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困惑
万兽园。
散开的火光之后, 司徒渐鸿微微凝眸，手指下意识触摸手背上层叠的烙印，半晌, 展颜笑道：“原来如此——”
不等陈默几人从刚刚的生死危机中回过神来, 只听得眼前司徒渐鸿缓缓启唇：“凡吾所取，尽还汝身——长右之水，去！”
一道淡黄色烙印自司徒渐鸿手背上消去，继而翻涌出一股滔天巨浪, 声势浩大地朝陈默等人扑去，沿途涛声滚滚！
这一道烙印, 比之前司徒渐鸿用出的烙印还要强上百倍不止，甚至极有可能是灵兽本来实力，比陈默等人方才之势更强！
“卧槽！学这么快！”
陈默拉着覃家宝两人转头就跑, 根本不带回头的, 然而这一道被陈默偷来之咒语加持过的长右烙印过于强大，不等他们跑出足够的距离，那巨浪已扑涌而来！
“咳……咳咳……莽山白纹龟、咳咳……三尾三爪、背负白纹……咳咳……弱点龟壳、龟壳龟中心菱形凹陷……避水诀！”
陈默被这一浪拍得几度无法呼吸, 但好在之前消失的烙印似乎还有余威, 令他有了些许喘息之机，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手背上, 一个简练的乌龟烙印悄悄成型又黯淡，陈默可不敢再拿它当一次性防具使用了，勉强恢复了呼吸。
而在他身边, 覃家宝和许成灰浑身湿透，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不等气喘匀, 陈默半跌在地上、边咳嗽边念道：“浮玉蚕……咳……身长二寸二尺、浑身玉、咳咳玉白……吐丝透明、擅隐身……隐！”
就在陈默令避水罩彻底隐没的下一秒，头顶水浪骤然消失, 露出上方脚踏火云、正皱眉俯寻的司徒渐鸿！
他竟是丝毫不存侥幸，在甩出如此巨浪之后，竟还细细寻找陈默等人身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默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因为避水罩不防音，他目前浑身剧痛，根本没办法站起身来，一旦被发现，就只能任人宰割。
司徒渐鸿在搜寻片刻后，冷声道：“不出来也没关系，待我把这万兽园犁一遍，你和你的同伴照样无法活出这里！”
司徒渐鸿说完，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目光越发犀利地在这万兽园中逡巡！
可惜的是，整个万兽园内并没有丝毫异动，他的对手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沉不住气，露出破绽来。
司徒渐鸿眉头微皱，他倒是确实可以将这万兽园犁一遍，可问题是这举动必然会引起殊道仙宗某些还残存的意识不满。
他本意是来这殊道城寻找机缘的，若是惹怒了这座城，反倒得不偿失了。
“渐鸿师兄，不若让红英师姐……”师弟在身后低声建议。
“不可。红英的能力极损精气神，用来卜算这等小事，不值。”
司徒渐鸿拒绝得很干脆。
林红英使用血脉秘法并非没有代价，尤其她现在还是凡人，每用一次损耗的都是其本人的寿命，虽说在她正式踏入仙途后这一症状能得到缓解，但寿损太多，于仙途也有碍。
林红英的价值比这小小的灵心宗弟子要大得多，他不可能为了这些藏头露尾之辈损了林红英仙途，她的修为绝不能落后他太多。
“那……”那师弟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真的将这万兽园犁一遍吧？
“罢了，且容他活着。今日我能压得他不敢露面，来日灵山大会，我照样能让他跪在我身前，让他在我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司徒渐鸿往下方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师弟连忙跟上，期间回了一次头，期盼着对方听到这等言语泄露出一丝气息，可惜万兽园内依旧一片寂静。
想也知道，之前对方能在司徒渐鸿的威压下一直不露面，现下司徒渐鸿离开，对方心理上更加轻松，自是藏得更紧了。
直到这一块地域彻底没有声音，一座假山后，才渐渐浮现三个身影。
其中两个人脸色苍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剩下的一个则是闭目不断喘息着，身上冷汗如雨下，手背上的烙印黯淡近乎于无。
一枚烙印其实只能持续半刻钟，恰好是烙印恢复的半数时间，避免有弟子全程用烙印对付灵兽，自身感受不到半点生死危机。
而陈默的这枚浮玉蚕烙印，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不是烙印独对他青睐，而是重明利用之前吸收的灵气，维持着烙印之威。
事实上，哪怕司徒渐鸿不离开，再过半刻钟，陈默就会支持不住。
但司徒渐鸿不知是觉得再等下去有损他的骄傲，还是纯粹不想浪费时间，总之在陈默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他走了。
陈默大口呼吸了许久，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四周因为浮玉蚕而对他无视的灵兽渐渐围拢过来，目光变得极富攻击性。
万兽园的试炼，还剩一个时辰！
“玉山红雀……额头有一撮白毛，双翅绯红、呼……呼……弱点右爪第一根脚趾……”
陈默念了几个字，感觉胸腔内的氧气几乎都要用尽了，大脑都跟着一阵眩晕，但好在烙印用出来了，一道淡黄光晕罩下。
地上，覃家宝两人咳嗽着吐出几口水，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一群形态各异的灵兽不怀好意地围在他们四周，吓了一大跳！
“小、小……默哥、默大哥！”覃家宝念不出来“小”字了，颤抖着声音就改了称呼，满脸无措地往陈默身边缩！
“别废话，跟着我念！”
陈默总算缓过气来，也不在乎暴露什么了，几乎是不带停顿地将眼前围拢过来的所有灵兽特征都念了个遍。
语速之快，内容之准确，只怕万兽园的主人来了也没他这样果断且从容的。
“青、青鳞虎蛟……鱼身龙尾，全身覆盖、覆盖青色鳞片……叫声如鸳鸯，食者不肿，弱点在尾巴尖端，削之即坠地……”
“食枝冰鸟……通体晶莹如北川寒冰、喜食碧叶桃枝……弱点、没有弱点……啊？没有弱点？可、可毒杀之……”
两人磕磕绊绊念着，不敢停顿，更不敢问陈默这些根本无法在战斗中看出的特征怎么来的，他们甚至都没和这些灵兽交手过……
无论如何，三人手背上的烙印已经越来越多了，而试炼时间，也即将走到尽头。
陈默加快了念诵速度，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即便司徒渐鸿已经离开。
而另一边，司徒渐鸿也不再留手。
有了陈默提供的烙印新用法，他根本不用费心和灵兽们交手，几乎是和陈默同样的速度不断叠加着手背烙印。
两人几乎将整个万兽园放出的一千五百只灵兽分了个干净，只是因为陈默可以作弊原地不动念灵兽特征的原因，两人竟也一直没碰上。
可以想见，最终入仙桃园的三个名额，必有两个落在这两人头上。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殊道仙宗遗址，接天莲池。
白玉围栏已断成一截一截的碎玉，青灵石铺成的长桥自中间断裂，断口如火灼，至今仍有火焰偶尔复燃，滴落血液般的灵液。
“少宗……宗主，有一人，渊看不透，需要您见一见。”
庄渊站在断裂的灵桥前，俯身一拜。
昔日风吹荷叶动的偌大莲池只余几朵枯败残荷，长茎低垂着，水中始终悄无声息。
但庄渊并没有直起身来，保持着弯腰垂首的姿态。
半晌，池中终于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泡，一个人影顶着枯黄的荷叶探出半个头来，半仰在水中，只看得见对方浮出水面的一半脖颈：“什么人？在哪里？”
“通晓万物之耳，万兽园。”庄渊说。
“通晓万物之耳？和雪真那小子岂不是刚好一对？我对那双看穿万物之眼记忆很深刻啊，当年一记火球术轰了我殊道仙宗大门……”
说话人扯开脑袋上荷叶，露出一个锃亮圆润的脑袋，哪怕在满池水光的莲池里，也亮得惊人。
连庄渊都吓了一跳，一时失了言语：“少宗主……您、您的头发……”
连称呼都吓回了少宗主。
“哦……不是灵魂受损，只是觉得成天呆在水池里，还是没头发方便……”那人说着，恢复了满头长发，坐在了荷叶上。
那荷叶还是刚从他脑袋上摘下来的。
庄渊也不知道一个不耗费魂力啥也碰不着的魂魄是如何觉得长发在水中碍事的，但这是人家的自由，他表示尊重，只忧虑道：“宗主……雪真毕竟帮了那人……您和他关系再好……”
“别担心，那点情谊早随风散了，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宗主说着，眼里难得露出一丝怅然，但很快隐去，“细说那个天生心耳的……嘶——这称呼还怪难听的……”
如果陈默在这里，必然要和宗主交个朋友，无他，仅凭这听到“天生心耳”的第一反应，常人真模仿不来。
庄渊不这样觉得，但他也不说“天生心耳”，而是说“通晓万物之耳”，很快道：“那人的能力似乎不止于此，他不仅能听懂身边的器物和生物的心音，还能听到千万里之遥的彼端之声……”
说到这里，庄渊顿了一下，续道：“准确地说，是御兽仙宗那边的声音……”
“御兽仙宗？何止千万里之遥，这都跨越好几个星系了吧？”宗主诧异道。
而随着他说出“星系”二字，天空一道响雷落下，劈在了莲池中。
“我去……真无语……人都死了还劈！”宗主跳起脚来离开荷叶，不过嘴里是不敢不敬了，接着道：“那他比雪真还强啊……”
宗主摸着下巴，重新坐在烧焦的荷叶上。
得亏他本身没有重量，否则这一下，足以将荷叶坐散，思考片刻后，他展开了一面水镜，万兽园情形皆入眼中。
对峙、念咒、反向学习、再次对峙、无果，双方各自平静离开……
宗主在这儿看了近两个时辰的现场直播之后，仿佛才察觉到庄渊还在等待自己似的，回头笑道：“觉得他能修行《祭神诀》，带我们离开这里，但又迟迟不敢确定？”
庄渊迟疑道：“是……但如果少宗主觉得……”
“别紧张啊，又没人规定《祭神诀》只能我一个人修习……”宗主回过头，盯着画面中两人仿佛有预感似的加快了收集烙印的速度，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想试就大胆试，像这样半试探半保护是什么意思？都是要祭神成道的人了，怎么能这样经不起风浪？”
庄渊有了不好的预感：“少宗主，他们还只是凡人——”
“安啦安啦，我修习《祭神诀》的时候还是个娃娃嘞！不还是活蹦乱跳到现在吗？”宗主摆摆手，又握手成拳。
他的手，比庄渊凝实许多，可见其魂魄强度，随即毫不迟疑捶在了水镜上！
“砰”的一声，水镜破碎，碎片飞散，划破了宗主的脸，竟是连他的魂魄也割伤了！
庄渊的话也就没能说出口，那就是……
他怀疑少宗主正是因为还是个娃娃就开始修习《祭神诀》，所以才长成了如今脑子有病的模样，他不想下一任少宗主重蹈覆辙啊！
……
万兽园。
“试炼结束，烙印最多者——陈默、司徒渐鸿。此二人可入仙桃园，余者可原地消化烙印之威，有何疑问可问园中灵兽，半个时辰后，万兽园关闭，任何人不得在此停留。”
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将陈默和司徒渐鸿单独用耀眼的金光标示出来。
费力藏了两个小时的陈默：“？？？”
司徒渐鸿亦是猛然看过来，目光逐渐幽深，唇角勾起：“原来，还有这个奖励。”
临走前能把陈默杀了，可不就是奖励吗？
陈默眼见形势不好，赶紧道：“怎么只有两个人？不是有三个人可以入园吗？”
他可是大公无私地给覃家宝、许成灰分享了所有的烙印！所有！一个没留！
就是为了防止司徒渐鸿插.入三人名额之中，就算司徒渐鸿真比开了挂的他还强，陈默也认了，至少他还能把剩下两人带进去。
但如今，这声音只念了两个人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年久失修出bug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陈默的怀疑，那声音接下来的话明显带上了情绪：“哼！当我万兽园是什么地方？作弊之人也配入仙桃园？没把他们撵出万兽园就不错了！”
陈默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万兽园的意识，是真不傻啊！不仅如此，它还懂得变通，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作弊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那就直接缩减名额！
“陈默……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司徒渐鸿念了念，露出笑。
有了这万兽园认定的“真名”，那就好办了，即便再出什么意外，在这修真界，他也有的是手段凭借这个名字找到对方，然后，杀之而后快！
陈默就没办法了，他只能大喊：“不是说入园吗？送我进去啊！”
在这万兽园内，他根本打不过司徒渐鸿！
只有进入仙桃园，他才有一线生机！
就在陈默话音刚落之际，天空陡然出现一只紧握的拳头，伴随着一个明显不同于威严声音的含笑之声：“别急，这就送你们进去！”
“轰”的一下，好似天穹破碎。
无数空间裂隙出现在万兽园中，就连那与万兽园连接的仙桃园入口，也支离破碎。
万幸园中凡人并未被波及。
但陈默和司徒渐鸿就不一样了，他们身侧直接开了个黑色裂缝，狂劲的吸力直接将他们吸进未知之中，随即毫不留情闭合。
竟连一点救援的机会也不给其他人。
……
红叶桃林中，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沿林而建，清风拂过，枝揺水漾。
湖面上方，两道黑色裂隙打开。
“我——”陈默还没来得及做出闭眼、睁眼这一连串动作，就直接看到了自己身下的清澈湖泊，顿时道：“卧槽……藤术！”
一道烙印黯淡下来，与此同时湖边的桃树下，一条细瘦藤蔓瞬间暴涨百丈，将半空中的陈默捆起，猛地将其拖到了岸边。
另一边，司徒渐鸿也迅速用出了赤磷金爪兽的烙印，火云自脚下浮现，载着他落到了岸边。
可喜可贺，烙印在仙桃园中还有用。
但不幸的是，陈默感受了一下，发现那道用过了的烙印完全没有重新积蓄力量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烙印全是一次性的了。
“陈默——”
司徒渐鸿脚下的火云还未消散，看见桃树下的陈默，毫不犹豫靠近过去！
同时，他的手按在了腰间，握住了长剑。
不难想到，因为仙桃园的限制，司徒渐鸿不打算浪费烙印解决陈默了，他在万法殿中就已经试探出，陈默只有一柄匕首。
他要用凡人的方法解决掉他！
“业火！”
司徒渐鸿敢自负，陈默可不敢懈怠，谁特么还管这烙印有什么用啊，赶紧有什么用什么啊！
一条火龙掠来，司徒渐鸿本想用烙印解决，忽然意识到什么，冲刺中腰身一转，灵活避过火龙奔袭！
这道烙印，竟就这样废了！
“我去……作弊啊！”
陈默险些惊掉眼球，一时拔腿就跑！
他就知道，电视剧里的站桩施法根本不可信，除非对手是傻子！而司徒渐鸿显然不是！
偌大的红叶桃林里，多了两个相互追逐之人。
“还好我机智。”陈默边跑边夸自己。
他之前念灵兽特征时，特地全挑选的速度类灵兽，他知道自己没有司徒渐鸿的武功底子，对灵兽烙印的运用没有对方熟练，但好在作为一个打一.枪就跑的狙击手，他的逃跑效率是一流的！
等等……司徒渐鸿好像也不懂狙击啊……
陈默跑着跑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慢了下来。
下一秒，他的视线开始在园中逡巡——
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狙击点，用一些可以远程释放的烙印，暗杀司徒渐鸿！
接天莲池内。
宗主坐在那片焦黑的荷叶上，一只手支在身侧探出水面的莲花蕊中，看着空中再度凝出的水镜，倏然笑道：“看，这不是有意思多了？”
庄渊无言。
他不知道，司徒渐鸿竟有凡俗武功在身，如果他知道，绝不会同意宗主将两人放入无法给烙印蓄灵的仙桃园，毕竟陈默一看就没有内力！
但他更不知道的是，陈默竟然也不简单，观对方神色，这人竟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宗主英明。”庄渊只能如是道。
“不是我英明，是你太着急了。”宗主笑着观赏水镜局势，叹息道，“一千年的时间，太久了啊……久到你都受不了了……”
即便是修仙之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千年？更何况还是被困在一座死寂的城中。
庄渊不语，宗主也没想他接话，接着道：“看，更有意思的来了。”
庄渊抬头，只见一角雪色衣衫自水镜右下角出现，画面中还有一只灰朽的擀面杖。
“少崖。”庄渊抿唇。
……
“诶……倒霉啊……”
陆寒枫拍了拍手中的擀面杖，低头看了眼已经走得满是泥泞的布鞋。
脚底板湿哒哒的，很讨厌的感觉。
但谁让这仙桃园内排斥外力呢？他哥的阴魂之力没办法用出来，他自然只能狼狈地如普通的凡人一般布鞋行于污泥之中了。
好在这仙桃园中的桃子还是随便他摘的，而且也没人出来拦他，所以这趟还算回本。
摘了几十个灵桃之后，陆寒枫本来打算走的，但他想了想，仙桃园对他如此大开怀抱，不往里走好像有点亏。
于是，他又走到了红叶桃林。
桃枝深棕，桃叶绯红，前几日又下过雨，眼见着露珠沾在肥硕的大桃子上，将滴未滴的，极为诱.人。
陆寒枫于是再度抬起他沾满了泥巴的布鞋，开始不辞辛劳地收桃子。
直到摘到某棵树下，陆寒枫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抬了抬头。
一个很眼熟的面孔朝他挥了挥手：“大哥，摘桃子呢？辛苦了啊！”
陆寒枫先是愣了愣，因为他没想到对方能找到仙桃园，但随即便是警惕，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灵兽烙印！
“嘘……大哥先别动，来，上树！”
一个墨绿色、竖长、坚硬有把手的怪异器物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陆寒枫感到了威胁。
他乖乖爬上了树，反正他也不想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了，树上风景还不错。
陈默将手中的狙击藤换了个方向，对准了远处，另一只手用匕首抵着陆寒枫脖颈，解释道：“有人要杀我，委屈你陪我会儿了。”
“不委屈。”陆寒枫一乐，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丝毫不怕暴露自己处境似的。
不过也难怪，这副全身紧绷的模样，很难说是在秋游，直不直白没区别。
更何况，即便陆寒枫真有什么异动，他毫不怀疑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会一刀了结他。
——是的，很难想象，即便在极度的专注中，陆寒枫脖子上的匕首也没有丝毫晃动，好似对方有两颗心似的。
陆寒枫不知道的是，何止一心二用，在陈默短暂而又漫长的精神病院生活中，他学会了一边听地上的蚂蚁说话、一边默背课本上的诗歌，一边还分心和身边的病友聊天。
直到进了黎明之后，组织给他分配了一个魁梧而沉默的塞尔维亚观察员，陈默感觉到了满满的安全感，这才渐渐一心一意观察目标，而不是时刻警惕着自己哪里言行出格，导致可以外出自由行动的时间再度减少。
陈默没再和陆寒枫说话，手里端着他那把为了保持手感用烙印造出来的树藤狙击枪，视线紧紧盯着只露出了一片衣角的司徒渐鸿，放缓了呼吸。
他知道，真正的司徒渐鸿不在那里，那是对方在遭遇多次狙击后，做出的反击手段。
一旦陈默再度使用烙印，躲在暗处观察的司徒渐鸿就能找到他，继而再不让他离开视线！
但可惜的是，陈默已经看到了真正的司徒渐鸿所在的位置，虚假的瞄准镜、真实的白目兽之瞳已经将其锁定——
“轰”一声，不是狙击子弹射.入人体的闷响，而是一道耀眼火光！
陈默的最后一颗“子弹”，仅剩的一个可远程触发的烙印，狐隐兽之火！
“陈默——”
司徒渐鸿的身体被狐火炸出，半边身子都缭绕着火光，另外半边身子则是深可见骨的风刃、兽爪、蚕丝、甚至是蛇角造成的伤痕，脸上伤势尤其严重。
因为陈默怕烙印威力不够，每次一有机会都朝他的脑袋招呼，把他的脸伤得稀巴烂。
他甚至不理解陈默的攻击节奏何以与他如此契合——他也不是傻子，陈默每次都躲在背后偷袭，他也渐渐学会了时刻用烙印保护自己。
但巧就巧在这里，他不可能把所有烙印浪费在防备陈默偷袭上，总得有防守薄弱的时候，但往往这时候，陈默的攻击就到了！
如果不是仙桃园里没人，他甚至怀疑空中的风都在向陈默告密！
（陈默：你猜对了啊！）
陈默之所以被黎明组织培养成狙击手，除了他本身在精神病院锻炼出来的恐怖专注力之外，还因为他的特殊能力极适合斩首。
试问，谁能躲得过一个永远知道你什么时候卸下防备、并能于千里之外取你狗命的杀手呢？
陆寒枫本来只是在事不关己地看着，但随着司徒渐鸿迅速隐入桃园、并以一道足以吹折大树的狂风扫去身后一切痕迹之后，渐渐坐直了身子。
这古铜色皮肤的男子，伤成那样还能忍痛迅速转移位置、并谨慎地抹去自己遗留的痕迹，显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陈默的实力他也清楚，在庄崖的屋子里，对方被一个炼气五层的恶鬼压制得动弹不得，是个真得不能再真的凡人一枚。
可这陈默……却将古铜肤色男子逼成那样……
“别乱动！”陈默匕首往他脖子上递了递，示意他看戏就看戏，不要嚣张地乱动身子。
陆寒枫没说话，他这回是真不敢乱动了。
……
接天莲池。
眼见陆寒枫在桃树上一本正经地直着背、神色紧张，水镜面前的宗主“噗嗤”一下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让他带着挂件旁若无人地在殊道城乱逛，总算有人能治你了吧哈哈哈哈！”
“宗主……”庄渊无奈出声提醒。
“好好好，也差不多了，这俩人再斗下去就真要玩死一个了，可不能这么浪费啊……”
宗主嘴里念叨着，再度伸出手，竟是又捶了眼前的新水镜一拳，镜面顿时破碎。
……
仙桃园内，黑色裂隙再度出现。
“又出问题？”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色裂缝，司徒渐鸿已经明白过来，上次的裂缝根本不是有人接引他们去仙桃园，否则根本不可能任由他们在园内打斗，桃子一个没摘，桃树倒是烧了不少。
那裂隙，分明是有人煽风点火呢！
如果不是那莫名其妙的裂隙，他完全可以将陈默杀在万兽园再独自入仙桃园，而不是似如今这般，被陈默捉弄到如此地步！
是的……司徒渐鸿认为每次都能精准认出他位置的陈默必然有更酷烈的手段，之所以每次都留他一命，必然是戏弄于他！
也正因此，他对陈默愈发愤恨！
天知道，陈默之所以不一口气轰杀了他，实在是因为司徒渐鸿反应太快了！
哪怕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也只有最初的一两道攻击才能命中对方，后续到来的攻击基本全是白搭。
而陈默释放烙印也不是万印齐发，一次至多释放三个烙印，这还是他一心三用的情况下，寻常人能瞬发两道就是极限了。
结果却被司徒渐鸿误解至此，陈默如果知道，也会大喊冤枉的。
见那黑色裂隙再度出现，陈默也不由得好奇起来，想起裂隙上次出现，一开始虽然惊险，但也勉强算是帮了他？
“小子们，都来见过我殊道仙宗新少宗！”
仙桃园内，爽朗大笑的声音带起一阵肆意狂风，将陈默、司徒渐鸿、甚至是陆寒枫一同吸了进去！
三人睁眼时，只见眼前白玉栏断、青灵桥绝、池水浊黄、满池残荷！
殊道仙宗，接天莲池，如今已是一池残殇，连最基本的水清都维持不住。
而在这浑浊的池水中，一男子赤足白衫、背靠残荷，垂足坐在一朵漆黑的荷叶之上。
莲池水浊，男子却浑似未觉，于这满地残荷之中，遗世独立。
“请将我弟弟还给我。”
陆寒枫身边，一发挽碧叶桃枝簪的半透明男子伸出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擀面杖身上。
陆寒枫愣了一下。
进入这里后，他已经能感觉到哥哥的存在了，但哥哥对他说：“还给他。”
陆寒枫将擀面杖交给了他。
男子于是拿着擀面杖退到一旁，期间只朝陈默点了点头，并未对陆寒枫多说些什么，而对司徒渐鸿，更是看都未看一眼。
目中无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几位小朋友好，贸然请你们来做客呢，是因为我殊道仙宗刚刚确立了少宗主，请几位来做个见证人，顺便讨要些贺礼。”
白衫男子坐直了身体，手收于腹，微微向几人弯腰。
而在场几人，在这男子弯腰的刹那，竟纷纷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威压，那力量几乎要将他们压到地上去，浑身骨骼也一阵扭曲脆响。
一旁的庄渊见状，微微抬手。
一阵轻风将三人笼罩，三人这才觉得好受不少，只是仍旧十分难受，仿佛让这男子给自己行礼是多么大的罪过一样。
但司徒渐鸿却从这明显与白衫男子一伙的碧叶桃枝簪男子动作发现，这威压并非白衫男子刻意所为。
也就是说，不是男子刻意为难他们，而是天地规则不允许男子向他们弯腰。
这男子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殊荣！
白衫男子对几人的震惊仿若未觉，很快直起身，兴高采烈道：“来来来，都来见过我殊道仙宗少宗主，《祭神诀》的下一任修习者——陈默……小默，你也别呆站着，直视他们，这是礼貌！”
荣获第三个“小默”的陈默呆呆看过去，缓缓道：“平生第一次……我怀疑我聋了。”
“嘶——别说不吉利的话！天生心耳怎么能聋了？身体站正，这是威仪！”
白衫男子说着，陈默的身体便在他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地站直了。
并且，一双眼睛直视司徒渐鸿二人。
被他注视着的二人，竟然再度感受到了在白衫男子那里感受到的压力，膝盖都有些发软，全靠一口气撑着。
“啧……说你们呢！见礼！”
但那口气没能撑多久，随着白衫男子再度出声，两人骇然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抬起双手，拱手向陈默行礼！
而随着二人行礼结束，一道紫色的粗雷凭空出现，猛地朝着接天莲池降下！
不再是朝着白衫男子，而是陈默。
这道雷，是来劈陈默的！
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行动都不是自主为之，但那雷竟连一丝侥幸也不存！
《祭神诀》这等逆天道法的修习者，历来为天所不容，哪怕只冒出了一点微弱苗头，天道也得把这苗苗掐实、掐死了！
只可惜，过了一千年，不仅是这三千世界快忘了殊道仙宗的存在，就连九天玄雷，也放松了警惕，因此这道雷，竟被只剩百分之一魂力不到的白衫男子一力接下！
“这第一道雷，我且替你接了，往后九百九十九道雷，你可就得自己来了。”
看得出来，即便是弱化后的九天玄雷，对如今的白衫男子也是不小的负担，他那凝实的魂体，瞬间比庄渊还透明！可他脸上，仍是笑着的。
陈默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说谢。
毕竟这雷，怎么看也是这白衫男子一系列动作自己引来的啊！关他什么事？
“我知道，你内心一定还有很多困惑，但没关系，很快你就什么困惑都没有了。”
白衫男子笑了笑，并不打算让陈默回答什么，收回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的手掌，他转身看向了陆寒枫、司徒渐鸿两人。
“一体双魂、天生悟道之体，不错，勉强够资格做我殊道少宗护道之人。”白衫男子笑着说。
此言一出，司徒渐鸿还没怎么样，陆寒枫却是浑身一紧，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寻常人、他是说寻常的修仙者，只能看出他体内有一个强大的阴魂，却看不出这魂魄并非寄居在他体内，而是他甫一出生，就是一体双魂！
自从明了自己天生一体双魂之后，他就一直在四处寻找能让哥哥、或者他自己寄居的新身体，可惜刚有了头绪，就遇到了这可怖的男子。
对方的随从（看上去是这样）一开口，他就不得不将新找到的寄居之物还回去，而对方，则是一眼看穿他的体质。
陆寒枫一时惊骇不已。
不待陆寒枫说些什么，一旁的司徒渐鸿不屑出声：“护道之人？这世上能让我司徒渐鸿甘心护道的唯有一人！这人，远远不配！”
别说他现在还记恨着陈默戏耍他之事，哪怕没有这事，陈默那跟在筑林宗弟子身后“抄作业”的行为也是为司徒渐鸿所不耻！
在他看来，一个人可以正直、可以阴毒、可以不择手段，但绝不能猥琐！
那种事绝非丈夫所为！
“没关系，配不配得上的，先配了再说。”白衫男子脾气极好，并不以司徒渐鸿的话为忤，反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忽而道：“卜算之力。虽然尚且稀薄，但颜色极为纯正，看来你有一个擅卜的同伴，而且……算力极强！”
司徒渐鸿眼神顿时露出杀意！
“哦？这么敏感，看来那就是你甘愿护道之人了？这么纯粹的护佑之光，这人对你也不一般啊……”白衫男子啧啧称奇，随即双掌一合：“不错！买一送一，你够格了！”
不待司徒渐鸿说什么，男子一挥手，司徒渐鸿顿时浑身不能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
白衫男子转向陆寒枫，目光深幽：“你说，我运气会不会很好……一连两次，买一送一呢？”
陆寒枫勉强一笑：“前辈说笑了，虽然我很想替我哥哥分担那些痛苦，但陆某确实除了一具凡人之躯，别无所长……”
“凡人之躯？凡人之躯如何装得下两道魂魂？而且其中一道还是满腹戾气的极阴之魂？”白衫男子摇摇头，否认了陆寒枫的自嘲，但眸子仍是遗憾的，“但仅仅如此……总觉得不够啊……”
陆寒枫讪笑着，任凭宰割的样子。
“算了，没关系，你体内那道阴魂，已经够格为我少宗护道了！”白衫男子不再为难自己，径直伸出手去。
那一瞬间，男子双眸突然变得极为无情，仿佛天地万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无物，一双冷目深深印入二人瞳中：“以我之令，宣你二人之魂！远道来客，我主礼已尽，该你们献上诚意了！”
天空雷光再度凝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却迟迟没有劈下。
毕竟，陈默还没有开始修习《祭神诀》呢！
被点名的两人浑身一震，下一瞬，两道半透明的魂体不由自主自两人体内溢出，眼里都是无比的震惊，想说些什么，却因身为魂体而不能言语。
“庆幸吧，这一任的神主，能听见你们的声音。”白衫男子轻轻一笑，目光再度转移，落在两人魂瞳之上，声音瞬间无比威严：“献上你们的祭品！”
二人还未开始修行，身无长物，只有一身魂魄尚可驱使，于是下一瞬，那霸道的《祭神诀》自动判定，两人当以魂为祭！
一个篆体的“奴”字顿时印入二人魂目之中！
而与此同时，白衫男子的手中，则多了两对眼瞳，瞳中皆印着篆体“主”字，被其捧至陈默面前：“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疑惑吗？”
“有……”陈默艰难说了一个字。
但没等他说完，白衫男子打断了他：“这两对眼瞳，其实已经打上了你的印记，你接也得接，不接他们就会魂飞魄散……而若是你接了，就会拥有一个天生可容双魂的凡人魂奴、一个天生悟道之体的魂奴、附赠一个暴戾极阴之魂、一个强大的卜算修士。”
“但……”这和我没关系啊！
可惜他再度被打断，白衫男子碎碎念道：“除了上述魂奴之外，还有一座残破的仙宗、一群快要消散的魂魄、一本修炼了天天挨雷劈的道诀、一份完成了没什么奖励不完成却会浑身刺挠的期许……”
陈默默默看着他——
白衫男子为了把话说完，把他嘴封住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如果你不接受的话……”
白衫男子终于说到了重点，陈默满脸期许。
白衫男子抬了抬手，抬起那两双“主”印眼瞳：“你不接受的话这俩人就会死，而刚刚我说的两样赠品以及那座仙宗、那群魂魄、那本很久没杀人的道诀，可能就不是那么和善了，我在殊道城里待着倒是没什么，可是我很担心你啊，小默……”
陈默的嘴巴终于解封了。
他开口：“你说得对，我没什么困惑了。”
第023章 出殊道城
陈默答应接受白衫男子的馈赠, 但这时，对方却忽然将手收了回去。
“对了，在将第一对祭品给你之前, 先送你个小礼物吧。”白衫男子笑了笑, 另一只手浮现一对指长的银白游龙。
那银龙虽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龙，于掌心游弋间周身荡开阵阵灵气涟漪，白色的雾气中、银白鳞片若隐若现。
白衫男子抬起手, 庄渊立即上前，恭敬伸出双手, 那对“主”印眼瞳便落入庄渊手中。
而白衫男子则是道：“低头。”
陈默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只觉耳朵上一阵冰凉，随即是一道叮咬般的疼痛, 耳骨上似乎缠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但很快，那点异样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左耳一阵前所未有的宁静, 只余风声低吟。
陈默怔住了。
白衫男子瞥了他一眼, 一边给他戴上另一只耳骨夹，一边碎碎念道：“还好我心地善良, 当初那只老龙臭不要脸用孵化失败的死蛋当祭品，谁不知道业龙一族孵化失败的蛋和死了没区别啊……还是我见蛋里两只小崽子实在叫得可怜才收了它们，这么多年总算是听得懂人话了, 可惜彻底长大是没指望了，好在作为因凡人供奉而存在的业龙一族最擅长的就是听取信众声音了, 以后你不想听的声音让业龙给你过滤掉就好……好了！”
白衫男子直起身，满意地看着陈默耳朵边上被自己戴上的两个银龙耳夹, 点点头：“银色鳞片就是漂亮，做首饰也不磕碜！”
只见男子因寒风而微红的耳侧，一条精致的银龙蜿蜒而下，龙尾向上微微翘起，龙身半隐于耳后、半攀附于耳前，龙首探出耳缘，仿佛在细细倾听着什么。
陈默的脑海中从未如此清静过，就连进殊道城以来，那一直盘旋在耳中的“救救我们，带我们走”也消失不见。
世界前所未有的寂静，也前所未有的正常，他耳中的世界和其他人听到的世界再无任何不同，彻底远离了那些世界之外的嘈杂。
“你还没有开始修行，所以目前只能控制业龙耳夹的‘开’与‘关’，而不能进行更精细的划分，如果你想听见声音就摸一下龙首，想关掉就摸两下。”白衫男子向他解释。
陈默凝固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耳侧，而后放下手，低垂着头。
白衫男子无奈笑了下，似乎料到了陈默的反应，只提醒道：“要不要听那些声音你自己抉择，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记住，别给自己太多负担，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本就无人问津，你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这是他们的幸运，而不是你的责任。”
陈默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将手伸到白衫男子面前，闷声：“那两对眼珠呢？不是要给我么？”
白衫男子一笑，从庄渊手里接过“主”印眼瞳，声音低沉下来：“抬眼，直视他们。”
陈默抬起头，这一回，没有白衫男子强制，他直视着这两对眼睛。
先是陆寒枫的“主”印眼瞳，被陈默直视后，那对眼瞳便化作一缕轻烟没入陈默眸子深处，陈默的眼睛隐隐透出一个篆体“主”字。
一旁的陆寒枫身体微颤，头颅骤然低垂下去，如同灵魂被抽出一般。
半晌，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看了正在接受第二对眼睛的陈默一眼，又移开目光。
第二对是司徒渐鸿的眼睛。
和陆寒枫直接化为轻烟消散不同，司徒渐鸿的“主”印眼瞳先是被一缕护佑金光覆盖，随即金光破碎，那眼瞳这才被陈默吸入眸中。
不远处的司徒渐鸿也是身体一颤，但他挺住了没有垂下头去，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脸部肌肉不断颤动，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睁开眼，眼里先是诧异，随即是沉思，最后，竟也变成了如陆寒枫一般的复杂，下意识朝陈默看去一眼，又移开目光。
白衫男子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告诉陈默他吸收的速度过快，就算是修习了《祭神诀》的人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消化能力。
他等着陈默睁开眼睛，然后祝贺道：“恭喜你，无痛修完了《祭神诀》第一章第一节——从供桌上拿东西吃！”
陈默此时也感受到了陆寒枫两人的魂印在某个与他意识相连的特殊空间内，片刻后，他幽幽抬头：“这道诀的第一章第二节，是不是让我们没事别从供桌上拿东西吃？”
白衫男子惊讶地看着他：“你悟性好高啊小默！这就领悟第二节内容了？”
陈默此刻只想如他的名字一般——沉默！
谁能想到，这《祭神诀》的奴印，对奴隶的要求就两三行，对主人的要求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个脑海：从“魂奴脆弱、要轻拿轻放”、“魂奴折损率高，要时用时养”、“魂奴心灵脆弱，要注意维护对方自尊”到“魂奴的脸面代表主人的脸面，绝对不能被人轻易侮辱”、“魂奴性命归神主所有，绝不允许别人践踏”、“魂奴属于个人财产，绝不允许他人觊觎”……
陈默心想，这玩意儿叫什么“魂奴”啊？叫“魂主子”不是更直白易懂吗？诈骗也不带这样钱货易位的啊！“主人”都没有一点尊严的吗？站起来啊！
难怪陆寒枫和司徒渐鸿奉上“主”印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被胁迫也该有一点屈辱或愤怒的表情吧，结果这俩一个比一个平静。
换他成了“魂奴”，他也偷着高兴……
大约是从陈默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点什么，白衫男子咳嗽两声，捂着嘴极小声道：“放心，咱们在魂奴面前还是挺有威仪的，他们不知道我们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以后你把《祭神诀》传给下一代时也一定要记得叮嘱对方，千万、千万别泄露神主守则！这事关咱们神主的威严知道吗？”
陈默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神主的威严早就被“魂主子”们放到地上踩了好吗？
眼见陈默不上心，白衫男子急了，低声道：“你给我发誓，绝不把神主守则外泄给不练《祭神诀》的人，也绝对会叮嘱下一代神主保守神主的秘密……快点，现在发！”
陈默当他的面伸出三根手指，面无表情道：“我发誓，绝不外泄神主守则，并誓死捍卫神主之密。”
“下一代呢？还要告诫下一代守密！”白衫男子不放心道。
陈默翻了个白眼：“坑我就算了，还想坑到下一代头上，没门儿！”
白衫男子见陈默实在不愿发下一代的誓，叹口气放弃了，随即哼哼道：“你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告诉你，世间千万种契约，唯《祭神诀》的魂奴从不背叛！”
陈默对此并不领情：“被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还背叛？这都不是白眼狼，这叫不识好歹！”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白衫男子表情管理失败，控诉他，“这叫爱惜！”
陈默摸了摸耳朵上的龙骨夹，大声道：“你说什么？声音太吵，我听不清！”
“小兔崽子……”白衫男子嘀咕，随即道，“你是不是还有几个同伴在这里？是哪几个？我送点东西过去，然后你们就滚吧！”
陈默一听有好处，立即道：“一个叫金延玉、一个叫杭小小，看着点给吧，也不用太多，你人都快没了，省着点用吧。”
陈默看得出来，殊道城里这些魂魄，虽然还保持着完整的思绪，但从其几乎片叶不沾的透明身躯可以看出，其实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这殊道城的东西，虽说他们也用不太上，却被人一直细心保存到现在，想必是对他们魂体有益，少一点魂魄们就磨损得快一些。
“我还能活个几十年，不用替我操心。”白衫男子也翻了个白眼，示意这些都是小意思，随即调出水镜，指了一面过去：“就这俩？”
陈默一看，是金延玉和杭小小，正被一大群白骨追着跑，点头道：“没错。”
“我看看……一个契了只精怪、一个特别能吃……行，就把这个给他们吧。”白衫男子说着，扫了一片金辉进去，也不知道究竟给了些什么，就关闭了水镜。
随即，他看向陈默和身后的司徒二人，皱了皱眉，摸着下巴道：“总觉得还有些不稳妥……庄渊，你过来。”
庄渊走上前。
白衫男子将他手中的擀面杖拿出来，放回了陆寒枫手中，而后对陆寒枫道：“让你哥哥出来，去小默身上。”
陆寒枫皱眉道：“不行，我哥的魂魄太凶戾了，一般人承载不了他！”
“怕什么？他是你主子，你能做到的他都可以！”白衫男子打了个响指，一旁庄渊的魂魄突然变得越发.缥缈，“你去他体内。”
这下子，不只是陆寒枫，连庄渊都满脸抗拒：“什么？我去他身上？”
“少废话，我让你去你就去。”白衫男子睨他一眼，眸中“主”印若隐若现。
庄渊抿唇看了陆寒枫一眼，不情不愿地飘了过去，等着陆寒枫的哥哥给他腾位置。
陈默也懵逼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是想让我把庄渊带出去，我也可以承载他。”
“那不行，阴魂是你的绝对后盾，绝不能出差错：庄渊是我的魂奴，他对你有私心，关键时刻会坏事；陆寒枫也一样，他哥哥之所以如此暴戾，就是因为长期待在他身边，亲身体验他的一切痛苦，所以才越发不受控制，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他哥哥反噬，那双被戾气蚀坏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哥哥之前上身的时候眼睛是能看见的吧？”
最后一句话，白衫男子问的陆寒枫。
陆寒枫沉默了很久，点头。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道：“放我过去吧。”
陆寒枫抿唇，看向庄渊：“你可以进来了——别翻看我的记忆。”
庄渊冷声：“我对无用之物不感兴趣！”
陆寒枫的哥哥则进入了陈默身体里。
阴魂一入体，陈默感到一阵难以适应的冰冷，四肢都冻得发抖。
好在这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陈默从那个存放了两枚“主”印的特殊空间里，看到了陆寒枫的哥哥。
一个显得尤为孤僻的魂魄，哪怕弟弟的“主”印就在身边，也没有靠近看一看的意思，长相上倒是和陆寒枫一模一样。
对方进入特殊空间的刹那，陈默得知了他的名字：陆红月。
嗯……和人挺不衬的。
“阴魂的弟弟在小默手上，阿渊的弟弟在陆寒枫手上，很好！这样无论是阴魂还是阿渊，以后行事之前多想想自己的亲人，少冲动、多思考，不要耍小性子，知道吗？”
白衫男子笑眯眯地说。
没有人愿意回答他。
白衫男子也不介意，抬头看了眼天空凝聚不散的紫色雷霆，将一道金光打入陈默眉心，自己的身影却逐渐变淡：“半个时辰后，殊道城将会彻底关闭，外人不得入内。小默你以后要进来就以《祭神诀》叩门，另外，记得在外面挨完雷再回来，别把劫雷带进来，家里人都上年纪了，受不住第二次雷击了……”
陈默无语了片刻，随即感受到脑海中多了一卷长长的卷轴，倒悬于“主”印所在的特殊空间内，使得黯淡无光的空间多了一片金色光晕，仿佛太阳一般。
而与此同时，除白衫男子外，所有人身边都开了一道黑色裂隙。
与之前仙桃园和万兽园的裂隙不同，这裂隙能看到另一端画面，是殊道城外集市。
陈默在即将被吸入裂隙中时，忽然大声道：“等等！让我摘几个桃子啊！”
他这一路光顾着和司徒渐鸿斗智斗勇去了，都没摘上几个仙桃，想想就亏。
接天莲池中刮起一阵大风，荷叶凋零，已不见白衫男子身影，但还是听得到他无语的声音：“有《祭神诀》你什么东西抢不到？还挖家里墙角……给你装了一箩筐，够你筑基前用了，快滚！”
陈默感觉自己肩膀一沉，身后竟真的多了个箩筐，里面装着桃子。
眼见裂隙即将关闭，陈默忙道：“还有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啊？”
“自己查！”风里传来最后一道声音，随意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轻狂与傲然。
殊道仙宗，曾经的三十二仙宗之首，其少宗主必然闻名天下，所以这一声张狂的“自己查”，并不算嚣张。
陈默胸口，一直不敢露头的重明这时才爬出来：【好霸气呀！这才是我蜉蝣重明该有的宿主啊！】
陈默懒得理它，毕竟他也嫌弃弱唧唧的重明，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大约半个时辰后，殊道城外的街道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人，都是之前还在城中寻找机缘的，此时一脸茫然地站起来，看向紧闭的城门。
陈默也回头看了一眼，但眼神并不茫然。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殊道城与他的缘分，远不止于此，那白衫男子也绝不是随便挑了个人继承《祭神诀》那么简单，但对方什么都不肯说。
没关系……陈默摸了摸耳侧银龙，他早晚会知道。
第024章 拜师
凤煌历一千零二十一年九月廿二, 莲翁星东灵山灵心宗上善殿发起了一场焦灼的辩论赛。
“你再说一遍，你带了几个人回来？”戒律院火熠长老声音激动，面色涨红。
“四个。”陈默面不改色。
“明明就是两个！别以为我们远在灵心宗就不知道殊道城发生了什么, 金延玉和杭小小在最后一日分明与你分开, 一直到殊道城大闭才出来，怎能算作是你带出来的？”
陈默睨了他一眼：“我可没说他们两个，我怎么会钻这种空子？延玉和小小是我朋友，在那殊道城中也是凭自己本事出来的, 与我无关，我不贪功。”
“那你说你带回来了四个人？”火熠长老横眉怒视, “燕陆英带回来了三个人，但他顾及与马夕照的特殊关系，只算作两个人！”
一旁的燕陆英眉角微抽, 这火熠长老自己训人就算了, 怎么还扯上他了？
陈默带了两个拖油瓶，还活着从殊道城出来了，可见其本事不俗。
他还打算和陈默处好关系呢, 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吗？
“火熠, 过了啊！”一旁的清川长老瞥了众人一眼，咳嗽一声, 提醒他。
“好，那你说，你带回了哪四个人？”火熠长老压了压心中火气, 沉声。
陈默看了火熠长老一眼，朝着陆寒枫昂了昂下巴：“长老不会以为, 这人是仰慕灵心宗名声来这御火山的吧？”
火熠长老眉头一皱，看向陆寒枫。
实话实说,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对待这跟着灵心宗历练弟子一同从殊道城出来、又一路上山的病弱男子。
对方只是才露了面，修魂法的灵露妹子就激动地说这是魂法一道的天才，拉着对方亲切地嘘寒问暖，偷偷问看了仙缘牌之后，言语间更是已拿他当灵心宗弟子看待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对方说上话。
现下被陈默一提醒，火熠长老立即觉出这其中的不妥来，当即就要对陆寒枫说些什么。
不料没等他开口，一道闭口禅打在他身上，直接闭了他的嘴。
拉着陆寒枫寒暄半天的灵露长老收起灵光刚熄的葱白手指，笑意盈盈接了话：“原来是陈师侄的熟人，我还待想灵心宗能一月之内连收两位仙缘浓郁之人，得去拜拜祖师爷才好。师侄刚刚说，带了四人回来，除了这陆小兄弟，还有一人是谁呢？”
火熠长老没想到灵露这就认了陈默的话，一张嘴又是要说话，奈何他嘴里始终发不出声音——灵露长老之所以敢当面封他口，自然是有倚仗的，这倚仗就是火熠打不过自己。
陈默瞧了满脸焦急的火熠长老一眼，从善如流地换了对话之人，面色乖巧：“灵露长老既擅魂法，可当面看一看我这位朋友，您很快就会明白何以是四个人。”
灵露长老修魂法，自然瞬间明了陈默话里幽微之处，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之前虽然对陆寒枫关心不已，却因着尊重与礼貌没有深入探查，此时得了陈默提示，又见陆寒枫并没有抗拒之意，当即开了法眼，向陆寒枫探视而去。
只见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体内，一道虚弱的魂魄闭着眼睛附在体内，而在那魂魄身后，竟还有一道魂，沉寂于对方身后。
在她探查之际，那魂后之魂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未等她看清对方面容，一道碧绿光芒射来，她瞬间闭上了眼睛！
“双魂！他体内有另一道魂！”
灵露闭着眼大喊出声，一行血泪自她眼角流下，但她语气却惊喜不已！
双魂一体，无论另一道魂魄是如何寄居于他体内，这对身体本就无比适合修炼魂法的陆寒枫来说，实是十倍之功！
灵露声音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朝陆寒枫看来，眼神犀利而慎重！
双魂一体，且不论另一道魂魄强弱如何，这可驻双魂的体质已是灵心宗近百年来所遇到的特殊天赋者之最！堪比筑林宗的先天悟道之体！
“所以，我是算带回了三个人，还是四个人？”陈默的声音在殿内悠悠响起。
“四个人！当然是四个人！哪怕没有身体，每一道魂魄也是各自独立的，绝没有算作一人之说！”灵露长老虽然眼睛还紧闭着，声音却清晰无比。
她修魂法，自然知道没有身体的阴魂们最忌有人说他们不算人，分明都是有着完整意识的存在，阴魂并不低人一等。
未免其他师兄弟们冒犯这位看起来沉默寡言、实力却强大的阴魂，灵露长老的声音又大又急。
火熠长老挣扎半天，终于在灵露长老受伤之际解开了闭口禅，但他张唇之际，看到了一屋子警告的眼神。
火熠长老嘴巴又闭上了。
“既然如此，那陈小友便算是带回了四个人，出发前持令院曾有言，若有人能活着从殊道城回来，并带回四人及以上者，封灵山长老，陈小友……陈师弟，你放心，灵心宗说话算数，明日宗门祠堂开启，整个灵心宗都会来观看师弟的封山大礼。”
清川长老笑着接了话。
灵心宗的辈分以祖师爷最高，其次是宗主，四大镇宗长老与其同辈；再往下则是十二院的院长及长老，虽然中间可能隔了好几辈，但因为平级的关系，还是互相称呼师兄弟，陈默将封的灵山长老，也与十二院长老平级。
所以清川长老改口叫了声陈师弟，算是承认对方的灵山长老之位。
场上其他长老也笑着道了声恭喜，纷纷开口喊他“陈师弟”。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众位长老的眼珠子都快粘陆寒枫身上去了，陈默不过是个顺带的。
【真没眼光，真正的天赋者就在眼前都看不见，难怪排行最末。】
重明全程参与了陈默的殊道城之行，因此已经知道了他的听音之能，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嘚瑟起来，见有人重陆寒枫而轻陈默，立即忿忿不平起来。
陈默却不觉如何，很快问道：“那我今晚住哪里？还是弟子舍？”
清川长老沉吟片刻，决断道：“万殊山旁有一座山，正处月灵河流经之地，灵气浓郁、山上草木葱茏、环境清幽，你且住那里。至于正式的封山，还要等明日的封山大礼，容我和师兄们商议些时，另外，因为师弟如今身份，师兄多问一句，师弟可有心仪师承？”
灵山长老已是与十二院长老平级，拜师时便不能再如寻常弟子般全权安排，所以清川长老有此一问。
陈默原本想说没有，毕竟他又没接触过灵心宗的其余长老，但忽然间，一个人影窜入脑海，他微笑道：“有。”
清川长老本是随口一问，料想对方没怎么接触过灵心宗众长老，应是没什么特别偏爱的，谁知得了这个回答，顿时好奇道：“哦？师弟偏好哪位长老？”
殿中各长老看似不在意，实则都竖起了耳朵。
虽不是陆寒枫那等天资卓越之人，但这人也不简单，一开始的仙缘如此浓郁，还活着从殊道城出来，所以长老们其实对陈默也挺关注的，更想知道对方喜欢哪位长老。
“修习院，龙潜真人门下。”陈默说。
此言一出，几位长老表情一滞，随即一讪：“师弟啊……你应当是不太了解龙潜真人，这师承重于泰山，还是要多想想啊……”
龙潜真人、龙潜真人啊……
那可是教出了整整三个废柴的奇男子啊！
整个灵心宗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虽然龙潜真人门下三个弟子天资也有限，而且这样说有伤三位师侄自尊，但事实就是，能废柴到那三位的地步，没有师父领进门，也是万万不能的啊！
“我确实不了解龙潜真人。”陈默点头承认，“但我了解他的弟子。”
“龙潜的弟子？等等……今年的仙缘秘境，接引人是守真？”一长老回忆起了某事，面色微变，表情一时似遗憾似疼惜但更似牙疼，苦口婆心道，“师弟啊……你可能觉得守真师侄仙风道骨、颇有仙人遗风……但是我跟你讲啊、这人不能只看外表……”
陈默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和外表有什么关系？我选龙潜真人，不是因为真人弟子外貌，而是对方性格。”
“性格？什么性格？”长老一时迷茫，心想陈默还没拜入龙潜真人门下，已经了解到对方三个弟子那格外不羁的性格了吗？
“那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偏偏还无人斥责的性格啊！”陈默羡慕道。
“？这是我守真师侄？”长老一时懵逼。
其余几位长老也大为诧异，心道守真那性子也算是旁若无人、肆无忌惮了么？着实稀奇啊！
“咳咳……”仙缘院，青穗长老发出了些响动，面色尴尬道：“那是意外……守真他以为你无心修道，故此有些心结……”
“那不重要！”陈默打断了他，神色郑重，“且说守真师兄行事，是否从无人置喙？”
得，师兄都叫上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一长老还想再抢救一下，斟酌道：“师弟啊……守真师侄是因为他行事稳重，众人信服于他，故而听凭他做事，但绝不是说龙潜真人门下就可以肆无忌惮、旁、旁若无人什么的……师弟慎重啊！”
事实上，他更想说的是，师弟你听，你细听，听我声音里的颤抖！
陈默听完他激动的声音，将此事一锤定音：“那我就拜龙潜真人为师！”
第025章 美人
第二天, 陈默在整个灵心宗上下长老弟子的注视下，成了宗内独一无二的灵心长老。
他居住的那座万殊山旁的灵山也直接成了他的封山，被祖师爷赐名“启灵”。
因为龙潜真人尚在外游历未归的缘故, 陈默只在祠堂行了拜师礼, 并未见到对方，而是由守真大师兄代师收徒，带他去了龙潜真人的龙首三山。
在去三山之前，灵心宗遵守承诺, 由元婴长老助陈默等一众从殊道城回来的人引气入体。
龙首三山，第一山。
“以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在修炼到筑基期之前，你需要每日辰时来这里修习基础法术，中午会有仆役送饭过来, 下午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酉时三刻前需回到这里。”
守真将陈默领进了一处清幽院落，因时辰已过午时，所以转身准备离开。
陈默拦住了他, 问道：“灵山大会是什么？我听筑林宗弟子提到过。”
守真道：“那些不需你操心, 时间还早，你先将基础术法熟练了, 再与我要中阶术法的典籍，灵山大会，至少是你筑基后的事情。”
陈默眉头微皱, 听守真言语，炼气到筑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走, 他却想早日筑基了，再进殊道城一观。
那日陈默背着一筐仙桃离开, 白衫男子说那筐仙桃够他筑基前用，意思其实是让他筑基前都不要回殊道城。
他猜测殊道城有些事情要发生了，他吃人嘴软不好筑基前跑去打扰，但筑基后对方可就管不着了。
他让开路，思考着有重明在，能否一口气将那些仙桃全消化了直接冲击筑基。
守真却是忽然想到什么，又返回身来：“对了，你跟我去一趟山下集市。”
“做什么？”陈默还想回去试试仙桃呢。
“我忘了你们这批新入门的弟子还没有学完修仙基础，你早年上过学吗？基础的书法绘画懂不懂？”守真问他。
陈·穿越侠·硬笔字都写得很丑·默：“你这话让我很难回答……”
“懂一点也可以，低阶术法典籍并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内容浅显易懂。”守真说。
陈默看他一眼，道：“我能连蒙带猜看懂连环话本，算懂一点吗？”
守·大家族子弟·真瞥了他一眼，无情道：“算一点都不懂。”
陈默无辜地看着他。
守真召唤出一叶飞舟，看向陈默：“上来，去山下集市，先给你买一点启蒙书，自己拿回去看，有不懂的晚上来问我。”
“为什么晚上才能问？”陈默问。
“因为白天我要修行，没工夫带你。”守真直白地说。
陈默感觉对方说了一个很侮辱他的词。
灵心宗山脚下，有一个仙凡混搭的集市，格局和凡间城池差不多，只是天上不时有修士、异兽飞过，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很奇异。
“一本《少儿启蒙》、一本《宋绘基础》。”守真对书店掌柜道。
掌柜很诧异，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很少见啊！”
因是修士混居的城市，所以守真两人的年纪在这里算年轻的，别说孩子了，很多人这个年纪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守真面不改色：“不是孩子，是家里启蒙晚的小辈，再加一本《楚九新传》。”
“也就你还在买他的书了，这人书上吹得那么厉害，实际上不过是个落魄书生，自从被修真联盟揭穿后，可没人愿意再买他的账了。”掌柜转身去书架上抽出书，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守真，“三个铜板。”
守真将书接过，陈默好奇看了一眼，被守真塞了两本《少儿启蒙》、《宋绘基础》过来，陈默看了眼老板诧异的脸色，淡定地抱着书跟在守真身后出了门。
“《楚九新传》？好看么？”陈默跟在他后面，对那本无人愿买的书很好奇。
“这是你三师兄写的书。”守真说。
陈默更诧异了：“三师兄？可是掌柜不是说这书作者被修真联盟揭穿了，是个落魄书生吗？”
“那是因为……”没等守真回答完，一个慌张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伴随着人仰马翻之声：“快让让！让让啊！被撞了我不负责啊！”
陈默没知会到，被那人撞了一下，当即一愣，把书往守真怀里一塞，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给我站住！”
守真按住了他：“怎么了？”
“她偷我钱袋子！”陈默愤愤，顿了下，声音更愤怒了，“还偷走了我两个桃子——那可是殊道城的仙桃，我自己都还没尝到味道呢！”
守真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揣桃子在身上，捏了捏眉心，抬手道：“定！”
那个疯跑的人不过是个凡人，此时被定住满脸惊恐，手上正准备送进嘴里的桃子就十分显眼，看模样还被咬了一口。
陈默跑过去就把她手上桃子抢了下来，当着她面咬了一口，双眼陡然一亮，随即露出悲伤：“第一口竟然不素吾次嘟……”
这仙桃林的桃子，味道果真不赖！
守真没来得及拦，眼见着陈默大口咬下去，他咬的旁边就是这女乞丐吃出的印子，神色几番变换，最终深吸口气，勉强施了个清洁术上去，看向女乞丐：“作何偷钱？”
女乞丐眨了眨眼睛，她说不了话。
守真道：“我松开术法，你别跑。”
女乞丐又眨了眨眼睛。
守真解开术法，女乞丐顿时拿出一物贴在身上，飞快远遁。
守真再欲施法，那女乞丐身影竟消失于人群中，再找不见。
陈默啃完了桃子，反应过来：“我的钱袋子、还有另一个桃子没了……”
守真皱眉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总觉得那被女乞丐贴上去的东西颇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将手摊开，掌心浮现一个钱袋和一颗水嫩嫩的桃子：“东西拿回来了，但是你……”
陈默拿起桃子咬了一口，一双水润澄澈的眼睛看过来：“薯么？”
“……日后小心进口之物。”
守真本是想让他在集市上警惕心高些，结果说出口的却不由自主拐了个弯，同时彻底忘记了刚刚女乞丐所用的眼熟之物是什么。
他闭了闭眼：“先去找你三师兄，他对这里比较熟，让他带你逛一逛，我感觉刚刚那个女乞丐或许有些奇异之处，要先回宗门一趟。”
陈默“哦”了声，往四周看了眼，忽然道：“我也发现那个女乞丐不简单了。”
“嗯？”守真蹙眉看过来。
“我们好像被包围了。”陈默说着，三两口将桃子吃了，将手中的桃核猛地扔出去，砸中了一个人，然后拉着守真就跑！
“筑基期的人？”守真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也感受到了那队人的不简单。
那方追击者里，竟是有筑基修士坐镇。
守真眉目一肃，口中默念，手腕金线浮现。
“月望城集市有筑基期修士出现，追击一个女乞丐，那女乞丐所用符篆，疑似青峦师伯之物。”守真说完，反而抓住了陈默。
“站稳！”守真汇报完，脚下顿时浮现剑光，带着陈默一瞬间御剑而出，飞出了包围圈。
高空之上，陈默抓着守真手臂，感受着四周的风，以及脚下蚂蚁般的人群，惊喜道：“御剑飞行！好酷！”
“‘酷’是何意？”守真又以密语形式发了几条消息出去，听闻此言，皱眉询问。
“就是潇洒不羁的意思！”陈默大声道。
守真险些被他震碎耳膜，脚下剑倾斜了一瞬，又很快稳住，轻斥道：“这么近的距离，我听得到你在说什么，不用那么大声。”
“哦……可是我听不清我在说什么诶！好多声音！好吵！好壮阔！”陈默的声音仍旧很大，而且语义愈发混乱，听得人莫名其妙。
“你耳鸣了？”守真皱眉，放慢了剑速，同时看向脚下锲而不舍的青服追击者，心中浮现了一丝困惑。
这些青衣人……原本确实是追着女乞丐跑的，可是此刻，对方好像认定了他们，开始全力向他们追击而来！
守真见那名筑基修士远远拿出一物，意识到他们不能这样逃下去，双方距离只会越来越近，直到对方可以施法或用法器的距离。
他忽然抬手指剑，脚下长剑一分为二，将陈默拎了过去：“去醉香楼找你三师兄，他是金丹期，不惧这些人，我引开他们！”
陈默的长剑倏尔远去，但守真却继续向着远离灵心宗的地方飞去。
身后的青服人见到，权衡片刻，竟是朝着陈默追了过去！
守真见状，暗道：“果然……”
他继续朝着远处飞去，却在半空中露出了陈默的面容，而陈默那柄剑则在中途向灵心宗转向，侧脸也化作了守真模样。
“追错了！回去！”筑基修士错愕大喊。
那队人重新朝着“陈默”追去，而真正的陈默却是在途中二次转向，朝着月望城飞去。
经过这一番追逐，月望城已是灯火辉煌，一轮明月自上空攀起。
月光明澈下，一个乘剑的黑影突兀地掉进了醉香楼，一路狂坠。
“这剑……顾及下乘客啊……”陈默惊叫着，撞断了数根房梁，眼见就要摔在地上，一阵轻风托起了他。
风竹戏谑的声音悠悠传来：“小师弟，怎的如此狼狈啊？”
陈默没理他，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一眼见到风竹坐在窗前，怀里抱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大美人，正笑喂人家喝酒。
大美人身材饱满、媚眼红唇，唯独一双眼睛格外冷冽，衬得那艳若桃李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清冷，韵致撩人。
“怎么样？小师弟也喜欢美人？”风竹笑着将那杯酒自己喝了，勾了勾美人下巴。
也露出了对方脖颈下似有若无的擦伤，并不减其颜色，反多了几分暧昧。
那美人也是心理素质极强，对此举不以为意，反而冷淡朝陈默看过来。
陈默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美人脖子上的擦伤，忽而定了神，谨慎缩在角落里，摇头：“这等美人……还是师兄自己享受吧……”
【陈默……】
【我知道，这是我屠玉大哥……】
第026章 红烛门
风竹眉头一皱, 感觉小师弟表情有点不对。
但他思量片刻，没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小师弟没怎么见过女色, 对这等异域风情的美人不怎么习惯, 这也可以理解。
思及此，他将怀中美人放开，又倒了一杯酒，递向陈默：“说说吧, 大师兄让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还弄得如此狼狈。”
陈默看了眼一旁自顾自斟酒的异域美人，又看了看风竹手中酒杯, 犹豫再三，还是怕酒里有毒，没接, 只老老实实道：“集市里有一队青衣之人, 原本正在追逐一个女乞丐，见到我和大师兄之后，转而来追我们。那队人里有一个筑基修士, 大师兄引开了他们, 让我过来找你。”
“筑基修士？”风竹皱眉，将酒放在了桌上, 忽而对身边人道：“你先出去。”
异域美人放下酒杯，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一个西域礼节, 安安静静退下了。
临走前，对方与陈默擦肩而过, 嘴唇没动，陈默却听到了声音：“等下来我房间。”
陈默知道, 屠玉发现他认出自己了。
他没回答，继续站在风竹面前。
房间里寂静下来，铜炉里的熏香静静燃烧着，风竹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只有风声仍在低吟。
“他们没有被引开，而是分了一部分人往这里来了，并且，里面还有金丹期的人！”
风竹猛地睁开了眼睛，抓住了陈默手臂。
“跟我走！醉香楼有暗道，我们从那里出去，然后直接回宗门！”
风竹想得很清楚，虽然他也是金丹期，但是那群人在面对守真时只暴露了筑基期修为，而在面对他时却暴露出金丹期修为，显然，对方的后手远不止于此。
与其正面硬拼，回宗门才是最保险的！
醉香楼里，丝竹管弦泛着靡靡之音，客人们推杯换盏，在美人娇笑中洒下大把银票，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客人悄然离开。
……
二楼上，一个眉眼冷冽的异域美人注视着二人游鱼般的背影，收回了目光。
她的身边，一个满脑肥肠的富人悄悄摸了过来，低声道：“美人儿……既无人相伴，不若今晚来我房里？爷保证让你快活……”
“滚。”美人连目光都懒得赏他一个，转身准备离开。
陈默走了，想必今夜不会来找他。
既如此，他还是先停止任务，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陈默是怎么认出他的，想来是他的易容术还有漏洞，总之，这身份不能用了。
那富人却恼了，抬起戴满金戒指的粗手便按住了屠玉的手，还不忘暗地里摸上两把，怒道：“你是哪个房里的姑娘？敢这样对小爷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爷我一天撒的银票够你醉香楼吃香喝辣一年，叫你们妈妈过来！”
屠玉眉头一皱，正思考着是杀了对方还是断了对方子孙根令其生不如死，手腕一根紫线一闪而过：“集合，收手！”
任务被“师父”停止了？为什么？
“滚开！”屠玉不再纠结，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要害处，趁其躬身痛吟之际，转身离开。
屠玉一路穿过醉香楼的众多走廊，绕过数个拐角，最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院子里。
除了她之外，这里还有五个同她打扮相似的舞娘，都穿着极为暴露的衣服。
待屠玉到来后，这五人纷纷转动手中戒指，一阵白光闪过，原地出现了五个相貌不一、但都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这五人，竟也是男子！
“怎么这么晚才来？”
五人面前，还有一人身着粉色裙衫，面容娇美，发出的声音却是低沉的男性声线。
屠玉低头：“被一个富商缠住了。”
“下次这种情况，杀了便是。任务期间不允许使用灵力是为了让你们体会凡人苦楚，而不是任人宰割。”粉衫女子训斥道。
“是。”屠玉的头更低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就好，今晚的任务中止，各自销毁身份离开，这里不能呆了。红烛门的人在四处搜索目标，我们别掺和进去，若是被他们缠上，那会是一生的噩梦。”粉衫女子面色凝重。
红烛门？陈默他们是被红烛门的人缠上了？屠玉心中暗暗皱眉。
“红烛门？那是什么组织？”有人不解道。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红烛门是秦香海另一端的修仙宗门，排名在《修真门录》前三十之内，门内弟子自称惜花人，专门收集世间天赋特殊者，将其带入宗门做成傀儡，永世长存。谁要是被他们看中了，恭喜，后半辈子不愁没人惦记了。”
粉衫女子淡淡解释。
听者纷纷心里一寒，《修真门录》排名前三十的修真宗门，都是能跨海的大宗门，这要是被盯上了，那可真是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好了，现在就动身，别留下我们的痕迹。”粉衫女子并不给他们机会感慨，神情严厉地喝令众人动身。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四散开来，手中戒指机关微动，再度化作女子模样入了醉香楼。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为做任务而来，而是为了消除他们在这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
“筑基期撞上了遇到筑基期、金丹期撞上了遇到金丹期……这情形怎么这么耳熟？”
风竹一边带着陈默在暗道里前进，一边暗自思索，总觉得这伙人行事格外眼熟。
一阵寒风吹来，前方残烛熄灭，风竹抬手点燃了蜡烛，随即身形一顿。
“我天……红烛门的人！”风竹陡然一惊，随即看向身侧师弟，眼神疑惑而震惊。
“三师兄？”陈默困惑。
“你才刚刚引气入体，还没有开始修炼，红烛门的人就算再谨慎也不可能派出元婴期的人来抓你，所以目前我们遇到的对手最强也就是金丹后期，就是刚刚风感知到的人，陈默，我把人引开，你自己逃！记住，不要恋战，不要被他们缠上，只管回宗门！”
风竹快速说完了一堆陈默听不懂的话，猛地将其推入了一个暗道拐角，还往他身上塞了一个储物袋子，自己则拿出一片金叶子，吹拂间化作了陈默模样！
陈默刚想说些什么，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他们身后传来。
“这么快？醉香楼也有他们的人！”
风竹本来还准备多交代些什么，此时却顾不上了，袖子一挥，机关转动！
陈默眼前的门缓缓关上，风竹则是拉着“陈默”继续往前走，风中传来声音：“别走来时的路，也别走翡翠山岭那条路，红烛门的人肯定等在那里。找个地方躲起来，用仙缘牌接引，大师兄到时候会来接你！”
门关上了，与墙壁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门缝痕迹，陈默身后只剩一条昏暗甬道。
他站在门后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前走过一阵青衣人的脚步声，这才转过身。
【陈默……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
一直没说话的重明此刻小心翼翼出声，不安地晃动着两根触须。
【那就是来找我的。】
陈默平静回答。
重明是他的心脏，无论这群人找重明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也与找他无异。
甬道并不长，陈默只摸索着墙壁走了半刻钟，便已经到了尽头。
他知道，三师兄走的那条路是通往外界的出路，而中途拐弯的这条甬道，极有可能还在醉香楼中，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出去。
风吹过地道缝隙，从银龙的身体里穿过，而后来到了陈默的耳中。
【呜呜……她要走了吗？呜呜……我再也看不到大美人了……呜呜……】
【首饰盒、首饰盒没关上！】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嘿嘿……这里位置真好……】
【一群傻子，那是个男人！】
杂乱无章的声音涌入耳中，陈默静静听了片刻，直到某一刻，猛地睁开眼！
他快速转身，想要找位置避开，可甬道狭窄，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下一秒，头顶的木板被人掀开，一个黑色劲装的人影跳入密道。
人影抬起头，看见的便是陈默无处躲藏的目光，并且最终，那目光落在了他的胸上。
“原来……这个也能变……”
陈默惊叹的声音，使得二人之间，那本就寂静到凝固的气氛，越发沉默了。
“你是在躲外面那群青衣人吗？”
屠玉率先打破了宁静，神态从容，完全看不出被人看到女装的尴尬。
顺带一提，他为了离开这里，已经换了第三张脸，但陈默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啊……”陈默挠挠头，看了眼他脖子上细小的伤口，略有些期待地问道，“你也是吗？”
“不是。”屠玉干脆利落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神色平静。
“哦。”陈默失望地垂下目光，但很快又振奋起来，“可你也是在躲人对吧？你要去哪里？”
屠玉看他一眼，缓缓摇头：“这回不能带你，红烛门的人，我也对付不了。”
陈默再度怏下去，问道：“那你房间附近有人监视吗？我可以上去藏身吗？”
屠玉点点头：“可以。”
“那……再见？”陈默遗憾地挥挥手。
屠玉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再度响起了陈默的声音：“那个……你确定自己安全吗？”
屠玉猛地回头，只见再度被掀开的木板上方，几个青衣人正在翻动衣物，听见响动，转头朝他们看来。
第027章 酒色
陈默猛地把木板盖上, 用后背死死顶住。
随即他连忙从风竹给他的储物袋里掏出符篆，想要将木板封住。
但很快，他从符篆上那一连串的鬼画符中意识到, 自己看不懂符字……
“哪个是封字符？”陈默手中捏着大把符篆, 急急看向屠玉。
屠玉：……
他迅速从符篆中抽出一张绘着封印术的符纸，将其封在了木板上，随即右手灵光闪动，指尖一点, 符篆彻底亮起！
“走！”屠玉抓着陈默手臂迅速转身。
一边走，他回忆着自己房间中的物品, 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什么暴露身份的东西，红烛门那些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此时此刻，屠玉也以为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的, 还以为自己哪里暴露了。
陈默在后面被拉得几乎踉跄, 连忙将手中符篆塞在他手上，急道：“我看不懂符篆上的字，你来用, 还有一些机关法器……”
屠玉回过头, 手上已经塞满了零碎的物件，各色符纸、青雷珠、斩魂小剑、护命簪、竟然还有一些外形颇似机关的丹药……
他看了眼身后满眼信任的陈默, 眼神几度变幻，无数思绪闪过，最终无声叹口气, 说道：“储物袋给我。”
陈默赶紧将那根本不会用的储物袋递给他，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屠玉莫名又想叹气, 但他忍住了，将满手的东西放回去, 只拿了几件合用的，两指夹起一张爆裂符，向身后掷去，口中厉喝：“去！”
震耳的爆炸声自狭窄甬道内响起，后方砖石滚落，将身后之路彻底掩埋。
屠玉趁此机会，将手中一枚紫狐戒指卸下，递向陈默：“戴上，扭动上面狐尾机关。”
陈默半跑半踉跄地将那枚狐狸戒指戴上，另一只手将戒面上的尾巴掰了掰，一道咔嚓声响起，随即白光闪过。
原本身着银杏白袍的男子变成了一个粉面桃腮的美人，水眸弯弯，浅浅的卧蚕衬着因惊讶而微张的朱唇，更添我见犹怜。
“为什么……我的胸没有你的大？”
陈默低头，很是惊奇地捏了捏自己新长出来的东西，软硬适中，手感竟还不错。
屠玉回头，想看看红烛门的人有没有追上来，入目便是一位愁眉忧目的美人正一脸好奇地揉着自己的胸，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正常点！”屠玉打掉了他的手，带着美人陈默拐了个弯，开始往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伸手按了按腰带某处暗扣，身上的黑色劲装变成了淡蓝绣竹纹襕衫。
出口处，是一间雅致的厢房，淡淡的熏香弥漫在房内，夜风从窗外吹入，几卷书册发出轻微的翻动声，简直不像醉香楼的房间。
屠玉带着陈默上去，将入口封死，随即将房间里的纱帷都放了下来，室内陡然添了一丝旖旎气氛，又倒了几杯酒，倒在了房间各处。
“会乐器吗？琴、筝、阮、琵琶什么都可以，房间里都有。”
将床铺微微弄乱之后，屠玉终于歇了下来，犹豫半晌，衣服微微扯乱。
陈默眼睁睁看着他几分钟的时间把一个雅间变成取乐之地，嘴巴微微张开，呆呆摇头：“会吹口哨算吗？我的口哨能引来鸟！”
屠玉给他整理裙衫的手顿了顿，终于是没忍住，冷冷道：“我的血能引来食骨百灵鸟，它们会唱歌，你觉得算吗？”
“真的吗？好厉害！”陈默崇拜地看着他。
屠玉撕他外衫的手一重，一道裂帛之声响起，他低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地扯了两下，极其粗鲁地掩了过去。
“勒到腰了……”陈默小声提醒。
屠玉理都没理他。
就在那道裂帛声之后不久，门外响起了一道娇媚的笑声：“哎哟……爷您太客气了……别说什么翠儿红儿的，您就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涟漪也得给您找来……”
“天上的月亮可不敢攀，涟漪姑娘把门打开吧，看完里面的人我们就走，不会打扰醉香楼生意的。”一男声极为客气。
“嗯哼……您来了就是最大的生意了……涟漪这就把门打开……”
涟漪笑意越发明显，素手用力，将那道被隐蔽阵法封印着的房门推开，屋内情景一览无余。
只见一着浅色绣竹纹襕衫的男子正揽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调笑喂酒，闻声抬头看来，眉宇间露出一丝怒气：“什么人？敢开我的门？”
他说话间，怀里那名女子也好奇地看过来，耳铛清脆间，杏眼盈盈如秋水，脸颊泛着淡淡红晕，一时可谓绝色。
涟漪没想到房间里竟是两个陌生人，一时震惊，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青衣男子，对方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
“嗯？眼睛不想要可以剜了！”见青衣男子还盯着怀里女子不放，浅衫男子怒意更甚，手中酒杯猛地掷了过来。
那酒杯砸来的速度并不如何快，闪身便能避开，但青衣男子看了身旁神色难辨的涟漪一眼，硬生生接了下来。
涟漪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了青衣人后退几步，赔笑道：“爷大量，是涟漪不懂事，这就带人出去……还不快走！”
青衣人的视线再度从房间扫过，酒气、帷幔、床铺，无一处破绽，他低下头，很是平静：“多有打扰，得罪！”
两人退出房门，还带上了门。
屠玉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额头隐隐冒汗，后背的衣服都湿了，身体放松下来，却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低头一看，陈默已经喝趴到桌子上去了，正提着空酒壶摇晃个不停，仿佛在疑惑里面为何倒不出水了。
“陈默、陈默？”
屠玉没想到陈默这么不经醉，他明明只为了做戏灌了对方一小杯酒而已。
陈默双眸水亮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头一栽，一句话没说，睡死了过去。
屠玉喊了半天，陈默一点没醒。
他用力抓了抓陈默塞给他的储物袋，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对方至少没有耍酒疯，随即移开眼，打开窗户看了一眼。
窗户下是一处僻静小院，草色幽暗，井水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几个仆役匆匆忙忙从院子里经过，没有人注意上面。
屠玉挑了个无人的时机，抱着陈默从窗户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醉香楼的后院有一道小门，有很多不想在楼里完事的人会从那里出去，门外不远处就有一个幽静隐蔽的小树林，是很多喜欢刺激的客人钟爱之地。
屠玉抱着人一路面色镇定地走过去，有人看见却也只惊艳于他怀中粉面半露的漂亮女人，没有人怀疑他的目的。
途中还碰见了之前那个青衣人，对方多看了他一眼，但不是审视，而是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的目的地，没想到那位涟漪都有些忌惮的人还有这等癖好。
他摇摇头，继续吩咐手下仔细搜查醉香楼，千万不能放过一个耳戴银龙夹的男子，那可是引得海棠花泣的人。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手腕，紫线亮出：“扶桑还没到吗？只有他手里有海棠花，赶紧过来啊！人放跑了怎么办？”
“他被一个拿佛骨笛的人缠住了，那笛子很厉害，扶桑还没脱身。”线的另一端传来声音，但不是扶桑的。
“佛骨笛？白色的？”青衣人问。
“是的。您知道？”那人诧异。
“别管他了，脱不了身了，把海棠花给我送过来。”青衣人果断道。
“是……”对方断了连线。
青衣男人走了几步，忽然觉出不对来。
酒气弥漫的房间、帷幔随风飘动、床铺微乱、女子醉酒、粉颊酡红……可那刚刚路过的男子身上，酒气却近乎于无！
“都回来！人在我这里！”青衣男子迅速朝着门外走去，但内心却是惨淡。
这么长时间，人估计已经跑了！
……
青衣男子猜得不错，一出门，寒风吹来阵阵酒气，屠玉瞬间发现了自己漏掉了一个细节！
他体质特殊，所以很少饮酒，本来如果陈默喝得不多的话这点破绽不算什么，但陈默把那一壶酒都灌进了胃里，呼吸间一股酒香扑鼻而来，身上酒气极淡的他就显得很可疑了。
尤其他刚刚还和对方错身而过。
所以出后门之后，屠玉一刻也没耽搁，一路御剑，直接离开了月望城。
而此时，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睡够了，陈默竟然醒了过来。
在他一路惊险避过醉香楼耳目、不计灵力损耗地御剑，将月望城远远甩在身后时，一路什么也没干的陈默，醒了！
屠玉缓缓低下头。
“诶？在御剑？”陈默一只手抱紧屠玉脖子稳住自己，一边伸直脖子往下方凑了凑。
“醒了就下来！”屠玉语气极度冷漠。
但陈默看了下面一眼，双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声音看似淡定：“你先把剑停下。”
毕竟是逃命，屠玉的御剑比守真狂野多了，剑下风景几乎飞掠而过，快成了道道斑驳光影，有种掉下去就会被融化其中的感觉。
陈默不想承认自己好像有点晕剑。
屠玉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淡淡酒气伴着一阵微不可闻的香气传来，胸前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屠玉脸色微变。
他将脚下剑停在了离地面半尺之地，冷声重复：“下来。”
第028章 仙法
陈默小心翼翼从剑上下来。
脚踏到坚实地面的时候, 陈默长长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剑上的屠玉：“屠大哥，谢谢你, 今天要是没有你, 我就被那些青衣人抓住了。”
“不用，那些人可能本来就是来找我的。”屠玉冷漠说着，将陈默交给他的储物袋递出去，“拿着, 给你分类了，遇到危险就直接将最上面一层的东西扔出去就行。”
储物袋里面是一个长宽两米左右的置物架, 那些丹药法器原本是胡乱堆砌的，此刻陈默接过来，已是丹药一排、法器一排、符篆一排, 看上去一目了然。
陈默感受着储物袋中那按照功能、形状、甚至是颜色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物品, 严重怀疑屠玉本人有强迫症。
“好的，谢谢屠大哥。”陈默说完，见他要走, 连忙将人拉住, “屠大哥，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半刻钟后, 陈默守着被点亮的仙缘牌，看着屠玉远去的身影，由衷感慨：“屠大哥真是个好人呐！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英雄豪迈！”
趴在陈默心口屏息许久、一直不敢冒头的重明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陈默……你是不是有东西忘记还给人家了？】
陈默茫然：【什么东西？】
【戒指啊！变形戒指啊！我刚刚就想说了, 都已经没人追杀了，能把性别换回来吗？你这样让我很有负罪感！我是一只洁身自好的蜉蝣！】
陈默下意识抬手, 摸到了某个柔软之物，顿时大惊：“屠大哥忘把戒指收走了！”
随即, 又疑惑地低头，嘀咕：“难道是因为我胸太小了？屠大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就连陈默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抱着一个人整整两个小时心跳丝毫不乱。
重明在他心里怒吼：【还摸！赶紧变回来啊！】
【哦……】陈默遗憾换回了男身。
心想这戒指暂时是还不回去了，或许他以后还可以试试换成女身？还怪有意思的。
半个时辰后，守真顺着仙缘牌指引过来，将陈默带回了灵心宗。
因夜已深，所以关于红烛门的事情守真并没有多说，只嘱咐他最近不要下山。
陈默应了，听着窗外的树叶婆娑声，沉沉睡去，并没有发现，屋内书桌上放着的那本《紫竹诀》，在月色下泛起了异样光芒。
“咻”的一下，木屋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陆红月的身影在月色中现身，看向那本泛着淡淡青芒的《紫竹诀》，微微皱眉。
他看向床榻上毫无所觉的陈默，犹豫着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对方。
但没等他想明白，《紫竹诀》的光芒陡然大盛，将整个木屋照得青光煌煌。
“什么……”
陆红月的身影自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桌上无风自开的书页之中！
【陈默……陈默……】
【神主……我哥出事了！】
床榻上，陈默耳边从未摘下的银龙身上闪过银光，鳞片在青光中变换着色彩，照得陈默的侧脸如神鬼般莫测。
“谁？别念了——”
陈默下意识捂紧了耳朵，但那声音却没有丝毫减弱，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一般，比佛堂里的念经声还要恼人。
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主”印一闪而过，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室青光。
“陆红月？”
陈默皱眉走过去，看见了书桌上不断翻页的《紫竹诀》，那一片片苍劲翠绿的竹枝下，站着一个个眉头紧皱的陆红月。
结印、握竹剑、抬手、踢腿、旋身……原本仿佛画集一般的紫竹之图此时此刻都有了意义，那纷飞的竹叶，原来是被身法带起的劲风吹拂而起，轨迹无比清晰！
平日里的时常翻看并没有白费，此时此刻，那些或如雪花飘散、或如暗器激射、或如长剑凛直的竹叶姿态不断在脑海中复现，陈默的眸中，也随之泛起《紫竹诀》的青光。
而且，不知是不是从陈默这里得知了哥哥情况的原因，陆寒枫那边不再有声音传来。
整个房间内，唯余青光、竹叶、以及陆红月一刻不停的演练。
那本《紫竹诀》飞快翻动着，在某一刻，忽然翻一页少一页，化作彻底的空白！
只因此刻，陈默已经不由自主随着书中动作模仿，而一旦他的姿势与陆红月分毫不差，那一页紫竹之图，就会彻底消失！
“我去？什么情况！”
等陈默从《紫竹诀》的意境中出来时，赫然竟发现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
书架被无形劲气切得七零八碎，窗纸稀碎，清晨的冷风呼呼吹来，木屑如雪花般淹没整个地板，无处下脚。
一道黑色身影从地上凝聚而起，甚至没来得及和陈默说上一句话，便没入了陈默体内。
特殊空间内，陈默能清晰感觉到，陆红月竟是累到“昏迷”了。
陈默“查看”了一番，确定对方除了累之外没有别的伤势，放下心来，并且渐渐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卧槽……这是什么高效学习方法？”
陈默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竹叶招式，突然绷紧身体，再出现时，已是数里开外！
而当他伸出手，地上一朵粉色小花被他吸入手中，不仅如此，当他松开手时，那花竟还能稳稳悬在他掌心！
基础仙法——牵引术！
陈默回忆了一番，目光一凝，手中粉色小花顿时凛直如刃，花瓣片片飞出。
不远处，褐色树干上，嵌入了数朵花瓣，且陈默摸上去时，花瓣还是柔软而鲜嫩的！
基础仙法——御物术！
而除了这两样他最想学习的仙法之外，《紫竹诀》内还包含有数十道仙法，都在一夜之间融会贯通，效率高到可怕。
陈默在院子里练习了一番，充分体会到了修仙者的新鲜感之后，才欢快地回到了屋中。
不知道是不是陆红月代替他进了《紫竹诀》中的原因，陈默一夜未睡，此刻依旧无比精神，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而等他寻到断裂的书桌旁时，陈默发现，那本空白了的《紫竹诀》，此刻竟又有了新的竹枝图，每一页，都与之前不同！
陈默本以为有了之前的“基础版紫竹诀”经验，他能很轻易发现此刻的“进阶版紫竹诀”奥义，但事实上，他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这是一本无比平凡的竹画集。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看懂了吗？”
陈默挠挠头，放弃了读懂新版《紫竹诀》的想法，将其好好收进了储物袋中。
——经过一夜的作弊，他已经学会了基础的灵力运用方式，一些基本的生活灵器已经能用了。
就在陈默慢悠悠离开院子，在龙首一山的道场上练习新学的基础仙法时，神芝山上，灵露长老一声惊呼：“寒枫！”
与龙首三山的悠闲不同，灵露长老所在的神芝山，修行课程繁多、教学也极为严苛。
因为主攻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灵魂，所以修魂法者需要熟知很多仙法常识。
大到元婴级别修士的元婴与肉.体之间的联系、小到一株凡草的落籽生息，都需要领悟贯彻，如此方才能在研习魂法时不至犯下大错，在灵魂上留下损伤。
一天下来，灵露长老实在是很满意这个新收的弟子，虽然对方身体欠佳，但对魂魄的态度十分慎重，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只以为那是一群不能算作“人”的残识。
并且勤奋刻苦，毅力绝佳，不需要她催促，就会主动练习那些不熟练的仙法，哪怕灵魂被一遍遍撕裂，也咬牙忍下；并且还时常主动问她一些有关魂魄的问题，问得十分深入，看得出来是努力思考过的，是所有先生都喜欢的那类学生。
但第二天早上，灵露长老刚过来和陆寒枫碰了个面，对方便一脸惨白地昏迷过去。
灵露长老迅速把了脉，发现对方竟是心力耗损过度，以至身体支撑不住。
可她昨天也没有压榨对方到这个地步吧？
陆寒枫醒过来后，感觉脑海中一阵阵眩晕，身体疲惫得几乎不想动弹，这种状态，对他来说已是久违了。
没想到成为魂奴竟还有这个坏处……
陆寒枫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关切地看着他的师尊，勉强笑道：“昨晚研究《东天魂经》太晚，忘了时间，让师尊忧心了。”
“你研究魂法的，岂能不知过度逼迫自己对心魂的损害，我也不多说了，你以后自己注意。”
灵露长老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对方绝对不可能忘记时间，但既然特意这样说，那就是不便解释的意思，她也就没多问。
陆寒枫笑着应下。
同时在心里道：【陈……神主，请您最近不要看那本《紫竹诀》了，至少不要让我兄长看到。】
【为什么？】陈默还想今晚接着读两遍呢，这种一夜之间仿佛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因为我的身体目前还很虚弱，承受不了那样高强度的仙法解析。】陆寒枫诚恳地说。
因为再不诚恳，他真的要被耗死了。
【什么？那仙法是你在解读？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看懂了那本《紫竹诀》……】
陈默伤心地摸了摸耳朵，屏蔽掉了陆寒枫的声音，片刻后，又鬼鬼祟祟地打开。
【那什么……我这里还有一本《祭神诀》，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第029章 下山
《祭神诀》终究是没指望上。
因为那道诀似乎与寻常仙法不同, 唯有陈默本人方能看见卷轴上的字，且当他复述的时候，陆寒枫只觉得仙音在耳, 灵魂好似被仙泉涤荡, 但完全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陈默只好放弃了作弊的想法。
接下来几天，陈默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龙首山上，翻看那本《少儿启蒙》和《宋绘基础》，总算是有了一点修仙之人的底子——至少看得懂符篆上的字了。
关于那晚月望城的事情, 事后守真师兄告诉他，说追杀他的是一个叫红烛门的修仙宗门, 对方专门搜罗天赋绝佳之人制成傀儡，陈默应该是什么地方被对方看中了，这才被其列为目标。
因着这件事, 宗门上下还好一阵激动, 以为除了陆寒枫之外，又有一位体质特殊之人即将带领宗门再创辉煌。
只可惜几位镇宗长老来过一趟后，几番摸骨测灵, 都只道是寻常有仙资的凡人一个, 并无出奇之处。
宗门上下因此长吁短叹了好些日子。
守真怕他多想，还特意过来安慰他：“宗门长老也不过元婴后期修为, 修行一路大道三千，长老们可能见识还不够，没看出你的潜力, 千万不要因此懈怠修炼，恒心和毅力才是修真一道最重要的品质。”
当然, 守真没说的是，元婴期修为已是这东灵山地界最强大的修士了, 寻常修士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触及，而再往后，那是只有能够跨越秦香海的修士才能窥见的盛景。
遗憾的是，东灵山地界，目前包括三个修仙宗门的宗主在内，还未曾出现这样的修士，东灵山的三个修仙宗门，暂时也不具备横跨大海的实力，那是《修真门录》前三十的大宗门才能完成的壮举。
陈默想说自己并不需要安慰，可他看了看大师兄黯淡的眉眼，觉得此刻还是不要泼人冷水的好，于是认真点点头：“我明白。”
守真看着他明澈的眸子，忽然意识到对方与自己的不同，他已在修行路上挣扎多年，可小师弟仍是初升旭日，或许，对方并不需要他安慰。
守真离开了龙首一山，陈默仍在研习他的《紫竹诀》和那本至今未曾触摸到修习要点的《祭神诀》，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东灵山某个人迹罕至的深林内，几块刻画着古老遗迹的灰色巨石旁，有数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声音激烈。
“……都两个月过去了，人待在灵心宗里根本没出来！当初是谁组织的人手？既然是海棠花的候选者，就应该派出最强大的摘花人前去摘取！现在倒好，打草惊蛇，名花旁落！”
巨石旁，一个斗篷上绣着石榴花的人用力挥了挥袖子，怒然出声。
“现在不是清算责任的时候。九月，你也别太心急，现在距离灵山大会还有十年，我们还有时间，海棠花并非仅他一朵，掩月宗不就有一个么？十二月，你说呢？”
名为“九月”的男子身旁，一个平静的女声不紧不慢，她的斗篷上倒是没有绣花，身上却有一股清淡的兰花香气逸出，令人闻之心醉。
十二月摇摇头：“掩月宗那位得罪了乾元宗的人，已经废了大半，这次灵山大会能不能安然出来都不好说，我们没有与乾元宗抗衡的资本，指望她是不太可能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听得此言，九月愈发暴躁：“想想现在该怎么办？秦香海那边都两百年没有派人过来了，大家的身体应该都支持不住了。这朵海棠花，我们必须摘到手！”
“没人不急，关键是急也没用，越是这时候，我们越要冷静，想想办法，灵心宗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把人放出来吧？”
二月皱眉避开了九月，看向其余同门。
众人眉头紧皱，显然已是苦思冥想许久，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让灵心宗放一个修行不足两月的新弟子下山。
就在这时，五人中有一人突然“咦”了一声，张开手掌，一株鹤望兰凭空凝形。
“青州城白杨镇出现噬魂兽，一灵心宗弟子于前日失踪，灵心宗正欲派新的弟子前去探查。”望鹤兰吐出人声。
“没用的，一个月前不也有弟子出事？海棠花可没有下山。”九月拧眉泼了冷水。
“不，这次不一样。”那凝出鹤望兰的男子微笑开口，“这失踪的弟子，是龙潜真人的弟子，与海棠花同门。”
“你确定？”二月一喜，随即又是忧虑，“可即便如此……也不一定吧？”
“那如果，龙潜也跟着游历归来了呢？你说灵心宗，会不放心吗？”鹤望兰男子笑容弧度越发明显。
“龙潜？他真的回来了？”二月错愕，“不是说他探索庞灵遗迹去了吗？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回来？他连收徒都没露面。”
“不清楚，大概是庞灵遗迹没什么收获吧。”鹤望兰男子耸耸肩，并不如何关心的样子，而是看向二月，“你能引开他吧？”
二月迟疑，随即点头：“只要他还念着自己女儿，我就能引开他。”
“那你大可放心，他之所以探索庞灵遗迹，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鹤望兰男子似乎对龙潜有些了解，语气十分笃定。
他说完，看向众人：“噬魂兽的种类有很多，白杨镇这一个是植妖化形，对我们很有利，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摘取这朵海棠了。”
……
龙首一山。
“师尊回来了？”陈默想起祠堂上见到的威严虚影，对其还是极为期待的，“我需要准备点什么么？还是他会给我准备点什么？”
守真可疑地沉默半晌，回答道：“你不用准备什么，也不要接他给你准备的东西。”
“啊？那样很不礼貌吧？”陈默困惑。
“没关系，师尊不在意这些。”守真艰难吐出几个字，又想起什么，告诫道：“对了，二师姐失踪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噬魂兽不是你这个修为能对付的怪物，所以无论待会儿师尊说什么，你都要坚定一件事，你绝不会下山！”
陈默想起红烛门的人，还是听劝的：“放心好了，我不会逞强的！”
但是等等……大师兄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他这点？难道觉得他会不顾自身安危？
晚饭的时候，龙首一山，忽然被一道无比巨大的黑影笼罩，天光皆暗，一股不知何处吹起的大风将云层都压低了。
陈默从屋子里走到院中，只见一条身长数百丈的黑龙掠过天空。
隐约月色下，那光滑坚硬的黑色鳞片璀璨如黑曜石，呼吸起伏间仿佛能将整座龙首一山鲸吞入腹，一双龙目湛亮堪比日月。
一个人影，就这样站在这条巨龙的龙首之上，风声猎猎，衣摆飞扬。
“哇哦！”陈默双眼放出无比惊叹的光芒。
“徒儿，上来！”一声狂喝。
黑龙调转了身体，带起的狂风使得山上草木纷纷倒伏，河水翻涌不息，那比人身还要大上数倍的峥嵘龙首转眼到了陈默眼前，双目如炬，吐息如雷鸣。
陈默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师尊！
他跳上龙首，极为好奇地看着身旁的两只巨大蜿蜒龙角，有些想碰又不敢碰。
“哈哈哈！想摸就摸吧，没关系，它不介意。”龙潜大笑着满足了他的心愿。
陈默顿时伸手，抓住了黑龙的两只角，入手凉而温，表面光滑坚硬，触感和他在朋友家摸过的犀牛角有些像。
这可是真正的龙角啊！
“摸完了就抬起头，看看脚下！”龙潜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陈默抬起头。
只见万丈星河下，山脉蜿蜒如大蛇，其上种植的奇珍异草、沐浴月光的灵兽如大蛇身上的鳞片，熠熠生辉，无止尽地蔓延到目之所及的最远处，流入声势磅礴的月灵河。
山脉不尽、月灵不息，如此浩瀚声色，从千万年前的远古一直流淌至今。
“看到了吧？这脚下无边风景！修行无岁月，日后你但凡迷茫，就御剑来到一座山头，低头瞧一瞧脚下，你就会明白，这世间，唯有脚下河山与头顶苍穹永恒，任何挫折，都只是一段经历，于这浩瀚宇宙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龙潜的声音充满激慨，他的目光掠过一座座山峰，最终落在尽头的月灵河中，又转而看向陈默：“我听说，你因为被红烛门的人追杀，在这山上闭关了两个月？”
陈默点头：“是待了两个月……”
“杀出去！就在明日，与我一起，放心，有为师在，这些宵小，无人能动你！”龙潜二话不说，定了陈默明日的行程。
“大丈夫当如是！修行一事，本就逆天而行，怎能畏畏缩缩？看看你五灵根天残体质依旧坚持修行的大师兄，看看你天资聪颖却将大把时间耗在凡间青楼的三师兄，我从来不说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才是修行的真谛！修行就是为了随心所欲！现在告诉我，你想不想下山？”龙潜的声音激昂。
陈默不由自主地跟着心潮澎湃，大声道：“想！”
红烛门算什么？干他丫的！
筑基期不到的炼气三层小修士在此刻发出了滔天宏愿。
第030章 尸体
白杨镇位于青州城附近, 离灵心宗所在的月望城不远，乘坐宗门分发给历练弟子的青叶舟，只需两日便可到达。
因为有龙潜在, 所以这次的探查灵心宗并未派出太多人, 只有山上呆了两月的陈默、被陈默硬拽下山的陆寒枫以及为躲避白骨桃红偷溜出来的金延玉三人，行李也十分轻便。
说来也巧，这个白杨镇陈默其实听说过，就是之前去翡翠山岭的路上, 金延玉提到过的有个屠夫家小儿子得了神力的镇子，而这次失踪事件, 那位申屠夫家的小儿子也在里面。
“好冷清啊……”
下了青叶舟，金延玉看着眼前清冷得只有风声穿梭的街道，不由得感慨。
只见通往小镇的街道上, 只有零星几个人步履匆匆, 神情异常紧绷，两侧商铺全都门户紧闭，唯有街上榆树入秋了还挂着树叶, 风一吹哗哗作响, 更显寂静。
“应该是被甘蓝噬魂兽吓怕了，走吧, 先去文珠失踪的地方看看吧。”龙潜也不由得皱眉，手中化出三枚金镂香囊，递给了几个弟子, “戴上，防止被迷魂的。”
三人将香囊戴好, 一股夹杂着些许苦涩药味的薄荷香溢出，众人感觉头脑确实清醒许多, 这是出发前丹器院三长老特意炼的。
据与二师姐同行的霍师兄说，崔文珠二师姐是来给白杨镇一位女子治病的时候失踪的，对方本来在屋子里和那名女子好好说着话，却忽然没了声音，等到霍师兄进去，那女子和文珠师姐都不见了。
事后霍师兄立即给师门传了信，随即在那女子家中调查了许久，没发现任何异常，反倒是女子的父母进房后，说房间里多了一股花香，他以特殊容器将香气收集，给丹器院的三长老闻了，对方说是甘蓝噬魂兽的味道。
霍师兄回宗门后，因长时间受那股迷魂香气刺激，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因此这次调查，只有龙潜四人过来。
四人循着霍师兄在镇上留下的印记，很快到了那户丢了女儿的人家。
是一间药铺，门口竖着“孙记药材”的牌子，可见那女子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难怪女子父母很快闻出来香气异常，只可惜受甘蓝噬魂兽影响，店门已经关了。
金延玉上前敲了门，敲了许久，才有一个面色憔悴的布裙妇女来开了门。
是那名同文珠师姐一同失踪的凡间女子母亲，对方脸上犹带疲惫，一双眼睛红肿异常，一看就是哭过，见到门外几人，正待说话时，忽然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龙潜。
那妇人眼里几番情绪闪过，众人、包括龙潜都要以为对方认识自己了，结果那妇人却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几人面前：“仙长大人……您是天上的仙长大人吗？您是来找那位仙子的吗？请您救救民妇一家、救救民妇的孩子！”
众人一惊，没想到还没介绍对方就已经明了几人身份，忙将人扶了起来，好一阵慌乱之后，众人才理清情况。
原来二师姐文珠经常来青州城一带治病救人，她本人也没怎么掩饰身份，青州城附近的镇子都道对方是九天仙女下凡救苦救难的。
今天一开门见了龙潜，对方身上气质和那位仙子很像，妇人压抑着的悲恸一下子忍不住了，只想求对方也救救她的女儿，那个和文珠一起失踪的姑娘。
龙潜没想到这妇人认人这么准确，他虽不是仙人，但确实身有修为，连忙几番保证和劝慰，对方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众人进了堂屋，那妇人的丈夫出来了，见到龙潜倒没觉得什么，直到妇人介绍了，也是膝盖一弯就想跪下，被金延玉拦了下来。
“二位别急，你们且详细说说，令爱失踪那日，除了房间里的花香之外，两位还察觉到什么异常吗？哪怕是女儿多吃了两口粥也算。”龙潜看向两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将那日情形细细说来：“那日凤仙……就是小女，一早起来就和我们说，之前时常帮助我们的那位仙子即将来家里给她治腹痛之症，那位仙子平易近人极了，往前也常给镇上女子治病，还赠了小女好些丸药……这回过来我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谁知就在仙子进房两刻钟后，那位同仙子一起过来的仙长便说有些不对，让我们把门打开，我们一看仙长神色，连忙开了门，谁知一打开，房间里空无一人啊！”
妇人说着又要哭，被金延玉劝住了，陈默却是走到了家里一盆新鲜的石竹花面前，伸手拨弄它的叶片，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金延玉知道他能够听音，注意到之后偷偷问他：“小默，是有什么不对吗？”
陈默点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指着蟹爪兰道：“这盆花，没有声音。”
陈默的听音能力范围极广，几乎囊括了一切不能言语之物，连平常吃饭的碗筷都能听到心音，像这样极富生命力的植物，更是“杂音”里的大头，很少说有植物不会说话的。
旁边和龙潜两人核实房间情况的妇人看到了陈默和金延玉的举动，擦了擦眼泪道：“两位仙长大人喜欢这盆花吗？喜欢妇人还可以再出去摘些回来，最近这些天，镇子里的植物生得可好了，香味也十分怡人呢……”
说起香味，那妇人又有些想落泪的样子，这次是陆寒枫上去搀住了对方，细细安慰：“孙夫人，别急，我们一定会将凤仙姑娘带回来的，你刚刚说，镇子上的植物都生得不错？是从几时开始的？”
妇人摇摇头：“不记得了，大概是半个月前吧……那时候正是白血参生长的时候，凤仙回来跟我说这趟进山收获很大，找到了不少好药材，就连家里存的这些药材，品相也跟着漂亮了不少，我们还高兴呢……”
“甘蓝噬魂兽是植系妖兽，它虽食人魂，身上的灵气对凡间草木却有滋养之效，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妖兽就是那些天来到白杨镇附近的。”龙潜推测道。
妇人一听，连忙道：“什、什么意思？那妖兽半个月前就来镇上了？可是镇上人开始失踪是在五天前啊？难道这妖怪……这妖怪竟是早早盯上了我女儿……”
妇人又哭了起来，众人连忙安慰，龙潜更是道：“孙娘子、孙老爷，我们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既然确定了甘蓝噬魂兽是在半个月前来了镇子，那就好办了，植系妖兽身上的生灵之气是没办法用一般方法遮盖的，只要我们能找到镇上植物生长最茂盛的地方，就能锁定噬魂兽的位置，孙夫人，你再仔细想想，镇上哪处的植物长得最好？”
“这、这我不记得啊……”妇人先是一脸恐慌，随即突然忆起什么，连忙道：“申屠夫！申屠夫家的小儿子知道！他因为得了神力，天天往镇外面跑，想找什么仙迹，镇上植物不对劲，也是他最先发现的！可是……可是他也失踪了……”
“不打紧，即便申屠夫家小儿子被抓走了，他的家人应该也知道些眉目，我们过去问问便是，夫人你能带我们看看凤仙小姐的房间吗？虽然有些冒犯，但还是拜托了。”
“不、不冒犯……几位仙长请跟妇人来。”妇人现在只想要女儿回来，哪里会介意这些？连忙带着几位仙长去了孙凤仙失踪的房间。
几人进去查看了一番，均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唯有甘蓝噬魂兽的香气还残余少许，但也快散了，对几人来说已是无碍了。
陈默环视一圈，走到窗边，伸手点了点窗边一小盆碧绿的文竹，金延玉发觉了，小声问道：“这个也没有声音？”
陈默点点头。
金延玉暗自纳罕：难道这甘蓝噬魂兽虽然让这些植物焕发生机，但其实也剥夺了对方的“灵魂”？否则小默没道理什么也听不到啊……
几人离开孙记药材铺，去了申屠夫家。
申屠夫家只有申屠夫一人，申夫人据说是早年因病去世了，只留下申春花、申二蛋姐弟两个，全靠申屠夫宰猪卖肉养大，也算是历经风雨，所以虽然申二蛋失踪了，但申屠夫情绪还不错，至少没孙夫人那么崩溃。
“植物异常旺盛的地方？二蛋还真跟我说过，就在晓春塘边，被几棵百年榆树挡住的那块，池塘里本来开败的荷花这会儿竟然又长出来了，亭亭的一大片，二蛋说可能是仙人遗迹……现在看来，竟是妖兽所为？”
申屠夫回忆着，随即露出惨淡的神色：“叫他不要乱跑偏偏要乱跑，这会儿好了，仙迹没找到，竟是找到了妖兽，现在仙长们倒是来了，他却失踪了……”
“申大哥这话就说岔了，孩子爱闯是天性，现在年纪轻，就是该想得做得，等老了跑不动了，回忆起年轻时候，才不至于遗憾啊！”龙潜拍了拍申屠夫的肩膀。
申屠夫被仙长拍了肩膀，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心弦，竟是愣了半晌，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对不起二蛋他娘！我对不起二蛋他娘……二蛋、二蛋……”
几人都吓了一跳，没料到申屠夫突然崩溃了，龙潜也尴尬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陆寒枫站出来，凭借着出色的社交能力安抚好了申屠夫，几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这里。
上了青叶舟，还能听到申屠夫家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咽声，竟是比孙家娘子还要压抑几分。
“没想到是位感性的父亲。”金延玉感慨。
陆寒枫却是微微蹙眉，龙潜亦是低头看着那处逐渐缩小的院落，久久不语。
“晓春塘，那应该就是噬魂兽的落脚地了，走吧，去瞧瞧。”
龙潜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看了一番，这白杨镇只有一个小池塘，很容易找到地方。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申屠夫家的院落，很黑很黑。
而且……他家的植物，有声音。
【死了人，好惨的……】那榆树说。
谁死了？失踪的二蛋吗？可申屠夫怎么知道二蛋死了？不是只是失踪吗？
……
远离白杨镇的一处幽深洞穴里，地下河中流淌着诡异的蓝紫光芒，一根根带着荆棘紫色藤蔓从水底伸出，扎根于地上昏迷的人体内，无声无息汲取着灵魂。
这其中，有一人眼皮颤抖许久，终于彻底睁开，他没有第一时间试图起身，而是四顾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身上被种下了甘蓝汲魂藤，他没有惊慌，反而是露出惊喜的神色。
“多吃点……”他无声发出了喟叹。
正当他高兴之时，他身体里那源源不断压榨他灵魂的汲魂之力，突然停止了。
男子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支着手肘艰难扭转了身体，向河中看了过去。
河里突然冲出数人，皆着青色衣衫，衣衫下摆绣着菊花、蟹脚兰等花纹，形容有些狼狈，身上的血迹斑斑。
为首一人用力将手中一物甩在地上，蓝紫色的花汁四溅，细细看去，竟是一朵无比艳丽的羽衣甘蓝，此刻已是花残枝败。
“真难杀，有必要吗？直接去把那海棠花绑了过来不行吗？”一人喘着粗气，往腰上狰狞的伤口上倒一种蜜色液体。
那香气，男子闻了也觉得迷醉不已，他歪了歪头，脖子“咔”地一下，掉了下来，只剩一丝皮肉连着。
但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身体执着地往香气处凑，小臂、小腿也都跟着蹭脱了节，摇摇晃晃地坠在身上，像堆散了架的骨头。
那群人完全没注意洞穴情况，还在说着话：“别说了，得等二月大人把那人的师尊引走才行，你我都不是一名元婴初期的对手，要是再把人吓跑了，几位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个炼气期的……”那人抱怨着，随即小心翼翼收了抹伤口的透明瓶子，叹息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百滴级别的花蜜……嗯？什么味道？”
与他说话之人亦是眉头一皱：“像是臭鸡蛋味……”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立即翻出武器，背靠背向洞穴看去。
却是见得一名手脚扭曲的男子艰难从地上支了起来，下巴的尸斑十分明显，一路摇摇晃晃朝他们走过来：“噬魂兽死了……你们来做我的新身体吧……人身……应该比妖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