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这就到手了?】
乐归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无量渡, 半天没反应过来。
巴掌大的罗盘泛着幽幽的光泽,和乐归记忆里简直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分量不对, 好像……比她之前那个轻一点?
自己在穿越前收到的无量渡周边是塑料材质, 没什么质量, 也谈不上光泽,但在穿越的瞬间, 东西的质地就发生了改变, 她现在跟手里这个做对比的,就是穿越前发生改变之后的质地。
【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乐归皱了皱眉头,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苍穹宫的寝殿好似在一个独立空间,从外面看不见不说,声音也无法传递过来。
此刻是下午时间,大片大片的彩霞透过窗子倾泻进房间, 乐归手里的罗盘也被染上一层暖色。偌大的寝殿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作为偷东西的小贼, 乐归心虚得快要炸开, 总觉得帝江随时会回来。
【必须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乐归深吸一口气, 握着罗盘心里不住默念: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苍穹宫之外, 有怨鬼突然尖啸一声, 惊起上百只墨鸦, 忽闪翅膀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空旷的后山之中,吹吹打打的噪音还在继续, 帝江眉眼浅淡地盯着这出闹剧看了许久,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灭魂阵不愧是要用万千性命喂养的弑杀之阵, 纵然他已经用修为强行修补伤口,身体的亏空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康复的,他时常会觉得疲惫,就像此刻,纵然有好戏可看,却也久违地犯起困来。
他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睁开眼睛时,某人正趴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眨着一双总是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又很快跪直了:“尊上,您醒啦。”
帝江静静看着她,像一头野兽蛰伏在暗处盯着自己的猎物。
乐归看不懂他的眼神,见他没有回应自己,还以为是吹吹打打的声音太大,他没听到自己说话。
“尊上!你!醒!啦!”她双手呈喇叭状,扯着嗓子对他喊。
帝江不悦:“本尊还没聋。”
乐归傻笑,正要说什么,一声唢呐突然响起,纵然她已经习惯了噪音,也被吓得抖了一抖。
“好吵,”她苦恼地蹙眉,“尊上,让他们停下来吧。”
她声音很大,离得近些的戏班也听到了,原本麻木疲惫的眼神顿时亮
了亮。
帝江扫了她一眼:“命令我?”
“不敢不敢,是关心尊上。”乐归立刻讨好。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嗤,显然是不信她的鬼话。
但不信归不信,还是慵懒地扫了戏班子一眼,长年累月在低云峰工作的众人一瞬收了神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有几个体力不支的刚从地上站起来就摔倒,但咬牙爬着也要离开。
看着他们逃命一样的背影,乐归嘴角抽了抽,再想想帝江睡了几天他们就日夜不休地吹拉弹唱了几天,终于明白低云峰的人平日里总是冷漠中透着疲惫——
哪个社畜在经历了这么高难度的工作以后,还能对生活保持热情阳光的?
“你来干什么?”帝江浅淡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乐归一脸乖巧:“您都三天没回苍穹宫了,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你。”
原来他已经睡三天了。帝江简单将灵力在体内运行一周,果然感觉精力恢复许多,他若有所思地抬眸,恰好对上乐归亮晶晶的眼睛。
停顿一瞬,他:“动我的无量渡了?”
乐归:“?”
乐归:“……”
帝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将乐归炸得僵在原地,不过人虽然僵住了,脑子却比平时还活跃,可怕得很呢。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动无量渡了啊啊啊啊差点忘了这是奇幻小说,他一点神识都能覆盖整个低云峰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他的眼睛!】
【完蛋了完蛋了,我是不是要暴露了,现在该怎么办,直接承认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现在需要无量渡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我没那么蠢!要真承认了,他万一对现实世界产生好奇怎么办!他修为这么高,万一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至少得动用核武器才能把人干掉吧!】
【那要是不承认呢?我该怎么解释偷拿无量渡的事,说自己只是好奇所以抠下来看看但是发现用不了又放回去了?这倒不是纯粹的谎言,那玩意儿我也确实用不了,但关键是他会相信吗?!】
“真吵。”帝江扫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一句,就能引起她这么多丰富的联想。
僵硬的乐归还在直勾勾盯着他看,像是一只坏掉的木偶,本来就不灵活的胳膊腿儿更笨重了。
许久,她弱弱开口:“对,我拿了。”
“为什么?”虽然知道答案,但帝江还是想听听她要怎么编。
乐归与他无声对视三秒,突然悲愤地捂住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渣男:“你还好意思说?!”
帝江:“?”
“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忘还池里对我做了什么?”乐归眼圈微红,还挺像那么回事,“在我们凡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出那种事,是要对她终身负责的!但你呢?却一直没提负责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你不提,我也不敢要,还不能偷偷摸摸代表你妻子身份的法器吗?!”
面对她的控诉,帝江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本尊倒是没想过还能从这个角度诡辩。”
【什么意思?他不相信我?我看起来难道不贞洁烈女吗?】
贞洁烈女吸了一下鼻子,继而放软了声音:“我就是摸一摸,又给放回去了,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看。”
“没打算偷走?”帝江反问。
乐归心下一惊,面上淡定:“怎么可能呢,我才不做偷东西那种事。”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冷呵:“你最好是。”
乐归讪讪,偷偷瞄一眼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现在晴空万里,连片云朵都没有……她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尊上,你都在后山待三天了,今晚回去吗?”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呜呜,我需要你。】
往日巴不得他别回去的人,这会儿竟然盼着他回,帝江奇怪地看她一眼。
乐归眨了眨眼睛:“回吗?”
“回。”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乐归欢呼一声,狗腿地伸出手,帝江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勉为其难将手搭了上去。
【妈的自己好像个小太监,这破班上的一天比一天没尊严了。】
乐归继续笑脸相迎。
毕恭毕敬地把尊上大人请回苍穹宫后,乐归看看靠在王座上听幽泞盗御马的帝江,再看看空旷的大殿,总算感觉没那么鬼气森森了。
【尊上回来了,脏东西就不敢放肆了吧?】
帝江不解地看她一眼,她立刻目不斜视。
可惜人是个闲不住的,规矩不到片刻,浑身就像长满了刺儿一样开始乱动,十分钟的时间里往门外看了八次,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尊上……”
“滚。”帝江不耐烦道。
乐归马不停蹄地滚了。
大殿再次静了下来,帝江眉眼舒展,竟然觉得清净难得。
从他进殿便一直老实待在镜架上的先知镜,终于忍不住飘到了他面前。经过三日修养镜面恢复许多的镜子里,今日是一盆小雏菊,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帝江也不看它,只淡淡问一句:“为何引她去偷无量渡。”
“想看看她发现真相后会不会发疯,你难道不想看看她意识到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之后,发疯会是什么样子吗?”
它听不到乐归那些心声,对她构想出的所谓的‘现实世界’也不了解,但和帝江一样,都认定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猜想。
三界轮回,岁月流转,千万生灵,有血有肉,又怎会是一本书里的内容?
镜子里的雏菊透着阴沉的气息,沙哑低沉的声音却透着蛊惑,“我记得你之前是想看的。”
“你是想看她发疯,”帝江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还是想看本尊杀了她?”
镜子突然沉默。
良久,它强忍着怒气道:“要不是她,你早就死了,你的灵力也早归我了!”
帝江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向它。
雏菊颤抖一下,再开口透着几分憋闷:“我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帝江没有回应,起身往寝殿去了,雏菊看着他越走越远,忍不住又一次开口:“你真的不死了吗?你是魔气凝聚而生,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好战二字,没有了对手,便等于没有了往下走的必要,岁月亘古无聊,你当真要继续忍受?”
帝江给它的回答,是转眼消失在走廊之中。
“你明知我已经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明知我这次错过他们,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他们,你明知我需要你的灵力!”先知镜不甘地怒吼,镜面内又一次魔气浓郁。
“阿嚏!”
乐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机警地看向周围:“谁?谁骂我?!”
正在吃胡萝卜的橘子高贵冷艳地看她一眼。
“慢慢吃,我还有呢。”乐归又给它拿了一根,“怎么样,姐姐对你好吧?虽然之前占了你不少便宜,但最近全给还上了。”
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橘子喷出一声不屑的鼻息。
“嘿!你不信啊?”乐归不高兴了,“我跟你说,我现在跟之前真的不一样了,就这些吃的,你看到了吧,全是其他人孝敬我的。”
之前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湖边挪到大殿,就成了被整个低云峰巴结的对象,后来跟先知镜聊得多了,才知道她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住进苍穹宫的人,在其他人眼里地位直线上升。
她刚知道的时候收礼收得还挺心虚,后来发现老板没意见,苍穹宫里的其他同事也没意见,她就非常坦然地收礼了。不过她也不白收,就像今天,她不就主动帮戏班子早点下班了嘛,也算是同事之间的友好互助了。
对着橘子吹了一会儿牛,乐归有气无力地瘫倒在草坪上,直愣愣看着魔气浓郁的天空。
三天前,
她冲进寝殿里拿到了无量渡,以为终于可以回现实世界了,可不管她怎么祈祷,那玩意儿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怀疑可能需要个什么术法来激活。
要怎么激活呢?乐归翻个身,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直接去问帝江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自己先乐了。
在湖边待到将近傍晚的时候,乐归磨磨蹭蹭站起来,还是不太情愿离开。
“要不我今晚跟你住吧。”她提议。
橘子看她一眼,突然翻个身露出肚皮。
这是欢迎的意思,乐归嘿嘿一笑,伸手戳了戳它屁股上那圈白毛,又自我否决了:“还是算了,万一我在这里住了一晚之后,尊上觉得我不在还挺清净从此不让我回去了怎么办,虽然湖边也挺舒服的,但我是个人,人都喜欢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
橘子继续躺在地上看她。
“……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乐归终于下定决心,捧着刚才在湖边摘的小花站了起来,“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没心没肺的橘子见她要走,索性跳进湖里游泳。
乐归羡慕地看它一眼,心情沉重地抱着花离开了。她时间掐得很准,到苍穹宫时刚好天黑,身后的山林里风起云动,沉睡了一整个白天的妖魔鬼怪们开始它们新一天的活动。
乐归看看阴沉沉的宫殿,纠结一瞬还是进去了。
“还知道回来啊。”先知镜一看到她就开始嘲讽。
“尊上呢?”乐归问。
先知镜:“寝殿。”
知道帝江没有离开苍穹宫,乐归默默松了口气,然后直直朝先知镜走去。
先知镜突然警惕:“你走过来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现在虽然受伤了但是弄死一个凡人还是很容易的你最好不要……”
话没说完,乐归的花就已经插在了镜子的铜边上。
“还挺好看,”乐归后退一步,满意地欣赏一下,“看你每天变成不一样的花,应该是很喜欢花吧,这个花我也不知道叫什么,送给你了。”
先知镜无言许久,半天才憋出一句:“附地菜。”
“嗯?”乐归不解。
先知镜不耐烦:“蠢货,这叫附地菜,是很常见的一种野花,你这都不认识?”
“喜欢吗?”乐归问。
先知镜:“……”
“喜欢啊。”乐归歪歪头,眼神清澈干净,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
先知镜内魔气横生,转眼把里面的雏菊盖个严严实实。
“我才不喜欢这种蠢东西,像你一样蠢。”它粗声粗气。
乐归懒得跟它打嘴炮,回到窗边躺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晚能不能别睡觉了?”
“为什么?”先知镜不高兴。
【因为殿里有脏东西,你醒着说不定可以震慑一二。】
乐归谨慎地看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就当是我送你花的回礼了。”
先知镜:“……”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但花这么漂亮,也不想还给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花,先知镜经过漫长的挣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乐归默默松了口气,往地上一躺努力让自己睡着。
可惜她越想睡,就越没有睡意,尤其是殿内静悄悄的,叫人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镜子。”她小小声。
先知镜:“干嘛?”
“没事。”听到它也没睡,乐归默默松了口气。
又一会儿。
乐归:“镜子。”
先知镜:“……你烦不烦?”
“没事,我睡啦。”乐归闭紧眼睛。
半个时辰后。
“镜子……”
“我要杀了你。”先知镜语气倏然阴沉。
乐归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要不叫两只幽泞来唱歌吧。】
寂静的夜晚,乐归猝不及防和帝江感同身受了一把。
夜渐渐深了,困意总算降临,她哼唧一声翻个身,正要掉进黑甜的梦境,突然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又来了……
自从三天前帝江去了后山,每天晚上都会响起这种奇怪的声音,第一夜的时候乐归还大着胆子找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她甚至连哪里发出的声音都不知道。
第二晚就更不用说了,声音是弱了下去,可隐隐约约总好像有小女孩痛哼一样的梦呓,她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还敢像第一夜那样找,最后硬邦邦地装睡到天亮。
这是第三晚,帝江已经回来了,本以为有他坐镇,就算有什么邪祟也不敢乱来,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乐归紧闭双眼,可声音越来越大,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镜子。”
无人应答。
乐归咽了下口水,声音又大点:“镜子,你睡、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应。
乐归终于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过于安静的大殿。
也就这一眼,吓得她心跳都快停了。
她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桌案前,正对着先知镜戴花。
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血衣……骨瘦如柴……手里拿着她今天刚别在镜子上的附地菜,慢悠悠地往头上戴,手腕一动袖子下滑,露出五六个小拇指粗细的血洞。
乐归自认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之后,见过吃人不吐骨头的怨鬼、见过鲜血淋漓的厮杀,自己的心理阈值已经到达了最高的标准,但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物理攻击跟心理攻击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好吗?!
乐归颤巍巍捂住小心脏,第一反应就是躺下继续装死,可这样就意味着她彻底被动,万一小姑娘戴完花回头看……她心里一瞬间闪过八百个恐怖故事,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王座那边走。
大殿内静悄悄,小姑娘还在对着镜子梳头,因为镜面模糊,乐归甚至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也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恐怖片里都说了,好奇是死亡的开始。
乐归蹑手蹑脚大半天,终于走到走廊入口,尽管心里默念‘好奇心害死猫,千万别回头’,但在踏入走廊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和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小姑娘对视了……如果小姑娘眉毛底下那俩血窟窿算是眼睛的话。
乐归内心崩溃地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地冲进走廊。
夜色宁静,泡在忘还池里的帝江缓缓睁开眼睛,不出片刻某人便撞开了殿门,一看到他便啊啊啊尖叫着冲了过来。
当看到她越来越近,帝江淡定抬手封了一道屏障,乐归跳进水池,刹那间激起巨大的水花,水花碰到屏障落回池内,帝江脸上没有沾一滴水。
屏障化去,帝江刚要问她又抽什么疯,她便哽咽着扑进了他怀里:“尊上,有、有鬼呜呜呜……”
帝江神情渐渐微妙。
乐归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半天才仰起头看他:“尊上。”
“你连我都不怕……怕鬼?”帝江语句缓慢,显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谁说我不怕,我最怕你了。”乐归哼唧一声,扎进他的怀里。
帝江:“……”
短暂的沉默后,他熟练地拎着她的后衣领要把人拎走,乐归察觉到他的意图,吓得赶忙抱得更紧,慌乱间在他肩上抓出几道清晰的指痕。
“尊上我没骗你……”乐归都快哭了,“大殿真的有鬼,是个小女孩鬼,头发有那么长!指甲有那么黑!她她她的眼睛还黑乎乎的,像是被人挖掉了嘤嘤嘤……尊上你是不是这辈子杀戮太多被厉鬼寻仇了?”
帝江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乐归哭诉半天,总算是冷静了些,一抬头就撞上了他锋利的下颌。
帝江不悦垂眸,无声警告她安分点。
乐归:【这个角度看竟然也这么帅,真是没天理了。”
帝江:“……”看来也不怎么害怕。
絮叨这么久,乐归已经冷静
许多,加上抱着的就是本文最大的bug,安全感十足,她渐渐也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了:“尊上,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泡澡?”
“本尊在休息。”灭魂阵的伤口已经恢复,但后遗症还在,他近来还挺喜欢睡觉。
乐归眨了眨眼睛:“水里休息?”
【您不怕泡浮囊了啊。】
“不行?”帝江反问。
乐归怕他把自己扔出去,缩了缩脖子道:“行,您干什么都行。”
然后便不再说话。
夜色漫长,不知何时才能迎来天亮。乐归抱着抱着很快就手酸了,瞄一眼帝江似乎已经睡着了,便偷偷挪了一下位置,借着池水的浮力坐到了他腿上。
只是闭目养神的帝江:“……”
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慌,乐归忍不住再次讨嫌:“尊上,你睡了吗?”
帝江不理她。
“你肯定没睡,就算是睡了,我现在一说话,也把你吵醒了。”乐归一脸笃定。
帝江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与她对视。
“尊上,你最近好像很喜欢沉思,”乐归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无语,还在巴巴地找他聊天,“你都在想什么呢?”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
乐归:“……”
她发誓,帝江这一笑比小女孩鬼的精神攻击还吓人,吓得她愣是生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要游开,帝江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攥着她的胳膊将人强行拉回来。
“本尊最近确实在想一件事。”他缓缓开口。
乐归继续挣扎:“……那您继续想,慢慢想。”
【千万别告诉我,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道理我懂。】
“你不是想要无量渡吗?本尊给你如何?”帝江盯着她的眼睛,黑暗之中声音透着蛊惑。
乐归愣了愣,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第 22 章
四目相对, 乐归突然变聪明了:“我前几天就是太好奇了没忍住抠下来摸一把,不是觊觎您大宝贝的意思,你没看我早就把东西放回去了嘛, 您不用专门试探我, 再说那东西给了我也没用啊我一个凡人又不知道该怎么……”
“无量渡上有禁制, 只要跟本尊结为道侣, 神魂上刻下本尊的烙印才能使用,你如今又不是本尊的道侣, 用不了也正常。”帝江不紧不慢地打断。
乐归:“……尊上的意思是, 您不仅要给我无量渡,还要让我成为这苍穹宫的女主人?”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勾唇:“是。”
乐归沉默了。
寝殿门窗紧闭,没有月光渗进来,池水却波光粼粼,隐约还倒映着山川影像。
许久, 一动不动的乐归突然从他腿上跳下去,勾起哗啦啦一阵水响。
水中阻力大, 她不小心跌坐在池底, 又连滚带爬翻到池外, 带了一地的湿漉漉:“不管你是谁, 赶紧从尊上身体里出来!”
帝江:“……”
“我我我警告你啊, 你附身的这个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如果被他发现你占据他的身体, 他肯定会把你打到灰飞烟灭!”乐归一边警惕,一边偷偷瞄殿门, 随时准备逃出去。
帝江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以为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而不是在跟自己耍机灵。
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吃见这么真心实意欠揍的人。他闲散地抬起眼眸,再开口难得带了几分真诚:“找死呢?”
乐归:“……”
“滚回来。”他慈眉善目。
【看起来……好像没有被鬼附身。】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慢吞吞回到池子里。
“……尊上,你真得给屋里放张床了,整天泡水里睡觉湿气多大啊。”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帝江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嗯,话题转移失败。】
乐归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试探性地近一点、再近一点,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坐回了他腿上。
帝江:“……”
“尊上,你真要娶我吗?”她眼睛亮晶晶。
帝江:“嗯。”
“太好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乐归真诚承诺。
帝江:“但你得先帮本尊做件事。”
乐归:“我不同意。”
帝江:“……”
【王八蛋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拿王后之位当诱饵,肯定是想坑我。】
乐归露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天,也缓缓勾起唇角,随着表情而动的是双手,修长又冷白的手指轻易就扣上了乐归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
“我开玩笑的,尊上您说,想让我做什么,我万死……”乐归本来想说万死不辞,话到嘴边又想到这人脑回路不太正常,她要是说万死不辞了,他可能真的会让她万死不辞,“万、万事小心,争取完成任务。”
不管什么时候,识时务都是一种让人非常满意的美德,帝江放开她的脖颈,双臂慵懒地搭在池边。
乐归讨好地揪住他一点点衣领:“尊上,您想让我做什么呀?”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打个响指,水温又升高了些,乐归舒服得挺了挺腰,“知道三界试炼大会吗?”
“知道。”乐归老实点头。
三界试炼大会每千年举行一次,三界挑选最优秀的弟子进行比拼,弟子们在比赛的过程中取长补短互相学习,可以精进修为是一方面,赢的人还能拿到各仙门仙家的丰厚奖励。
帝江本来还想解释,听她说知道后意外地看她一眼:“你一个凡人,知道的还挺多。”
乐归谦虚一笑,内心狂妄:【我可是穿越者,穿越者无所不知!】
又犯病了,帝江一脸平静:“你去参加。”
乐归:“……啥?”
“嗯。”
“……”
夜幕森森,雾气弥漫。
漫长的沉默后,乐归委婉提醒:“虽然三界试炼大会的名字是三界试炼大会,但魔界好像从第一届开始就没有参加过。”
“嗯,现在有了。”帝江淡定回答。
乐归:“……参加的人都是仙凡两界最优秀的修者,我就是一个凡人。”
“拔得头筹之后,你就是本尊的王后。”帝江依然淡定。
【真是好大一张饼……合着不止要她参加,还得拿第一是吧?!】
他的要求太荒唐,乐归都差点气笑了,她也没说话,起身就往池子外走。
“干什么去?”帝江语调散漫。
乐归:“回前殿,和小女孩鬼双宿双栖。”
【厉鬼算什么,哪有活阎王可怕。】
“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再打几十根困魂钉,让你变得跟她一模一样怎么样?”帝江似乎在与她商量。
乐归扭头回来,第二次主动坐到他腿上,一脸好奇:“尊上,你见过那个鬼啊?”
“别转移话题。”帝江轻易就看穿了她。
乐归顿时苦了一张脸:“尊上!你让我参加三界试炼大会跟让我去送死有什么区别!我要是死了谁还陪您说话泡澡解闷啊!”
帝江:“本尊不会让你死。”
乐归的哀嚎声瞬间低下来。
帝江:“本尊还会让你拿第一。”
乐归的哀嚎声又低八度,满脸怀疑地看着他。
帝江:“拿了第一之后,本尊让你当王后。”
乐归:“……”
“去吗?”帝江问。
乐归:“去!”
答应得太快,乐归都感觉自己觊觎王后之位了,清了清嗓子又问:“尊上,为什么今年突然想参加试炼大会了啊,还是让我一个凡人去参加。”
“也没什么,只是想换个玩法。”帝江玩味道。
乐归看着他狭长的眉眼,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好吓人哦。
这一晚乐归是在池子里睡的,清早醒来时下意识翻个身,整个人都滑进了水里,吓得扑腾扑腾好几下才勉强坐起来,再看偌大的宫殿里,帝江已经不见踪迹。
不得不说忘还泉的母器确实有点东西,她泡了一晚上
没泡浮囊不说,反而整个人精神奕奕……就是一个人醒来有点可怕,乐归笨拙地从池子里爬上来,飞一样地跑掉了。
帝江也不在前殿,几只幽泞正无聊地凑在一起小声唱歌,荒腔走板语调奇怪,乐归无视它们,飞快地跑到先知镜跟前,附地菜还在镜子上别着,一晚上过去看起来有点蔫。
乐归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盯着镜子里的桔梗问:“你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桔梗在还裂着的镜面里摆动枝叶:“我该看见什么?”
“比如……”乐归警惕地看一眼四周,确定艳阳高照后压低声音:“一个浑身血的小姑娘厉鬼。”
桔梗摆动枝叶的动作突然停了:“你看到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乐归更紧张了。
桔梗沉默半晌,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赶紧逃命去吧。”
“什么意思?”乐归惊了。
桔梗语气更加低沉:“她是存活了上万年的厉鬼,传说只要看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用头发活活勒死,你昨天没死是运气好,不代表你今天不会死,如果现在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乐归瞳孔颤动:“以、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殿里有这东西?”
“你也没问啊。”桔梗相当坦然。
乐归:“可是……”
“啊!”桔梗突然尖叫。
乐归抱头:“啊!!!”
一只脚已经迈进殿内的帝江突然停下,不悦:“发什么疯。”
主心骨回来了,乐归一路啊啊啊扎进他怀里,一抬头眼泪汪汪:“尊上救我!”
帝江抬眸看向先知镜。
“开个玩笑而已,”桔梗摊摊叶子,“她还当真了。”
“……什么意思?”乐归还有点没缓过劲来。
帝江将她从怀里拎开:“一个时辰后出发。”
“去哪……啊,试炼大会,这就走了啊,”乐归后知后觉,看一眼外头艳阳高照,总算从恐怖的余韵里缓过劲来,“早点走也好,可以离鬼远点,那我先去跟橘子道个别。”
说罢,就直接跑了,结果因为跑得太快,差点被门槛绊个大马哈。
“本来就不聪明,被你一吓更蠢了。”帝江语气不明。
桔梗很是无辜:“谁知道她连你都不怕,竟然会怕什么厉鬼。”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乐归急匆匆赶回苍穹宫时,帝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还是经典的黑红搭配,但这一次穿得更规整了,少了几分浪荡气,多了一分禁欲。
【哦豁大靓仔,漂漂亮亮的大靓仔,这身衣服好适合扒下来哦。】
乐归心里荡漾着凑了过去:“尊上,我们走……啊!”
一句话没等她说完,便被某人揽住了腰,接着天地旋转扭曲,她只觉翻江倒海昏沉难受,等双脚再次落在地面时,直接面条菜一样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呕……”
帝江嫌弃地后退一步,掏出一样东西丢在她身上。
乐归晕晕乎乎拿起来:“这什么?”
“参赛玉简,上面已经印了你的名字。”帝江蹙眉盯着她,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大哥我是干呕,干呕!没吐!】
乐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凡间。
同样是太阳,魔界的悬日总是透着一股阴冷,就算有暖意也处处违和,而凡间的艳阳高照就真的是艳阳高照,晒得人身心愉快。
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什么郊区,周围都是树和农田,羊肠小路五六条,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乐归抓住玉简刚要站起来,又一个东西扔在了她裙摆上。
这次是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
乐归拿着铜镜柄照了照自己的脸,莫名其妙:“这又是什么?”
“我是你爹。”铜镜里浮现一支桔梗,阴阴沉沉说了句。
乐归把镜子往地上一扔,顺便踩一脚。
铜镜:“……”
“合欢宗小畜生,信不信我杀你全家!”桔梗暴躁捶镜。
乐归无视它,跳起来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尊上,我们走吧。”
“本尊要去办点事,兵分两路,你去递交玉简,”帝江扫了她一眼,“报完名来找我。”
“小畜生@#¥%&……”
“什么?我要自己去交玉简报名?”乐归大惊,“我一个人吗?我就是个凡人啊尊上!你留我一个人你放心吗?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你啊,我甚至不知道交玉简的流程是什么!”
“小王八蛋@#¥%&……”
帝江:“先知镜会告诉你。”
“……所以我不仅要和你分开,还得带着这面讨人厌的镜子?”乐归只觉天都塌了,“它能保护我吗?它甚至连骂人的词儿都没几套新的!”
“小畜生我骂你祖宗十八辈@#¥%……”
“你看,”乐归摊手,“翻来覆去就是这些。”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
帝江一脚踩在镜子上:“那你跟我一起去?”
镜子:“……”
乐归直觉告诉自己,他要办的事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果断妥协:“我觉得跟先知镜搭伙也挺好的,尊上再见!”
帝江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转眼消失于虚空之中。
“尊上好厉害,其他人都腾云驾雾坐飞机,他直接任意门了。”乐归蹲下,跟刚被踩了一脚的镜子说。
镜子冷笑:“他已经走了,你拍再多马屁都没用。”
“知道优秀员工跟普通员工的区别吗?”乐归突然问。
镜子一愣:“什么?”
乐归委婉地笑了笑,镜子本能地想骂人,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顺便掐了一朵小野花别在镜子细小的耳圈上。
“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直到和尊上重逢之前,就好好相处吧。”乐归现抛出橄榄枝。
镜子:“做梦!”
乐归扭头开始挖坑。
镜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把你埋起来,看看来年能不能长出更多嘴贱的镜子。”乐归头也不抬。
镜子:“……”
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镜子沉默半天后,给她指了一条路:“试炼大会在这边。”
乐归满意地停止了挖坑行为,朝着镜子指的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乐归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环境沉默良久,问:“怎么还没到?”
镜子也是沉默,半天才反问:“你怎么用走的?”
“我一个凡人不用走的用什么,用法器吗?”乐归反问。
一人一镜对视半天,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乐归:“……从这里到试炼大会有多远?”
镜子:“不远,六百多里地。”
乐归:“什么时候开始停止递交玉简?”
镜子:“两天后。”
【两天后……也就是说,我要两天之内走完六百里路。】
乐归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最后会怎么样?”
镜子已经麻木了:“他会杀了我们。”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肯定会杀了她们。
乐归深沉望天:“逃吧,我们。”
镜子:“……”
不知道先知镜是什么想法,反正乐归把它往怀里一揣,开始蹲在地上规划逃跑路线了,拿着一根树枝子划来划去,力求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完整的逃跑计划。
“你划什么呢?”
头顶突然传来好奇的声音,乐归头也不抬:“逃跑路线啊,你想好没有,要不要跟我一起跑?”
“为什么要跑?”
“当然是因为……”
这不是镜子的声音啊,而且镜子在她怀里,声音却是从头顶传来的……乐归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突然和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对视了。
“因为什么?”少年不解,眉上一颗红痣很是漂亮。
乐归盯着他的红痣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
少年被她盯得脸有点红,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靠太近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后退一步行礼:“在下李行桥,是敬月宗的弟子,方才看到道
友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念念有词,实在好奇便过来看看,若有冒犯还请道友见谅。”
“李行桥,李行桥……”乐归默念两遍他的名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叫李行桥?敬月宗那个李行桥?!”
“是、是啊,道友认识我?”李行桥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懵了。
乐归闻言,突然笑了。
认识,她可太认识了!《至尊》这本书的男主嘛,那个金手指比她腰还粗、亲手锻造了第二个无量渡的男主嘛!
第 23 章
平日几乎没什么人的渺茫山, 随着三界试炼大会的报名开始,随处可见白衣飘飘的仙门子弟结伴出行。
山脚下,附近居住的山民纷纷跑来摆摊, 卖的虽是凡间常见的那些东西, 但对于久居宗门不外出的弟子们而言, 却个个都是新鲜的玩意儿, 每一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附近的山民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 拿着一个劣质小叫嘴儿, 都能面不改色地报出五两黄金的价格。
但热闹只属于山脚,越往上走,灵雾便越重,雾中穿行的人也越少,而在雾气之上,一座巨大的空中楼阁悄声矗立, 以绝对的高度俯瞰众生。
楼阁名唤登天阁,是大会期间天界帝君和各仙门宗主休息的地方, 寻常弟子连看一眼都是对尊者们的不敬, 非召更是不敢靠近半步。
平日总是歌舞升平的楼阁内, 此刻却是一片肃杀。
帝江慵懒地坐在本该属于仙界帝君的软榻上, 原本穿得还算规整的衣裳不知何时又散开了, 靴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消瘦的脚随意地踩在地上, 脚尖上还染了一抹血迹,在苍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垂下眼眸, 动作懒散地拿起酒盅,看到酒水也掺了血红后嫌弃地蹙了蹙眉, 放下后又将手指在软榻上擦了擦,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堂内敢怒不敢言的众人。
“本尊难得来凑个热闹,你们就摆出这样一副死人脸来欢迎?”他语气平平,倒不像是不满。
一个跪坐在地上抱着无头尸体的女人恨恨看向他,却在他眼神扫过来的瞬间又懦弱地别开脸,连身体都开始颤抖。
“尊上愿意来参加试炼大会,自然是要欢迎的。”仙界帝君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抚着胡须打破了沉默。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赶紧行礼:“恭迎尊上参加试炼大会。”
“尊上愿意来,是试炼大会的荣幸。”
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地上那些尸体全都是石头,而不是这些人的同门。帝江玩味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自己都因为场面过于虚伪而闭嘴,堂内这才重新安静。
关键时刻,还得仙界帝君主事:“尊上不是一向喜欢清静,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来试炼大会了?”
“不行?”帝江抬眸。
仙界帝君讪讪:“自然是行的,如今有尊上光临,三界试炼大会总算是名副其实了。”
帝江勾了一下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楼阁内的气氛莫名凝重,倒是帝江一脸淡然,从桌案上挑了个新酒杯重新斟酒。堂中众人无声用眼神交流,却谁也不敢上前说话,最后只能寄希望于仙界帝君。
帝君轻咳一声,不自觉又抚了一下白胡子:“老朽闭关三百年,一出关就听说了灭魂阵那事,掺和的仙门妄图以此动摇三界和平,当真是不知死活,老朽心中震怒,无论如何也要替尊上讨回公道。”
帝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伤了本尊的人都死完了,你还替本尊讨什么公道?”
“……是呀,人都死完了,”天界帝君尴尬地笑了一声,“有道是人死债消,尊上你觉得呢?这这这试炼大会眼看就要正式开始了,若是尊上愿意共襄盛事,我等一定感激不尽。”
帝江小酌一杯,觉得不太好喝,顺手把杯子一丢。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啷啷声,在座的众人心肝都跟着颤了颤,气氛愈发沉重。
“本尊如今,真的只是来凑个热闹。”言外之意,是不会在试炼大会上大开杀戒。
魔界之主霸道嗜杀反复无常,却一向说话算话,众人此刻听到他的保证,顿时松一口气,堂内的气氛也松泛许多。
“尊上如此大度,实乃我辈之榜样。”
“多谢尊上不与我等计较灭魂阵之事,待试炼大会结束,我等一定有厚礼奉上。”
“尊上难得来试炼大会,不知是否有魔界弟子参加?”
明明已经拍过一次马屁了,也知道了什么叫尴尬,可便宜话还是张口就来。帝江看着他们一个个虚伪讨好的表情,思绪突然岔到乐归身上。也不知道她现在报了名没有……已经分开两天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报名处了,想来今日就会来找他。
爬也该爬到报名处的乐归此刻正趴在冲浪板一样的东西上,晃晃悠悠飘在离地一米远的高度,被李行桥用一根绳子牵着往前走。
“还得多久才能到啊?”她生无可恋地问。
李行桥擦了擦脸上的汗,好脾气地回答:“照我们这个速度,差不多再走个七八天就行了。”
还有三个时辰就报名截止的乐归:“……”
毁灭吧,这个世界!
时间回到两天前。
“……道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李行桥一直被盯着看,脸上忍不住起了一层薄红,连眉上的痣都更清晰了。
乐归轻咳一声:“没、没事。”
突然想起这个时间线上的男主才十六岁,刚拜入敬月宗没两年,修为大概是……炼气?
嗯,距离能徒手炼出无量渡的实力,目前还差十万八千里。
李行桥就看着她突然欣喜激动又突然眼神黯淡,不由得多问一句:“道友,我看你刚才一直念念有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是……”在计划逃跑路线。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突然眼睛一亮。
对哦!男主现在是炼气水平,虽然没办法帮她做出无量渡,但可以带她去苍茫山啊!
【好耶,不能逃了耶,去苍茫山!交玉简报名!等着帝江帮我开挂拿第一,然后回魔界当王后继承无量渡回到现实世界,计划通!】
乐归看着李行桥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
“……道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故了?”李行桥忍不住后退一步。
乐归眨了眨眼睛,突然好奇:“我是凡人,没有修为,你怎么知道我是道友,而不是普通百姓?”
“道友装凡人装得很像,但你身上的衣裙是上阶之品,可不是凡人会有的东西。”十六岁的李行桥模样英俊漂亮,一颗红痣亦正亦邪,却透着一股老实巴交的味儿,乐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乐归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裙,刚才蹲在地上又是刨坑又是画画,此刻竟也一点灰尘都没有。
“配穿这种法衣的人,修为一定不低,我、我是不是该唤您一声前辈?”李行桥越说越尊敬,看她的眼神里都透着崇拜。
乐归:“我真是凡人。”
李行桥:“?”
“真的,”乐归满脸真诚,“凡得不能更凡的凡人。”
“那这衣服……”李行桥迟疑。
【无忧宫的工作服。】
乐归倒是想说实话,但想想仙凡两界对魔界的态度好像不怎么友好,只能含糊地清了清嗓子:“宗门发的。”
“道友的宗门真是丰盈!”李行桥肃然起敬。
乐归:“……”
眼看他又要问自己隶属什么宗门,乐归赶紧转移话题:“我现在要去苍茫山找……找宗门汇合,你能带我一程吗?”
“没问题,”李行桥答应一声,手指结印往地上一指,地面上就出现一块冲浪板一样的东西,自己先一步站上去,“道友请。”
乐归跟着上去:“真是太谢谢了!”
“区区小事,不必道谢,”李行桥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了,苍茫山现在已经改名渺茫山,你去了之后千万不要叫错。”
“改名?”乐归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改名?”
原文里那地方就叫苍茫山啊。
“都怪帝江那个魔头,”李行桥提起此事忍不住皱眉,“他低云峰上的主殿名唤苍穹宫,便霸道到不准任何地方跟他一样,苍茫山也只好改名渺茫山。”
“……苍茫跟苍穹也不是一个词儿啊,就撞了一个字。”渺茫山,听起来透着一股希望渺茫的不吉利感。
李行桥:“所以说他是魔头呢,魔头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
【难怪原文里这座山还叫苍茫山,合着是因为帝江死了又改回来了啊。】
“是挺不讲理,”乐归深感认同,并庆幸她没说出自己和帝江的关系,“不聊他了,我们赶紧走吧。”
李行桥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开始结印,乐归察觉到脚下的‘冲浪板’动了,赶紧站稳扶好准备出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乐归低头看看蠢蠢欲动却动不了的冲浪板,再回头看看用力到脸都红透了的俊美少年,静默三秒后问:“这东西是贴地飞行?”
“……道友别急,我这飞行法器平日载两个人是没问题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动不了了。”李行桥说着话,自己也感觉困惑。
一直没说话的镜子幽幽开口:“因为现在法器上是三个人,蠢货。”
乐归一惊,下意识看向李行桥,李行桥却好像没听到,只是专心研究自己的法器出了什么问题。
“看什么看,我说话他又听不到,”镜子不耐烦,“别跟他浪费时间了,这破法器载不动三个人。”
“你也算人?”乐归还在惊讶镜子刚才的‘三个人’言论。
李行桥茫然抬头:“你……在骂我?”
“当然不是,”乐归一脸无辜,“你听错了吧,我没说话呀。”
“没有吗?”李行桥不解,“可我总感觉听到了。”
“没有,真的没有。”乐归又露出无害的笑容。
李行桥信了,继续研究法器。
乐归趁他不备跳下法器,走到一旁小声问镜子:“你一破镜子没有三两重,法器怎么可能载不动?”
“你有没有常识,你以为我只三两重,是因为我只让你感觉到三两重,实际上重量比你轻不少多少”镜子冷笑,“这么低阶的飞行法器,还破成这样,自然承载不住三人的重量。”
“所以……我只要把你扔在这里,就可以按时报名了?”乐归若有所思。
镜子:“……”
她把镜子从怀里掏出来就要扔掉。
镜子:“你以为主人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
乐归手一停。
镜子:“你以为我真的只会回答问题?”
乐归开始犹豫。
镜子:“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你想扔就扔吧。”
乐归默默把镜子放回怀里:“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是可以相互托付后背的战友,我怎么可能轻易就抛弃你呢。”
镜子:“呵。”
李行桥还在研究法器出了什么问题,乐归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正要告诉他别白费力气了,他突然信心满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道友我们出发吧。”
乐归:“……”
虽然不太相信,但她想了想,还是不忍打击小朋友的信心,于是果断站了上去。
十秒钟后,她跟勉强飞高半米的冲浪板一起摔在地上,崴了脚。
回忆结束,乐归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脚,再看看牵着冲浪板走的李行桥,又一次无语叹气。
听到叹气声的李行桥有点不好意思:“道友别急,我再加快些脚程,说不定可以提前一天到。”
他判断有误,才让乐归崴了脚,心里愧疚得很。
乐归看着任劳任怨做了两天牛马的少年,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提前一天也来不及了,待会儿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就不去了。”
“为何不去?”李行桥惊讶,“试炼大会要举办将近一个月呢,我们就算迟些到,一样也能长不少见识。”
乐归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还有两个多时辰报名就结束了,我还去干吗?”
李行桥愣了愣,正要再劝劝她,突然意识到不对:“你要报名?”
“嗯啊。”
“报名需要递交玉简,没有玉简报不了名。”李行桥委婉提醒。
乐归:“我有啊。”
“你?有?那东西只有排名前十的仙门有,而且每个仙门分到的都十分有限,只会给实力最好的弟子,你明明说你是凡人……”李行桥更震惊了,看到她淡定的模样,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你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前辈!”
“……想多了,我要不是凡人,至于脚扭到这么久都不治?”乐归持续生无可恋。
李行桥一想也是,随即又不解:“你既然是凡人,为何会拿到玉简?”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啊。乐归心里叹息一声,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说出来:“就……遇到一些机缘。”
奇幻小说,什么都能用机缘解释,且大家都默认再追问下去就没礼貌了。
果然,李行桥恍然地点了点头,便识趣没有再问。
虽然参加试炼大会的只能是仙凡两界的佼佼者,但大会本身向来欢迎所有人观摩学习,他就是没资格参加但跑来学习的其中一个,他以为乐归也是,但没想到人家有玉简,是正经要深度参与的弟子。
“试炼大会汇集仙凡两界最有天赋的弟子,据说不论修为高低,只要有幸参与就一定会有所顿悟,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李行桥越说越沉重,好好的漂亮小少年,眉间愣是夹起一道山川。
乐归:“……你这语气,怎么像在吊唁。”
怎么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对她三鞠躬了。
“道友,都是我不好,害你不能按时报名。”李行桥愧疚得都快哭出来了。
乐归这才明白他在难过什么,赶紧哄人:“没事没事,我一个凡人,就算不崴脚也不可能两天走六百里啊,所以报不上名也不是你的错……啊,反正我也来不及了,不如你拿着玉简去参加吧,听说试炼大会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就算是筑基修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干脆去试试呗。”
【要是能直接顿悟成一代大佬,别忘了给我做个无量渡。】
“我害你不能参加试炼大会,你还要把玉简送给我?”李行桥彻底愣住了,英朗的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
乐归掏出玉简:“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
【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挑一条顺眼的路逃跑。】
李行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要!”
“玉简上已经刻了你的名字,除了你谁都不能用了,除非你死了玉简重新认主……”镜子说着,突然幸灾乐祸,“你竟然就这么把玉简拿出来了,就不怕他为了参赛直接杀了你吗?炼气期再废物,也总强过你这个灵根都没有的凡人吧。”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乐归无语。
李行桥:“啊?”
“没事,不是说你,”乐归把玉简重新收好,“刚刚想起玉简上已经刻了我名字,没办法送给你了。”
“那就好,你仔细保管,我想办法在报名截止前把你送到地方。”李行桥说着,眼圈又有点红,“萍水相逢,道友竟然想送我这么珍贵的玉简,我一定要把你及时送到。”
“这蠢货竟然不想杀人越货?他是不知道报名之前规则允许互相夺掠玉简、只要杀了人玉简就归他了吗?”镜子不可思议。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啊,这可是男主,修魔之后还心存善念的男主!乐归无视镜子,对李行桥的话有点好奇:“你打算怎么送我?”
一刻钟后,乐归看着前面拖着绳子拼命奔跑的李行桥,第一次对他男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不是……走路变跑步,这就是他想的办法?】
“蠢死了……”镜子感觉生活无望。
乐归也是目瞪口呆,好在她震惊的
时间没有持续太久,男主的主角光环突然出现——
这种荒郊野岭,他竟然遇见了几个同样是来凑热闹的同门师兄。
李行桥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行礼。
师兄们互相对视一眼,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严厉:“活儿都干完了吗?怎么擅自跑出来。”
“都干完了,”李行桥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是得了空才来的,没敢玩忽职守。”
“干完了就可以跑出来了?”师兄还是不悦,“你就不能自己再找点活儿干?若是人人都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那宗门还如何发扬光大?”
【……这是什么工贼发言。】
虽然原文对男主的前期经历着墨不多,但寥寥数笔里也能看出男主在敬月宗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仅每天要尽行繁重的劳动,还没有人教他该如何修炼,而且处处受挤兑,连飞行法器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才轮到他。
他自从到了炼气之后,接下来大几十年都没有筑基,要不是二十七岁那年运气好,无意间吃了一颗驻颜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容颜和年纪都停止了衰老,估计到百年后开始剧情时,已经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了。
那边几个人还在训斥李行桥,李行桥低着头任他们说,只偶尔偷偷给她传递一个‘马上就能走了’的眼神。
乐归:“……”还真是小太阳,都这时候了还操心她呢。
几个人斥责半天,总算看见破烂飞行法器上的乐归,或者说是现在才假装看到,之前都是故意无视。
“这位是?”虽然没从乐归身上探到半点灵力,但看到她穿着上阶法衣,众人还是稍有谨慎,语气也恭敬些。
乐归知道多说多错,只对他们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
她这一笑,显得更高深莫测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准。
正僵持时,李行桥站出来了:“是我刚结识的一位道友,现下出了些状况,暂时不能使用灵力,诸位师兄可否帮忙带我们一程?”
这个时期的男主虽然很容易相信人,但好歹也有点心眼,没有直接道出乐归凡人的身份,更是提都没提玉简一句。
到底是仙门弟子,受的是正面教育,只要没有涉及巨大的利益,帮个忙也不算什么。众人又随口训了李行桥几句,便把‘冲浪板’绑在了他们的飞行法器后面,咻的一下冲上了天。
乐归没想到他们说走就走,差点从冲浪板上摔下去,还是李行桥及时扶住她,待飞行稳定之后,两人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渺茫山了,”李行桥总算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漂亮的牙齿,“道友,一切都来得及。”
乐归看到他的笑,也忍不住笑了。
现在的男主年仅十六,比她还小几岁,换算到现实世界,最多是高一的学生。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头发也只是胡乱束起,但眉眼间的青春感却是十足,像个漂亮又有活力的邻家弟弟。
【跟帝江那狗男人完全是两种风格啊!】
“要移情别恋了?”镜子突然问。
【移你大爷的情别你大爷的恋。】
当着李行桥的面,乐归不方便跟它说话,只能在心里问候一句。
敏感的镜子:“你是不是骂我了?”
乐归一脸无辜。
敬月宗这些外门弟子的飞行法器虽然也不怎么样,但相比李行桥的破板子已经是在天上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走完了剩下的路,直直降落在渺茫山山脚。
距离报名结束还有一刻钟,负责登记玉简的几名弟子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李行桥顾不上跟师兄们说话,背起乐归就往登记处跑,师兄们只觉莫名其妙,等乐归拿出玉简上交时脸色才变了。
这个女人竟然有玉简,她竟然有玉简!想起她刚才连灵力都用不了、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抢走她的玉简,众人神情愈发难看。
乐归和李行桥还没高兴三秒钟,便有人冷着脸道:“行了,人已经送到了,还傻站着干什么,该去和其他同门汇合了。”
人到了陌生环境里,都习惯找自己认识的人抱团,所以即便不是一起出来的,到最后仍然是同宗门的住在一起。
李行桥闻言,当即要朝他们走去。
乐归赶紧拉住他,一边偷瞄那几个外门弟子,一边小声道:“你确定要跟他们走吗?”
男主隐瞒了她有玉简的事,害得他们错过了这次‘机缘’,她有点担心男主会被这几个货报复。
李行桥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对她有些抱歉:“道友的脚伤还未好,按理说我该同道友一起的,但是……”
他为难地看一眼同门师兄们。
“我歇两天了,走路不成问题,”乐归当着他的面晃了晃脚腕,“倒是你,我怕他们会报复。”
李行桥明白她的好意,一时笑得更加开朗:“我当时也是为了道义,师兄们会理解的。”
【……行吧,这孩子还没遭过社会的毒打,不知道人心险恶。】
乐归心里叹息一声,再开口故意抬高了声音:“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和你的诸位师兄,我那师门一向有恩必报,待我见了师父,定会让他以重礼相酬。”
“道友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李行桥赶紧推脱,只是话还没说完,那边几人一听有利可图,就纷纷围上来了。
“你打算如何酬谢?”他们都是外门弟子,没天赋没资源,就连手里能用的法器,也都是内门弟子挑剩下的,不出意外这辈子也都只能捡这些剩下的,一听乐归说要重礼相酬,顿时顾不上找李行桥算账了。
乐归一脸淡定:“自然是非常重的礼,只是我现在身上没有,得等见了师父才行。”
“道友可真是太客气了,”带头的哈哈笑了两声,又赶紧问,“不知是否有幸可以拜见尊师?”
李行桥因他言语间的贪婪皱起眉头。
乐归扫了对方一眼,将帝江目空一切的劲头学了个三成,顿时看得那人心里咯噔一下。
“李道友,咱们有缘再见。”乐归忽略那几人,笑着跟李行桥道别。
李行桥歉意地笑了笑,正要说不需要什么谢礼,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相当了解他的师兄们找借口拖走了。
“试炼大会要一个月才结束,道友咱们早晚会再见的!”有人急切地道别。
李行桥:“等等……”
“等什么等,该去找其他人汇合了。”那人粗暴打断。
看着李行桥被强行拉走的背影,乐归突然想起他在小说后期一跃成为三界第一强者,这些人要么早就入了轮回,要么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感慨。
【人啊,谁也不知道谁以后会突然发达。】
“半刻钟。”镜子幽幽开口。
乐归一愣:“什么?”
“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刻钟,”镜子幸灾乐祸,“怎么,真移情别恋了?不想做王后了?”
乐归对它的调侃不以为意,反而想起自己曾在帝江的记忆里,看到帝江问它这世上还有谁可一战,它说没有,但将来会出现一个天才,不过和他比还是差了一点。
一个天才……乐归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问:“镜子,你难道不觉得他很特别?”
“特别招你喜欢?”镜子反问。
乐归:“……”验证完毕,这货确实是什么都知道点,但知道的不多。
镜子见她不说话,再开口有些惊讶:“真让我猜中了?”
乐归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把镜子掏出来。
镜子被衣服捂两天了,好不容易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没想好今天以什么花示人,就听到她笑眯眯道:“再这么胡说八道的话,把你埋掉哦。”
镜子:“……”
虽然一直嘴贱,但也知道乐归这么短的时间里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在接收到
她的威胁之后,就识趣不再说话了。
“我们接下来该干嘛?”乐归面对人来人往的山脚,难得生出一丝迷茫。
镜子:“找主人。”
“去哪找?”乐归问。
镜子刚想说我怎么知道,旁边经过的两个白衣小姑娘就发出了惊呼。
“真的吗?潜江山和萝织宫的宗主都被杀了?”小姑娘一号捂嘴问。
乐归和镜子同时沉默。
小姑娘二号点头:“何止他们,还有其他几位尊者,但凡是在灭魂阵里跟他交过手的,都被他杀了,那血流得满地都是,还化作一场血雨落在了半山腰,当场就吓破了一个金丹期修者的胆。”
“太嚣张了,就没人制得住他吗?”
“倾两界之力锻造出的灭魂阵,也没能伤得了他,哪还有可以制住他的,你没看仙界帝君都没敢说什么吗,这都几天了,还在阁内陪着那位呢……”
小姑娘们渐渐走远,镜子把那句我怎么知道咽回去,重新回答乐归刚才的问题:“去登天阁找。”
乐归:“……”谢谢哦,我又不聋。
“原来他要办的事,是秋后算账。”镜子若有所思,“既如此,一个人来就是,为何还要让你报名参赛?”
“他说想换个玩法。”乐归搓了搓胳膊,总感觉自己处境不妙。
镜子却突然来了兴致,不住催促她赶紧出发。
“登天阁在哪?”乐归多嘴问一句。
镜子:“山顶。”
乐归顿了顿,默默仰头往上望。
苍茫山不愧是苍茫山,虽然暂时被迫改名为渺茫山,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山顶,也很难教人觉得它渺茫。
一刻钟后,乐归拿着法衣换来的银子,买了一条普通布裙换上,又拿着剩下的银子出现在卖炸糕的小摊前。
“一件上阶法衣只换了凡间的三千两银子,连块灵石都没捞着,真是蠢到没边了。”镜子阴恻恻嘲讽。
乐归:“店家,炸糕多少钱一块。”
“十两银子。”摊贩狮子大开口。
乐归:“十两能买你的命。”
摊贩:“……”
镜子:“……”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凡人,不是人傻钱多的修者。”乐归冷笑。
人傻钱多的修者们耳聪目明,听到这句话纷纷回头,惹得其他小贩都生出危机,眼神示意摊贩赶紧把这人打发了。
“……本来就是十两银子一块,看你一个凡人小姑娘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凑热闹也不容易,我就送你一块好了。”摊贩手脚麻利地给她装了一块。
乐归优雅地伸出三根手指。
摊贩一咬牙,又加两块。
乐归也没白要,丢下几个铜板才拿着炸糕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咬一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么多天了,这么多天了!”乐归哽咽,“我终于又吃到了凡间的食物!”
“至于么,”镜子无语,“你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才把法衣给卖了?”
“当然不是,你没听那些人说嘛……”乐归突然警惕闭嘴。
镜子:“……大胆说,我给你加了屏蔽结界,旁人除非靠你三步之内,否则听不见你说什么。”
乐归这才放心:“你没听那些人说嘛,尊上一来就杀了那么多人,明晃晃的招仇恨,我那衣服虽然混在一堆白衣服里平平无奇,但总有眼尖的会发现是无忧宫工作服,你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下场怎么样?”
这比赛说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杀人夺简去报名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可见也没那么和平,真要是被人打死埋了,估计帝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镜子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闻言还愣了愣:“我还以为你只是想吃油炸糕了,没想到竟然也有点脑子。”
【不好意思,我确实只是想吃油炸糕了,早知道不收钱,我就不卖衣服了。】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捧着油炸糕继续吃。
镜子听着她吃东西的声音,竟也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好吃吗?”
“好吃,你要吃吗?”乐归大方邀请。
镜子:“……我一面镜子,怎么吃东西。”
“那你闻闻?”乐归又问。
镜子这次不说话了,乐归便趁四下无人,把油炸糕贴到了镜面上。
片刻之后,镜子里现出一朵郁金香。
“闻到了吗?”乐归问。
镜子:“……嗯。”
乐归嘿嘿一笑,继续晃头晃脑吃东西,山风清凉,吹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时带来些许雾气,她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不远处漂亮的小仙子们讨论哪个香包好看,舒服得昏昏欲睡。
“有时候挺搞不懂你的。”镜子突然开口。
乐归回神:“什么?”
“吃饱了吗?是不是该去找尊上了?”它突然转移话题。
乐归叹了声气:“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但我的脚你也知道,虽然休息了两天,虽然目前勉强能正常行走,但爬这么高的山还是过于费力了。”
“你就是贪玩不想去找他。”镜子一针见血。
乐归:“听说到晚上的时候有卖花的,好多好多种花,鲜艳欲滴,含苞待放,你不想看看?”
镜子:“……”
“你要实在不想就算了,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其实他只说了报完名去找他,但没说报完名立刻就得找他。”镜子发出深沉且低哑的声音。
乐归低头看向镜子里的郁金香。
狼狈为奸。
转眼夜深,登天阁中,平日被所有人高高捧着的仙界帝君和一众宗主,如今像在站岗一样分列大堂两边。接连跳了三天的仙子们精疲力尽,好几个动作都差点出错,乐师们的手都快弹出血了,琴音哆哆嗦嗦不成音调,侧卧在软榻之上的男人闭着眼眸,全然没有叫停的意思。
就在乐班以为自己要累死在这里的时候,男人突然抬起眼眸:“都滚。”
“是。”
乐班生怕他反悔,马不停蹄地滚了,楼阁之内总算静了下来,仙界帝君一众人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竟然觉得有点羡慕。
帝江无视还留在阁内的众人,慢悠悠地斟了杯酒却不喝,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不会蠢到迷路了吧。
第 24 章
夜晚的渺茫山脚比白天还热闹, 各宗门的小弟子们为了炫技,用灵力做成各式可以照明的小东西,有的是像萤火虫一样的星点, 有的是白雾蒙蒙的云朵, 也有的干脆就做出一个灯笼, 挂在大路两旁的树枝上。
托他们的福, 四处都是亮堂堂的,凡间的小贩们就在这些亮光处摆摊卖东西, 叫卖声比白天还要起劲。
“奇怪, 怎么看到的都是凡间的修仙子弟,仙界那些人呢?”乐归四下张望,“还是说我眼神不好,有仙界的人也看不出来。”
“仙界自视甚高,自然不屑于和凡间修者同逛一条街,”镜子轻嗤一声, “他们傲慢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也是,凡间修者要历经千辛万苦, 才能飞升成仙, 而仙界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是仙人躯体, 会傲慢些也正常, ”乐归仗着镜子给她下了屏障, 说话也无所顾忌, “可是生而为仙, 也不代表他们的实力就天生比凡间修者强吧,否则举办试炼大会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个小畜生, 倒是比大多数仙界之人通透。”镜子难得夸奖。
乐归回夸:“你一面破镜子,不也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么。”
镜子:“……”
眼看又要吵起来, 乐归一秒转移话题:“你看那几个人,他们穿的衣服都不一样,看起来好像也不认识对方,为啥在互相打量完之后就开始互称师姐弟了?”
“自然是认出彼此是同一门派的。”这种小事还要解释,镜子没好气道。
乐归:“所以是怎么认出来的?”
“每个仙门收弟子时,都会给弟子注入一点本宗门的灵力,虽然灵力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能让自家弟子
彼此认出对方,以免在远离宗门的地方,因为彼此不认识发生什么自相残杀的蠢事。”镜子解释。
乐归仔细想想,好像自己被收编进合欢宗的时候,还真被大师姐点着脑袋注入了点什么,只是没什么感觉,她就没当回事,哪像那天在池子里,帝江突然给她注入灵力,然后……
“你脸红什么?”镜子敏锐地问。
乐归何止脸红,腿都快发颤了,面上却还在故作镇定:“可我在敝犴台的时候每天和合欢宗的人相处,也没什么反应啊。”
“这就是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你都跟那些人认识了,还要什么反应?”镜子反驳。
乐归:“所以我以后如果遇到合欢宗的人,也能感知到对方是自己人?”
“嗯。”
“怎么感知?”
“……这我怎么跟你解释,你见到就知道了。”镜子都被她问烦了,在她再次开口之前赶紧道,“别废话了,去买花。”
【真暴躁。】
乐归腹诽一句,正要带着它去找花,便眼尖地发现了推着车子叫卖的卖花姑娘,于是赶紧跑了过去。
“全是新鲜的花朵,您喜欢哪些就挑哪些,若是买的多了,我给您便宜些。”修者们看遍了奇花异草,对这些普通的花并不感兴趣,姑娘一晚上都没卖出去一朵,现在看到乐归就像看到了亲人。
乐归的目光落在月季上:“月季喜欢吗?”
“……跟我说话?”卖花姑娘不解。
乐归得到喜欢的答复后,从装着花的桶里摘出一支,又问:“向日葵呢?”
镜子:“喜欢。”
乐归:“茉莉。”
镜子:“也喜欢。”
卖花姑娘听不到镜子说话,但看着乐归问了几句后也淡定了……嗯,修仙之人,说不定有什么看不见的伙伴。
乐归在镜子的指示下买了一大捧花,包好之后便往没人的地方走,她步履匆匆,到最后直接小跑,终于来到一个没人的山壁后。
“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被催了一路的乐归都快无语了。
镜子:“快把我拿出来,我要看看我的花。”
乐归嫌弃地啧了一声,将它从怀里掏出来,直接丢到了花束上。
镜子里的郁金香陶醉地做出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突然像断线的木偶一般僵住了。乐归察觉到不妙,刚要问它怎么了,就看到镜子里突然魔气浓郁,冲破还没完全修复裂痕的镜面往外溢出。
山脚下到处都是修者,很快察觉到了浓郁的魔气,听到远处警惕的声音,乐归都快吓死了,丢掉花束拿着镜子就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小声催促:“喂喂喂你发什么疯啊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魔界来的吗?镜子你冷静一点啊啊啊你再散发魔气我们都得死啊啊啊!”
大概是她的咆哮声有用,镜子里的魔气勉强克制住了,乐归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循着魔气追来的修者们失去方向离开后,才头疼地看向镜子:“你怎么了?”
镜子沉默良久,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那些花的味道里,掺杂着他的气息。”
“谁?”乐归立刻问。
镜子自说自话:“其实也不太像,就是说不出哪里有点类似。”
“谁啊?”
镜子:“可能是我误会了,找了几千年的人,哪可能就这么轻易找到。”
乐归:“……”
【得,谁还没点自己的故事了。】
乐归识趣不再问了,继续躺在满是枯叶的土坑里。
许久,镜子:“带我去找她。”
“谁?”
“卖花的。”
乐归摸摸鼻子,心想我欠你的哦,但还是老实带它去了。
卖花姑娘还在原地站着,一如之前一样没有生意,看到乐归找回来,顿时有点紧张:“是我的花不好吗?”
傻姑娘,以为她退货来了。
乐归连忙安抚:“没有没有,你的花很好。”
“问她,谁给她的花注入过灵力。”镜子指使。
乐归清了清嗓子:“我就是想问问你,谁给你的花注了灵力。”
“是一位老伯,”卖花姑娘紧张地回答,“他看我的花快蔫了还没卖出去,便好心帮我将花恢复如新。”
乐归悄悄戳了一下镜子,无声询问是不是继续追问。
镜子:“不用了,他不会是什么老伯。”
“……是有什么问题吗?”卖花姑娘见乐归迟迟不语,便小心地问。
乐归回神:“啊……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在卖花姑娘疑惑的视线里偷偷跑了,到了无人处才说:“你说你找人都找几千年了,几千年前就算是年轻人,说不定现在也老了呢,真的不继续问下去吗?”
“他们不会老。”镜子却只有这一句。
乐归支棱耳朵:“他们?你找的不止一个人啊?”
镜子又不说话了。
一起出来玩,同伴情绪太凝重的话,是很容易让整个团队都不高兴的。乐归自从穿越以来,也就前三天在凡间待着,之后就一直关在魔界无忧宫里,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绝对要玩得开开心心。
“前面有卖炒凉粉的,我们去买一份吧,老规矩你闻味我吃饭怎么样?”乐归说完,就直接跑去买了。
镜子本来心情不佳,话都不想说一句,但被她带着跑上跑下,竟然又觉得轻松许多。
等乐归吃个肚子溜圆,镜子也闻饱了,镜子才慢悠悠道:“现在可以上山了?”
乐归撩起裙子,露出红肿的脚踝:“今天走太多路,更严重了。”
镜子:“……少装相,要真的严重,我刚才魔气外泄的时候你怎么跑这么快?”
“我忍着呢。”乐归辩驳。
镜子:“逃命能忍,玩耍也能忍,就爬山不能忍?”
“你也说了是逃命和玩耍了,这两样当然能忍,”事实上她现在脚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了,全凭一股要玩够本的信念在支撑,“而且明天早上的早市好像有其他吃的,还有杂耍可以看。”
镜子:“……这才是重点吧,你就胡闹吧,小心闹到最后性命都闹没了。”
“不会的,他现在玩得不一定有多快乐呢,估计也想不起我们。”乐归宽慰道。
不知道有多快乐的帝江此刻一个人在登天阁里,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先知镜身上与自己同源的魔气,却等了半天人影都没等到,眼神渐渐变得危险。
山下的乐归一无所知,又临场编了几个理由后,终于说服了镜子先在山下住一晚。
“明天一定要走。”镜子警告。
乐归举起三根手指:“保证会走!”
达成协议,开始找住的地方。
其实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可以住的地方,但总有人商业头脑发达,以各种法器临时构建出大大小小的客栈,只需三块灵石就可以住一晚。
乐归这时候意识到了灵石的重要性,可惜已经晚了,跟人好说歹说,终于以两千两银子换来后院杂役房一间,还只能住一晚。
“奸商,大奸商,两千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啊!”乐归看着破破烂烂的杂役房,只觉心都快碎了。
镜子冷眼旁观:“早告诉你银子在修者这里不值钱了。”
“我哪知道住店要用灵石啊,要不是怕渺茫山半夜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直接睡路边算了。”乐归胡乱掀了掀被子,确定没有灰尘后心里才好受点。
屋里没有别人,她把镜子从怀里掏出来,摆到了破旧的小桌子上,镜子刚要说什么,她就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小束花,别在了它的镜耳上。
镜子里的郁金香愣了愣,问:“哪来的?”
“刚才闲逛的时候随便在路边摘的,虽然没有人家卖的好看,但至少不会让你狂性大发。”乐归把镜子装饰得漂漂亮亮,满意了。
镜子难得沉默。
“感动了?”乐归问。
镜子:“……滚。”
乐归嘿嘿一笑,仰面往床上一倒。
风餐露宿了三天两夜,又在山脚下疯野了大半天,她的体力早已经透支,翻个身便彻底
睡着了。
正常来说,这一觉该直接到天亮,可半夜不知为何突然起了风,破洞的窗子里灌进风声,呜呜的犹如凄厉的哭声,乐归被声音吵得翻来覆去,终于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打算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堵住破洞。
夜凉如水,窗子被月光照得发白,长发拖地的小姑娘坐在不知何时恢复正常大小的先知镜前,正将乐归别在镜子上的花往头上戴。
她动作缓慢,好几次都没戴上,花朵就这么掉在她被血染红的衣裙上,她也没有半点不耐,迟钝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等终于戴好后,对着镜子缓慢地扬起唇角,露出血淋淋的口腔和没有牙齿的牙龈。
乐归一只脚都点在地上了,又默默收回来躺好,盖紧被子后闭上眼睛,一滴泪从颤抖的眼角落下。
黑暗之中,先知镜那边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不大,却在这样的夜晚每一声都显得惊心动魄。
乐归不知什么时候才勉强睡着,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身上沉重,好像被鬼压床了一样,右脚脚踝更是肿得厉害。
【唉,早知道昨天不嘚瑟了。】
她看着受伤严重的脚,无奈地叹了声气。
“赶紧去逛早市,逛完我们上山。”又变成巴掌大小的先知镜突然提醒。
乐归一顿,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红艳艳的落新妇,静默半天后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你用这句话跟一面镜子打招呼,不觉得奇怪吗?”镜子反问。
乐归难得没有反驳,下了床后便一瘸一拐地拿起镜子往外走。
“你什么表情?对我不满?”镜子不悦。
乐归把它往怀里一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此刻正卖力地劈柴抬水浇花。
李行桥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顿时眼睛一亮:“道友?!”
“别总叫我道友了,以后喊我乐归就好,”乐归瘸着脚走到他跟前,“你这是干嘛呢?”
“哦,干活呢,”李行桥随便擦了擦汗,少年人眉眼灿烂,“我们外门弟子是自行前来围观试炼大会,所以要自费住店,我们几个外门弟子便和老板商量好了,我们给他干活儿,他给我们减免些房费。”
“就你一个人干?”乐归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李行桥没觉得不妥:“我自己就够了,活儿不多的,把这些柴劈完,再将空出来的厢房都打扫一遍,最后回到厨房把混在一起的红豆绿豆分开,我就可以出去转转了。”
【……还要分红豆和绿豆,你是什么要参加王子晚宴的灰姑娘吗?】
乐归看着这傻小子,无奈地问一句:“客栈不是法器所化吗?老板随便用灵力整理一下就好,为何还要你亲力亲为?”
“因为算下来,使用灵力没有让我直接做苦力划算。”李行桥笑得阳光快乐。
乐归:“……”
【也是,再怎么全自动化也没有直接用牛马省钱。】
乐归也没有灵石,对他爱莫能助,只能同情地拍拍他的胳膊:“你自己也长点心眼,别总被人这么使唤。”
“哦……哦,好的。”李行桥已经不知多久没被关心过了,闻言竟然愣了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乐归想了想,又掏出二十两银子:“等会儿结束了,你去买点好吃的。”
“不行不行,我哪能要你的钱。”李行桥连忙推拒。
“拿着吧,”乐归塞到他手里,“我马上就上山了,用不着这些。”
李行桥却坚决不肯要,乐归无奈之下只好收回来。
李行桥见她把银子收好了,这才默默松一口气:“对了,我知道你是怕师兄们为难我,所以说要重礼相谢,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还请千万别这么做,我害你受了伤,心里本就难受,你若再破费,我日后哪还好意思见你。”
说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向独来独往,好不容易认识你,实在不想错过你这个朋友。”
【哎哟,这单纯热切的赤子之心哟。】
乐归笑了:“行吧,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悠着点干活,我就先走了啊。”
“嗯,”李行桥看着她清秀的脸,突然有点局促,“大、大会还有五天就正式开始了,你养精蓄锐,争取拿个好成绩。”
说罢,他突然想起她现在还是个凡人,又赶紧找补,“拿不到好成绩也无所谓,重在参与嘛,我到时候会去看你比赛的。”
乐归答应一声,跟他摆摆手就离开了。
出了黑心肝的客栈,乐归甩了甩受伤的脚,又玩了大半天才忍着一抽一抽的疼朝着山上去。
还有五天就是试炼大会第一场了,按理说这时候上山的人该特别多才是,但由于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如今不到开始前一刻没人愿意上山,所以乐归爬了一小截之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在走了。
“还有多久才到?”爬了半小时后,乐归感觉脚疼得越来越明显。
镜子:“按照你现在的速度,再爬个七八天吧。”
乐归:“……”
“早就让你快点出发了。”镜子冷笑。
乐归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不愿意动了。
“赶紧走,就算不能及时赶到,至少也得做出个努力的样子来。”镜子催促。
乐归懒洋洋:“怎么,怕我被尊上杀掉啊?”
“我是怕你连累我!”镜子烦躁。
虽然这一路上都是乐归带着她,但她才是两个人之中拿主意的,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她肯定也是首当其冲那个。
可惜现在的乐归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感,被骂了也要坚持休息,直到脚上的痛意缓解了,才勉强站起来。
可算是要走了,镜子刚松一口气,就看到她突然停了下来。
“……又想搞什么幺蛾子?”镜子无奈。
乐归轻咳一声:“镜子,你昨天好像说过,同一个宗门的人如果遇见了,是能凭直觉认出对方的?”
“是啊,怎么?”
乐归神情微妙:“我好像体会到所谓的直觉了。”
“什么意……”镜子还没说完,几个大美人便妖妖娆娆地绕过灌木丛出现了。
镜子:“……”
“不是说魔界从不参加试炼大会吗?”乐归压低声音,“为什么这里会有合欢宗的人?”
“合欢宗又不是只跟魔族双修,她们在仙门的姘头也不少,所以严格来说不完全隶属魔界,会在这里出现也没什么意外的。”镜子慢悠悠解释。
它解释的功夫,几个大美人已经发现了乐归,当看清她的长相时,眼底不禁流露出些许惊讶。
【……不好意思,你们的目光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礼貌。】
虽然不是明艳的长相,但乐归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好看,于是迎上她们的目光大方笑笑。
“还是个凡人,”大美人们很快便围了过来,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模样也一般,身材么……是不是还未到豆蔻之年,不然这里怎么如此贫瘠?”
美人指着她的胸真心求问。
乐归:“……”真是奇耻大辱,我发育成熟了!这是正常大小!
“我就说咱们宗门二品以上大弟子可以随意收徒的规矩该改改了,总有那些喜欢乱来的在凡间胡乱收人,搞得宗门的档次都低了不少。”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尖酸道。
“这么好的规矩为什么要改?你没看大师姐当初随意收的凡人已经到低云峰侍奉尊上了么,你可别小瞧这些凡人,真狐媚起来,说不定连你都要逊色三分。”当即有人反驳。
狐媚乐归:“……”看得出来无忧宫漏得像筛子了,真是什么事都能传出来。
人家都聊这么半天了,再不开口就不礼貌了,乐归咳了一声,恭敬打招呼:“各位师姐好。”
“你是谁收的徒弟?”有人问。
乐归
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加入合欢宗了。”
看来合欢宗乱收徒的事没少发生,众人闻言竟然丝毫不觉得奇怪。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试炼大会来了?”
乐归:“我叫橘子,来凑热闹。”
远在低云峰的真橘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众人围着她转来转去,似乎在看什么新奇动物。虽然被美人包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被盯得久了多少还是有点压力的,乐归正要找借口溜走,众人突然表情一紧,在石阶上快速排成两队朝着上方行礼。
“参见宗主。”
乐归一顿,默默挪到最后一排,这才发现一个身着紫裙的美人不知何时出现了。
她偷看的时候,美人也看了过来,被抓包的乐归心下一惊,赶紧低头。
“怎么多出一个?”紫裙美人冷淡问。
排在最前面的应该是最大的师姐,闻声恭敬回答:“是无意间遇见的,不知是谁收的凡人小师妹。”
“凡人弟子。”紫裙美人若有所思。
乐归赶紧低头:“参见宗主。”
“来都来了,就一起吧。”紫裙美人突然做了决定。
乐归还没明白‘一起’是什么意思,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宗主,确定要一起吗?”刚才尖酸刻薄的大美人忍不住开口,“这位小师妹连宗门还未正式拜过,也不知是否懂得魅惑之术,万一惹了尊上不快怎么办?”
“如今低云峰侍奉的弟子也是凡人,说不定尊上就喜欢这口呢,”紫裙美人斟酌道,“若是未得青眼,再让她退下就是。”
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再有异议,乐归眨了眨眼睛,突然举手:“宗主,我脚扭了没办法爬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我们自会带你上去,不用你一阶一阶地爬。”师姐笑道。
乐归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开心答应。
一刻钟后,她看着熟悉的客栈,双眼无神地看向其他几人:“不是要上山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客栈!】
“我们上山是为了给尊上献舞,你得先学会跳,才能上山献。”师姐好心解释。
乐归:“……”
“玩砸了吧,”镜子幽幽开口,“不过也没事,你合欢宗的,学一曲舞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学会了她们就直接带你上山了。”
乐归露出一个绝望的微笑。
日夜不休地练了三天后,乐归磕磕巴巴把舞跳下来,跳得时间静止全员沉默,就连决定带她上山的宗主也不说话了。
乐归擦了擦汗,有气无力地举手:“要不我唱歌吧。”
“你会唱歌?”宗主立刻问。
【求职成功的诀窍之一,别管会不会,只要问了就说会,大不了入职以后再学。】
乐归一脸坚定:“我会。”
“那你唱一句。”宗主不太信她。
乐归:“蓝脸滴窦尔敦盗御马~”
“闭嘴!”宗主火大。
乐归:“……”
意识到自己火气太过的宗主捏了捏眉心,重新又冷静下来。
其实在她看来,乐归模样身材都不行,远没到可以在尊上面前献艺的标准,但偏偏低云峰服侍的那个也是凡人,也是模样身材都不行。
可是这么多年合欢宗把大美人流水一样往无忧宫送,却从来没一个出头的,这次献艺估计也没有例外,倒不如……另辟蹊径。
宗主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带她一起献艺,其他人虽然惊讶,但也知道宗主的心思,一个个都没有说话,只是等宗主离开后才出言嘲讽:“在座的姐妹哪个不是宗门千挑万选出来才有资格在尊上面前露脸的,你一个小凡人,如今也算得了天大的机缘了。”
【谢谢,如果不是为了在比赛开始前到山顶,我也不想要这种破机缘。】
渺茫山山顶,浮起的空中楼阁。
帝江的眼神越来越淡,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已经受了三天威压的仙界帝君面色还好,其他人却没那么幸运了,要么脸色越来越差,要么渐渐体力不支,还有修为弱一些的,直接开始咳血了。
近乎冰窟的气氛下,合欢宗宗主顶着压力出现在楼阁内:“参见尊上。”
帝江神色淡淡,无视了她。
“……听闻尊上来了渺茫山,弟子便连夜排了歌舞想要进献给尊上,还望尊上恩赏,准许弟子献艺。”平日在合欢宗威严冷淡的宗主,此刻被帝江的威压逼得头也不敢抬。
帝江无聊地扫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说一句。
他这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落在常人眼中就是拒绝,但合欢宗一向不走寻常路,合欢宗宗主静默一瞬,便示意弟子们上场了。
死一般寂静的楼阁之中,突然响起丝滑的鼓乐声,戴着面纱穿着热辣波斯裙的美人们鱼贯而入,如流水一般在帝江和仙凡两界一众大佬面前亮相,应和着拍子施展曼妙舞姿。
都跳得好了,某个跳得不好的就特别显眼。
帝江只是随意一瞥,就和某个努力伸展双臂的笨蛋对视了。
他:“……”
第 25 章
乐归虽然不算矮, 但在平均身高一七五以上的大美人里,还是显得有点不够看,一眼望去就像是平坦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一个凹坑, 最要命的是献艺的衣裙都是统一发的, 穿在别人身上晃晃荡荡, 穿在她身上就有点紧绷了……还长。
和帝江对视一眼的功夫, 她便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险些摔个大马哈。
帝江:“……”
其他人:“……”
空气有一瞬凝滞, 乐归假装无事发生, 提了提差点被踩掉的裙子继续跳舞,一起献艺的美人们一瞬之前还在为她捏一把汗,一瞬之后就开始佩服她的心态。
当着尊上的面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却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跳,这算什么,不知者无畏吗?
献舞还在继续, 乐归跳到最后越来越吃力,看周围人微妙的表情, 也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一只混进白天鹅里的小肥鹅,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滑稽。她又一次向帝江传递求救的目光, 帝江却默默别开脸看向了窗外。
乐归:“?”
“他是觉得丢脸, ”一直被她别在腰上的镜子幽幽开口, “他活了上万年, 估计还是第一次知道丢脸是什么滋味。”
乐归:“……”
【大爷的我是因为谁才被迫年会表演啊!】
乐归被半透明面纱遮挡的脸上满是悲愤, 见帝江迟迟不看过来,终于忍不住上前……于是全场的人都看到她直冲帝江去了, 已经站岗站了多日的仙凡两界大佬们精神一震,仿佛无聊了许久终于有热闹可看。
她要干什么?刺杀帝江?那可真是太好了。
合欢宗游走于仙魔两派, 看似左右逢源,实则谁都没有真正将她们归为自家阵营,若是她们的人刺杀帝江,失败了也不关仙凡两界的事,若是这人修为深不可测,他们也不介意相助一二。
相比其他宗门看热闹的心态,合欢宗宗主吓得脸都白了,乐归是她执意要带过来的,若真是做出胆大包天之事,那整个合欢宗都脱不了干系。她心下一沉,当即就要出手阻止,下一瞬却看到乐归直接绕过帝江面前的桌案,直接挤到了他旁边。
看样子不是刺杀,是勾引。在场的有人失望有人松一口气,但看向乐归的眼神无一例外充满悲悯。
……胆大包天的女人,只怕是全尸都留不得了。
即便是仙界至尊的座位,坐两个人也略显拥挤,帝江随意地扫了眼努力挤自己的某人,淡淡开口:“想死?”
看!他要杀人了!众人同时一激灵。
“不想死,想你。”乐归也意识到座位太挤了,于是直接蹭到他腿上坐下。
【嗯,这样就松快多了。】
看到她大胆的动作,有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又赶紧闭上嘴。
众目睽睽之下,帝江捏着酒盅的手渐渐抬了起来,朝着的方向是乐归的脖子。
看来是打算直接掐死,又或者把酒盅塞进她的喉咙。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对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充满同情,但也没有谁出来劝
说。
但帝江的酒盅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乐归顿了顿,犹豫地拨开面纱尝了一口,一股尖锐的辛辣直冲脑门,她趴在帝江身上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随之颤动。
帝江无语地扫了她一眼,手指突然点在她的眉心。
乐归一个激灵,一边咳一边握住他的手:“尊、尊上,大庭广众之下……不合适吧。”
【他竟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上次一样玩弄我!大魔头的口味果然很重!】
帝江面无表情,直接戳着她的脑门注入灵力,乐归只觉头脑一阵清凉,嗓子里原本火辣辣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乐归轻呼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虽然帝江不知道她刚才想了什么,但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讨好地揪住他一点衣袖:“谢谢尊上。”
帝江也不理她,还是将酒盅递过来,乐归殷勤地答应一声,伸着手够来酒壶为他斟酒。
……就这样?不杀她?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唯独合欢宗宗主心情有些复杂。几千年来她为了讨好帝江,不惜将全宗门最美最媚的弟子全都送到无忧宫,结果一个个去了之后不是洒扫就是擦窗,这么多年连低云峰都没去过,她原以为帝江是不近女色,现在看来……分明是口味独特。
早知道他喜欢这种,她这些年还费那么多劲儿干什么。
“橘子,你要好好服侍尊上,不得对尊上无礼。”她及时出来刷存在感。
“橘子?”帝江看向乐归的眼神若有所思。
乐归有点羞涩:“是弟子的名讳。”
“真蠢。”帝江轻描淡写地评价。
【橘子的名字蠢,关我乐归什么事,要不是怕你的疯批行为连累到我,你以为我想用假名字?】
“你最蠢。”帝江补充一句。
乐归假装没听到,将斟满酒的杯子抵到他唇上:“尊上喝酒。”
帝江看她一眼,勉为其难地喝了。
他是勉为其难,但在其他人眼里却非同一般了,谁也没想到已经在登天阁冷了这么多天脸的帝江,会在合欢宗一个小小的弟子面前缓了神色,而且看起来这个弟子还是个天生不能修炼的废灵根。
他喜欢这种?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到惊讶和疑惑。
“……尊上,他们好烦人啊。”乐归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于是悄悄嘟囔。
帝江已经接过酒盅,不紧不慢地喝着酒,闻言只是随口问一句:“那就全杀了?”
众人虎躯一震。
乐归的声音很小,他们又因为乐归离帝江太近不敢偷听,所以并不知道乐归说了什么……但帝江又没刻意压低声音,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啊!什么叫全杀了,这个‘全’指的不会就是他们吧?
乐归听到帝江的话也愣了愣,并且毫不怀疑自己要真点头了,他会立刻把这些人都杀了。
帝江迟迟等不到乐归的回答,便低头看了过去,结果恰好看到乐归一脸暗爽的表情。
【这就是祸国妖姬的待遇吗?突然体会到了妲己的快乐,帝纣王为博我一笑烽火戏诸侯……哦,那不是纣王干的事,但也没区别了。哎呀呀真没想到我乐归也有成为妲己的一天,果然是人的魅力太大挡也挡不住吗?】
“把你也杀了。”帝江看不得她这么高兴。
乐归:“?”
虽然早就习惯了帝江的喜怒无常,但看到他这么喜怒无常,乐归还是震惊了,以至于接下来每一秒钟都无比老实,靠在他怀里各种端茶递水,生怕这哥一个不高兴把她也杀了。
还好,长期跟老板高压相处的经验,让她无师自通掌握了一整套给老板顺毛的本事,一直到献艺结束,帝江都没有再说什么杀不杀的。
最后一声琴音结束,帝江懒散地看一眼阁内众人:“本尊要休息了,都滚吧。”
【好拽,好嚣张,尊上你这样很容易拉仇恨的。】
乐归狐假虎威:“都退下吧。”
帝江:“你也滚。”
乐归一愣:“我?”
帝江面无表情。
【……早知道刚才就不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了。】
乐归满心怨气却不敢吱声,只能不情不愿地从他腿上起来。其他人已经被帝江无声折磨了太久,听到他说滚后犹如拿到了特赦令,早已经马不停蹄离开,合欢宗一众人也顺从地低着头往外走了,只剩乐归一个人还在慢吞吞不肯离开。
“真让我走啊?”她有点不情愿。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在山下玩的时候不想来找他,可这会儿找到他了又不愿意再分开。
“我想跟着尊上。”乐归可怜兮兮。
帝江扫了她一眼:“山下好玩吗?”
“……虽然想跟着尊上,但尊上不让我留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无条件选择顺从尊上。”乐归说着,突然揪着衣袖在他脚上擦了擦,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只是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尊上,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免得试炼大会开始前,本尊还得给你捏一张陌生的脸。”
乐归撇了撇嘴:“知道了。”
“不问为什么?”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哼哼:“反正你总有你的道理。”
帝江愉悦地笑了一声。
乐归现在已经对他的笑有了应激反应,一看就赶紧跑了。帝江啧了一声,这才缓慢地看向自己的脚。
她刚才擦得用力,脚背上有点泛红,但之前杀人染上又懒得收拾的血迹也没了。
乐归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扶着树呼哧呼哧喘气:“吓死我了,尊上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山下玩的事,你告诉他的?”
“我都没见到他,如何告状?”镜子不悦开口,“他是感应到了我身上与他同源的魔气,知道我们已经到了。”
乐归捂住小心肝:“好可怕!”
……现在知道可怕了,赖在山下不肯来找他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可怕?镜子都懒得理她,事实上自己从上了山之后,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以至于魂灵都有些暴躁。
乐归没有察觉它的变化,缓了缓神才去找合欢宗大部队,只是刚走两步就突然停下了。
“又怎么了?”镜子和她搭档才几天,已经快要麻木了。
乐归一脸新奇地晃了晃脚腕:“我的脚不疼了诶。”
这几天本来就脚疼,再加上一直练舞,脚踝的扭伤已经有发炎的意思了,没想到这会儿突然恢复如初,好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哦,那你运气真好。”镜子随口一说。
乐归仔细检查自己的脚踝,眼睛亮晶晶。
回到合欢宗大本营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哟,这不是我们一步登天的小师妹么,”刚一进合欢宗法器打造的院子,便有人出言嘲讽,“怎么不在登天阁服侍尊上,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了?”
“她倒是想服侍,刚才不还像女主人一样让我们都退下么,结果尊上下一句就是让她也滚。”
“以为有前人成功了,自己便也可以么,难怪一个凡人好端端的要往山顶爬,原来是为了勾引尊上。”
众人想起刚才的场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对乐归还算和善的师姐,这一刻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淡漠。
乐归对这种情景可真是太熟悉了,当初在敝犴台时不就这样,她安安分分当个小透明时,众人对她也是有些善意的,可当她要去低云峰了,那点善意便立刻变成了不甘与嫉妒。
大家都是为了获得尊上青眼日夜不休地努力,凭什么到最后一个最差的轻易就赢了她们?乐归理解这种心情,但这次没有惯着:“尊上刚才说试炼大会结束后带我回低云峰。”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宗主及时从屋里出来,看样子是听到了众人的谈话内容:“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回房歇息。”
“是。”
众人纷纷回屋,最后只留乐归一人还站在院子里。
“宗主,我住哪呀?”乐归好奇。
宗主露出和缓的微笑:“你住最大的一号厢房。”
“好的。”乐归答应一声就去找一号厢房了。
宗主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感激,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微微一愣后又叫住她:“橘子。”
“弟子在。”乐归停下。
月光下,宗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笑道:“你今日能得尊上青眼,我真心为你高兴。”
“多谢宗主。”乐归本来想行个弟子礼的,无奈那动作实在太复杂,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宗主也不介意:“你日后到了魔界,切记所言所行皆代表合欢宗,在尊上跟前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乱来,若是可以……据说无忧宫机缘无数,你发达了,也莫要忘了宗门,相互扶持,才得长久。”
“是,弟子知道了。”乐归乖乖回答。
她没有明艳的长相,也没有曲线完美的身材,但一双眼睛生得干净真诚,叫人一看便忍不住相信。
宗主看着她这双眼眸,露出满意的笑:“时间不早了,去歇着吧。”
乐归答应一声便回房了。
事实证明合欢宗宗主说得没错,给她的果然是最大的一间房,她一进门便看到一张柔软的床,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整个人都埋进了厚实软和的被子里。
“至于吗?”因为她翻来覆去打滚而掉出来的镜子嫌弃道。
乐归:“至于啊!我在山下住的可是杂役房!就算跟合欢宗认亲之后,也住的是最差的那间。”
镜子轻嗤一声,想起她刚才答应合欢宗宗主要互利互惠的事,便好奇地问一句:“你真要跟合欢宗结盟?”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乐归想了想,笑了:“怎么可能!虽然她替我省了几天的脚程,让我顺利在试炼大会开始之前到达山顶见到尊上,但不代表我就欠她恩情了。”
乐归哼哼一声,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愿意让我去献舞,是因为想复刻一个凡人勾引尊上的奇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敢说她没想过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就是生死难料,不过对于合欢宗而言,一个连宗门都没回过的凡人弟子的生死,似乎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镜子闻言沉默半晌,缓缓说了句:“倒是难得见你不犯蠢。”
“……我本来就不蠢好么,”乐归哼哼,“我可厉害了,你没看我刚才把她们都怼了吗?要是以前,我肯定笑笑就过去了,但现在我偏不。”
“有尊上撑腰了不起了哈。”镜子嘲讽。
是因为帝江?乐归眨了眨眼睛,倒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心情竟然还有点奇妙。
夜已经深了,乐归打着哈欠把镜子摆到桌子上,往床上一扎就睡着了。
前几天她一直被合欢宗宗主用各种丹药吊着练舞,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肯定能睡上个一天一夜,可又隐约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过了子时,她又一次惊醒。
原本总是坐在镜子前的小女孩鬼,如今却坐在床边,用血糊糊的两个眼洞盯着乐归,一头长发有些散落身后,有些就这么随意堆在床上,乐归略微一动,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发丝在往自己手指上缠。
虽然已经在深更半夜见了她许多次,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离得如此之近,乐归这才发现她不止手腕上有各种血洞,就连脖子上、锁骨上,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几乎都有,每一个洞都是红黑红黑的,几乎要将她骨瘦如柴的身体钉满。
乐归出生于一个高考大省,整个高中时期都处于一种紧绷而麻木的环境里,当时的生活太死气沉沉了,所以每到一月一次的放电影时间,大家专挑各种重口味的恐怖片播放,企图给沉重的生活注入一点活力。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深刻认识到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的区别有多大,丧尸可怕吧,但它追着你嗷嗷叫的时候你最多是感觉害怕,害怕之后就没什么情绪了,反而是中式恐怖里,平静的夜晚,无人的厕所,一双莫名其妙的绣花鞋,其他什么都没有,却足以让人越想越怕、后患无穷。
就像此时此刻,一个浑身血窟窿的小女孩,无声地坐在床边看着你,要比那些动不动就追着人咬的精怪可怕千百倍。
乐归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默默闭上眼睛,把手和脚都缩回被子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她拼命催眠自己,却感觉鼻尖一痒,就好像有谁的头发丝落在了她脸上。
乐归:“……”
黑暗之中,寂静无声。
许久,沙哑粗糙的声音问她:“你看见我了吗?”
乐归抖了抖,默默把被子盖过头顶。
可声音却还是毫无阻碍地传了进来:“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了?”
乐归:“……”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在颤抖?”
“哭了吗?你看看我呀,为什么不看我?”
“……我忍你很久了!”乐归崩溃到极致突然大爆发,被子一掀把小女孩鬼盖住,梆梆给了她几拳,“王八蛋死镜子,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就算想吓人麻烦也把那破锣嗓子藏一藏啊我去你大爷的!”
小女孩鬼:“……”
乐归发泄完,冷静了,把被子重新掀开,小女孩鬼坐起来,伸出火柴棍一样的手试图把头发整理好,结果越整理越乱。
乐归看不下去了,黑着脸帮她把头发拢好,又分成三股编了个麻花辫。她的头发又多又长,光是编辫子都花了不少时间,小女孩鬼默默坐在那里,任由她随便搞。
编完头发,四目相对……如果小女孩鬼那俩血窟窿算目的话。
“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先知镜的?”她哑声问。
乐归冷笑一声:“出了魔界又见到你之后。”
谁家厉鬼天天跟着一面破镜子啊,而且镜子自己也说过它是有魂灵的。
镜子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暴露了,一时有些沉默。
“我跟你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为什么要一直吓我?”这回轮到乐归质问了。
镜子不屑:“谁一直吓你了,我前些日子是因为被主人打得重伤,无意识魂灵出窍。”
“那今天呢?”乐归反问。
镜子:“……今天是故意的。”
乐归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等她再说什么,镜子已经从床上跳下去,慢吞吞朝摆在桌子上的先知镜走去。
午夜,头发及地的血糊糊小女孩轻飘飘地离开,怎么看怎么恐怖,但乐归愣是看出一丝尴尬。
“干什么去?”乐归调侃。
镜子:“睡觉。”
说着话,魂灵化作白烟飘进了镜子里。
乐归:“……”
深夜吓人反被人揍这件事,看得出来对镜子的打击不小,翌日一整天都没再出现,不仅是魂灵没出现,连镜面里的小花也没了,巴掌大的镜子看起来真的只是一面破破的镜子,乐归不能去找帝江,又隐隐被合欢宗其他人排挤,这会儿连唯一跟自己说话的家伙都没了,让她感觉有点……寂寞。
好在这种寂寞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三界试炼大会就正式开始了。
试炼大会一共四场,第一场是所有参赛者登上同一座比试台,各仙门法器攻击齐发,直到淘汰得只剩一半选手,第二场则是随机抽签一对一,等于再淘汰一半,第三场就更直接了,剩下的人依然是同一个比试台上大乱斗,直到决出第一名。
至于第四场,则是参与者不论淘汰与否都可以参加的秘境试炼,根据前三场比赛的结果,参与者可以自行组队,一般秘境试炼危险重重,成绩越好的越倾向于一起走,获胜的可能性也越大……不过跟乐归没关系了,帝江只要求她走到第三场拿到第一,第四场没打算让她参加。
【也算是有点良心,虽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乐归站在人挤人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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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参赛的仙门弟子以各种装哔的姿势落在两米多高的比试台上,又抬头看向半空中的VIP观赏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仙界帝君和其他仙门宗主不至于像登天阁里那样憋屈站岗,但依然要把绝对的C位留给帝江,在一片毫无新意的白衣之中,帝江红衣黑袍姿态散漫,双眸紧闭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却依然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狗男人,确实长得漂亮。】
“口水擦擦。”镜子冷不丁开口。
乐归一秒阴阳怪气:“哟,舍得说话了呀,我还以为你要装一辈子哑巴呢。”
镜子:“……早晚撕烂你的破嘴。”
乐归冷笑一声,随即一脸和善地往前挤:“让一下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她干嘛呢?”合欢宗的一个师姐表情古怪,“不会是想挤到前排好让尊上看到她吧?”
“尊上自那晚以后就没找过她,可见当时只是拿她当个笑话看,她不会觉得是真喜欢她吧?”另一人捂嘴偷笑,“魔可不像仙界那些人,若真是喜欢,只怕要拉到床上战个日夜不休才是,哪会轻易让她离开又这么久不闻不问。”
“愚蠢凡人,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了,可怜哟。”
一直闭目养身帝江倏然睁开眼,以合欢宗闲话的几个弟子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人突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修为低的当即咳血昏死,其中几个合欢宗弟子神情最为痛楚。
乐归听到身后的痛哼,一回头便看到地上倒了一大片,顿时神情茫然:“……这是怎么了?”
虚浮在半空中的观赏台上,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发难。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仙界帝君小心翼翼开口:“尊上这是?”
“睡迷糊了。”帝江淡定解释。
众人:“……”
第 26 章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倒下, 但乐归出于礼貌起见,还是用目光精准锁定了中间那几位师姐:“师姐们,你们没事吧?”
几个师姐一张嘴, 便吐出一滩血来。
“……看起来不像没事, ”乐归讪讪, 又帮不了什么忙, 想了想一脸关切道,“那你们好好休息, 多喝热水啊。”
帝江愉悦地勾起唇角。
刚才还低气压的人突然又高兴起来, 还真是应了世人对他‘喜怒无常’的评价,三界试炼大会办了几十次了,众人第一次感觉坐在观赏台上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要不是自家弟子都在底下看着,他们真想扭头就跑,离这个神经病远点。
观赏台上的人如此难熬, 台下的乐归也是一样,大会还有一刻钟就正式开始了, 各仙门的弟子陆陆续续上了台, 没上台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了, 她一会儿看看台子, 一会儿看看观赏台, 一会儿看看观赏台, 一会儿又看看台子, 看到最后镜子都忍不住了。
“上面坐的是十大仙门的宗主和仙界帝君,这年头灵力充沛, 飞升要比以前容易许多,十大宗门有五个是仙界的五个是凡间的, 不过现在只有六个出场,估计那四个就是被帝江杀掉的倒霉蛋,”镜子语速极快,“对了,从左边数第二个的小胡子,就是望天宗的赵无忧,也就是背叛你那个朋友的宗主,奇怪了,他竟然还活着……”
“你干嘛跟我说这么多?”乐归看了赵无忧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镜子不耐烦了:“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别再偷看那些人了,马上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上台。”
“……我看的是尊上,才不是别人。”乐归无语。
镜子:“你没事看他干嘛?!”
“废话!这台子两米多高,我爬不上去不得暗示他帮我一把啊!”乐归也暴躁。
镜子:“……”
镜子在她身上下了禁制,旁人看来她就是在低着头自言自语,但又听不到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帝江倒是听得到,但他宁愿没有听到。
眼看着比赛时间要到了,乐归有些急了:“喂,你能帮我爬上去吗?”
“我只是一面镜子。”乐归身上出了太多荒唐事,镜子此刻竟然有种淡淡的平静。
乐归就知道指望不上它,见帝江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便随机拉了一个围观群众:“朋友,你能把我送上去吗?”
“你上去干嘛?”围观群众看着明显是凡人的乐归问。
乐归:“哦,我报名了。”
“你?一个凡人?报名?”围观群众不信。
乐归默默伸出手,随着比赛时间接近,参赛者手心里都浮现一个类似莲花的标识。围观群众看到她的标识,愣神之后突然悲愤:“我辛苦修炼千年都没拿到名额,你一个凡人凭什么有参赛的机会!”
“大概是运气好吧,”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乐归一脸讨好,“帮我一把呗。”
“不帮!”
乐归:“……”
事实证明嫉妒让人失去理智,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悲伤,但明显不如自己却还成功了的陌生人更叫人生气,她一连找了几个人都被拒绝了,只好在台上的选手里寻找面善的。
面善的没找到,找到个面熟的。
乐归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腰腰,腰腰显然也看到她了,四目相对之后,腰腰漠然别开了脸。
乐归:“……”
【大爷的,我才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还有参赛者没上台吗?”主持第一场的小灵童双手叠在身前,规规矩矩地问一句,“再不登台就视作自动淘汰。”
乐归:“……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看我?要不你直接拉我上去呢?”
小灵童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乐归:“……”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好人。
虽然帝江在出发之前向她保证,会让她拿到第一名,但她心里其实并不乐观,也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可能……但这些可能里,绝对不包括因为试炼台太高爬不上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日晷上的阴影缓慢滑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乐归又一次看向观赏台,猝不及防与帝江那双极黑的眼眸对视了。
帝江勾唇,带了一丝笑意的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死亡威胁:你敢淘汰就试试。
乐归:“……”
【妈的!掀桌!我不干了!】
乐归气哼哼扭头要走,一个清秀的少年突然冲到了她面前:“乐归,我把你送上去!”
他应该是跑过来的,呼吸因为太过剧烈而生出些许痛意,让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鬓角的汗如水滴一般一颗颗掉落,可眼睛却是亮的,像两个小灯泡,元气满满。
乐归眨了眨眼睛,有一秒感觉看到了神仙……不对,在场的也不是没有神仙,可谁也没说要帮她一下,李行桥比那些神仙还要好。
看得出乐归想说什么,李行桥怕时间来不及,捏个指诀先将她送到了高台上。他修为只到炼气,送个人都晃晃悠悠的,乐归落在台子上时一个站不稳便趴下了。
周围响起一阵嘲笑声,原本看到她有参赛资格的师姐们也想笑,可惜伤得太重一咧嘴就疼,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乐归加油!”李行桥双手握拳,学着她的方式给她打气。
乐归笑了:“嗯!赢了请你吃饭!”
她这句话声音很高,突破了镜子禁制的音量限制,轻易便叫观赏台上的人听到了。
赵无忧忍不住笑了一声:“区区凡人,有参赛资格都不知是从哪走的门路了,竟然还想赢?”
“说不定是扮猪吃老虎呢,这些年轻人呐,就喜欢做一些无用的事。”另一人跟着道。
赵无忧不屑:“连灵根都没有的扮猪吃老虎?”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帝江眸色深沉,视线无声落在乐归……下方的年轻人身上。
“尊上,你看什么呢?”为了保持魔头的心情平和,以免累及仙凡两界的优秀弟子,仙界帝君有必要时不时与他进行沟通。
……嗯,单方面沟通也是沟通。
帝君问完就没指望听到他的回答,结果帝江竟然散漫地开口了:“在看一个修魔的好苗
子。”
修魔的好苗子?观赏台上的人齐刷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李行桥已经回到人群之中,果不其然收到了师兄们的责骂,纷纷说他不该帮乐归那个骗子。是的,在乐归迟迟没送来所谓的谢礼后,他们又一次认定她为骗子,只不过一想到李行桥可能也是被她骗了,所以没有计较当初他隐瞒她有报名玉简的事。
李行桥低头挨骂,只是在他们停下后才小声说一句:“她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这句话声音太小,并没有人听到。
高台之上,九十六名参赛者全部到齐,只等待试炼的钟声响起。
“九十六这个数字有什么讲究吗?”乐归小声问。
镜子:“三界各五十玉简,魔界从不参加,所以每次最多一百个人比试,这次少了几个,估计是被人夺了玉简,又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及时报名吧。”
……这要是仙凡两界的全到齐了,那今年岂不是一百零一人比试?
【那跟满世界拿着大喇叭嚷嚷她是魔界选手有什么区别!】
镜子像知道她所想,嘲讽一句:“要不说你运气好呢。”
乐归正要还嘴,一片阴影落下,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腰腰面无表情出现在她面前。
脱下无忧宫工作服,束起了高马尾,如今的腰腰透着一股冷淡的感觉,叫人平白觉得有距离。
“干嘛?”乐归警惕地看着她。
腰腰不悦:“你来干什么?”
“参加试炼大会啊。”乐归抬起下颌。明明刚才都袖手旁观过一次了,现在搞得好像刚看见她一样。
腰腰冷笑:“一个凡人,参加试炼大会?”
“干什么,只准你们修仙的来?”乐归反呛。虽然当初她给自己下毒之后,又每天盯着自己吃解药,自己才能保住一条命,但自己是不会原谅她的……毕竟没有她下毒,自己连解药都不必吃!
腰腰像是没了耐心,皱着眉头道:“比赛这就开始了,你现在离开也不晚。”
“我为什么要离开?”乐归被激起叛逆心了,“我不仅不离开,我还要拿第一!”
她大言不惭的样子引起周围不少人注意,有些素质低的直接笑了。
腰腰也不想跟她废话,直接要出手把她推出去,乐归心下一惊,连滚带爬地躲开后嚷嚷:“试炼大会第一场规定不能对对手出手!”
“还没开始,不算违规。”腰腰说着,又一次朝她杀来。
乐归赶紧各种闪躲。
腰腰修为虽高,但试炼台还是太小了,她又要打乐归,又要注意不能累及他人,一时间诸多限制。
眼看着比赛要正式开始了,腰腰眼神一狠,直接闪身到乐归面前,像揪小鸡崽一样把人揪起来就要往外扔。
“当……当……”
比赛的钟声响起,腰腰动作一僵,乐归扭着身体挑衅:“哎嘿!再欺负我就犯规了哦!”
腰腰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松手了。
乐归直直朝地上摔去,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抱住脑袋,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就这?
她眨了眨眼睛,赶紧摆出挑衅的眼神。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主动找死的。”腰腰面无表情地嘲讽。
乐归想了想,对着她呸了一声赶紧溜了。
腰腰:“……”
钟声结束,天幕撕开,数十家仙门的攻击法器渐渐浮现,凝聚出五花八门的光斑。
这是要准备发射了。
等到光斑准备完毕,就会有无数攻击灵力袭来,弟子们要保证自己能顺利躲过攻击,一旦被击中五次以上就视为淘汰,直到场上只剩下一半的人,法器才会停止攻击。
“这次的攻击法器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啊。”参加过不止一次的某个弟子蹙眉道。
另一边显然是知情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为了让咱们拼尽全力,宗主们商议决定加大攻击力,若真受五次以上攻击,只怕要受不小的伤。”
乐归偷听得太明显,那人嗤了一声:“于咱们而言是受不小的伤,对凡人来说就是送命了吧。”
在场唯一的凡人眨了眨眼睛,默默挪到没人的角落。
“你不紧张?”镜子突然问。
乐归抬头看一眼观赏台,帝江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她一脸淡定:“有你保护我,我紧张什么。”
“谁说我要保护你?”镜子又问。
乐归:“?”
“我只是一面镜子。”镜子强调。
法器上的光斑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防备结界,只有乐归仍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乐归:“你不是说你要保护我吗?”
镜子:“我什么时候说的?”
乐归:“就在李行桥的冲浪板承载不了三个人的时候,我说要把你丢掉,你说尊上让你跟着我就是为了保护我。”
“我说了?”镜子反问。
她当时只是问了‘你以为主人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你以为我真的只会回答问题?’两个问题而已。
乐归:“……”
【是啊,她当时并没有说要保护我之类的话。】
光斑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试炼台笼罩,李行桥站在台下,看向她的眼神只有紧张,似乎在无声问她马上攻击就要下来了,怎么一点行动都没有。
乐归意识到自己上了镜子的当,心凉凉地看向上空,睡了许久的帝江总算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里无喜无悲。
【他也不打算管我。】
这个念头一出现,乐归的心脏就变成了一颗皱巴巴的苹果。
“乐归,乐归!”台下的李行桥已经开始着急了,“你别发呆啊!”
乐归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和他对视。
李行桥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要、要不还是下来吧。”
“第一场已经开始,岂是她想下就下的,至少要受三次袭击才能认输下场,”有人说着,突然笑了,“不过一个凡人,恐怕第一次袭击时就得死了。”
李行桥更着急了,当即就要跳上比试台去救人,却被其他人给拦了回去。
“年轻人还真是感情用事。”观赏台上,有人高高在上地发言。
另一人接话:“只怕试炼一开始,小子要伤心一段时日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笑了,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凡人的绝望,和一个杂灵根炼气期弟子的焦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比赛开始前白来的娱乐项目。
虚伪与高高在上,真是令人作呕。
帝江垂眸看着孤零零站在台上的乐归,想起她刚才看向自己时可怜的眼神,一股无名戾气突然升起。
想把他们都杀了。
杀意一瞬凛冽,刚才还在谈笑的众人表情一僵,下一瞬攻击法器彻底启动,铺天盖地的火光朝着试炼台砸去。
乐归被火光携起的狂风吹得跌坐在地上,下意识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时,一道劲瘦挺拔的背影便挡在了自己面前。
“都说让你早点滚下去了。”腰腰烦躁地撑着结界,将自己和乐归都笼罩起来。
乐归愣神半晌,一句谢谢都没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镜子。腰腰顿了顿,刚要问她拿的什么,就看到她一脚踩了上去。
腰腰:“?”
“小畜生!你疯了吗?”镜子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尖叫。
乐归一边冷笑一边用力踩:“你大爷的狗屎镜子!你才是小畜生你全家都是小畜生,竟然敢骗我,你死吧死吧死吧!!!”
其他人:“……”
这是惊恐太过,疯了?
乐归作为一个凡人,没有漂亮的登场亮相,却因为足够奇怪和特别,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相比台下热闹的议论,观赏台上的大能们却是一个比一个不敢吱声,生怕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都能让旁边这位爷发疯。
帝江看着乐归骂骂咧咧生机勃勃的样子,心情突然重新变得愉快。
杀意没了?观赏台上其他人彻底沉默,显然都被折腾得有点心力交瘁。
比试台上的攻击还在继续,转眼就淘汰了十几人,还有一些只受了三次攻击就投降下台了。没办法,虽然第一场被淘汰,就意味着无法参加第二三场,可如果受伤严重的话,直接就没办法参加第四场的秘境试炼了。
对注定处于下位圈的弟子们而言,是注定和各仙门给出的奖励无缘,第四场试炼开始前的组队,也基本处于被挑选的状态里,所以与其拼命挣扎,不如好好保全自己,以最好的状态进秘境。
乐归没那么多考量,在发现腰腰护着自己后,便开始对镜子进行惨无人道的虐打,愣是把镜子打出一条裂痕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能参加试炼大会的都是各仙门的佼佼者,针对他们的试炼威力自然不会小了,腰腰作为这次上位圈里的选手,只护着自己一人的话,完全可以坚持到最后,但多了乐归就略显吃力了。
“遇欢,你还管那个凡人做什么!”同宗门的师姐注意到她结界上的裂痕,当即怒吼一声。
乐归一听赶紧把镜子塞怀里站起来,伸手捂住了腰腰的耳朵。
腰腰:“?”
师姐:“?”
“乖,咱不听她的。”乐归抱紧大腿。
场内外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帝江:“呵。”
听到他笑声的VIP们再次心惊。
腰腰也没想到乐归还有空给自己搞这些,分神的功夫,结界又裂了一道。
现下还剩七十余人在场上,比赛进入了胶着状态,再这样护着两个人,结界只怕坚持不到最后就会裂开。
乐归察觉到腰腰的动摇,讪讪给她擦了擦汗:“那什么……你之前坑我那么多次,这次总要护我一回吧。”
话音刚落,又一道裂痕。
“都坑这么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了。”腰腰说罢,突然化去了结界。
铺天盖地的狂风携裹着攻击朝二人杀来,腰腰揪着乐归的衣领惊险避过,另一只手引了攻击点在她腰上,乐归只觉腰上一点刺痛,下一瞬腰腰又点在她胳膊上。
她要削弱灵力的攻击性,给乐归造成三次伤害。
腰腰的动作引得所有人注意,赵无忧满意点头:“我这个徒弟,一向是个心善的。”
乐归连受三次伤害,腰腰也不甚被伤两次,重新拉起结界后,一脚把乐归踹了出去。
乐归已经做好摔在地上的准备了,谁知刚倒到试炼台边缘,身体就好像失去了控制,又一次回到了试炼台上。
“你干什么?!”腰腰彻底怒了,扯着嗓子吼她。
乐归欲哭无泪,心说我也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啊。
更猛烈的攻击呼啸而来,腰腰一边愤怒一边朝她冲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铺天盖地的灵力朝乐归攻去。
白光爆发,试炼台彻底淹没在光里。
“这下那个凡人该死了吧。”
“没人护着了,又不知死活地重回台上,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蠢啊,能逃不赶紧逃,竟然还回去。”
台下看着被白光充斥的试炼台,好奇地讨论着,李行桥被师兄们粗暴地按在地上,半边脸挤压得变了形,一双眼睛噙着些许泪光,努力往台上看。
试炼台在一瞬之间静了下来,上空的法器淹没于云雾,尘光同散,第一场的胜负已分。
腰腰又受了两道伤,胳膊都被划出血了,捂着伤口怔怔盯着乐归看。
乐归缩了缩脖子,不自在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嗨……”
腰腰紧绷的后背倏然放松。
“她竟然还活着?!”
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满是哗然,更有眼尖地看到了乐归身上的屏障,当即嚷嚷道:“不对,她带了防御法器在身上!”
“她犯规了!理应淘汰!”
乐归身上的屏障化去,跳起来叉着腰辩驳:“第一场比试有规定不能带防御法器吗?”
众人:“……”
还真没有明文规定,只不过这一场考的就是众弟子的防御能力,公平起见默认所有人都不带法器,不然跟直接比拼各宗门的财力有何区别?
乐归这话一说出口,负责裁判的小灵童也为难了,只好抬头看向观赏台。
“若是防御法器能用,又何必让弟子们辛苦比拼,直接依照各宗门的防御法器判定名次不就好了。”赵无忧悠悠开口。
“这样确实对其他弟子不公。”有人帮腔。
众仙门一向面和心不合,但在这件事上的想法倒是统一,聊完之后一同看向仙界帝君,等他给一个裁定。
仙界帝君斟酌许久,正要取消乐归的成绩,帝江突然开口:“胜负已分,再磨叽把你们都杀了。”
众人:“……”
得了,这位爷不耐烦了,再掰扯下去整个试炼大会都别办了,仙界帝君只能大手一挥,表示既然没有违背规则,那就判定乐归晋级,但今后会加一条不能使用防御法器的规则。
【下届试炼大会在一千年后,老登非要现在宣布加这条规则,不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胜之不武吗?】
虽然现实世界没有上过一天班但来了魔界以后就深谙职场规则的乐归冷笑一声,无视别人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在试炼台边坐下,出溜着落在了地面上。
“乐归!”李行桥高兴地朝她招手。
乐归赶紧眼神示意他别过来,可惜某人正高兴,完全看不懂她的眼神,从地上爬起来后就直奔她而来。
“我现在被所有人不耻,你跟我走得太近没好处。”乐归无奈提醒。
李行桥笑笑:“你又没有违背规则,赢得堂堂正正,我为什么要疏远你?”
说完,他顿了一下,“不对,你就算不堂堂正正,我也不会疏远你,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乐归笑了:“你还挺讲义气。”
“那是!”李行桥说着,注意到她衣服上渗出了血迹,“你受伤了?”
“嗯,刚才伤了三下。”乐归随口说着,精准从四散开的人群里锁定了腰腰。
腰腰和刚才的那位师姐跟在赵无忧身后,正朝着山下走去,察觉到她的眼神后回头扫了一眼,便再也没有看她。
乐归捂住腰上的伤口:“伤得不算厉害,不用担心。”
“抱歉,我才到炼气,没办法给你疗伤。”李行桥眉头紧蹙。
乐归失笑:“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第二场试炼在两天后,如今第一场结束了,几乎所有人都跟着自家宗主离开了,他们说话的功夫,原本热闹的比试台便成了人烟稀少的样子。乐归又和他聊了几句,把人打发走后才仰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空下来的观赏台C位。
她深吸一口气,把镜子掏出来就要往地上摔,镜子连忙道:“你不是没死吗?!”
“刚才是你控制我回到台上的吧?”乐归黑着脸问。
镜子:“你有防御法器,怎么可能死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有防御法器?”
镜子:“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的防御法器是给主人收拾寝殿时顺走的,而且顺了不止一件,全都藏在那头小畜生的草坪上,我们临出发前你说要去跟小畜生道别,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
乐归:“……”
“看不出来你一个凡人,眼光还挺好,挑的全是些不必用灵力调动、只要有致命攻击便会主动防御的玩意儿。”镜子轻嗤,“真不知有这些东西护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乐归不服气:“那些东西存放了几千年,万一失效了呢?”
“……法器这玩意还有失效的?”镜子无语,“就算失效了,不是还有我吗?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事。”
“所以你真是尊上派来保护我的,”乐归幽幽开口,“刚才台上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唬我。”
镜子:“……”
乐归冷笑一声,正要把镜子摔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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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黑红相叠的衣角突然落入眼眸,她愣了愣抬眸,猝不及防闯入一双漆黑的瞳孔。
“还傻愣着做什么?”帝江不紧不慢地问。
乐归想起刚才在台上以为他不管自己了的刹那,看向他的眼睛突然变成了委屈的狗狗眼。帝江一顿,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是遵从当前的心境,招小狗一样朝她招了招手。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径直扑进他怀里,本意只是让她靠近一点的帝江手还抬在半空,停顿片刻后随意落在她的后颈上。
“不过是让你在台上待了半个时辰,这便委屈了?”他声音磁性,总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好听。
乐归撇了撇嘴:“镜子吓唬我,说我必死无疑。”
镜子:“……”这怎么还带告状的。
“连她的话你都信,真是蠢到家了。”帝江不留情面地嘲讽。
乐归:“我以为你真不打算管我了。”
帝江这下沉默了。
乐归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忍不住仰起头,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
“……尊上,这个时候出于礼貌,你该说我这辈子都不会不管你。”乐归提醒。
帝江:“哦,我这辈子都不会不管你。”
乐归:“……”
【太敷衍了,嘤。】
她还想再说什么,帝江已经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开了,眉眼浅淡地警告:“别撒娇。”
“……我才没有。”乐归一脸惆怅。
帝江:“也别假装伤心,这样并不会让本尊不计较你偷东西的事。”
乐归:“……”
【被看出来了,我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等试炼大会结束再跟你算账。”帝江说罢,转身往外走。
乐归又重新活泼起来:“好滴!谢谢尊上!”
“他在预告你的死期,你还谢谢他?”镜子幽幽开口。
“你懂个屁,尊上延后处理,就等于不跟我计较了,”乐归说着,殷勤地追上去,“是不是呀尊上,等等我呀尊上,别走这么快呀尊上。”
“再废话杀了你。”帝江威胁。
乐归:“来呀来呀。”
帝江:“……”
第 27 章
乐归也是刚从险境逃生, 脑子尚且有点不清醒,说完那句‘来呀来呀’之后,就对上了帝江颇有威慑力的双眸。
她丝滑跪地:“尊上我错了。”
“脏。”帝江眼底流露一丝嫌弃。
乐归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才看到自己的裙子因为跪地沾了泥。
自从把那身具备自洁功能的工作服以三千两的价格卖掉后, 她就一直穿凡人的粗布麻衣, 弄脏是常有的事, 前几天全靠合欢宗宗主施舍一些清洁术,才勉强维持干净, 但稍有不慎还是会弄脏。
她抠了抠膝盖上的泥, 刚抬头要说什么,帝江的指尖便点在了她的额头上。
经历过一次漫长又令人窒息的欢愉后,他每次做这个动作,乐归都心有余悸,这一次也是习惯性要躲,却还是慢了一步。
冰凉的灵力注入脑海, 她一个激灵,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因为在比试台上各种摸爬滚打形成的酸痛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待帝江收手, 她精神奕奕地站起来, 才发现衣裙也重新变得干净了, 比合欢宗宗主弄的还要干净。
“谢谢尊上。”她乖乖道谢。
帝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后天第二场比试, 要赢。”
“……尊上, 你要求会不会太高?”乐归尽可能委婉。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晌,道:“敢输, 就杀了你。”
【草草草草草他这句绝对是真的!】
帝江勾起唇角,转身便要离开, 乐归下意识去抓他的衣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散于空气中。
“尊上你别走啊,你还没说我要怎么赢呢,第一场靠防御法器就行第二场可是一对一啊!尊上!尊上!”乐归歇斯底里。
然而已经无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比试台周围只剩乐归一人,她轻舒一口气,把镜子从怀里掏出来用力砸在了地上。
还以为她已经忘记报仇的镜子:“……”
凭一介凡人之力强行在镜子上制造出两根裂痕后,乐归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合欢宗大本营,结果一进门不出意外地遇见了三堂会审。
“宗主。”乐归乖巧行礼,手指结出的依然是错误姿势。
合欢宗宗主懒得管教她的姿势问题,只是淡淡问一句:“你有报名玉简的事,为何不同本座说?”
都自称本座了,看来事态很严重。
乐归轻咳一声:“弟子也不想隐瞒宗主,但弟子曾经答应过前辈,不会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
“前辈?”合欢宗宗主敏锐抬头。
乐归:“是呀,一位非常厉害的前辈,弟子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一头白发,胡须及胸,总是笑呵呵的,因为弟子给了他一颗桃子,便送了弟子一枚报名玉简。”
凡间名额五十个,其中五大宗门占三十,各小门派一共占十个,还有十个随机发放,谁也不知会落到哪家宗门。
乐归的话听不出毛病,但宗主总觉得哪里不对,静默半晌后又问:“你是如何通关的?”
“那位老前辈给了我防御的法器,说可平安度过第一关,”乐归面不改色,“还给了我两枚疗伤的圣药,我刚才服下之后,身上的伤果然痊愈了。”
修炼之人耳聪目明,鼻子也尖,定然能闻出她身上的血腥味极淡,与其等她追问,不如提前说明。
宗主盯着她看了片刻,道:“过来。”
乐归老老实实凑过去,看到她把手虚覆在自己的伤口上也不怕,只是安安静静等着。
良久,宗主收回手:“果然已经痊愈。”
“……疗伤圣药,你用来恢复三道小小的伤口?”有人忍不住开口了,“你可真会大材小用,为何不等回来之后让我们给你疗伤,这样也好把圣药分给方才受伤的姐妹们。”
“因为这是我的药,”乐归一脸无辜,“我以为吃自己的药疗自己的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你……”那人噎了一下,却也无可反驳。
“好了,”宗主放缓了脸色,“合欢宗今年没有拿到试炼名额,如今橘子可以参加,也算是咱们宗门的幸事,就不要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什么幸事,丢人的事吧……”有人小声嘀咕。
宗主也只当没听到,只是眉眼和善地看着乐归:“去歇着吧,别误了后天的试炼。”
“是,宗主。”乐归答应一声,便直接回房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众人终于难掩嫉恨,有人忍不住开口:“宗主,她侥幸得了如此机缘,却隐瞒宗门拒不上报,显然是对宗门有二心,宗主当真就这样放过她了?”
“她报名之前并未遇到我们,上报又该去哪上报?“宗主警告地看了众人一眼,“如今她是替宗门出战,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本座安分些,若是叫本座知道谁敢打她的主意,就别怪本座不念师徒情分。”
“是。”众人不情不愿地答应。
这边乐归回了屋,第一件事就是关紧门窗,然后把被她揍得破破烂烂的镜子掏出来:“别忘了下禁制啊,我可不想被她们偷听。”
“你都敢谎话连篇了,还怕她们偷听?”镜子刚捱过一顿揍,此刻言语尖酸刻薄,“你哪怕说自己是在路上捡的玉简呢,也总比说什么有人相赠强,现在这些谎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是一块得了大机缘的肥肉、擎等着让人来咬吗?”
“算了吧,玉简能捡,防御法器也能捡?还有我的伤突然好了该如何解释?”乐归轻哼一声,直愣愣往床上一扑,打了两个滚才慢悠悠道,“我今天出尽风头,只怕这一会儿的功夫,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合欢宗的弟子了,她们要是这个时候来抢我东西,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合欢宗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门派,哪怕是为了合欢宗的声誉,宗主也绝对要护我周全。”
“最多护你到
试炼结束。”镜子声音又哑又木。
乐归:“难道还不够吗?”
……哦,也确实够了,毕竟结束之后她们就该跟着主人回魔界了。镜子真心实意:“你真是我见过最鸡贼的凡人。”
“你也是我见过最阴险的镜子。”乐归情真意切。
一人一镜再次相看两厌。
距离第二场试炼还有两天,乐归不想整日窝在屋里,索性带着镜子四处溜达。
渺茫山的山顶虽然没有山脚热闹,但好歹景色不错,乐归最喜欢傍晚时跑到登天阁外最高的那块大石头上坐看夕阳西下,绚烂的云彩烧红了她的眼眸,也会给她的身体镀上一层金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俯瞰下方大大小小的演武场,看着心比天高的仙门弟子们点到即止的比拼,有几次还看到了腰腰。虽然在魔界时被她欺骗被她下毒被她绑架和威胁,但第一场试炼里也确实得了她的帮忙,乐归觉得自己应该礼貌问好,结果还没扬起微笑,她便漠然别开了脸。
那样子像是怕沾上某种垃圾,姿态可真叫人伤心。乐归揉揉眼睛,故作无事地继续看那些弟子试炼。
“他们这是在比试之前,尽可能地确定自己的修为在这一批参赛者中的名次,若是正式比试中遇到比自己强的,便不会再死磕,以免影响之后的秘境试炼。”镜子慢悠悠地解释。
乐归顿了顿:“这不是作弊吗?”
“只是相互讨教,算什么作弊?”镜子反问。
乐归点头:“也是。”
“……你是不是被说服得太快了?”镜子无语。
乐归摊摊手:“不然呢,我去找各大仙门提出抗议吗?既然几千年来都是这套潜规则,那我一个凡人跑去抗议有用吗?与其心气不顺,不如淡定以对……不过要是我,就刻意隐瞒实力,让他们以为我是弱鸡,然后在台上打对手个措手不及。”
镜子:“……”无耻还是你无耻。
“可惜我只是个凡人,连可以隐瞒的实力都没有,所以一切只是空想。”乐归有些惆怅,“相比这些潜规则,我现在更想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赢得第二场比拼。”
镜子:“有我在,你怕什么?”
乐归:“呵。”
镜子:“……”
虽然乐归每时每刻都在祈祷帝江在第二场比试之前狂性大发一举炸掉渺茫山,但第二场比试还是如期到来。
按照规定,参赛者要依次从箱子里选一根绳子,最后长短颜色一致的两人互为对手。非常传统的方式,没有用到任何灵力,也就最大限度避免了作弊。
乐归排队抽绳时,恰好排到了腰腰前面,两人谁也没理谁,顺着人流静静往前走,等乐归伸手抽绳时,腰腰突然开口:“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乐归顿了顿,玩笑道:“那怎么行,我要是放弃了,岂不是要有一个修者没对手?”
“单数情况下,会有一人无条件晋级。”腰腰淡淡道。
乐归:“为了不让这个幸运儿诞生,我必须参加。”
腰腰:“……”
两人说话间,乐归已经抽好了绳子,腰腰也不废话,抽了自己的后转身就走。
一刻钟的功夫便抽完了对手,乐归抽到的是炼器宗的一个小胖子,对方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兴奋程度跟直接晋级没什么区别。
乐归:“……”麻烦你克制点,稍微尊重一下对手。
绑定完对手,就该正式进入比拼了,第一组参赛者登上比试台的时候,仙界帝君一众人已经来到观赏台坐定,却迟迟不见帝江的身影。
虽然帝江坐在那里只知道睡觉,看到她倒霉也不出手帮忙,但他真不在了,乐归就像是家长会迟迟等不来家长的小孩,心里慌慌的。
“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镜子慢悠悠道。
乐归苦恼:“为什么?”
“因为没意思啊。”镜子回答。
乐归不服气:“难道第一场就有意思了?”
“第一场也没意思,我也很意外他会来,毕竟他想看的重头戏只有第三场。”镜子轻嗤。
乐归闻言停顿一瞬,问:“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啊?”
直到现在,她都不懂帝江为何要她参加试炼大会,还非要她一个凡人在大会上拿第一。
镜子:“知道。”
乐归眼睛一亮:“什么?”
“我不告诉你。”镜子非常克制,但还是透出一丝兴奋。
乐归:“……”
【奶奶的,更不安了。】
虽然不知道帝江在搞什么惊天大阴谋,但比赛还是要进行的,乐归和镜子说话的功夫,就看到腰腰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直指对手的咽喉。
“望天宗遇欢胜!”
又一组参赛者上台,乐归百无聊赖地蹲在角落里,看着比试台下越来越多的生面孔,忍不住又偷偷戳了一下镜子。
“干嘛?”镜子不耐烦。
乐归:“我怎么感觉比第一场的人多啊。”
“废话,第一场只是淘汰一半人选,并未展现参赛者的具体实力,这一场是一对一,虽然还是没有具体名次,但也能看出哪些更适合一起组队,那些特意来参加秘境试炼的人自然全都来了。”镜子忍着烦躁解释。
乐归震惊:“不是只有参赛者才能进秘境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镜子里魔气弥漫,“秘境是每隔千年开启一次,当然不会只放参赛者进去,虽然有这些各仙门的佼佼者在,其他人也只能跟在后面捡点残渣,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乐归:“参赛者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会愿意带其他人?”
镜子冷笑一声,语气愈发急促:“秘境险阻无数,总要带些可以探路的喽啰,方能最大限度保全自己。”
听起来,是把其他进秘境的人当成了消耗品。乐归一直知道小说世界残酷无情,但真听到了还是觉得排斥:“那些人知道自己是被牺牲的对象吗?”
“知道又如何,想以小博大,就得承受其间风险。”镜子里的魔气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到了撞破镜面的地步。
乐归舔了一下嘴唇,再看台下那些紧盯着比试的散修,无端感觉到一阵狂热。
“你怎么不说话?”镜子不悦。
乐归:“你好凶啊。”
镜子:“……”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乐归不解。
镜子内的魔气转眼散了,最后浮现一支小小的百合。
百合静默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心浮气躁,好像是受了什么影响。”
“现在冷静了?”乐归问。
百合看着她关切的眼神,竟然生出一分小小的愧疚:“……嗯。”
“那我们上台吧。”乐归摸摸镜子。
百合更愧疚了。
乐归看着蔫蔫的百合,微笑。
【大爷的要不是该上台了不想得罪你,早在你呛第一句的时候就把你埋土里了。】
依然是两米多高的比试台,乐归先问镜子能不能带自己上去,镜子虽然愧疚但非常冷静:“能,但我不愿意。”
“……为啥?”
“因为浪费灵力。”镜子的答案既简单又不近人情。
乐归:“……”
“常人的灵力有十分就可以用十分,我受镜体限制,千分灵力使出来,也只有一两分的效果,所以我的所有灵力都要用在刀刃上,像这种把你拖上去之类的蠢事,你自行解决。”想着刚才自己发脾气还被乐归温柔以对,镜子难得解释一句。
对手已经上台,所有人都等着她上去,乐归挤出一丝假笑:“现在还不够刀刃吗?”
“不够。”镜子非常有原则。
乐归只好四下寻找李行桥,但不知是今天的活儿没干完还是又被师兄们刁难了,李行桥并不在这里,她正思考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爬上去时,台上的小胖子突然朝她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谢
谢。”乐归顿时感激。
两手一握,乐归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携裹到了高台上,又轻飘稳当地落地,没有出现第一场时的狼狈。
“道友有礼了,在下炼器宗钱同,请多指教。”小胖子恭敬行礼。
乐归也还礼:“在下合欢宗橘子。”
“好特别的名字。”小胖子惊讶。
乐归谦虚:“爹娘爱吃橘子,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让道友见笑了。”
“哪里哪里,爹娘如此取名,可见拳拳爱女之心,”小胖子一脸和善,“今日比试只是切磋,还望道友点到即止。”
“点到即止好啊,我最喜欢点到即止了。”乐归对这个对手也很有好感。
比试开始的钟声响起,乐归还想细问要怎么个点到即止法儿,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小胖子便眼神一狠,强劲的灵力直接从指尖迸出。
“往左!”镜子以只有乐归能听到的声音大喝一声。
乐归下意识往左扑去,自己原先站的位置上顿时烧出一个黑坑。
这要是烧到她身上……乐归嘴唇颤抖,无辜地看向小胖子:“不是说点到即止吗?”
“确实没发力。”小胖子客气一句,再次朝她出手。
“往右!”
“原地滚!”
“别再退了,再退就掉下去了,你转到他后背!”
镜子语速极快,乐归在台子上各种摸爬滚打极限操作,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经过上一战,无耻的凡人凭借防御法器晋级的事已经传遍整座渺茫山,如今的看客有一部分是奔着试炼本身来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看她这一场会如何凄惨下场,如今看到她这般狼狈,一个个都欢欣不已,甚至还有人直接大声叫好。
听到起哄声,腰腰下意识皱起眉头,还未等有别的反应,旁边的师姐突然开口:“遇欢,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凡人。”
腰腰眉眼瞬间淡了:“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仙门弟子如此起哄,实在有失体面。”
“她上一场本就赢得不公,会引起群愤也是正常吧,”师姐没当回事,“话说回来,合欢宗今年并没有拿到玉简,你说她的玉简是哪来的,不会是魔界的吧?”
腰腰静了半晌,随口道:“魔界一向不参与试炼大会,又怎会突然派一个凡人过来,估计是运气好从哪捡的,才不知死活地来参赛了。”
“说得也是。”师姐颔首。
两人说话间,乐归又在地上滚了几次,衣角都烧焦了几处,愣是一点伤都没受。台下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小,观赏台上的众人也纷纷看向乐归,累得气喘吁吁的小胖子更是直接道出大家心中的疑惑:“你怎么这么能躲?”
“装哔的时候到了!”镜子提醒。跟乐归相处这么久,她可是学会了不少新词儿。
乐归不明所以,但还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挑衅地看着小胖子:“你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你难道不是……”小胖子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了愣,“你筑基了?”
【啥?我筑基了?】
乐归也懵。
小胖子此言一出,台下所有人哗然,连观赏台上的众人也有些惊讶。他们一向眼高于顶,平日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乐归这样的凡人,以至于此刻才发现她竟然真的已是筑基之体。
“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怎会短短两日就直接跳过炼气筑基?”炼器宗的宗主一脸狐疑,“不会是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吧。”
“杨宗主此言差矣,总不能你炼气期的弟子打不过,就是用了什么手段吧。”赵无忧嘲讽。
炼器宗宗主冷笑一声:“是与不是,还得帝君裁定,你我都说得不算。”
众人齐刷刷看向仙界帝君,帝君沉默片刻,道:“并未瞧出什么异常。”
竟是真的筑基了。
短短两日直接越过炼气而筑基的天才虽然不常有,但千万年里总归是存在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修炼得如此快速,一时间热议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小胖子咬牙举起手里的剑:“筑基又如何,我金丹后期还能怕你不成?”
说着话,又一次朝乐归杀去。
乐归心里哀嚎一声,等着镜子给自己指示,可偏偏这时候镜子好像突然掉线了。
“镜子?镜子?!”
没有回应,乐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旁边闪躲,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长剑划破了小腿。
小胖子见终于伤到她了,精神一震就又要出手,乐归小腿受伤行动不便,躲了一下没躲开后便彻底绝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越来越近。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直掉线的镜子突然高喝:“就现在,随便捏个诀!”
【捏诀?捏什么诀?我这辈子都没捏过诀!】
眼看着小胖子的剑刺了过来,乐归脑海灵光乍现,学着小胖子第一次攻击时的兰花指朝他一刺,只见她的指尖突然迸出一点灵力,径直刺向小胖子的眉心,小胖子没想到她会突然还手,还直接冲着自己灵府来的,慌乱之下连连后退,噗通一声掉下了高台。
众人:“……”竟输得如此草率。
满场皆静。
烈烈风声呼号半天,小胖子重新爬上高台,气急败坏道:“我不服!她偷袭我!”
“朋友,我们在打架,我不偷袭你难道还偷亲你吗?”乐归反问。
小胖子的脸顿时涨红:“你你你连比试台都爬不上来,又怎么可能打得赢我,刚才是不是又偷偷用法器了?!”
“我是为了保存实力,才没有使用灵力上台,至于偷用法器,你自己就是炼器宗的,我有没有用法器你不清楚?”乐归说罢见他还想反驳,当即仰头看向观赏台,“炼器宗宗主,你说我有没有用法器。”
这凡人疯了吗?竟然敢直接质问炼器宗宗主?
围观者们为她的大胆震惊时,赵无忧直接笑了出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杨宗主觉得她是否用了法器?”
杨宗主面无表情地看向乐归。
【……人家都是宗主了,肯定有两把刷子,不会真看出我用了先知镜吧。】
乐归其实心虚得不行,但职场法则第一条,不管坏事是不是自己干的,都要在领导问责时假装没干。
杨宗主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冷声道:“愿赌服输,莫要丢人现眼。”
小胖子的脸更红了,不情不愿地抱拳:“是。”
【……这就过关了?】
乐归看着小胖子扭头跳下高台,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
“真没意思,竟叫她混过了两场试炼。”
“运气罢了,仗着人家炼器宗大弟子不会对一个凡人下死手,便故意假装没有修为,又在关键时候歪打正着,叫人躲闪不及才掉下高台,否则小小筑基又怎能赢得了金丹。”
“还有第三场呢,总不能回回运气都这么好吧。”
台下的人像是怕她听不到,故意将声音抬得极高,腰腰抬眸看向高台上孑然一身的乐归,瞧着竟然有几分孤独和可怜。
孤独且可怜的乐归小声哔哔:“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突然筑基了?”
“你说呢?”镜子懒洋洋反问。
乐归:“因为我天赋异禀?”
镜子:“……”见过脸皮厚的,却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我就说嘛,像我这样的穿……穿着花裙子的人,肯定是上天宠儿。”女主光环!乐归兴奋了。
镜子:“……想多了,是我为了合理使用灵力,给你营造的幻象罢了,你,依然是个废物。”
“要是幻象,观赏台上那些人会看不出来?”乐归还不死心。
镜子轻嗤一声:“太久没跟你做交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先知镜,无所不知,区区叫人瞧不出破绽的幻象而已,于我有何难的,我就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什么?”乐归刚问完,就感觉到怀里的镜子在逐渐发烫。
她好像又要失去理智了……
乐归心下一惊,众目睽睽之下刚要劝她冷静,就听到镜子的声音愈发沙哑,甚至透出几分颤抖:“东南方向,有他的气息……”
乐归下意识扭头,便看到一个老头站在那里。
第二场试炼还没结束,比试台下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情绪饱涨,聚在一起讨论自己看好的参赛者,唯独那个老头,沉默地站在东南方的石头上,像一缕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冤魂。
察觉到了乐归的视线,他转身就走。
“追上他!”镜子突然暴喝。
乐归抖了一下,忙劝:“你冷静点,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追上他又能干嘛呢?要不我们先找尊上……”
“带我去追他,下一场我就算豁出全身灵力,也会保你拿第一!”镜子急促地摆出条件。她也可以直接控制乐归的身体去找人,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长期控制手脚会不够灵便,轻易就能叫人看出不对。
高利益意味着高风险,乐归正要再找理由拒绝,镜子的话越说越快:“下一场本该主人亲自帮你,但他修为受损,未必能帮得了你,但我却不同,只要出手必定能赢,你可想好了,拿了第一才能当王后,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主人再次许你后宫之主的位置。”
高利益也意味着足够动人心,乐归已经被说动了,镜子终于拿出最后的底牌:“你要是不帮我追,这辈子都别想拿到无量渡!”
乐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想要无量渡,但乐归一向是你许好处未必答应,但要是威胁了……她扭头就从两米多高的高台上跳了下去,想也不想地朝外跑。
下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众人将对她的注意力重新收回到台上,乐归顺畅地穿过人山人海,朝着老头消失的方向去了。
“往东走。”
“下个路口转弯。”
“前面直行。”
镜子就像一个充满急躁的导航,不断地给乐归新指示,乐归越跑越偏,很快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还没到吗?”怀里的镜子越来越烫,她索性掏了出来。
镜面里,魔气几乎从紫转黑,勉强保持一丝理智的镜子突然道:“到了。”
乐归看着面前的空地心生不解,正要说没看到人啊,一只脚便踏了出去,周围的美景顿时如水一般化开,空旷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一座宅子,而她拿着镜子,恰好站在门口。
盯着面前的木门看了许久,她鼓起勇气敲了敲。
“谁啊?”院里传来老头的声音。
乐归清了清嗓子:“您好,在下是合欢宗弟子橘子。”
院里窸窸窣窣一阵,老头开门,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乐归讪笑,偷偷戳了一下镜子。
“不是他。”镜子的声音透着失望。
【不是他,然后呢?妹妹你别不吱声啊,我现在该说什么?!】
气氛过于沉默,老头更加不解:“小友?”
乐归尴尬一笑,老头注意到她手里的镜子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奇怪:“小友的镜子好像很特别,是有什么讲究吗?”
“虽然不是他,但气息很相似,问问他是不是认识一对年轻夫妇,瞧着大概三十岁左右,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十分温柔。”镜子忙道。
乐归立刻开口:“老人家,我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对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夫妇,说话总是轻声慢语的。”
老头顿了顿:“你说的是我家主人吧。”
“主人?”乐归一愣。
老头颔首:“对,我家主人。”
“问问他家主人现在何处!”镜子激动道。
乐归乖乖把问题复述一遍。
老头:“他们如今应该在来的路上,大概两三天就到了,小友找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乐归谎话张口就来,“就是感觉您和我的一对夫妻朋友身上的气息类似,便想着你们或许认识,所以过来问问。”
“原来是主人的朋友,失敬失敬,”老头连忙恭敬行礼,“老朽本是寻常砍柴人,主人见老朽可怜,便教授老朽如何修炼,老朽自那之后便跟在他们身边做了管家,小友会觉得老朽气息熟悉,约莫是因为老朽与他们功法想通罢?”
“原来如此……”镜子低喃。
乐归恍然,又和老头寒暄几句,突然闻到一阵酸甜的香气从院子里飘出来。
“是现蒸的梅子糕,我家主人最是喜欢,老朽便学着做了些,小友可要进来尝尝?”老头笑呵呵道。
“梅子糕,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口味竟然从未变过……”镜子低喃。
乐归无视镜子,干笑着拒绝了老头便离开了,一直跑到人声鼎沸的地方才松一口气。
“他们做的梅子糕最是香甜,你该要一盒的,”镜子木然道,“哦不对,这是管家做的,即便配方一样,只怕也做不出他们的味道。”
“为啥?”乐归不懂。
镜子:“他们喜欢在梅子糕蒸好之后加一点灵力,灵力这东西,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做出的味道自然不同。”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乐归刚要问她说的‘他们’究竟是谁,一抬头就看到了登天阁的牌匾。
嗯……登天阁?
乐归眨了眨眼,立刻溜了进去。
自从上次献舞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一对一的试炼还在继续,其他人都还在比试台那儿,登天阁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乐归轻易就溜到了里面。
帝江果然就在大堂里,此刻正侧卧在软榻上小憩。乐归轻手轻脚地挪到他面前,正要吓他一下,一直闭目养神的人突然开口:“鬼鬼祟祟的,又要干什么?”
乐归吓人不成,反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再抬头帝江已经坐起身,随意地捏起她的下颌:“啧,怎么又受伤。”
乐归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刚才在高台上受的伤总算开始疼了,没等她哎呦出声,帝江便一根手指戳过来,轻易便为她愈合了伤口。
痊愈了,乐归又开心了:“尊上,我又赢了!”
“嗯。”帝江倒是不意外。
乐归对他平静的态度有些不满:“我好不容易赢的,你就这种反应?”
“不然该如何?”帝江垂眸与她对视,“杀几个人为你助兴?”
【感觉他真干得出来。】
乐归:“……至少给点奖励吧。”
“要什么奖励?”帝江悠闲靠后,半阖着眼睛看她。
乐归从地上爬起来,挤到他身边坐定:“要什么都行?”
帝江不语,只安静地看着她。
“……我什么都不要,能为尊上做事,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乐归一本正经。
帝江眉头微挑:“真不要?”
【真好笑,我要你就给?那我要你亲我你是不是就亲过来啊?】
乐归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他捏着下颌,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唇。
第 28 章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亲了我一下?梦想成真了?】
乐归睫毛颤了颤, 直勾勾盯着帝江看。
帝江倾身靠在软榻上,慵懒开口:“可以滚了?”
乐归总算回过神来,突然悲痛地捂住嘴:“你干什么, 你个登徒子!”
帝江慢悠悠扫了她一眼, 不打算理会她突如其来的戏。
乐归讨了个没趣儿, 索性又凑过来:“尊上, 你为什么要亲我啊?”
“你觉得呢?”帝江把问题抛回她。
乐归:“爱上我了。”
“……想太多。”
乐归捂住心口:“那就是突然想轻薄我。”
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帝江似笑非笑, 打算看她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果然, 她嘿嘿一声:“尊上果然喜欢我,不然怎么不轻薄别人,偏偏来轻薄我呢。”
倒是他没想到的一句,帝江拈起一杯酒,随便
她怎么揣测。
乐归无视他的表情,自顾自在那儿美:“哎呀呀没想到尊上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呀, 我就说你明明可以直接逼着我来试炼大会,为何还要许我王后之位, 合着是对我肖想……”
话还没说完, 就对上了帝江若有所思的眼神。
乐归:“……”
“是啊, ”他音调总是习惯性地拉长, 简直把散漫二字融入每一个音节里, “本尊直接威胁就是, 何必要许以承诺。”
“……尊上您继续休息, 我还得准备第三场试炼,您放心我会好好比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一定会拿个第一来做你王后的!”乐归生怕他再说下去,之前的承诺就不作数了, 赶紧扭头就跑。
帝江手指一勾,原本已经跑到门口的人又被一股大力扽了回来。
乐归撞上他坚实的胸膛,一时间欲哭无泪:“尊上,您都已经答应我了,不能食言而肥……”
帝江俯身靠近,鼻尖无意间擦过她的脖颈,像是要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乐归愣了愣,下意识安静了。
“刚才跑哪去了?”他抬头,语气不带起伏地问,“臭死了。”
“哪也没去。”一直保持沉默的镜子突然开口。
乐归听懂她的暗示,连忙点头:“对,哪也没去。”
帝江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仿佛要看穿她的魂灵,乐归被看得心虚,一头扎进他怀里耍赖:“尊上,你今天怎么没去看我比试啊。”
“无聊的比试,有什么可看的。”面对她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帝江也懒得拆穿,反正这一人一镜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来。
乐归不高兴了:“怎么能叫无聊的比试呢,我今天可是大出风头。”
“他们服你?”帝江一针见血。
乐归:“……不服。”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笑:“那就不服吧。”
【这么好说话?不是你风格啊。】
乐归不明所以,又从他怀里钻出来,一脸不解地和他对视。
良久,她犹豫着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何非要我来参加试炼大会了吗?”
“第三场比试结束,你会知道的。”帝江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指尖天生的冷意,刺得她那一小片肌肤都泛红了。
乐归抿了抿发干的唇:“跟灭魂阵的仇有关?”
帝江不语。
那就是了。乐归更不解了:“那些灭魂阵里对你动手的人,不是全都被你杀了吗?”
“还不够,”帝江看到了她那一小块泛红的肌肤,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指腹抚在上面反复地摩挲,“听说过训犬吗?”
“训、训犬?”
“嗯,想要一条烈犬听话,光是打得它服软还不够,还要让它怕你,让它知道不听话的代价,叫它日后再敢违逆主子,单是想起那份代价,都会恐惧到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安静的大堂,帝江语气森冷,乐归和镜子同时抖了一下。
“听懂了吗?”帝江抬眸。
乐归呆呆摇头。
“听不懂就算了。”帝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乐归讪讪从他怀里起来:“那、那什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弟子就先告退了……”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大堂中央时扭头就往外跑。
帝江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百无聊赖:“若真是哪都没去,身上哪来的脏东西。”
手中的酒盅落地,乐归后背上萦绕的一股黑气砰的一声炸开,彻底消散于空气中。
无知无觉的乐归一路小跑回了合欢宗的宅院,冲进屋里锁上门,这才拍了拍心口:“可怕,尊上真是太可怕了。”
屋里静悄悄,怀里的镜子也悄无声息。
乐归轻咳一声,总算想起见到帝江之前的事,于是把镜子掏出来摆到桌子上。
“镜子,镜子?”她拍了拍寂静无声的镜子。
无人应答。
“镜子镜子镜子!”乐归脸色都变了。
镜子:“……我不理你,是因为不想理你,正常人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安静一点?”
“你为什么不想理我?”乐归反问,“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是谁带你去找人的?又是谁,陪着你一起跟尊上撒谎的?”
刚才确实是乐归帮了她,镜子难得没有反驳。
乐归哼哼一声,先问对自己最重要的事:“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想要无量渡?”
【难道它真是无所不知,晓得我需要无量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镜子犹豫一瞬,再开口语气有点轻:“听主人说的……”
她没有撒谎,乐归脑子有病以为三界只是一本书的事的确是帝江告诉她的。
乐归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我那次偷拿无量渡的事,他竟然告诉你了。”
说完她自己又否定了,心想也不一定是那次,之后她和帝江好像也说起过无量渡,每次她都在身边,会知道也不意外。
【……还以为她真知道我是穿越的呢。】
乐归一时又失望又忍不住庆幸。
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八百遍的镜子:“?”她什么时候偷拿无量渡了?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乐归又道。
镜子:“……”
“镜子镜子镜子你还活着吗?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是谁帮了你大忙?!”乐归拿着镜子往桌子上磕了磕。
镜子:“……”
乐归迟迟等不到回答,只好把镜子放回桌子上,结果刚一放好,镜子上便魔气萦绕,一转眼便化出一面大铜镜,乐归揉了揉眼睛,刚要问它怎么又变回去了,就突然僵住了身体。
“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小女孩鬼冷淡开口。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尽可能不往旁边看:“……你怎么突然出来了,现在可是白天。”
“真当我是普通厉鬼?”小女孩鬼不耐烦了,“别说是白天,就是十个金乌对着我晒,也休想将我晒化。”
“那你还真厉害……”乐归说着话扭头,下一秒对上了小女孩鬼眉毛下那两个血窟窿,又僵硬地扭了回去。
【……不行,太刺激了,就算是白天也瘆得慌。】
“你嫌我丑?”小女孩鬼幽幽开口。
乐归轻咳一声:“倒也没有。”
“那你看我。”
乐归:“我不太喜欢跟人面对面。”
“刚才跟主人亲来亲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乐归:“……我郑重提醒你,刚才只是他单方面地亲了我一下,可不是什么亲来亲去。”
“少废话,看我!”屋里平白刮起一阵狂风,紧闭的门窗都要被刮开了。
乐归赶紧看向她:“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不看你你也要不高兴?”
“是啊,我不高兴,所以现在开始你必须看着我。”小女孩鬼冷笑,勾起血红的唇角。
乐归只好默默看着她。
她从镜子里出来,声音也没有变得好听一点,还是那样沙哑粗糙,乐归仔细看了看,发现她喉咙上也有一个血洞,想来是因为这个血洞嗓音才会受损……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弄成了这样?
小女孩鬼也没想到乐归会真的一直盯着自己看,短暂的无语之后突然有些别扭,她长到拖地的头发,还编着上次乐归给弄的麻花辫,浑身衣裳又脏又破,还到处都是血迹,自己的肌肤更是没一处是好的,之前还嫌弃乐归自从卖掉法衣之后就总是脏兮兮的,现在看来自己竟然比她还脏。
她突然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变个鬼脸吓唬乐归,乐归突然问:“你疼吗?”
小女孩鬼一顿:“什么?”
“就……就现在,疼吗?”乐归指了指她手腕上的血洞,小女孩鬼下意识拉了一下袖子,却因为衣袖也是碎的,根本没办法遮住。
屋子里静了半晌,小女孩鬼面无表情地转头:“我的魂灵从出窍那一日起便是这副样子,有什么可疼的。”
“从出窍那天开始就这样,就代表不疼吗?”乐归听不懂。
小女孩鬼啧了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魂灵本无相,只能以死去
那一刻的躯体模样示人,这回听懂了吗?”
乐归这回倒是不迟钝了:“死去?躯体?你以前是人。”
“嗯。”小女孩鬼没有否认。
乐归震惊了:“那你是怎么变成镜子的?”
“主人把我塞到了先知镜里,我才渐渐与先知镜融为一体,成了先知镜的魂魄。”
小女孩鬼提起这段往事神色淡淡,但仍记得第一次见帝江时,他一袭红衣满身肃杀,看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了什么新玩具。
“哦,一个怨气特别重的小鬼。”他语气不带什么起伏地评价一句,然后就把她塞进了镜子里带走了。
乐归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偷偷朝她伸出手,本以为手指会悄无声息地穿过她的身体,结果下一秒就点在了她的血洞旁。
乐归被指尖传来的冰冷冻得一个激灵,一抬头就对上她眉毛下的两个血窟窿。
“你竟然……有实体。”乐归震惊。
小女孩鬼冷呵:“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乐归:“……”
【行吧,是我小看你了。】
屋子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乐归正斟酌要不要问问她是怎么死的,小女孩鬼突然道:“我要找的人,是我的父母。”
“父母?”乐归一愣。
小女孩鬼:“你有父母吗?”
“……废话,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乐归想起爸妈,突然有点难受,“不过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小女孩鬼:“多久?”
“少说也有五六个月了吧。”
小女孩鬼:“哦,我已经五六千年没见过我的父母了。”
乐归:“……打扰了。”
托小女孩鬼动不动把话题聊死的福,两人又面对面陷入诡异的沉默。
良久之后,乐归轻咳一声:“这些年你一直在找他们?”
“嗯。”小女孩鬼坦然承认。
乐归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想起现实世界那些被人贩子偷走虐待的孩子,不少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一时间有些难受。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人有生老病死嘛,其实很正常的……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一直找不到?”
“他们不会。”小女孩鬼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果断否认。
乐归心想都好几千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肯定不会?但转念一想,这是本奇幻小说,而且看起来她爹娘也是修者,五六千年不死也正常。
“现在好啦,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们啦。”乐归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
小女孩鬼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笑起来更吓人了,但能感觉到她是真实的高兴。
乐归也挺为她高兴的,又聊了几句后,小女孩鬼便回到了镜子里打算睡觉。
“你先等等,”乐归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在比试台上的时候,你好像说过尊上修为受损,那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闺蜜聊天时间结束,镜子重新变得不耐烦。
乐归:“什么叫字面意思哦,你解释解释,我看他好像还挺正常的啊。”
“你去问他。”镜子直接装死。
乐归怒了:“我要是敢问他还会来问你吗?!”
镜子:“……”
“你至少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我参加试炼大会吧!”
镜子:“……”
“行,这些都不说,告诉我你的名字总可以吧。”
镜子:“……阿花。”
“啥?”乐归没反应过来。
镜子暴躁:“阿花阿花阿花!你有意见吗?!”
“没有。”乐归望天。
许久,乐归轻轻戳了一下镜子:“你说你爹娘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你也觉得难听?”面对她如此冒犯的问题,镜子竟然没有生气。
乐归一愣:“也?”
镜子里浮现小女孩鬼,无声与她对视。
“……难听也是一片心意。”乐归违心夸赞。
镜子:“……”
这下镜子彻底没动静了,不止今天没动静,接下来两天都没动静。乐归又去找了老头一趟,确定那对夫妇在第三场试炼之前赶不到渺茫山后,便没有再去了,之后一出门就要被合欢宗宗主训话,索性就一直在屋里待着,无聊到突然想抓几只幽泞给自己唱歌,又或者找个戏班子看戏。
当意识到这个念头在疯长时,她着实吓了一跳:这行为模式跟帝江那个疯批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到了试炼的前一天晚上,乐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忍不住去骚扰沉睡了许久的镜子。
镜子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她一直‘阿花阿花阿花’犹如魔音绕耳,最终还是受不了了:“叫我干嘛?!”
“还能干嘛,再跟你确定一遍,你明天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我拿第一?”乐归问。
镜子不耐烦:“是!”
“你就这么确定?”乐归狐疑,“那可都是各仙门的佼佼者,有几个都快突破元婴了,你一个镜子,真的能把所有人都打败?”
“我成为先知镜的灵体虽然才五千多年,但镜子本身已经存在上万年了,是三界之中为数不多的上古神器。”镜子语气没有波动。
乐归:“那又如何,你连我都打不过。”
“……那是懒得和你计较,你真当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镜子气急败坏,又说了和几天前一样的话,“我和那么多人做交易,汲取那么多灵力,加上主人前段时间在桃花树下给的那些修为,你觉得打不过一群金丹后期?”
乐归恍然:“有道理,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赶紧睡觉!”镜子只丢下一句,又变成了寻常镜子。
乐归讨了个没趣,乖乖爬回床上,翻滚间正无聊,下一秒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她只觉心跳都停了一瞬,缓过劲来时四肢都是软的。
“尊上……你怎么突然来了?”她捂着心肝坐起来。
帝江随意地坐在床上,将累赘的衣袖扫到一边:“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我才没有,”乐归低着头,帮他折袖子,“我这是被你吓着了,尊上你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给你输些灵力,免得你明日死得太难看。”帝江也低着头,看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衣袖上翻飞。
乐归折好了一只袖子,他便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来,乐归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用了,阿花会帮我的。”
“阿花?”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对上他的视线,想到他未必知道镜子的真名,于是赶紧改口:“就是镜子,她说要帮我拿第一。”
帝江似笑非笑地看向桌子上的镜子:“那还真叫人出乎意料。”
镜子装死。
“我们俩现在是好朋友嘛,所以她愿意帮我。”乐归也觉得有点突然,于是赶紧找补。
帝江抬眸看向她。
乐归被他看得心虚,讪笑着凑近些:“尊上,我明天就该参加第三场了,赢了之后就是你的王后了。”
“嗯。”帝江漫不经心地答应,看起来没打算毁约。
乐归眨了眨眼睛:“你看我明天都不用你帮忙了,你是不是应该提前给点奖励呀。”
帝江扫了她一眼,半晌才勉为其难地捏着她的下颌亲了一下:“可以了?”
乐归:“……”
【我就是想趁机要几件刀枪不入又能自动清洁的法衣,他干嘛又亲我!】
帝江:“……”
第 29 章
帝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连背影都透着低气压。
乐归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但因为他总是生气,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帝江匆匆来的这一趟, 除了给她带来一个亲亲, 好像还带来了很特别的安眠效果, 之前怎么都睡不着的乐归一倒头就睡到了翌日晌午, 眼看着就要迟到了。
她急匆匆穿好衣服拿上镜子出门,下一秒就迎面撞上了院子里的宗主。
【这场面好眼熟, 记得在魔界要去低云峰的那会儿, 丽师姐也是这样在院子里等着她……不愧是一个宗门出来的,那股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乐归敛下心思,乖乖上前行礼:“宗主。”
“你怎么这会儿才起……”合欢宗宗主训斥到一半,倏然睁大了眼睛,“你已是金丹?!”
“什么?”
“金丹?”
躲在暗处偷听的师姐们惊愕出声,有几个直接面色难看起来。
乐归有了一次‘筑基’的经验, 听到宗主说自己金丹了也是相当淡定:“啊,弟子并不是偷懒睡觉, 只是一直在房中参悟, 所以才出来得晚了些。”
“你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镜子仗着别人听不到, 光明正大地阴阳。
乐归面不改色。
“短短几日时间, 从凡人到筑基再到金丹, 看来我合欢宗还真是收了个了不得的天才。”宗主神色复杂。
身为合欢宗宗主, 还做弟子时便是宗门佼佼者里的佼佼者, 一向是眼高于顶惯了,没想到自己从来都看不上的凡人弟子, 竟然展现了比自己当初还要厉害百倍的天赋。
乐归轻咳一声:“都是宗主教导得好。”
若真是受她教导,她说不定还会高兴合欢宗后继有人, 可偏偏这个弟子是她上山时随手捡的,唯一的作用便是讨好尊上。合欢宗宗主内心五味杂陈,静默半晌后淡淡道:“此次试炼,本座还想着要传授你几招,如今见你进步如此神速,倒是觉得不必了,一切等试炼结束后再说吧。”
【还传授几招,说得可真好听,第二场和第三场之间隔了两天半,怎么没见你要传授、偏偏等到还有一刻钟就开始试炼的时候传授?还不是想趁我出发之前训斥我几句,顺便警告我可以输但不能像之前一样丢人。】
乐归愈发乖巧:“是,宗主。”
“行了,赶紧去吧。”宗主示意。
乐归答应一声便离开了,等她一走,院子里愈发静谧,宗主捏诀迸出一股灵力,直直朝着柱子后面的几人去了。几人收了宗主的灵力,顿觉灵府清明不少,连忙出来向她道谢。
“这种心性,如何修炼。”宗主淡淡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宗主的心性也不见得多平稳吧……”有人在她走后许久,才小小声反驳。
乐归没看到合欢宗自家的好戏,一路疾驰飞奔终于赶到了试炼台。
看着熟悉的两米多高试炼台,乐归刚想说自己都是‘金丹’了,再用爬的也不合适了吧,结果话还说出口,镜子便自觉将她带到了台上。
经过前两场的试炼,乐归已经成为本届试炼大会最大的看点,先前被她淘汰的那些人也都来了,想看她今日会死得如何凄惨。此刻她如此轻盈地来到台上,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观赏台上那些直接神色微变。
“竟已是金丹!”炼器宗宗主失声道。
中间的的位置还空着,他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赵无忧抚了一把胡子:“如此速度,还真是世间难得,可惜是合欢宗的弟子,修炼之法虽比寻常仙门快捷,但上限也低。”
众人正惋惜时,仙界帝君笑呵呵说了句:“这样的参悟速度,即便现在改投其他仙门,想来也不会落于人下,若再修炼个三五百年,仙凡两界也算是有了后继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思重新开始活络。
比试台上,仅存的二十余参赛者看到乐归,也一样惊讶:“你竟已经是金丹?!”
乐归:“……”
【完了,感觉要被针对了。】
她瞄了一眼观赏台,见帝江还没来,便有点不安。
想成为佼佼者,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能留到此刻的仙门弟子们,比下面围观的那些乌合之众更清楚从凡人到金丹的艰辛,如今看到乐归短短几天就跨越了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跨不过的实力差距,一时间都心生警惕,再没了之前的看不起。
腰腰混迹在众人之中,眉眼沉静地看着乐归,身侧的师姐小声说一句:“待会儿先将她解决了。”
“只怕不行,”腰腰低声道,“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才能保住名次。”
名次不同,奖励不同,而这些奖励都是秘境里用得着的。
师姐顿了顿,默认了她的话。
一声钟响,一群仙凡两界的精英弟子瞬间混战成一团,有迸出的灵力蹿向乐归,乐归下意识挡住脸,下一瞬那些灵力便被镜子挡住了,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她主动还击。
“这个凡人究竟什么来头,竟然短短几天就有了如此修为?”台下的围观者们窃窃私语。
有人回道:“好像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的啊……”
虽然在场的不少人都和合欢宗弟子一同修炼过,但碍于某些原因,一提到合欢宗,仙凡两界还是不少人都会露出鄙夷的神色,再看台上的乐归,眼神也多了几分轻蔑。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轻视的乐归游走于各仙门弟子之间,偶尔假装出手让镜子发挥一下,慢慢地就退到了旁边。
“……我以为他们会针对我。”乐归看着打成一团的参赛者们,不得不说还有些懵。
镜子淡淡道:“到了这一场,台上只剩下十大宗门的弟子了,为了让自家仙门的名次尽可能靠上,不少仙门都会选择先结盟清除其他对手,你结盟他也结盟,大家修为都差不多,稍微分心就会失败,哪有空管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金丹。”
“听起来,我好像被看不起了。”乐归沉思。
镜子:“是的,你被看不起了。”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下意识看向观赏台,只见刚才还没人的C位,此刻已经坐了某个红黑衣袍的男人。
还以为昨天生气了,今天就不来了呢。
帝江察觉到她的视线,冷淡地看过来,乐归有点想笑,又想到要装不熟,于是先看看他旁边的人,确定一个个都只顾着盯自己的弟子,便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嗤,悠闲地看着她混迹在一群佼佼者里。
三三两两的结盟让场上的比试愈发激烈,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一方有了疲软的意思,另外几方顿时就像掏1肛的鬣狗,一股脑地扑上去撕咬。
乐归看得心惊胆战,正寻思这群仙门弟子打起架来怎么像她家小区的那群奶奶,腰腰便手持长剑趁机杀了过来。
乐归吓一跳,一个站不稳就要往台下倒,镜子用一股灵力将她拽回来,骂骂咧咧:“废物!你躲什么躲,我还能让你死了?!”
“……本能反应知道吗?!”乐归压低声音。
腰腰听不见她说话,但也看得出她念念有词,蹙着眉头再次朝她杀来。
“反击啊!你不做动作我怎么帮你!”镜子抓狂。
“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乐归也快疯了,眼看着腰腰一剑快要刺进眉心,她福至心灵地闪开,伸出两根手指模仿长剑,朝着腰腰刺去。
腰腰扯了一下唇角,下一瞬便感到一股灵力杀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用望天宗的剑法击退了望天宗弟子?!”
台下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观赏台上的赵无忧顿觉面上无光,但碍于帝江在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神示意腰腰赶紧把人杀了。
腰腰眉眼沉静,又一次杀向乐归,乐归比着剑招正要还击,便听到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和帝江究竟搞什么鬼?”
乐归心下一惊,面上镇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帝江修为三界第一,有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的资格,你若觉得自己跟他的时间久了也能如此,那才是真的可笑,”腰腰举剑,做出刺杀的动作,“别管他目的是什么,我劝你最好赶紧逃命去,莫要成了他一时玩性的牺牲品。”
乐归听得懂她的意思,无非是人家全校第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自己一个倒数第一不好好学习还跟着一起玩就太蠢了,但……
她仰头看一眼观赏台,帝江眉眼沉静,像是听不到她们的
对话。
【……怎么可能听不到,这小子会装得哩。】
乐归轻咳一声,义正辞严:“我才不逃!”
“为什么?!”腰腰有些生气。
乐归:“因为我爱尊上!”
腰腰:“……”
“尊上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我心头上的小猫咪,离了他我就不能活,他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他能高兴赴汤蹈火我也愿意,我爱他爱得深沉!”
胡说八道。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腰腰被她一连串的告白震惊了,回过神后眼神一狠:“真是无可救药,与其让你泥足深陷,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便用了十成的力道朝乐归杀来。
乐归目瞪口呆之下差点忘了还击,还是镜子强行拖着她躲开。
【妈的就算我是恋爱脑,你也不至于干掉我吧!】
“发什么呆,打她!”镜子暴喝。
乐归连忙回神,现学了腰腰几个动作,镜子毫不犹豫地朝腰腰杀去。腰腰被精纯的灵力逼得连连后退,一个不慎便撞进正在团战的人群里,眼看着明月阁的弟子要趁机动手,她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在对上对方视线的时候扫到师姐的脸。
师姐已经逼近,却不仅不来救她,还要暗示她别再反击引对方出手,她要做螳螂捕蝉故事里的那只黄雀。
望天宗一共派了八名弟子出战,所有人都默认这次试炼大会是为了扶宗主唯一的女儿抢到最好的名次,以免将来继承宗主之位时被宗门众长老非议,所以宗门里所有人为她牺牲都是理所应当,她也默认了要如此。
腰腰眼眸微动,识趣地放下手中长剑,却悄悄往明月阁弟子手腕上弹了一道灵力,明月阁弟子一个侧身,倏然发现了身后准备偷袭的师姐,当即一个转身朝她杀去,师姐没想到这人招式已经祭出,竟然还能力挽狂澜,一个不慎便被淘汰了。
赵无忧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倏然握紧,不悦地看向本该牺牲的腰腰,只见她趁机刺向明月阁弟子,将其淘汰后还未站定,便被炼器宗的一个弟子给淘汰了。
为了给女儿报仇,她倒是不顾自身。赵无忧微微颔首,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短短一瞬便离场三人,如今只剩五六个人在台上。
“亲女儿和干女儿都被淘汰了,赵宗主心里只怕是不好受吧。”虽然有帝江这个杀神在侧,炼器宗宗主还是忍不住得意。
赵无忧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她有所保留。”镜子突然道。
乐归:“什么?”
“你那个背叛了你八百回还动不动嘲讽你结果人家帮你一下你就不计前嫌的朋友,她的实力远不止此。”镜子进一步解释。
乐归:“……你直说后一句就行了,没必要加个这么长的前缀。”
“怕你听不懂。”镜子显然是故意的。
乐归:“哦。”
场上的人倏然减少,意味着乐归不能再摸鱼了,但只要场上的人不是一个宗门出来了,她就可以在里头挑拨,等到场上除了她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就算挑拨也没用了,那俩人默认先把她先排除,然后再继续打。
腰腰早已经离开,乐归没了可以模仿的对象,只好学着二人的样子继续出招,于是在所有人看来,别人可能修炼几百上千年才会的招数,她只看一眼就学会了,并且比那些人都精通。
苦修苦修,修炼之途本就该痛苦坎坷,所有人都默认这个事实,可今日看到乐归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总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他们苦修多年的东西。
不,甚至比他们苦修多年得到的还要多得多。
场上彻底静了下来,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复杂,唯有好不容易干完师兄们安排的活计跑过来的李行桥眼睛晶亮,看着乐归的眼神里透着崇拜。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他要更努力才行了。热血在全身澎湃,他连呼吸都是急促的,等到乐归一招将二人同时击退,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欢呼一声。
偌大的比试台,除了风声就只有李行桥这一声,乐归循声望去,正要跟他打声招呼,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魔界的人,和他走得太近也没有好处,于是淡定地转过头去。
李行桥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己的一惊一乍给朋友丢脸了,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寂静还在蔓延,乐归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声问镜子:“现在呢?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尊上领奖了?”
“先不急,这么大一场戏,没了最后的亮相怎么行。”镜子幽幽道。
乐归一顿:“什么?”
话音未落,她周身突然迸出一股强劲灵力,天边也有祥云渐渐汇集,正当她不明所以时,台下突然有人惊呼:“她要化出元婴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万众瞩目下,乐归只能假笑腹语:“死阿花你搞什么?”
“你说,仙凡两界的佼佼者、所有同辈仰望的存在,被师长宠爱、以所有机缘培养,眼高于顶、傲视群雄的那些人,若是突然看到比他们更厉害的天才,会是一种什么心情?”镜子慢条斯理地问。
乐归瞄一眼观赏台,看到帝江正感兴趣地看着自己,似乎也好奇她的答应。
她想了想,回答:“崇拜?”
镜子和帝江同时笑了,显然没想到她的答案会如此天真。
“是嫉妒、不平、愤怒,”镜子突然压低了声音,“是凭什么自己如此努力,却依然不及对方万分之一,是怀疑自己,亦或是否定过往一切荣耀,是自大的蝼蚁看到大象……”
她说着话,比试台下突然响起阵阵惊呼,乐归下意识看去,便看到不少人突然吐血倒地,似乎在经受什么巨大的折磨,而且大多数受伤的都是和她比试过的人,反而围观者们没什么反应。
“看,道心便是被这些念头摧毁的。”镜子语气平平,仿佛一个无关者。
台下陆陆续续有人受伤倒地,观赏台上那些领导彻底坐不住了,各自冲向自己的弟子疗伤,腰腰扶着受伤的师姐,看着赵无忧焦急地跑来,不动声色地往师姐本就乱了的筋脉里再注入一丝灵力。
师姐愈发痛苦,赵无忧连忙推开她把人接过来:“女儿,可有哪里不适?”
“疼,心口疼……”师姐闷哼。
赵无忧一探她的灵府,顿时脸色大变,旁边的腰腰适时吐血,手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赵无忧直接无视她,立即调息给亲生女儿疗伤,她也像是习惯了,毫无怨言地在一旁等着。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许久才回过味来:“合着尊上让我以凡人之身来试炼大会拿第一,只是为了看他们崩心态啊。”
“道心毁了,修为想再往前一步就难了,”镜子幸灾乐祸,“这些老混蛋害主人浪费两千年的修为修补一个小伤口,主人便让他们几千年的苦心栽培付诸东流,很公平吧。”
【嗯,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双向奔赴。】
现在台下乱作一团,乐归直觉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是无声看向观赏台上还在看戏的帝江。
……帝江看戏看得正开心,似乎不太想管她。
乐归无言片刻,只好先悄悄跳下台溜走。
“乐归,乐归!”
远离了人群,身后传来李行桥的声音,乐归犹豫一下停了脚步。
“乐归,你好厉害!”李行桥崇拜地看着她,眼神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不好的情绪。
乐归笑了:“谢谢。”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挺不好受的?”李行桥小心地问。
乐归茫然:“为什么?”
“台下好多人因为你进步神速而道心不稳,你肯定也难过了吧。”李行桥想到她连第一的奖励都没领就走了,肯定是因为太愧疚了。
毫不难受的乐归:“……嗯,有点难受。”
“他们是自己心态失衡才会受伤,与你没有关系的!”李行桥吭吭哧哧解释,“修炼之途漫漫,总有人走得快些、有人走得慢些,总不能因为自己走得慢,就不让别人走得快吧。”
巧了,乐归也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沉重点头:“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
李行桥顿时长舒一口气。
“我、我也没有什么能做贺礼的东西,这块玉你拿着,将来可以换成灵石应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你如今已经是元婴修为,想来也不需要应什么急,但也是我的心意……”
“这是你出生时就攥着的玉佩吧。”乐归无奈。
李行桥愣了愣,眼睛放光:“你怎么知道?!”
“……好好收着,任何人跟你要都别给。”乐归知道男主前期比较傻白甜,但没想到这么傻白甜,一想到他还要这么傻白甜地再熬上几十年,便愈发觉得头疼。
开玩笑,这可是男主的光环之一,还没觉醒认主的上古神器,将来男主大杀四方一半功劳都是它的,她哪里敢要。
“还有啊,你别总这么没心没肺的,对人要留个心眼,”乐归想到自己回到魔界做了王后,就可以拿到无量渡离开了,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便好心提醒几句,“尤其是你那些师兄,更是要万分小心,要是哪天谁让你帮忙藏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子,你可千万别同意。”
那个玉盒子里放的是一条蛇妖的内丹,原文里男主就是帮了没有姓名的师兄藏了盒子,才会被认定为魔界之人,加上他那时已经开始收获各种金手指展露头角,不少人对他心生嫉妒,索性就查也不查开始驱逐暗害,才会九死一生逃到魔界。
可以说男主所有的低谷都是从藏起那个玉盒子开始,原文里逃走后还能继承帝江财产成为新的魔界之主,现在么……看起来帝江还能活很久,财产是继承不了了,还受那个罪干嘛。
“把我的话记心里,任何人都别说,知道吗?”乐归拍拍这个十六岁少年的胳膊。
李行桥虽然年纪小,但身高却比她高出一截,闻言有点愣神,却还是点头:“知道了。”
“那再见吧,日后有人问起我,你就说不认识,或者说我骗过你,总之要撇清关系知道吗?”乐归又道。
李行桥:“为什……”
“没有为什么,我是为你好。”乐归打断。
李行桥静了半晌,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乐归想了一下:“有缘就见。”
这么敷衍的一句话,却让李行桥的神色都认真起来:“好的!”
乐归:“……”
跟还是傻白甜的李行桥道了别,乐归带着镜子径直往登天阁走,打算到那边去等帝江,结果刚走了没多远,便迎面遇上了熟人。
“老人家?”乐归惊讶。
是镜子父母的管家。
管家笑呵呵上前:“老朽的主人已经到别院了,只是听说第三场比试已经结束,便觉得有些无趣,所以这会儿打算就离开,老朽突然想起答应过小友,等他们来了便请你去会面,便打算去比试台寻你,不成想在这儿遇见了。”
“那还真巧啊。”乐归不自然地笑笑。
管家见她不动,犹豫一下问:“那……现在去见他们?”
乐归:“……”
“去。”镜子毫不犹豫。
乐归:“……我考虑一下。”
说罢,便直接跑到了角落里。
“你考虑什么!”镜子有些急了,“我找了几千年才找到他们,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上多久!”
“可我觉得还是要告知尊上一声吧,”乐归斟酌,“就咱们两个去,我怎么感觉这么不踏实呢。”
镜子无语:“你有什么不踏实的……”
“说不出来,就是怪不安的,万一他骗我们呢?”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护不了你?”镜子反驳。
乐归:“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友,小友!”管家见乐归一个人缩在角落不知在干什么,于是唤了两声把她唤回来,“小友可是抽不出时间?”
乐归犹豫:“我……”
“实在抽不出时间就罢了,我等这便要动身离开了,”管家也好说话,“日后有缘再见就是。”
他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开,镜子急得魔气都快炸开了,当即要控制乐归的身体,乐归意识到这次是非跟不可了,只好在镜子控制自己之前主动追了上去:“老人家,等等我!”
“这边请。”管家说着,带她走进一条小路。
乐归跟着他走到小路尽头,等他推开院门后立刻跟了进去,管家垂着眼眸关上了大门。
宅院再次隐去,两个恰好目睹的修者面露不解。
“那个合欢宗天才怎么突然消失了?”其中一人问。
另一人斟酌片刻,道:“估计是怕各宗门找她麻烦,便奖励也不要就先逃了,这人可真有意思,第一次参加试炼时只是个连比试台都上不去的凡人,如今竟然已经学会踏虚而去了,还真是叫人心生妒意。”
“有什么可心生妒意的,我瞧着她脑子好似有毛病,没看她刚才一个人站在这里絮絮叨叨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第 30 章
直到跟着老头在院子里穿行, 乐归才彻底放弃抵抗。
“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她小声提醒。
镜子:“嗯。”
“只有一个‘嗯’?”乐归不满,“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陪你来的。”
“啰嗦,”镜子不悦, “放心吧, 我会保护好你的。”
乐归这才放过她, 跟着老头左拐右拐, 最后来到了一间堂屋里。
“小友且在这里稍等片刻,主人马上就过来了。”管家温声细语。
乐归点了点头, 到椅子上坐定。
管家又与她聊了两句, 这才转身出去。等他一走,乐归立刻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起来,确定门窗没有被锁后略微松了口气。
独自跟着镜子来这种地方,对她而言还是太勉强了。乐归叹了声气,刚要回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便看到小女孩鬼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乐归吓一跳, 赶紧扭头看看门外,确定管家没回来才连忙提醒:“你怎么跑出来了, 赶紧躲起来啊!”
小女孩鬼一袭血衣, 伶仃地坐在椅子上, 看到角落花瓶里插着的几朵鲜花时, 眉毛下的两个血窟窿竟然透着几分怀念:“记得我很小的时候, 母亲总喜欢去外面摘一些野花放在瓶子里,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的习惯竟然没变。”
乐归顿了顿,突然觉得自己过于警惕和紧张的情绪有点不太礼貌。她清了清嗓子, 犹豫着握住小女孩鬼的手,只觉手指都快被冻掉了:“你、你马上就能见到父母了, 开心吗?”
小女孩鬼沉默一瞬,颔首。
乐归笑了:“怎么这个反应,近乡情怯?”
“是啊,近乡情怯。”小女孩鬼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唇角不由得扬起一点弧度。
乐归总觉得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正要进一步问她时,身后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小友……”
乐归一个激灵站起来,下意识挡在小女孩鬼身前。
端着托盘的管家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半晌才问:“怎、怎么了?”
“没事……”乐归干笑,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神色如常,笑呵呵绕过她,乐归还
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已经把托盘放在了两把椅子之间的小桌上。
“这是老朽亲自做的梅子糕,小友闲来无事可以尝尝。”他邀请道。
乐归眨了眨眼:“你……没发现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管家不明所以。
乐归与他对视片刻,更大胆地指着小女孩鬼:“看不到?”
管家茫然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什么?”
“……看这里有一块掉漆了,是不是磕着了?”乐归的手指戳在了椅子上的一个小坑上。
小女孩鬼无语地看她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管家也哭笑不得:“我家主人是念旧之人,这些桌椅用了有些年头了,一直没舍得换,还请小友见谅。”
“没事没事,”乐归摆摆手,又一次往外看,“你家主人呢?”
“啊,他们听说有客来,便一直在梳洗,老朽这就去催催他们,小友可以先用些梅子糕。”管家说罢,便又一次离开了。
乐归目送他消失在门口,第一件事就是扭头问小女孩鬼:“他看不见你啊?”
“梅子糕吃吗?”小女孩鬼问。
乐归婉拒:“妈妈说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食物。”
“怕下毒啊?”小女孩鬼轻易拆穿她,拈起一块梅子糕闻了闻,“放心,没毒。”
“闻一下就闻出来了?”乐归也拿起一块嗅了嗅,“别说,还挺香的。”
但还是放下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胆小的凡人。”小女孩鬼无语。
凡人总是胆小的,但胆小到她这种地步的确实少见,至少她是没怎么见过。
乐归被嘲笑了也不在意,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着,小女孩鬼从进到这间屋子开始就鲜少说话,只是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乐归觉得,自己有义务陪她聊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我自己心里都扑腾扑腾的,聊起来还不知道谁要安慰谁……尊上啊,你的热闹还没看完吗?赶紧来找我们啊!】
帝江眼眸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东南方。
现在比试台这里出了这么多岔子,每个宗门都在急着挽救自家金疙瘩,唯有仙界帝君始终陪在帝江身边,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给已经很乱的场面再添些乱。
看到帝江盯着一个方向看,他连忙问:“尊上,可是有什么异动?”
帝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每敲一下仙界帝君便心惊胆战一下,正当他快要忍不住暗中调动修为时,帝江突然开口:“两个蠢货的气息不见了。”
“什么?”仙界帝君下意识问。
帝江不紧不慢地将头转回来,继续看平日一个比一个会装的仙门宗主在下面大喊大叫。
仙界帝君:“……”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蠢货是谁,气息又为何不见了,但看他的反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别院里,管家一去不回。
乐归心里说不出的焦灼,一回头就看到小女孩鬼正盯着桌上的梅子糕看……虽然她没有眼睛,但乐归就是知道她在盯着看。
“……实在想吃的话,就吃一块吧。”乐归想着她都能化出实体了,吃梅子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小女孩鬼闻言,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糕点,最后还是放弃了:“我只吃爹娘做的。”
这小鬼,还挺挑食。乐归看她就像看自家调皮的二堂妹:“管家的手艺是你爹娘教的。”
“每个人做出的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小女孩鬼反驳。
乐归气笑了:“照你这么说,你爹和你娘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那你是喜欢爹做的还是娘做的啊?”
“他们俩都是一起做糕点,最后一起往里头输入灵力。”
乐归:“……”还真是难不到你呢。
小女孩鬼还在戳糕点,似乎在纠结吃不吃,乐归也不打扰她,只是托着下巴看她把糕点拿起放下,捏坏了就再拿另一块。
【还真是熊孩子。】
乐归已经懒得吐槽,正要把其他糕点救过来时,小女孩鬼终于拈起一块糕点咬下,乐归眼睛一亮,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小女孩鬼僵硬地坐在那里,静默许久后如生锈的木偶一般抬头与她对视。乐归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对,正要问怎么了,一去不返的管家总算回来了。
乐归好奇地看向他身后。
“实在抱歉,主人们临时遇到点事,只怕暂时过不来了,”管家歉意道,“小友若是不着急就继续等着,若是着急的话,便随我一同去见他们如何?”
乐归刚要点头答应,小女孩鬼:“不急。”
“……我也没那么着急。”乐归极限改变口风。
管家笑笑:“那便继续等着吧,老朽再去催催他们。”
“说了不急,还走什么。”小女孩鬼语气不明。
乐归把她的话委婉化处理:“他们忙正事要紧,您还是别催了……留下一起说说话啊。”
“小友想同我说什么?”管家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小女孩鬼定定看着他,声音沙哑难听:“你跟着他们多久了?”
乐归乖乖做一个复读机:“您跟着他们多久了?”
“不知不觉,也好多好多年了。”管家恭敬回答。
小女孩鬼:“他们可曾跟你提起过,很久之前,他们曾生过一个女儿?”
乐归复述一遍,管家遗憾地笑笑:“自然是提起过,只是那孩子命不好,没等长大便夭折了。”
乐归同情地看向小女孩鬼。
小女孩鬼静静坐在那里,单薄的身体仿佛一折就断:“他们提起的多吗?”
乐归扭头看向管家。
“……自然,毕竟主人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管家叹息,“他们总是提起她,尤其是这几年,三不五时都会想她,想要是她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是吗?”小女孩鬼声音有点轻,“他们这般想我吗?”
乐归做着传声筒,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间眼圈都红了。
“他们是想我,还是想我的灵骨?”小女孩鬼问。
乐归张嘴就问,问完才用眼神询问小女孩鬼什么意思。
小女孩鬼无视她,定定看着管家:“当初为了功法大成,生剥了我身上两百多根骨头,也该用得差不多了吧,如今他们可偶尔后悔涸泽而渔?”
乐归:“……?”
小女孩鬼:“他们在我肉身上扎下一百零八根灭魂钉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也会疼?偶尔午夜梦醒,想起我当初凄厉的痛哭,是不是也会心有余悸、怕我终有一日会报复回来?”
乐归:“……?”
“应该会吧,”小女孩鬼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狰狞恐怖,“否则也不会在我死了之后,要挖出我的眼睛,烧了我的躯壳,还要用法器困住我的魂灵,将我置于烈日之下晒足七七四十九日,但是父亲你没想到吧,即便你和母亲想尽一切办法要我灰飞烟灭,我今日依然找到你了。”
“父、父亲……”震惊良久的乐归终于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对面的管家端起一杯茶,还在招呼乐归吃糕点:“这是我亲自做的呢。”
乐归僵硬地看向管家。
“我的糕点很好吃呢,你们快尝尝。”管家继续招呼。
乐归刚要敷衍过去,突然察觉到不对:“你……们?”
她怔怔和管家对视,后背突然生出一层凉汗。
【草草草草草这人一直能看见阿花!】
管家自顾自喝茶,唇角的笑意就没松下来过。
屋里的气氛诡异又焦灼,乐归都快被这俩人吓疯了,只能一边僵硬地坐在原位装死,一边默默祈祷帝江赶紧来救她。
然而帝江依然坐在观赏台C位,带着几分愉悦欣赏下面乱糟糟的人群。
堂屋里,诡异的气氛还在蔓延。
“我以为吃了我的灵骨,就该永葆青春,没想到父亲你还是老了很多,老得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身上的气息也变了,是又修炼了什么功法吗?”小女孩鬼依然盯着对面的人,即便没有眼睛,也能将他每一根皱纹都看得清楚,“你和母亲做的梅子糕还是那么好吃,像我小时候一样好吃。”
“父亲,母亲呢?我真是好久没有见过
她了。”她问。
管家放下杯子,抬头看向她:“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可以团聚了。”
他话里的欣慰让乐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女孩鬼也笑了起来,唇角以相当诡异的角度无限往上拉:“是啊父亲,我们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了。”
管家眼神一凛,直接朝乐归杀去。
乐归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关她屁事啊!结果看到管家的手是冲着她衣领来的,便知道他是想抢先知镜。
……这老头有点本事啊,连先知镜的存在都知道。
乐归扭头就跑,小女孩鬼及时挡住管家去路,一时间灵力乱射,余火击向乐归的刹那,一直带在身上的防御法器被激活,铛的一声将她整个罩住。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小女孩鬼问。
管家笑了一声:“你是我的孩子,借我的身体出生,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乐归:“……要不要脸啊,你一个男的哆嗦两下的事,还把生孩子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管家无视她,继续朝小女孩鬼杀去:“没想到你如今有如此修为,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你有如此造化,为何不多想想你的父母呢?也给我们一点灵力吧!”
说着话,他渐渐逼近小女孩鬼。
乐归看着小女孩鬼节节败退,正着急时,小女孩鬼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管家心道不妙,刚要后退却已经被什么无声地束住了手脚。
眨眼的功夫,小女孩鬼已经膨胀至五倍大,周身狂风凛冽威压逼人:“五千多年了,你真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你们宰割的弱小孩童吗?”
管家被她逼得吐了一口鲜血,原本淡定的眼神里竟然透着几分恐惧:“怎么可能……你刚才帮她参加完试炼大会,该浪费了不少修为才是……”
躲在桌子后面的乐归顿了顿,怒了:“我说你之前怎么不动手,合着就是为了等今天啊!”
这人到了现在还这么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真是畜生不如!
小女孩鬼一步一步逼近管家,管家跌跌撞撞地爬行着后退,退了没多久便被逼到了墙根,再无处可躲。
“女儿、女儿!我是你的父亲啊!”管家惊恐地看着她。
小女孩鬼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一改往日的沙哑,竟然多了几分空灵:“父亲,你甚至没给我取过名字。”
“王八蛋!”乐归躲在椅子后面骂了一句。
空气中好像凝起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了管家的脖子,管家如跳到水上的鱼一般拼命挣扎,疯了一样去抓自己的脖子,却只能抓出一道道血迹。
“终于可以结束了。”小女孩鬼面无表情地抬手。
“就、就算你狠得下心杀你的亲生父亲……”管家的容貌渐渐变化,勉强发出的声音也变得女气,“难道连我也舍得杀吗?”
小女孩鬼看着倏然变了一张面孔的人,一时间愣住了。
乐归也在发愣,不懂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从一个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女儿,我的女儿,”地上的人仿佛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放过了,大口喘了许久后眼含热泪,“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女孩鬼定定看着他……不对,现在应该是‘她’,黑漆漆的血窟窿里突然流出血水:“母亲……”
【现在是什么情况,爹突然变成妈了?】
乐归知道奇幻世界无所不能,轮回转世飞升成仙都是常见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但真当亲眼看到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女人,那种心灵上的震撼还是让她久久愣神。
“你好像长大了些,又好像没怎么变,你还喜欢吃梅子糕吗?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做,厨艺比那时候好多了,还记得你活着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趁你爹不在的时候,抱着你坐在院子里晒月亮,母亲没有本事,没办法阻止你爹做的那些事,母亲悔啊……”
女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沁着泪意,在地上缓了许久后颤巍巍朝小女孩鬼伸出手:“母亲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抱抱你吗?”
小女孩鬼定定看着她,良久之后终于缓慢靠近。
“别……”乐归开口想要提醒,却在说出一个字后便彻底发不出声音了,身体也好像被覆了一层冰一般冷得僵硬,动都不能动一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鬼在女人面前慢慢蹲下,然后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靠进女人怀中,女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哽咽:“真的是你,我真的好想你……”
“母亲。”小女孩鬼唤她。
“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了,”女人感慨,“你爹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如今被你教训之后,想来再也不敢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母亲。”小女孩鬼又唤了她一声。
女人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动作亲昵温柔,抚在她身后的手却渐渐长出尖利的指甲,每一根都像淬了毒一般。
乐归看着她悄无声息地举起手指,渐渐对准了小女孩鬼的心脏,她绝望地闭了闭眼,正决定要放弃抵抗早死早超生时,小女孩鬼突然开口:“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凭什么觉得我如今还会再相信你?”
女人身体一僵,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只见小女孩鬼枯瘦的手已经轻易穿过她的心口,取出了还在新鲜跳动的东西。
“不、不要……”女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女孩鬼定定看着母亲的脸,蓦地想起过往种种。
她是天生灵骨,是天生的修炼奇才,也是可以促进修为的良药,父亲在她降生的那一刻,便不再是她的父亲,他会用灭魂钉引出她的灵力,会用尖利的刀剥出她的骨头,他会一边给她疗伤,一边以疼痛相逼,让她的灵骨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每当父亲这么做的时候,母亲都会偷偷躲到一边去掉眼泪,等到结束后再把她抱进房中,给她喂一些梅子糕。酸甜的梅子糕是她七年短暂人生里,尝过的唯一的甜。
她在六岁时差一点就可以逃走了,但她不能走,因为母亲走不了,早在和父亲结为道侣时,道侣之间的羁绊就注定她这辈子都逃不掉。对于她能走却没走的事,母亲也感动又愧疚,也成抱着她悄无声息地哭。
她以为,父母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疼她的,直到父亲再不满足每次只取丁点骨粉修炼,决心要把她的整副骨架都剥出来,母亲没有反对,只是擦擦眼泪叹气。
“这都是你的命啊。”
这都是你的命啊,我已经尽力了,也对得起你了。
我们母女两个都是命苦的人,是母亲对不住你。
你父亲也是太着急修炼了,才会不择手段,你身为他的女儿,一定能理解他想证明自己的心思。
孩子,别怪我,别怪你父亲,他也是没办法,只有杀了你,他和我才能同享永生,才能一辈子厮守,你千万别怪我们,就当你是命苦吧……
手里的心脏还在跳动,小女孩鬼低头看着血淋淋的东西,周身气场几乎可以说是沉静:“我说怎么气息变得认不出来了,原来是父亲他把你也吞噬了啊,为什么?因为当初你吃下了我一半的灵骨,如今他的不够用的,便把你也给吃了?”
女人身体抽动,一张脸在管家和她自己之间来回切换,最后还是因为力气耗尽变了回来,一双浑浊的眼睛不甘心地看着小女孩鬼:“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小女孩鬼凑得近了些。
“为什么总是不肯乖一点……”女人死死盯着她,魂灵虽然在溃散,但眼神渐渐凶狠,“你是、是他的孩子,被他吃……不应该吗?”
“你到现在,仍旧如此。”小女孩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捏着心脏的手渐渐开始用力。
女人怨毒地看着她:“弑父弑母,因果循环,你会遭到报应的,会遭报应……”
小女孩鬼轻易捏碎了心脏,脏兮兮的碎肉顺着枯瘦的指缝溢出,女人彻底没了声响,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滩血污。
小女孩鬼突然想起自己短暂的人生,想起女人在月光下抱着她唱摇篮曲的画面,每当唱完一支曲子,女人都会摘一朵野花盖住她的伤口,然后悲伤地告诉她:“下辈子投生到寻常人家,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了。”
女人的脸也开始如水一般化去,小女孩鬼轻轻抚上她变形了的血肉:“下辈子不做你女儿了,做你丈夫。”
女人的脸也顺着她的指缝落在了地上,那股禁锢着乐归的力量彻底消失,乐归如溺水的人爬上岸了一般,倏然开始喘气。
“那个……阿花?”乐归小心翼翼地唤她一声。
小女孩鬼起身飘进镜子里:“走吧。”
“啊……哦哦,好。”乐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闻言乖乖起身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觉得后背生凉,于是下意识回头。
【啊啊啊啊那是什么?!】
乐归看着那滩开始沸腾的血污,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怀里的镜子倒是镇定:“为了修炼泯灭人性,死后自然连正常的魂灵都没有。”
说话间,沸腾的血污已经膨胀百倍,并且继续胀大,眼看着就要把房子都撑破,乐归连忙退到院子里,只见血污上时不时映出两张狰狞的脸,嚎叫着朝乐归扑来。
“不自量力!”
小女孩鬼再次出现,一眨眼变得比血污还大,张着血盆大口将血污一口吞下。
【她吞的……好像是她爹妈的尸水。】
“呕……”乐归扶墙,“呕呕呕……”
她吐得死去活来,直到小女孩鬼变回正常大小,才虚弱地朝她竖个拇指:“你可真厉害,这么大一滩东西被你一口给吃了……你这几千年到底收了多少灵力啊!”
“做交易没挣多少,主要是尊上之前给了我六千年的修为。”小女孩鬼坦诚。
乐归一愣:“给你多少?”
“六千年的,”提起此事,小女孩鬼扫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因为某人,我这会儿应该拥有他的全部力量,早就可以完全脱离先知镜的限制了。”
“等一下,”乐归吐得手脚无力,缓了缓神才道:“他好像总共才活一万年吧,给了你六千年的修为,之前又在疗伤上浪费了两千年的,那他现在……”
“只剩两千年修为,”小女孩鬼证实她的猜测,“你以为我为何要这么快解决他们,还不是因为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我的修为与尊上同源,进而推断出他如今的实力大打折扣么,如今外面可全都是仙凡两界的大能,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这个事实,你当他们会放过尊上?”
“你刚才……动静还不算大?”乐归语气干巴巴,总算知道她说的帝江修为受损是什么意思了。
小女孩鬼一脸淡定:“这座宅子是一个独立的封闭的结界空间,我特意赶在结界破碎之前将事儿解决了,外面的人又如何知晓。”
乐归默默指向她身后:“没破吗?可那里被你打出一个洞呢。”
小女孩鬼:“……”
乐归看着围墙上的大洞,好一会儿才天真地问:“一个洞而已,应该不要紧吧。”
小女孩鬼:“……”
试炼台附近,所有人都看到了东南方上空翻滚的紫色魔云,大多数修者都不明所以,倒是仙界帝君一行人眼底多了几分沉思,一时间纷纷看向帝江。
看热闹看得正高兴、却突然成了热闹本身的帝江,突然愉悦地笑了一声:“还真会给本尊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