。”
青玄卫本就是姬溯的死士,就算今日没听着,日后必然也是要知道的——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了。
这道理不光他知道,姬溯也知道。
他们死不了。
姬未湫推开门出去,方才的血腥又为冷宫增添了一分诡秘之色,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不禁一哂:算了,反正冷宫近几年也用不到了。
说不定近几十年都用不到了——管他呢!
他回了清宁殿,沐浴更衣,这才去见了姬溯。
姬溯一如往常一般在看折子,顾相也在,似乎正在禀告什么,见他进来,还有些异色,姬溯淡淡地说:“回来了?”
“皇兄,我回来了。”姬未湫轻轻笑了笑。
“边关近日太平了不少,皆是殿下之功……”顾相在一旁絮絮叨叨,顺便拍了一下姬未湫马屁。姬未湫坐在下首,抬眼看向姬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座皇宫困住了他的身体,也困住了他的心。
只要姬溯还在这里,只要他们还相爱,那就可以继续。
第127章
“王爷!”
姬未湫骤然回神, 就看见顾相道:“王爷以为该如何?”
他不知道啊?顾相说什么来着?他光顾欣赏他美貌的哥哥去了,谁有功夫听顾相说了什么?!
姬未湫那一脸懵逼的样子连掩饰都懒得掩饰,顾相抬头看看平静如初的圣上, 含泪认清楚了一个事实——做为一个深得圣心的臣子,这时候应该知情识趣的再重复一遍。
毕竟圣上都不以为意, 他这个当人臣子的发什么难, 活腻歪了吗?!……啧,圣上都在看他了!
顾相重复了一遍, 显得又温和又有耐心:“王爷, 关于与突厥那头……王爷是如何打算的呢?”
姬未湫瞬间看向了姬溯——他就想先整点盐和茶换牛羊和好马,让铎夏和乌尔各自交好几个部落,但是具体给多少,怎么换,还多少还得指着姬溯给他人来算。
毕竟这种东西不可能依靠一个人两个人去算出结果的, 中间还得商议。
姬溯看向了顾相:“内阁安稳太久了。”
这样的大事合该由内阁提出各项方针——什么事情都要上位者自己做, 那么养这么多臣子作甚?吃空饷么?
也就是觉得姬未湫好欺负罢了。
顾相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即躬身道:“臣等懈怠, 请圣上恕罪。”
姬溯挥退了顾相,抬起一手, 姬未湫笑嘻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坐在了他的身边,还未来得及说话呢, 就听姬溯道:“往日不是很伶牙俐齿?”
姬未湫:“……?”
姬溯把玩着他的手,淡淡地说:“你是君, 内阁是臣, 不必太过客气。”
“哦。”姬未湫乖乖地应了一声:“我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才对各位阁老客气一些罢了。”
“人心皆有贪欲。”姬溯虽然神情不曾改变,却隐隐透露出温和的意味:“一步退, 步步退,退到极致,便是外臣摄政,进到极致,便是独断专行——其中有度,慢慢把量。”
姬未湫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眉浅笑地问他:“那对着皇兄也是这样吗?”
他喜欢姬溯的手,修长漂亮,骨节莹润,像是一杆玉做的竹子,芳华内敛,清洁明净。
姬溯任他握着,道:“……是。”
姬未湫歪着头说:“看来我得提些要求来进一步。”
姬溯眉目间流露出了松泛的笑意,浅的几乎看不见,却确实存在:“说说看。”
姬未湫想了想:“过年的时候,皇兄与我去甘泉别苑吧——自从赐了我,都没去过几趟,委实是浪费。”
“好。”姬溯没有犹豫,姬未湫想了想:“把母后也带过去?”
甘泉别苑足够大,不妨碍什么。
“嗯。”
姬未湫无意识地摩挲着姬溯的掌心,忽然道:“醒波去了,皇兄得再安排一个长随给我了,要靠得住的。”
眠鲤不是这块料,因为他久在宫中的缘故,这小子在外乐翻了天,有事没事就去讨好讨好胡老太医学点东西,让他管王府他肯定不乐意。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人了——他总不能把狐朋狗友拉过来给他管家当吧?
姬溯道:“嗯。”
话音还未落下,姬未湫已经碰住了姬溯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皇兄,你嗓子没事吧?”
言下之意,你哑巴了?
姬溯一顿,姬未湫已经趁机松开了双手,麻溜地就要跑,开玩笑,现在可没有母后在一旁给他撑腰,不跑留着挨训吗?刚走一步,腰上便一紧,他回头望去,便见姬溯两指勾着他的腰带,姬未湫:“……”
他咽了一口口水,被姬溯拖了回去,他苦着脸说:“我现在求饶,皇兄能不教训我吗?”
“你说呢?”姬溯反问。
“可以的。”姬未湫回首在姬溯脸上亲了一口,啾得一声,姬溯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清晰的水光,姬未湫也没想到,竟然一时呆住了,与姬溯面面相觑。
半晌,他笑了起来,从袖中摸了帕子给他擦:“这可真是……会嫌弃吗?”
姬溯微微扬首,任由姬未湫擦拭着,眼眸沉黑,莫名就让姬未湫想起了在猎场里遇到的豹子,仿佛他抚摸的不是姬溯,而是一头危险的野兽。
“不会。”
话音方落,姬未湫把帕子一扔,俯身吻了上去,这种微妙的吸引直白而粗暴,却令人难以拒绝。姬溯的指尖落在了他的下颌上,轻轻地抚摸着,带来了轻微的痒意,舌尖与舌尖的碰撞之间仿佛有电流在攒动。
姬未湫很少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姬溯——虽然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两天,但不妨碍姬未湫依旧觉得很稀少,他甚至觉得此刻的姬溯温顺得能让人逆着薅他的毛。
什么奇怪的比喻。
他分开了与姬溯胶合的嘴唇,侧过脸去笑:“我想拆了皇兄的发冠。”
姬溯搭在姬未湫腰下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不要胡闹。”
御案上积累了许多奏折。
话音尚未落下,姬未湫顺手就将玉簪抽了去,紫金冠冕滚落于地,凝聚着这个世界最顶尖工匠心血的宝物就此毁于一旦,宝石、金纱与黑发一并迸散,姬未湫的五指探入姬溯的发间,感受细密如丝的长发在他指间流淌而过。
姬未湫垂首在姬溯颈项上亲吻,坏心眼的留下了一枚吻痕。
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这个动作姬未湫很熟悉,如无意外,下一个动作就是把他抱到腿上、御案上、亦或者是其他地方。
姬未湫忽然抽身而走,他退后了一步,看着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狈的姬溯,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皇兄还有好多折子没批,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我去文渊阁。”他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我还有心甘情愿去文渊阁的一天。”
折子真实存在,虽说是快要过年,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总不能不看,早点解决早点休息。
说罢,他转身走了。
姬溯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好笑,庆喜公公见姬未湫出来,凑了个脑袋来看,一看姬溯披头散发,衣襟散乱,不禁有些愕然,他回头看了看姬未湫的背影:“哎呦……这是怎么了?圣上……殿下……这?”
姬溯屈指在案上叩了叩:“更衣。”
庆喜公公连忙招呼了宫人进来,姬溯起身去了碧纱橱。庆喜公公跟着一道进了去,更衣时见姬溯颈边一枚鲜红的吻痕暗暗咋舌。
这……他是信了小殿下的自愿的。
不然啃不出来这样的。
姬未湫也觉得自己摆烂摆得时间太长了,令人为文渊阁上下准备了一份午歇茶点,他跟着茶点一并到了文渊阁,理所当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毕竟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嘴过不去。
奏折很好的被分为了三大堆,三位阁老一人一堆,显然他在不在文渊阁没有半点影响到这个机构的运作。刘相吃得胡子一颠一颠的,邹相(邹赋流)则是夸赞茶点美味,顾相也捏着一块八宝糕吃着。
得闻姬未湫要来帮忙,顾相就笑了。
顾相笑起来总有些挥之不去的狡黠意味:“王爷因何来文渊阁?如今王爷应当在清宁殿才是。”
姬未湫确实不应当来文渊阁,他如今已有东宫之实,这阁老的名义挂着也就挂着了,总有用处,然而文渊阁是圣上的文渊阁,姬未湫再参与进来,总有结党营私之嫌。
但姬未湫可以去清宁殿,东宫为圣上分忧,圣上亲自指点,合情合理。
姬未湫也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来都来了,况且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这一点,二郎腿一翘,笑道:“顾相爷,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顾相一愣,连带着刘相、邹相都看了过来。
这什么意思?
“每次顾相爷一笑,本王就觉得仿佛有只老狐狸成了精,开了扇子与本王说聊斋。”
——满嘴鬼话。
邹相与刘相忍俊不禁,侧脸而笑,顾相张口结舌。
王爷对他们向来是有几分敬重的,就是前面的王相也是挑衅在先,才招得王爷将人打了一顿。他也算是看着这位王爷长大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王爷乖乖巧巧地叫他‘顾大人’的样子,未曾料到今日还能听见这话。
“本王来都来了,少废话,早日办完了早日下值。”姬未湫道。
本来就是,姬溯都没拦着他来,顾相啰嗦什么——他要是回清宁殿,他有八成把握今天上不完这个班。
他现在看见姬溯就想和他黏在一起。
顾相反应过来,边命人将最上面的折子分给了姬未湫,边笑叹道:“王爷说的是,是臣僭越了。”
刘相也笑着摇头,邹相则是上前与姬未湫说些近期发生的大事,算是把内阁的老底掏给了姬未湫,半点没有掩饰他就是姬未湫这一系人的做派。
姬未湫一边听着,一边让卫锦炎记下,还抽空吩咐袁竹和叶恩光先将折子按照轻重缓急先过一遍。
这三人也属于他门下,他不在,不知道邹相有没有照顾一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邹相——方才顾相说他应当去清宁殿时,邹赋流也并未说话,他更像是冷眼旁观。
纵然邹赋流因他入阁,也并不愿意他回到内阁来分占属于他的那一部分权力。
人各有贪欲。
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有了姬未湫的存在,负责押送文书的官员都轻松了不少,姬未湫特意将自己批阅的折子分类出来,回头也好让姬溯看一看。
帮忙嘛,总不能越帮越忙。
况且姬溯现在晚上还要打一份工,皇帝这份工不能占用下一份工的时间和精力,不然他怕姬溯猝死。
人各有贪,他也有——他贪姬溯。
第128章
是夜, 姬未湫跟着姬溯一道去泡澡,许是两人都忙活了一天,都老老实实泡着, 姬未湫趴在池壁上侧脸看姬溯,见他眉目疏懒, 神情闲逸, 却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郁。
为什么呢?
姬未湫揽镜自照,仔细打量着自己, 知道在自己脸上发现了那种一模一样的阴郁味儿, 突然悟了——好浓重的班味儿。
姬溯无声地笑了起来,温泉涌动,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睡,等再醒时却发现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有一瞬间他以为他瞎了, 他眯了眯眼睛, 手掌胡乱摸索着,耳旁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传来, 温热的躯体隔着轻薄的衣物摩挲在他的脸颊上,他听见姬溯的声音:“别乱动。”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柔和的烛光, 随之而来的还有微凉的空气, 是披风在走动间无意掀开了一条缝。姬未湫打了个呵欠,知道这是在回寝宫的路上。
姬溯的双手很稳定, 双手托着他的腿根,稳稳地背着他往回走。
天气太冷了, 宫人们在云池宫与寝宫的连廊上支起了天幕, 厚实的绒毯将寒风隔绝于外。
姬未湫彻底醒了,他在姬溯背上蹭了蹭, 他懒洋洋地说:“为什么要把云池宫建的这么远,干脆修在寝宫旁边不是很好吗?每次回来都要支天幕……”
“湿气太重。”姬溯的声音透着血肉传来,姬未湫甚至能感觉到胸腔轻微的震动,姬未湫也知道是这个原因,不过脑子的随便抓个问题说说话而已。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寝宫泡澡呢?”
“……”姬溯没有答话,只是在姬未湫臀上拍了一下——明明方才是姬未湫提议要去云池宫的。
姬未湫挨着他噗嗤噗嗤的笑。
三言两语之间寝宫已经到了,姬未湫日常一应所需早就归到了寝宫中,姬溯将他放在了罗汉床上,姬未湫从厚实的披风中钻出来,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四肢大敞的伸了个懒腰,宫人们将衣物送来,姬未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又侧过去脸去看姬溯。
烛光摇曳,柔和万方,姬溯的精悍的身形出现在姬未湫面前,紧实的肌肉贴着骨骼,又被如冷玉般的皮肤所包裹,沟壑并不清晰,却显示出一种流畅的弧度,姬未湫一眨不眨地看着,见雪白的里衣掩住了风景,他还颇有些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姬溯注意到他灼热的视线,他心道小孩儿仿佛很喜欢他这副皮囊,莫名就有些笑意,他侧首问道:“还不更衣?”
姬未湫从罗汉床上下来,拉着姬溯往床上走,“换什么换……对了,醒波今日与我说了一件事,想要问问皇兄。”
姬溯眉峰微动,醒波今日与姬未湫所说,他一字未问,故而也不知姬未湫要问他些什么,他顺着姬未湫的意思坐在了床沿上,姬未湫也不上来,就要屈膝。
姬溯下意识制止了姬未湫,他一手托着他的手肘,不许他跪下,皱眉道:“无须如此。”
若是众目睽睽,他便也不提,在寝宫中哪里还要他跪下来问?
小孩儿嘴上不把门,许是说了什么话,知道他听了会不悦?
却听姬未湫说:“不是,和那个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
姬溯轻而易举就想起了白日里姬未湫所说的话,道:“亦不必。”
并非是将他视作可以随意亵玩的脔宠,所以无须行此低贱之事。
姬未湫才不关注这些,他道:“可是我想看……皇兄,我就看看。”
姬溯轻轻将他往一旁带了带,道:“不许。”
姬未湫不动,笑盈盈地反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姬溯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有些无奈地道:“……不累?”
方才回清宁殿时他是哀嚎着进来的,说是看折子看得腰疼手疼眼睛疼。
男人怎么能说累!
姬未湫瞪大了眼睛:“我好着呢!”
——主要是刚刚睡着了一会儿,现在精神不错。
要不然他也只想蒙头睡觉。
他说罢,不怀好意地看向姬溯,姬溯一哂,姬未湫对着他扬眉一笑,正要跪下,却见姬溯自一旁将锦被扯下,锦被早已被碳火烘过,触及膝盖也是暖融融的一片,没有半点凉意。
姬未湫就跟拆礼物一样,将姬溯里衣的系带抽了开来,轻薄柔滑的丝织物向两侧滑开,方才掩去的美景又重现在姬未湫眼前,距离太近,他甚至可以看见姬溯皮肤上上几不可见的毛孔,姬溯微微向后仰去,因着他的动作,皮肤发生细微的绷张,勾勒出底下精悍的肌肉的轮廓。
姬未湫眼馋的摸了一下,微烫的皮肤紧紧贴在他的掌心,他问道:“皇兄没问?”
“到底是你身边人。”姬溯解释了一句:“你自行处置便是。”
再坦然的人也有不欲为人所知之事,张醒波跟在姬未湫身边数年,上至礼数往来下至衣食住行,皆由张醒波打理,张醒波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这样的事情落在谁的身上都是颜面尽失,故而张醒波临死之前所言,他便也不听不问,为小孩儿留下几分体面。
姬未湫奇异地领会到了姬溯这句话的含义,他低眉浅笑,偏偏又要问:“只是因为是我身边人?皇兄以前可不是这么做的。”
姬溯心中忽地一动,他将手搁在了姬未湫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贼心不死之人,左不过说些挑拨离间一流的诛心之言,有何可问?”
这几天明里暗里点姬溯是不是哑巴了总算是有了点成效。
姬未湫的手掌顺着肌肉的线条向下滑去,姬溯的呼吸乱了一瞬,肌肉紧实的腹部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他不由凑上去亲了亲,感受到下方的肌肉骤然紧绷,笑得特别可恶:“那万一是我和醒波密谋呢?”
姬溯垂眸看着他,“随你。”
不让他抓住,也是他的本事。
姬未湫与姬溯贴得极近,温热潮湿的呼吸拂在那片皮肤上,皮肤敏感地泛起了一片小颗粒,姬未湫的颈项压在他两膝中,滚烫的抵着他的喉结。
姬溯握住了姬未湫的后颈,轻描淡写地摩挲着。
姬未湫闷笑了一声,颈项用力蹭了蹭,才退开了些许,扯开了姬溯的裤带。或许是方才洗过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姬未湫不由有些认真起来,以前是没兴趣看,后来是不敢看,再后来是没机会看,严格算起来,还真没认认真真看过。
一片阴影出现在了亵裤的边缘,姬未湫舔了舔嘴唇,将单薄的丝料扯下了半幅,另半幅还挂在胯骨上,显露出的风景却足够姬未湫领略。
姬未湫目不转睛地看着,姬溯长得就是一副出尘绝世仿佛立刻羽化登仙的模样,这地方却和这八个字截然相反。
——上面长得有多上流,下面就长得就有多下流。
姬未湫的大脑陡然冒出了这句话。
怪不得能把他艹的爬不起来。
姬溯握着他后颈的手微微收了收,姬未湫抬首望去,见他眼中写着不赞同,道:“我真的就只看看……”
反正他自己不信,姬溯爱信不信。
他垂首在饱满的顶端亲了亲,一触即分,虽然只有一瞬,他却感觉到了上面的热意,甚至还颤了一颤,他本来只是想开开玩笑,如今却莫名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姬溯要将他拉起来,姬未湫却不起,他抱着他的腿,唇瓣上带着淡淡的水光,他道:“今天我总得亲着一个,皇兄你挑?”
姬溯的指腹抵在姬未湫后颈的穴位上揉了两下,姬未湫只觉得脖子酸痛难言,抱着姬溯的腿的力道都快被这两下抽走了,他干脆把下巴抵在了姬溯腿上:“你别弄我……你快选一个!”
要么少管他亲哪里,要么他现在用亲过他**的嘴去亲他。
姬溯的语气中有些罕见的无奈:“不要胡闹……起来。”
姬未湫已经握住了那里,是一种饱满滚烫的肉感,凸起的青筋在手心的嫩肉上滑过,触感尤为清晰。
要是搁半年前,有人跟姬未湫说早晚有一天他会给他皇兄口,他能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如今就在眼前,姬未湫却觉得口干舌燥。
姬未湫又低头舔了舔,他的理智在哀嚎,其实他没有想进展这么快,中间他还应该问问其他事情,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什么事情值得现在问?睡醒了不能问吗?明天早朝后不能问吗?做完了不能问吗?
……哦,这个确实不行,做完了他应该只想睡觉。
重物压着了他的舌尖。
轻微的水声在寝宫中响起,姬溯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五指没入了姬未湫发间,细细地摩挲着,淡淡的麝香味在他口中弥漫,姬未湫耳根都是红的,却不肯放,姬溯容他胡闹了一会儿,声音沙哑,低声与他说:“好了……起来。”
“……唔!”姬未湫从喉中发出了一个音节,示意拒绝。
“听话。”姬溯用了些力,强行将姬未湫扯离了自己,牙齿轻微地磕碰到了一处,在分离的一瞬间,姬未湫骤然闭上了眼睛,点点白星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
姬未湫睁开了眼睛,眼尾都是红的,姬溯捏着他的下巴,拇指在他脸上重重地抚过,他还在喘息,只是有些显而易见的恼怒,冷玉似地皮肤上也泛出了一点红晕。
姬未湫怔怔地看着他,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含住了他的拇指,含糊地说:“……明天还上朝。”
第129章
不知道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总之隔天姬未湫没能爬起来去上朝,他仿佛听见庆喜公公的提醒,他才被松开, 等他再睡醒,是小卓叫醒了他, 说是太后娘娘到了。
姬未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什么人都不想见,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什么?!老娘来了!
姬未湫倏地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拥着被子坐起身:“母后怎么来了?”
小卓公公道:“娘娘听说您今日告病, 忧心难耐……”
姬未湫听到此处便要下床,结果差点摔了个平沙落雁,还是小卓一把将他扶住了,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他咬着牙道:“就说我没事, 只是一点小风寒,让母后放心。”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见太后了——这怎么见啊?!他母后又不是瞎的, 只要一看见他的人,他们昨天干了什么还不是一清二楚?!
“那奴这就去前头禀告太后娘娘?”小卓公公已有所指地道。
姬未湫一听太后已经在前头清宁殿中了, 顿觉头疼, 给自家老母亲吃个闭门羹这可不太好。左右他出不出去都丢人,他道:“算了, 你给我收拾收拾吧……”
小卓是个机灵人,当即择了衣物来与姬未湫更衣, 姬未湫坐在镜子前看了看, 指挥着小卓拿着厚重的粉膏来,将脖子上的吻痕遮了遮, 所幸是冬天,再围个围脖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等收拾了一通又让小卓公公仔细检查,除了嘴唇有点肿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外,其他还算正常,姬未湫去了清宁殿的正殿,便见太后端坐上首,他当即过去见礼:“见过母后……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仔细端倪着姬未湫,见他除了脸色微微有些白外其他一切都好,她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免了,身子不好行什么礼?怎么又病了?”
“谢母后。”姬未湫在一旁落座,强行忍着没有瘫进去,他笑眯眯地说:“谁乱传的话?让母后白担心了一回……昨日泡了澡嫌麻烦没穿厚衣服,今天许是着了凉,只是略略有些头晕,犯懒让皇兄给我批的条子……没想到惊动了母后,是儿臣不孝。”
姬未湫的声音有些沙哑,倒还真像是略感风寒。
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如今你们倒是便宜行事。”
怎么不是?连床都懒得起来的人哪里会写条子,八成是叫他哥哥给他写了病条,又叫他哥哥自个儿批了,还要叫他哥哥带去太和殿,转交给邹相。
“那是。”姬未湫嘿嘿笑了笑,道:“是了,母后,昨日我与皇兄提议咱们过年去甘泉别苑过,皇兄也说好,母后也一并去?总是困在宫里头也很无趣,咱们一道出去散散心。”
太后斜眼看向姬未湫:“我这老婆子去作甚?”
“去泡温泉呀。”姬未湫有点眼馋地看向桌上的橘子,他喉咙有点干,想吃,但懒得剥,小卓眼疾手快地取了橘子剥,他接着道:“温泉……那些虚的不说也罢,但泡一泡也舒服不是?”
太后显然是有所意动,却仍旧拒绝了:“你们兄弟二人去吧,母后年纪大了。”
姬未湫便道:“大什么?母后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我看母后也是风韵犹……”
太后一巴掌打在了姬未湫手臂上,打断了姬未湫的话,美目怒视姬未湫: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还敢称她‘风韵犹存’!
姬未湫笑嘻嘻地也不介意,太后又没用什么力,他道:“那就这么定了?母后要是点了头,我就让云宫令去收拾东西提前送过去,左右就在京郊,皇兄安排,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太后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这橘子可算是剥好了,姬未湫从小卓手中接了来照旧掰了一半给太后,剩下的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时不查汁水从唇缝中迸溅出来,太后看得啼笑皆非,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拭:“瞧瞧你,难道你皇兄还饿着了你不成?”
姬未湫没敢说那确实是饿着了,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可什么都没吃,又饿又困还累,只是不好说罢了。他仰着脑袋让太后给他擦,眯了眯眼睛说:“皇兄哪里能饿着我,只是还没用早膳而已。”
太后见汁水往下淌,帕子用力带过他的下颌,边笑骂了一句:“睡到这个时辰了,还好意思说这个?你皇兄怎么不管管你?!”
姬未湫眉开眼笑地吃橘子,太后收回了手,忽地看见帕子上有一抹浓重的妆粉,她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收入袖中,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姬未湫颈项上。
厚实的皮毛围脖遮掉了姬未湫大半颈项,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松散开了,叫她擦拭过的地方脂粉被擦去了小半,露出了半截隐隐约约的齿痕。
太后一怔,自然而然地挪开了视线,心中却有些尴尬——她只是有些担心姬未湫的身体,怎么三天两头又是告病又是请休的,哪里想到是撞破了两个孩子的房事。
溯儿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向来老成持重的吗?!怎么把他弟弟折腾成这样!
带来的太医也不用瞧了……真是!
太后并非是赞同两人在一处,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兄弟相-奸总是为天下之大不韪事情,传出去更是会叫两人遗臭万年,若两人能分开,那是最好不过。
可姬溯自小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主儿,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姬未湫虽说平时看着荒唐了些,但他真心想做的事情哪有办不成的?两人皆是自小早慧,主意拿得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还稳。
现在他们两人彼此钟情,强行叫他们分开,怕是不会听她的,更伤母子情份,日后若有一方出了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再说话那就没那么管用了。不如叫他们在一处,日后说不得自然而然就散了——不散,那是最好。
此事已成定局,便是散,那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不散。
……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
另一侧,朝会已经结束,姬溯与顾相、邹相商议边疆事宜。
顾相知道这话不能说,但是作为忠臣,他还是要老生常谈一回:“圣上,定国公于辽源府已满三任,按例,该调任了。”
邹相何尝不知?谁看不出来定国公乃是圣上心腹?但他亦是开口道:“顾相此言有理,还望圣上斟酌一二。”
姬溯淡淡地道:“此事容后再议。”
言下之意,不谈。
两人提醒过了,那么责任就算是尽到了,邹相将昨日带着人忙碌了大半宿才整理出来的草案取出,庆喜公公上前来接,快步转呈给了姬溯,姬溯随手展开,邹相道:“有关与突厥二位王爷的交易,臣已拟出草案,还请圣裁。”
姬溯扫了一眼,抬眼看向顾相,顾相笑道:“邹相善财经,还请圣上容臣几日。”
姬溯颔首,将草案合上,庆喜公公收了折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侧,想来是要拿回去的。
此事他交由姬未湫主导,他不在,这草案自然定不下来,拿回去先叫他看看也好。
姬溯漫漫地想着——或许小孩儿现在还没个头绪?
也罢,年后,不急。
其实说到此处,也差不多结束了,按理说该告退了,邹相侧脸看了看顾相,见顾相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先行告退,待他一走,顾相方道:“听闻王爷偶感风寒?正逢天寒地冻之时,臣不便探望,请王爷安康。”
姬溯的目光落在了顾相的身上:“此事你从旁矫正。”
顾相微微一笑:“圣上这是要给臣赐一个太傅衔?”
“需要吗?”姬溯反问道:“朕不吝啬。”
顾相摇头,躬身拱手道:“臣年迈,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受此衔。”
——这是圣上在警告他了!
顾相看着姬溯的眼神充满了一种了然和坦荡,为臣者,自然贪图功名利禄,流芳百世。与突厥交易的这件事若是能办好,青史留名亦是不难,他自然想试试能否握于掌中,不料还是被圣上看穿了。
这样好的机会,圣上自然是要留给王爷的,毕竟那位才是东宫。
哎,做人臣子真难。
姬溯垂下眼帘看折子,顾相很是识趣的告了退,他走后,姬溯又待了一会儿,今日折子不多,在太和殿处理了便是……也不知道小孩儿起身了没有?
姬溯忽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微微一哂,起身回了清宁殿。
“皇兄,回来了?”姬未湫正坐在罗汉床上吃东西,宫人在他身后忙前忙后的为他烘发,姬溯问道:“去沐浴了?”
“嗯。”姬未湫扒拉着饭,含糊地说:“方才母后来了,慌得我只能擦了点脂粉。”
姬溯上前,捏住姬未湫的下巴抬了抬,见他颈上姹紫嫣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姬未湫道:“皇兄,下次往下面点啃成吗?”
宫人在姬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退下了。
亏得是冬天,夏天连围个围脖的机会都没有。
姬未湫抬眼看向姬溯,却见姬溯也围了个围脖,不禁失笑,他放下碗筷,拉着姬溯要看他围脖下面,偏偏又坏心眼:“我昨天记得我没怎么咬皇兄啊……我看看……”
姬溯任由他解了他的披风,修长白皙的颈项上确实没有什么齿痕,但侧颈处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红痕,甚至呈现凸起的状态。
姬未湫一愣:“我抓的?”
他什么时候抓的?他怎么不记得?
而且他记得他昨天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对的姬溯好不好!
第130章
“皇兄你怎么也不用些玉露膏?”姬未湫伸手摸了摸, 看着那伤痕,仿佛美玉微瑕,顿时还有些心痛。
姬溯将他拢在了怀中, 见姬未湫自觉地在他膝上坐定,大咧咧地往他怀里钻, 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顿觉愉悦。他一手托着姬未湫的腰,好叫他轻松一些, 道:“嗯。”
姬未湫趴在姬溯怀里, 突发奇想:“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用的吧?”
姬溯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仓促之间,未曾来得及。”
早上似乎是被庆喜公公提醒了,这才结束了,姬未湫的指尖描绘着姬溯眼下,只觉得有点神奇:“皇兄是吸人精气的妖精不成?”
有一说一, 大家都是通宵没睡, 他半死不活躺到快中午还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姬溯直接去上朝顺带开了个内阁会议怎么连个黑眼圈都不带有的?!
如果姬溯是妖精, 吸了他的精气后精神百倍那就合情合理了。
闻得此言,姬溯眉目微动, 姬未湫见状顿觉不妙, 当即求饶:“我错了皇兄!哎,我说笑的!你别生气!”
姬溯只是点了点他的眉心:“不得胡言乱语。”
姬未湫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自己又行了!凑上去向姬溯讨了一个缠绵的吻,他总算是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要问:“昨日不是说替我寻个长随吗?人选定了吗?”
姬溯道:“云因。”
“啊?云姐姐?”姬未湫眨了眨眼睛, 后宫虽无妃嫔, 但不代表就没有人了,整个宫廷的运作都需要有人来维系, 云因便是维系之人。她执掌宫权,名义上比庆喜公公要矮半截,但是庆喜公公只管服侍姬溯,云因才是真正的大总管。
“把云姐姐弄去给我当长随?是不是委屈了她?”姬未湫问道。
姬溯淡淡地说:“云因早已有出宫之念。”
姬未湫纠结的也是这一点,要是云因不想出宫,却令她出宫,多少是委屈了她的。
他长久住在宫中,瑞王府不过是一个空壳,云因别无亲人,独自出宫后总有千难万难,不如去瑞王府做一长随,照样是有品有阶的官员,他不在,府中便是她做主,难道不好?
也算是个不错的养老的地方了。
姬未湫:“云姐姐出宫,那宫中谁管?母后那儿还有人吗?”
“母后身边有一宫女,名唤少灵,云因之义女。”姬溯道。
姬未湫放下心来,云因能掌管偌大一个宫廷,区区一个瑞王府她还不是手到擒来?他黏黏糊糊地蹭了蹭姬溯,“母后应了过年与我们一道去甘泉别苑……轻车简行会不会太危险?”
姬溯握住了姬未湫的手,置于掌心中把玩,“嗯?”
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姬未湫干脆地说:“皇兄安排吧。”
“好。”姬溯轻轻应了一声,五指扣入姬未湫的指缝中,每一个指节都被他细细地揉弄着,拇指抵着指骨一寸一寸的抚摸,姬未湫被他揉得手上发痒,想要抽出来,手背自姬未湫指间滑出,只滑出半寸,便又被重新捉了回去。
姬未湫也就由他去了,他伏在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呵欠,刚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到姬溯松开了他的手,将他往旁边一放,随即将一本折子放到了他的面前:“看看。”
姬未湫打开一看,顿时只觉得头大,他抬眼看向姬溯,讨好似地说:“皇兄做主就好……”
姬溯反问:“若哪日朕不在……”
姬未湫打断道:“那我就去祠堂掷爻。”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缩了缩脖子,只好认命地开始看——在这方面,讨好也没什么用,姬溯打定主意让他看的,他就一定会看,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的‘看’。
姬未湫无奈地说:“皇兄去歇一会儿吧,午膳时我提醒皇兄。”
姬溯应了一声,人却不动,他又道:“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下午再问你。”
姬溯这才起身进了内室,姬未湫则是翻开折子仔细看了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因为对经济上有所不解,看得磕磕绊绊,他回首看了一眼被重重屏风掩盖的内室,带着折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小卓公公正在门外打盹,听见声响便是一个激灵,见是姬未湫出来了,连忙上去迎:“殿下……”
奇了怪了,他还当殿下午膳之前是出不来了。
姬未湫看见他的眼神,骤然间有些一丝膈应浮上心头,他问道:“邹相可出宫了?”
小卓公公恭敬地道:“如今尚未过晌午,邹相应当还在宫中,奴去传唤?”
姬未湫道:“也好。”
他犹豫了一瞬,道:“去长宸宫。”
“是。”
姬未湫先去偏殿更了衣,再去的长宸宫。在清宁殿偏殿召见内阁,不是不行,但未免太亲密了些。
以前他可以住在清宁殿,当时住的理直气也壮,他一个亲弟弟的为了上朝方便搁亲哥院子里住住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敢乱说话他把人拖下去打死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对。
现在他是正经住处的,再在清宁殿见外臣就说不过去了。
虽说他现在还住在清宁殿,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宁殿所属的宫人们注定是会知晓的,目前还仅限于内部,但总有不怕死也要将事情传出去的犟种,不说所有外臣,那些天子近臣多多少少是瞒不住的,不过姬未湫还是希望这个时间再晚一点。
天气愈发冷了,厚实的披风也抵挡不住寒风一个劲的往里头钻,姬未湫看着宫人们来去的身影,叫人去与云宫令传一句话,就说他的意思,给宫人们多加一套棉衣,走瑞王府的账目。
所幸清宁殿与长宸宫离得也不远,毕竟是东宫所在,书房早就备好了,姬未湫进了去,喝完了半盏热茶,手脚也暖和了,就听宫人来禀报说是邹相到了。
“臣参见王爷!”邹相行了一个礼,姬未湫赐了座和热茶,这才就着邹相提交的草案与他商议起来:“邹相认为,这第一拨生意,当以盐矿换铁矿,这盐铁矿比有数十倍……何以见得?”
邹相道:“臣拙见,今冬之寒远胜往年,突厥以放牧为生,开春冰雪化冻,牛羊繁饲,但突厥本地只在罗博、芍花两地有稍许盐矿出产,供不应求,若以盐矿交易,必能使其求之若狂。”
此后自不必说,铁矿到了南朱,最直接的就是能够变成兵器和盔甲。
姬未湫沉吟道:“为何是盐矿原石?”
邹相答:“突厥制盐极差,且突厥置盐,多用于牛羊舔舐,若交易精盐,反而不美。”
邹相想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但姬未湫却觉得不好,两地路途遥远,交易一次的成本并不算低,盐矿比精盐不知道重多少,却要用几十倍的概率去换,到时候他们出多少人力物力才划算?总不能是让突厥人深入腹地来上门取货吧?
故而他反问道:“那不是他们的问题吗?”
他们为什么要为突厥考虑这个问题?精盐可以人吃,也可以倒进水里给牛羊,再者精盐不知道要比盐矿轻多少——再说了,南朱也用海水制盐法,大不了把粗盐卖给他们,总不能说运点海水给他们吧?
辽源府就接壤海域,要是直接卖粗盐,一府之地就能调动,不知道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姬未湫不太懂这些贸易,但是他依稀记得以前历史课上历朝历代都是拿加工品去换人家的原材料,极少数才会拿原料去换别人的加工品,反正第一次交易都是试水,按着惯例行事,心里也有个底。
邹相有点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并不应该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草案——他刚刚看不下去也是想不通这一个关节。
邹相顿了顿,道:“王爷恕罪,是臣一意剑走偏锋,还请王爷治臣失察之罪。”
“不急。“姬未湫道:“下面还有许多,咱们一条条对。”
这一对,就对了一个多时辰,险些误了午膳,姬未湫看在对方好歹也算自己人的份上,提醒了两句让邹相用用心,就拎着草案去找姬溯了。
去时姬溯方起,见姬未湫紧赶慢赶回来,眉目间有些怔忪,姬未湫见了他已经起来了,不禁摇头道:“果然还是误了时辰。”
“怎么了?”姬溯披上了外衫,伸出一手,姬未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并往花厅去,姬未湫道:“方才去长宸宫见了邹相……”
他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这草案简直是狗屁不通,邹相不是出自户部么?难道是他糊涂了,拿错了折子?”
这种折子,大多都是官员与门下清客一道商议的,多会有废稿,拿错了也不一定。
姬溯握着他的手,漫漫地道:“他在试你。”
姬未湫一顿:“为何?”
其实被姬溯一提,他就明白了,但不妨碍他想听姬溯说。
姬溯耐心地与他解释道:“此事虽说交由你全权处理,却免不了内阁掺手,若你全然不懂,自然是由他们打理。”
若姬未湫连那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看不出来,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内阁争权之争,若姬未湫明白一些……
姬溯忽地轻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姬未湫的头顶,道:“日后,这样的事情会很多,害怕吗?”
只要身在这名利场中一日,这样的试探就不会停止。
邹相会试,难道顾相不会试,刘相不会试?他们只会一步步的去试探,去试探姬未湫的手到底能伸到什么地步,这样他们才能确定自己的手可以伸到什么地步。
姬未湫抬眼看他,捉着他的手在他手腕上落下一吻:“还行。”
“有皇兄在前,我怕什么?”
姬未湫也笑——不知道姬溯能不能听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阴阳他,而不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