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大雨下, 她疯狂的声音传到谢瑶耳边。
“什么?”
“你……”
“来人,娘娘疯迷了, 送她下去。”
顾长泽猛地将手中的伞塞到江臻手中,大步往前走到皇后身边,没等她下一句说出来,抬手扯住了她衣袖,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在她脖颈处劈了下去。
登时皇后眼前一黑,身子软倒了下去。
顾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倒在了雨幕里,瓢泼的大雨片刻就将他衣袍淋湿, 宫人连忙上前扶起了皇后,谢瑶惊魂未定地站在那,直到宫人走出很远, 才想起站在雨幕中的顾长泽。
她抬手接了江臻手中的伞跑过去。
“殿下。”
一道白光照在顾长泽沉沉的面容上,她与顾长泽的神色对上,心惊于那眸子里的暗意。
“殿下?”
她又喊了一声,一时心中竟生出些怪异与慌张。
“没事。”
顾长泽敛下眼, 语气片刻便恢复正常。
“孤方才见她行迹疯迷,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伤着你。”
谢瑶还记挂着她方才的话。
皇后说了一半便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 可谢瑶总觉得有哪不对。
“她刚才说……”
“方才晚膳的时候,孤才听江臻回禀, 说她受不住事情已有些失心疯了,不然怎么会冒雨跑出来?
那会怕吓着你,孤便没和你说。”
顾长泽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温声拢了谢瑶耳侧的碎发。
谢瑶想起方才皇后那言语错乱又疯狂的样子, 一时也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怪异。
皇后的话如何能信?
她入宫不正是圣旨赐婚, 还能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吗?
两人一同进了内殿,洐帝正站在窗子前, 看了一场在乾清宫外的闹嚷。
他看着顾长泽入了内殿温和请礼的样子,脑中回想的却是方才他在乾清宫外吩咐下人的场景,还有那天在慈宁宫,他闯入殿内,手中持剑,他已许久没从这个病弱的儿子身上,看到三年前的模样了。
洐帝开口喊了起。
“深夜叫你们过来,原也没有别的,只皇后这件事,朕想让你们一同看看意见。”
谢瑶默不作声,顾长泽掀起眉角。
“娘娘如何,证据摆在面前,父皇秉公处事,儿臣自然放心,又如何能给得上意见?”
外面闹翻了天,洐帝收回了玺印,却迟迟不下命令。
“她罪孽滔天,朕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她底下还有两位皇子,有她的外戚母族,泽儿养病渐好,日后总要再回这朝堂上,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此言一出,顾长泽咳嗽了两声,温言道。
“父皇体恤,儿臣身上这又伤又病,出来走几步路尚且累,若要如您所言再参与这朝堂事,只怕还真要心力交瘁了。”
“朕渐渐老了,日日处理这朝堂事也是不得心力,偶尔听听别人的看法也好,你且随意说。”
“皇后娘娘做了什么错事,那便自己担着后果就是,几位弟弟都无辜,又何必多作牵连。”
洐帝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顾长泽任他打量。
屋内安静了一会,洐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还真如当年一样心善。”
“本就无错,儿臣不过是秉公而言。”
寥寥几句话落,洐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以批奏折为由挥退了他们。
才出了乾清宫,顾长泽撑着伞与谢瑶一起往前走,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落下去,江臻已了然往另一边去了。
夜半,洐帝去了凤仪宫。
他才入了内,面前就扑过来一道身影,皇后披头散发死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皇上,您要救臣妾啊!”
“你自作孽,朕如何救你?”
洐帝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皇后登时又爬了过来。
她眼眸血红,声音嘶哑。
“臣妾不能死,臣妾若死了,臣妾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你祸乱宫闱,残害母后,天下人都看着,证据确凿,你不死,他们身上便永远背负一个恶迹斑斑的生身母亲。”
洐帝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朕何尝想处死你?你死了,罪责洗不清,身为朕的嫡妻却对朕的母后下此毒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病是当年生他的时候落下的,洐帝一边心疼自己的母亲,一边又痛恨自己的嫡妻让自己身上背负这么个污点。
“朕今晚亲自来,毒酒,白绫,你任选,朕明日会昭告天下,说你自戕而死,保全你最后的一丝尊严,也会护好你两个儿子。”
是到最后死不认罪让天下人看笑话,还是有愧自戕,到底是后者好看,洐帝掂量分明。
“不,我不能!”
皇后猛地踉跄了两步,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
“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扳倒太子,为了杀了太子妃让他就此一蹶不振,皇上,你可知道太子他!他早有……”
“朕知道。”
洐帝不傻,他来回试探,无非是为了看他的儿子是否如以往一般无害,还是早已敛了锋芒,静等利刃出鞘。
“可你太蠢了,你让他们都查到了,还害了朕的母后,朕容不得你。”
洐帝将一侧盘子里的毒酒端起,递到她面前。
皇后激烈地站起身,抬手打翻了毒酒。
酒盏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声嘶力竭。
“我不死!”
“这容不得你。”
洐帝的话说的绝情,皇后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皇上真杀了我,就不怕当年的事吗?
我杀太子,无非是为掩盖当年,您的手上真干净吗?我没了,谁替您挡刀?”
洐帝瞳孔猛地一缩,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反正皇上也饶不过我了,我给您提个醒。”
“朕无需你提醒,你的话也威胁不了朕,你以为你能想到从他身边人下手,朕便想不到吗?
真有那一天,朕会比你做的更稳妥。”
子时二刻,皇帝出了凤仪宫。
主殿外的宫人早得了命令撤了下去,昏暗无光的寝宫内,皇后瘫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白绫与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头上的簪子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她满脸泪痕,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角。
直到寝宫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有皂靴的声音落在地上。
皇后抬头,吓得瞪大了眼睛,频频后退。
那人一身黑色衣袍,俊美无俦的面容与夜色融在一起,平添了几分冰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把皇后逼到角落里。
“今日我瞧娘娘在宫外喊得那么起劲,怎么这会一言不发了?”
冰凉的匕首抵在她喉咙,皇后泪流满面。
“不……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娘娘死,毕竟你这么轻易地死了,如何比得上三年前的苦?”
三年前?
皇后身子一僵,瞳孔睁大。
“你……你知道……”
“三弟,长信侯,到了你,娘娘猜下一个是谁?”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皇后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只眼中痛恨又恐惧。
“你果然……”
“我是真不愿娘娘就这么死去的,可娘娘嘴不严实,我只怕你改日说错了话,那还不如就这么……”
“噗嗤”一声,冰凉的匕首推进她心口。
*
谢瑶睡到半夜,忽然觉得侧身泛起一阵冷意,她有些不安地从睡梦中惊醒,身子被揽到一个有些冰凉的怀里。
“殿下?您出去了?”
谢瑶本迷蒙的意识在顾长泽靠过来的刹那便清醒了。
顾长泽拢好被子,温声道。
“吵醒你了?”
“没呢,本也没睡熟。”
在慈宁宫的几天她没睡好过,回了这也噩梦连连,对身边很是警觉。
但也没发现顾长泽何时出去了。
“方才在殿外,江臻叫孤有事。”
“嗯。”
谢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钻。
又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您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重?”
她一时以为顾长泽的伤口又扯开了,连忙坐起身要喊人给他包扎。
动作才到一半,又被顾长泽抱着躺了回去。
“孤才包扎好,没事。”
他轻轻拢着怀里纤细的腰身。
“阿瑶。”
“嗯。”
这么一惊,谢瑶的困意再没了,小脸窝在他胸膛前,听见他问。
“你会走吗?”
“什么?”
谢瑶抬起头要看他,却被他摁着脑袋又垂下眼。
他目光落在怀里的人儿身上,眼中神色偏执,语气却平静。
“你会离开孤吗?”
“自然不会,您又多想什么?”
谢瑶应了一声,又犹豫问。
“谁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吗?”
“没有。”
也没人敢。
顾长泽手下的动作愈重,直要将人箍到骨子里。
他呼吸渐渐重了,有些贪婪地感受着谢瑶身上的馨香,顺着她腰间玲珑的曲线勾勒抚动。
“阿瑶,阿瑶。”
他急促地喊了谢瑶几声,薄唇吻上温热的耳垂,直到听见她的回应,才算把心中那点惊慌落定。
“陪着孤吧。”
他扳过谢瑶的身子,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谢瑶还以为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吓着他了,一时连声道。
“会的,我自然会。”
凌乱的吻很快让她招架不住,顾长泽的指尖挑开她的衣襟,夜色里,谢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着他的动作。
如一阵疾风骤雨般强势,将她全然占有。
滚烫的身子覆过去的时候,顾长泽感受着她战栗的身子,于心中无声叫嚣。
留下来吧,一直留下来,陪在孤身边,不管你以后知道什么。
寅时二刻,情事终了,濡湿的发丝贴在熏红的脸上,谢瑶窝在顾长泽怀里,心中忽然一慌。
她自入东宫,与顾长泽分开的时候便不多,如此日夜……她会有孩子吗?
第62章 第 62 章
手抚过有些鼓起的小腹, 才动了片刻,便被顾长泽察觉了。
他唇轻轻擦过谢瑶侧脸, 柔声问。
“怎么了?”
顾长泽的嗓音里还带了些情热过后的沙哑,热气喷洒在她脖颈,谢瑶身子一阵酥软。
她仰起头,在夜色瞧见顾长泽慵懒的神情。
“我记得殿下是母后膝下的独子。”
“嗯。”
“殿下从小便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
“不觉得。”
顾长泽搂着她纤细的腰身,薄唇在她皙白如瓷的肌肤上轻轻吻着,谢瑶肌肤上红痕一片, 下意识缩了一下,又被他抱回去。
“孤也不喜欢底下的弟弟妹妹,小孩子总吵嚷。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谢瑶的神色隐在夜色里, 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觉得腰肢一紧,顾长泽的指尖落在她小腹上。
“别动……”
他才揽了一下,谢瑶嘤咛了一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青帐下, 她的声音有些难耐。
“有些胀……”
“可以更胀一些……”
顾长泽喉咙滚动了一下,握紧她的腰肢覆过去。
*
第二日一早, 洐帝昭告天下。
皇后下毒谋害太后,事情败露后已写下罪己书忏悔自裁, 今收回玺印,废其后位,死后不准其葬入皇陵,但念四皇子与五皇子无辜, 生母之过不再累及皇嗣, 两位皇子各在府中静心思过月余,国丈冯国公削爵去位, 累族流放西北。
一场本从太子妃身上开始的风波,却以皇后谋害太后的结局败露收场,无数大臣早起还备下了陈词废后的文书,刚上了朝便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朝堂上下连着京城百姓也人人哗然。
对皇后歹毒的痛骂声从城东传到了城西,连如今她膝下的两位皇子声名也颇受影响。
身旁追随的臣子们也都在犹豫不决,两位皇子没了外戚支持,又为废后连累声名,日后真能在那位置一争高下吗?
三皇子已死,四皇子与五皇子饱受风波影响,纷纷闭门不出,六皇子自从摔断了腿连日养伤,性情越发阴郁,太子是个病秧子,只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几年,而仅好的二皇子,本事平庸,性情懦弱。
臣子们思来想去,纷纷觉得大盛社稷危矣。
第二天一早,洐帝桌案就堆满了奏请扩充六宫的奏折。
谢瑶从慈宁宫回来,昨儿一晚又被顾长泽折腾,到了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噩梦连连,她眉头始终皱着,身上被薄汗浸湿。
到天昏暗的时候,她睁开眼。
“殿下呢?”
谢瑶的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
多日不见,昨儿回来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一睡醒没看见人,她还真觉得有些不适应。
青玉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有些担忧。
“您可要传太医看看?奴婢瞧您一整日都没睡好。”
谢瑶摇头,她的身子她自个儿清楚,无非是为慈宁宫的事生了些后怕。
“无甚大碍,殿下呢?”
她第二回又问了这话,青玉扑哧笑出声。
“您越发黏着殿下了。”
谢瑶脸皮有些发烫。
“少胡说。”
“说什么呢,这样高兴,也说与孤听听。”
顾长泽朗声从门外走来,打断了主仆俩的议论。
谢瑶默不作声地止住了话。
“殿下去哪了?”
“外头有些事,本想处理完再回来等你醒的。
怎么不多睡会?”
顾长泽的目光掠过谢瑶,落在她微红的脸上。
“睡了一日了……”
“脸色这么红?哪不舒服吗?”
青玉退了下去给他们传膳,顾长泽担心的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顿时朝她额头探过去。
谢瑶闪身避开,声音细弱蚊蝇。
“没不舒服。”
“不舒服脸这么红?”
顾长泽扬眉看了她一眼,瞧着谢瑶别别扭扭的神色,忽然轻笑。
“还是心里想着什么不该想的事,所以这样红?
嗯?阿瑶。”
他倾了身子,轻而易举地把人捞进怀里,谢瑶抬头便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一日没见了,阿瑶心中可想孤?”
他垂下头,薄唇掠过她耳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
“才一日而已,殿下几时这般黏人了?”
“孤方才在书房忙着的时候便想你,想你昨晚可睡好了,醒来累不累,可有什么想吃的,牵肠挂肚,早早回来了,阿瑶竟一点也不想我吗?”
谁整日把想不想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
谢瑶抬手去推他,正是两人嬉笑之际,下人送上来了晚膳。
谢瑶往桌上一看。
灵芝煲猪肚,绿豆百合炖白鸽,当归乌骨鸡汤……
“怎么全是药膳?”
“你在慈宁宫苦了这么几天,孤瞧你都瘦了,便着人备了药膳给你补补。”
谢瑶从小吃的山珍海味,极重口欲,几时吃过这么清淡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哪瘦了?”
她回来还觉得身上多了几两肉呢。
“你看的不准。”
顾长泽拉她坐下,舀了一口乌骨鸡汤喂到她唇边。
谢瑶别开脸,对他信誓旦旦的话很不服气。
“您也是用眼看的,还能比我更清楚自个儿的身子吗?”
“孤不是用眼看的。”
顾长泽意味深长地凑到她耳边,大掌搂过她腰肢,轻轻摩挲。
“是用手量的。”
一句话落,谢瑶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不愿吃,顾长泽极有耐心,柔声哄她。
“孤也一样吃这样的膳食,你便当陪着孤一起用了,好不好?”
谢瑶瞥了一眼送到她唇边的乳白汤汁,一时间人都蔫了。
“真不能不吃吗?”
此时她算是明白前几天顾长泽被她逼着吃药膳时候的感受了。
“不能。”
她昨儿睡下的时候还噩梦连连,顾长泽晚上抱着她沐浴回去,便瞧她睡得不安稳,早上离开的时候也没睡熟,猜想是这几天的事让她后怕,顾长泽找了太医令仔细问了,才让人备了药膳。
“孤亲自盯着他们做的,阿瑶真不喝一口吗?”
谢瑶受不住他的磋磨,皱着眉喝了下去。
顾长泽知晓她心中不平衡,喂完她这一口,自个儿转头也喝了一口。
一顿苦巴巴没味道的药膳落肚,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谢瑶生无可恋地窝在软榻上。
“青玉,去弄些辣鱼糕来。”
青玉探了头刚要出去,顾长泽瞥过来一眼。
“不准去。”
“殿下!”
谢瑶仰起头气鼓鼓地看他,语气带了几分嗔怪。
“孤是为你的身子着想,太医说你噩梦惊连,必得好好调养身子,这鲜辣的菜与点心,可得戒一段了。”
今日忙完了事,太医令前来请脉,顾长泽便又问了谢瑶的身子。
她在慈宁宫的这几天不算好过,他提起昨日的噩梦,太医令便说了几道药膳让每天做了给她调养身子,又提到了谢瑶的月事。
“太医说你每月那样难受,便是因为贪凉贪辣,孤日后得盯你盯紧点。”
顾长泽瞧她蔫了吧唧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放缓了声音。
“等调养好了身子,孤亲自给你做辣鱼糕,可好?”
“殿下会做?”
谢瑶仰起头。
“不会,但是可以学,你乖一些。”
“那从今儿起,殿下也得跟我一同吃药膳。”
这没味道的东西她一个人可食不下咽,也正好趁着这时候让他也养一养。
“成。”
顾长泽极好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每日都吃着药膳,从太医令那知道了她身子得调养,从那晚之后,顾长泽也没再闹过她,每晚都规规矩矩地抱着她睡觉。
夫妻两人过了好一段修身养性的日子。
皇后自戕的消息传到谢瑶耳边的时候,她起初有些惊讶,并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这么老实地伏诛,但人都被一卷草席从宫里送扔出去了,她也没再好奇什么。
皇后这样的人罪有应得。
她一心留在东宫,与顾长泽一起养着身子。
十多天后的晨起,慈宁宫来人传话。
“今日内命妇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娘娘让您也过去呢。”
谢瑶换了一身妥帖的衣裳,往慈宁宫去了。
内命妇每月初一十五入宫拜见,但如今皇后已废,太后又病才见好,内命妇入了宫自然是先探望太后。
慈宁宫里坐了乌压压一群内命妇,谢瑶入了内,与她们各自见了礼。
太后打起了精神劲与她们说了几句话,脸上又见了疲态。
内命妇见状纷纷行礼退了出去,谢瑶送她们离开慈宁宫,刚一转头,面前残影一闪,有人已站到了她跟前。
“阿……太子妃。”
萧琝喘匀了气,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萧公子,你怎么入宫了?”
到底是在外面,谢瑶也没叫他更亲近的称呼,但见了人也算关怀。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吗?”
“都好了,早就好了,反倒是你,前些天的事……没吓着你吧?你有没有受伤?”
萧琝从知道谢瑶被禁足慈宁宫的时候便急得不行,然而整个慈宁宫如铜墙铁壁,他一点消息也探不到。
好不容易等他想了办法让人入宫替他打探帮扶谢瑶,里面却已传来真相大白的消息。
虽说皇后死了,但萧琝却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她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又难消他心头之恨,索性将这怒气牵扯到了五皇子四皇子身上,这两天外面的流言没少有他的手笔。
“都好,没什么大碍。”
这些天她和顾长泽在东宫养病,气色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慈宁宫门外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谢瑶便与他往前走了两步。
“萧公子……”
“阿瑶,这深宫处处是算计,你一个人如何能立足,我不放心,你……不如想办法离了宫吧。”
第63章 第 63 章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谢瑶一跳。
“子行哥, 怎么突然说这些?”
“我实在怕,今日是皇后, 明日未必没有别人,太后催着太子纳妾,皇上又不喜欢太子,朝中上下,他的处境不算好,你跟着他,我如何能放心?”
萧琝这句话算是全出自对她的担忧, 她从小没受过苦,萧琝只是听了在慈宁宫的只言片语,便恨不能将这些人都拉出来再砍一回。
他从小金枝玉叶的姑娘, 入了宫却百般受苦。
“你说什么呢,我如今是太子妃,怎么还能出去?”
谢瑶瞧着他焦急的神色缓和了声音。
“哪有你说的那样,皇后已没了, 这后宫中,皇祖母病着, 人也宽和,我日日在东宫好得很。
殿下是我的夫婿, 自然对我极好,前些天出了事也日日奔走,子行哥,你实在不必忧心我。”
她提到顾长泽, 那唇角便不自觉地露出些笑意。
她晨起出来的时候, 他才忙完了前面的事情,说要等着她一起回去用早膳。
一连吃了这么几天, 谢瑶竟有些习惯了,此时送走了内命妇,她瞧了瞧高挂的日头,猜着时间已经不早。
“我得早些回去了,殿下还等着我一同用早膳,子行哥,你怎么今日入宫了?”
萧琝怔怔地看着她唇角轻松温软的笑,半晌才开口。
“我送阿妹来拜见太后娘娘。”
谢瑶随意一点头。
“原来如此,那子行哥也早些回去吧,外面天热。”
她说罢转头往前走,萧琝目光定定落在她背影上,将袖中握着玉佩的手攥出血痕。
他实在忧虑她在宫里的处境,仍是想趁着她对顾长泽尚未情根深种的时候哄着她离开,只要她点头,假死也好,什么其他的法子也罢,他宁愿带着她远走高飞一辈子隐姓埋名。
只要她愿意。
他以为她这样受不住苦的性子,本又厌极了皇宫,经此一事之后必定会再度犹豫,可今日见了面,她非但没提到自己的苦,甚至字字句句,都念着那东宫的病秧子。
萧琝站在烈日下,却头一回觉得似乎有什么从指尖溜走,他将要抓不住了。
*
谢瑶转头先去了慈宁宫,又见过了太后。
太后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要温和许多,拉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还和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哀家听说这两日你们一同养病,泽儿还吃了许多药膳,这搁从前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是孙媳身子不好,殿□□恤不愿多折腾膳房,也陪着用一些罢了。”
“他若是不想,再麻烦也要让膳房做的,哀家还记得他刚病了的时候,哀家整日担心,让人往东宫送药膳,都被他送回来了。”
太后回忆起了往事。
“他人瞧着温和,其实倔强得很,尤其那时候刚养伤,不能下地行走,有段时间性情阴郁,赶着不让任何太医进去看诊,就整天一个人在屋子里。”
谢瑶头一回从外人口中听说顾长泽的那三年,一边续了茶水递到太后手边,又好奇问。
“不让太医看诊是怕吃药膳?”
此言一出,太后嘴角的笑渐渐敛去。
“是因为身上的伤太严重了。”
三年前,长泽太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上入朝堂定国,下入战场安邦,才华横溢意气风发,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他是被信任的人反手算计的。”
摔落山崖,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昏迷月余,经脉都险些断了。
那时候从太医到民间的大夫,都说他难活下来。
后来是捡回一条命,但追随的臣子都四散离开,称颂赞美也都销声匿迹,他有段时日甚至不能行走,如同一个废人一般。
谢瑶眼皮一颤,指尖扣在掌心。
“那段时间,哀家总担心他撑不下去。”
从天之骄子变成废人,前后的落差太大,换了谁也不能接受。
“他就整天躲在屋子里,也不见人,哀家实在担心,命人撞开了屋子,才发现他在作画。”
“作画?”
“嗯,也不知道是在画谁,但瞧着作画的时候没之前那般颓然了,屋子里堆满了画像,都没画正脸,后来他病好,那堆画像被他扔去不知哪个屋子了。”
太后只随口一提,谢瑶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还为那间屋子里的某一幅画而吃了一通飞醋,也是从那天起,发现了东宫有与萧琝身上一样的玉佩。
后来顾长泽一直伤着,她也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再没想起过那间屋子。
“画了很多吗?”
她问。
“不算少吧,哀家觉得都能把一间屋子堆满了。”
太后乐呵呵地笑着,谢瑶垂了眼若有所思。
从慈宁宫回去,谢瑶入了东宫便去了前院。
这些天顾长泽与她一直在前院住着,下人见了她连忙恭敬行礼,她知道这个时间顾长泽一定在书房,便直接绕了一圈,顺着记忆里的路到了那屋子前。
太后的话实在让她好奇。
她说顾长泽之前养病时作了许多画,都堆在某个屋子里,她也曾在这木屋里见到一张熟悉背影的画,这会是太后说的那间屋子吗?
这好奇一直勾着谢瑶,让她又来了这。
谢瑶到了跟前,那屋子和以往一样挂着锁,不同的是在窗子上也糊了层油纸,再看不到屋内任何东西。
她留了心,没破坏那锁,转头离开喊来了青玉吩咐几句。
“你去……”
她吩咐话的时候还站在从小屋离开的那条路上,话没说完,身后已传来顾长泽的声音。
“回来了怎么不去找孤?”
谢瑶及时止住了话,回头看顾长泽。
“也就刚回来。”
顾长泽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那并不是从东宫外进来的路。
他点点头没再问。
“屋内备好早膳,孤等着你回来呢。”
谢瑶顿时软了眉眼,主动上前勾着他的手往屋内走。
夫妻两人一同用了早膳。
这些天/朝堂上还为皇后死去的事吵嚷得厉害。
皇后死了,冯国公被废,那国公之前手中的权势便没了去处。
冯国公之前是国丈,手握重权,人人都眼热等着分一杯羹。
洐帝更是左右为难地在心里权衡。
他如今手下的儿子不多,挑来选去也只剩下一个二皇子。
二皇子母家出身卑微,生母早逝,这权势就算直接给了他,也未必能服众。
而朝堂之上,萧相已位置贵极,手下还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江相倒是素来深居简出,与旁人都没什么往来,但对他这个皇帝也是不算亲近。
他若要找一个人,扶持着他的二儿子,江相会是个好人选吗?
至戌时,洐帝传了一波朝臣入宫。
晚间,青玉才从外面给谢瑶办妥了事回来,谢瑶一转头,便又没见着顾长泽了。
“殿下去哪了?”
“方才慈宁宫传话,太后娘娘召见。”
谢瑶这一日都忙碌奔走着,到了时间也有些饿了。
“你先传些膳食吧。”
左不过都是些药膳,大补之品,到了快夏日又天干气燥,谢瑶吃多了便觉得身上热气正盛,加上这段日子也算补回了气血,她瞧着自己与顾长泽的气色都比前些天好多了,打算今晚这顿用完,明日就停了这索然无味的东西。
谢瑶端着手中的参汤一饮而尽,看着时辰还没见顾长泽回来,便先入了屋子沐浴。
与此同时,顾长泽在慈宁宫,与太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话后,太后也道。
“哀家瞧你的脸色是比之前好多了。”
“太子妃日日熬着药膳,孙儿想不好也难。”
“多喝些是好事,哀家今晚特意让人做了参汤,索性你也没用膳,便喝了再回去吧。”
“皇祖母,孙儿日日都吃药膳,再喝参汤,补过头了也不是好事。”
顾长泽看着那端到面前的参汤便觉得头疼。
“既然身子好多了,不想吃明起便停了吧,这参汤比药膳好,阿瑶这会多半也没用膳,哀家让人也送去一蛊。”
晚间喝了那一碗参汤,沐浴罢身上热气腾腾的,谢瑶出来便觉得口干,端了桌上的茶盏仰头灌下去。
茶水落了肚,她才觉得这水有些苦涩。
谢瑶垂头一看,那碗中剩着黑漆漆的药渣。
“这是什么?”
青玉正拿了她换下来的衣裳往外走,一看她手中端着的东西便惊呼一声。
“您怎么喝了?那是太后赏下来的参汤!”
参汤?
她晚上才喝了一碗足五百年人参须熬成的参汤,这会又喝了第二碗?
谢瑶脸色顿时垮了。
六月初的天已见了热,她沐浴后穿着薄薄的轻衫,却挡不住那自心口散发的燥热。
这十多天的药膳已把她的气血补足了,本想着今晚喝了参汤明日就能停了药膳,可这健康的身子骤然喝了两碗参汤,便有些受不住了。
谢瑶握着手中的团扇扇着,撩起的风却并未让她觉得痛快分毫,那团参汤带起的燥热从心尖而发,没一会的功夫,便觉得身上又沁出薄汗。
“你去弄些冰来。”
她烦躁地撩了头发往内室走,躺在软榻上等青玉。
顾长泽从屋外回来的时候,主室并未掌灯,他顺着月色瞧见躺在软榻上的美人,只以为她睡着了,悄声脱了外袍往床上去。
燥热的身子骤然挨了冰凉的指尖,谢瑶迷瞪地睁开眼,舒服地喟叹一声。
顾长泽的身上冬暖夏凉,这指尖的温度缓解了她身上的燥热,虽没冰块好使,谢瑶也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修身养性了快半个月,谢瑶守着不让他越雷池半步,骤然这么热情,顾长泽很是受宠若惊。
“阿瑶?”
他话没说完,火热的唇贴在了他喉舌处。
温软的娇躯钻进他怀里,小手扯着他的腰封,片刻间,外袍便已褪落,那手继而挑开了他衣襟,手贴在他腰腹,顾长泽被她勾着身子,一个不稳被拽到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瑶的吻已落了下来。
她的吻不得章法,生涩又热情,少有的主动撩拨得顾长泽很快起了意,衣衫散落,她火热的身子贴在他身上,顾长泽躲闪了两下,反被她不耐烦地扯了回去。
“别躲……”
“你前两天还说要好好养身子……”
顾长泽额头的薄汗滴落,目光隐忍又暗红,却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团火烧在心口,急需得到纡解,谢瑶一句话也不愿听他说,身子一翻,人跨坐在他腰腹上。
柔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作乱,小手四处撩拨,衣衫落地,白皙的胸膛前很快被她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顾长泽起初还隐忍着,想去推她。
他觉得今晚的谢瑶有些不对劲。
然而躲了两回,谢瑶便压下身子,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细白的脚踝贴在他腰腹,紧紧缠着他的身子勾他,她脸色酡红,目光氤氲。
“当真不想吗?殿下。”
薄衫落在地上,她凌乱的发丝垂落,胸前起伏不定,白皙的肌肤上也泛出淡淡的粉色,偏生还要垂了手指,从他喉舌,到胸膛,一点点流连作乱。
顾长泽几时受过这样的勾人?
他眸光一暗,托着她的腰往前了些,扣着她的身子主动沉下。
昏暗的屋内只听见他喑哑迷离的声音。
“你坐上来,瑶瑶。”
第64章 第 64 章
大掌抚在她薄背上, 谢瑶身子被迫弓在他怀里,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垂落在顾长泽身上。
那热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内骸,终于在她腰落下去的刹那得到缓解。
谢瑶纤细的手扣在他的脊背上,挠出几道抓痕,被这骤然沉下来的触感逼得溢出一道声音,下意识绷紧了腰身。
顾长泽仰起头,重重地喘息。
“阿瑶……放轻松……”
他揽着谢瑶沉下来,薄唇重重地吻上她。
白皙的脚踝摩挲在他腰侧, 谢瑶伏在他身上,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急切地贴在顾长泽的胸膛前, 想要从他身上得几分凉意缓解她的燥热,凌乱的吻从唇齿,到胸膛。
她热烈的主动逼得顾长泽眼尾都泛红,他大掌握住谢瑶的腰肢, 引着她的动作,由轻到重, 愈发急促。
昏暗的屋内只听得一声声交错的轻喘,青玉拿着冰块急匆匆到了主屋外, 抬手敲门。
“小姐……”
“不要了,你出去……”
谢瑶仰起头,话才说了一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惊慌地抱住了顾长泽的腰身。
“别……我会摔下去……”
她细碎的嗓音里带了些哭腔。
贴近的肌肤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上传着热意, 薄汗滴落在枕间, 顾长泽生怕她累着,本就克制得不行。
然而小姑娘又娇气, 才坚持了没一会便又哭又喊。
他能就着这模样瞧清楚谢瑶每个举止间的神情,从她眉梢眼尾的依赖春色,到仰起脖子时溢出的声音,顾长泽委实舍不得这样的新奇,便隐忍地哄她。
“摔不下去的,孤抱好你……”
她渐渐没了力气,人全然被他掌控在身上,一遍遍揽着腰肢,清醒的意识逐渐迷离,直至燥热消散,她哭闹着要逃,才被他抱着轻飘飘地转了个身,压在了身下。
云消雨霁,已是子时三刻。
那送来的冰块到底没了用处,修身养性了足足半个月,又在今晚全然破功,喝了大半个月的药膳,顾长泽身上的劲全用在了今晚,起初明明是她撩拨的人,然而到了最后,谢瑶实在后悔多喝了那碗参汤。
“孤也喝了。”
在浴桶里,谢瑶抬手推他,反被顾长泽握住了手,他神色晦暗,手下动作却不停,柔声可怜地哄她。
“皇祖母送了两碗,你喝了,孤自然也喝了,你身上好了,却不管孤了,没这样的道理。”
浴桶里的水四下飞溅,又换了两回,屋内才算安静下来。
以至于此后日日,谢瑶瞧见参汤便退避三舍。
第二天一早,谢瑶起了身梳洗罢,刚坐到桌边,瞧见桌上的药膳又险些跳起来。
“为什么还有?”
她轻软的嗓音里还有几分沙哑,才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又差点跌坐下去。
顾长泽眼疾手快地把人抱进怀里。
“药膳不是阿瑶最喜欢吃吗?孤以为你今儿还要吃,早早让人备了。”
“不了!不吃了!”
她连声摇头,态度很是坚决。
半个多月,加上昨晚那碗参汤,谢瑶今儿看见这东西就觉得反胃。
顾长泽轻笑一声,那双眸子似乎已看穿了一切。
他假意哄她。
“真不吃了?孤觉得身上还不利落,阿瑶陪孤再吃两天吧。”
“不,不吃了!我觉得殿下好得很。”
谢瑶从顾长泽怀里探出头,端起桌上的碗就喊青玉。
“撤出去,都撤出去!”
青玉被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药膳吃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愿吃了?
就如昨晚一般,本喊着她去拿冰块,等她拿回来了又喊着不要了,青玉觉得她家小姐越发奇怪,但瞧她这般模样,也不见太子殿下丝毫不满与生气,反倒笑意满满地道。
“撤了吧。”
青玉连忙招呼着人把药膳撤下去,没一会,江臻猫着身子进来,送上了早膳。
松子糕,桂圆羹,清炖小牛肉……
谢瑶瞧着这早膳便食欲大振,从顾长泽怀里钻出来够到了筷子。
一顿饭吃罢,她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顾长泽吩咐人收拾了桌案,又回头瞧她。
“早起才睡了那么久,这会又躺着,来,随孤出去走走。”
他朝谢瑶伸出手。
六月的清晨还不算热,薄薄的云雾与朝阳相映,两人携手走在院子里。
庭前的玉兰花从那回之后便全挪回了前院,淡雅的香气拂过鼻尖,谢瑶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与顾长泽在东宫养身子的这些天,她连主院都没怎么出过,此时一出来,也起了意要拉着顾长泽多走走。
两人越过长廊,垂花门,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小木屋前。
谢瑶停下了步子,顾长泽偏头看她。
“前面没什么可去的了,不如回吧。”
他似乎依旧不大愿让她进这屋子,但谢瑶昨儿听了太后的话,时隔多天的好奇又被勾出来。
她故意抬步往前走。
“这不是还有个屋子呢,我今儿想进去看看,夫君陪我?”
她勾着顾长泽的手指,一声自然随意的夫君把人喊得心神一晃,也没听她说的什么,下意识应了一声跟着她往前。
直到了门口,谢瑶手伸到他面前讨要钥匙的时候,顾长泽才回过神。
他看着谢瑶灵动狡黠的眸子,轻笑一声。
“你算是知道怎么哄骗孤了。”
“哪能呢,这不是殿下自个儿说要来看的么?”
谢瑶眨眨眼,称呼又变回了殿下。
她歪着头看顾长泽,手伸到面前,也不催他。
顾长泽看她一眼,又望向那上了锁的木屋。
“真要看?”
“殿下都答应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吧。”谢瑶转了眼珠。
顾长泽轻笑一声。
“成,阿瑶都喊了夫君了,孤总不能不让你看。
江臻,去取钥匙。”
他这痛快的样子让谢瑶一惊。
“真让看?”
上回还把这木屋捂得严实呢,上了锁又哄骗她,不到月余,顾长泽竟要主动开门?
“怎么,不想看了?”
“那自然看。”
昨儿太后的话让她好奇的厉害,又加上上回那只有背影的美人图,谢瑶很是好奇,到底是他口中的友人所作,还是他在养病之时,自己画了许多的美人图。
钥匙很快取来,谢瑶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主动开了锁。
门一打开,谢瑶脸上的开心就垮了下来。
这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只放了几张宣纸,连她上回见了一角的美人图都不见踪影。
顾长泽偏头看她。
“怎么了?不高兴?”
“上回的美人图呢?”
“上回你吃了一通飞醋,孤生怕你误会,也觉得那幅朋友作的图放在孤的府上总是不合适,让人送走了。”
“不是殿下画的?”
谢瑶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顾长泽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太子妃怎么会这么想?真是孤的一个朋友。”
他脸上看不出破绽,谢瑶不死心地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那别的呢?”
“还有什么?这屋子里只有那一幅画。”
“皇祖母昨儿还说,您在三年前养病的时候,独自在东宫作了许多画,都锁在一间屋子里。”
顾长泽面不改色。
“皇祖母骗你的。”
比着太后骗她,显然顾长泽提早挪走了所有的东西这句话更可信些。
难怪敢这么轻易地打开屋子给她瞧呢。
谢瑶蔫蔫地失了兴趣,摆手道。
“回吧。”
“太子妃不看了?”
顾长泽在她身后喊道。
明知故问。
谢瑶腹诽了一句没搭理他,顾长泽轻笑一声,朝江臻递了一个眼神,抬步也走了出去。
夫妻俩回到屋子里,谢瑶无精打采地坐在软榻边摇着团扇,顾长泽看了她一眼,笑着走过去。
“不高兴?”
“这院子里,从上到下都有秘密瞒着我,能高兴么?”
平白无故地被瞪了一眼,顾长泽很是无辜。
“东宫上下都是太子妃说了算,谁敢瞒你什么?
孤可是连最后的木屋都打开给你瞧了,再没什么敢瞒了。”
话说的冠冕堂皇,谢瑶无法,只能抬手锤了他一下。
顾长泽伸手握住谢瑶的指尖,瞧着她这几天越发红润的脸色,忍不住亲了亲。
两人都修身养性了半个多月,顾长泽也没想着昨儿得了那碗参汤的好,虽然折腾了一宿,但今日看谢瑶的脸色也愈发光彩照人起来。
“孤瞧那药膳养人的本事没有,倒勾得太子妃心火旺盛,给孤知道了些别的纡解的法子。
下回再不舒坦了,太子妃莫吃那么多药膳了,不如多喝两碗参汤,孤帮你……”
最后一句话消弭在唇舌间,谢瑶红着脸推他。
“你起开。”
顾长泽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问道。
“想出宫吗?”
谢瑶眼前一亮。
“能出去吗?我从回门那天后,就再也没回去了呢。”
加上她也有段日子没见过顾姳了。
“不难。”
皇子出入宫只需向洐帝打声招呼。
顾长泽知道她闷了多日,如今两人身子渐好,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想带着她出去走走。
“江臻……”
“回殿下,娘娘,太后娘娘遣人前来送药。”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处,江臻在门外回禀。
药?
谢瑶与顾长泽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药?”
江臻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娘娘说殿下与太子妃体弱需养身子,又命人熬了参汤。”
第65章 第 65 章
谢瑶一听脸色就垮了下来, 太后这两日怎么这般喜欢送参汤?
昨晚那燥热半宿才消,又被顾长泽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 谢瑶见识了正常人补多了气血的下场,这会哪还敢再喝?
但拒绝太后的好意自然也不成。
她为难地看着顾长泽。
“孤来。”
顾长泽上前要端了两碗参汤喝下去,谢瑶眉心一跳赶忙拦住他。
这样的情况,顾长泽喝与她喝,有什么分别?
谁喝多了都是一样的解决办法。
“先放这吧,多谢皇祖母好意。”
打发了下人,谢瑶为难地看着参汤。
这东西是大补之品, 很是珍贵,倒掉了浪费,喝了也不成。
“明日您让人告诉皇祖母, 可别再送这些了。”
顾长泽不急不缓地端了其中一碗,意味深长地看谢瑶。
“但今日送来的也不能浪费。”
谢瑶一咬牙,端着喝罢了。
她刚起身要去沐浴,腰间便揽过来一只大手。
“太子妃, 孤身上好热啊。”
腰间的衣带被抽走,谢瑶看顾长泽冠冕堂皇地说着假话, 眉心一跳推他。
“别闹了。”
一碗参汤而已,又不是春情酒, 昨晚上是一顿药膳加两碗参汤才让她把持不住,今儿的可没这么大的效果。
顾长泽不松她,唇磨着她的耳侧。
“太子妃不热吗?孤瞧你脸色有些红,身上也似乎有些烫。
沐浴的水不凉, 还是孤替你解暑吧。”
“别……唔……”
谢瑶一句话没说完, 被他堵住唇抱去了软榻。
今日却是明晃晃的借“参汤”的东风胡闹。
*
第二天起早,夫妻两人换了身简单的衣裳出宫。
谢瑶许久没回谢王府, 今儿很是兴致高昂,马车停在家门口,她刚要下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好了,遇景哥哥,你别跑了,我发誓,就今儿,陪我去一趟就成,我都跟那小郡主打赌了,你要是不去,她真该嘲笑我了。”
“姳儿?”
谢瑶探出头,目光捕捉到那道粉色的身影。
顾姳正伸手扯着一人的衣袖,语调敛了平日的蛮横,平添几分小心翼翼。
她面前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清冷的神色上带了几分不耐烦。
“公主,臣公务缠身,实在没兴趣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他拂开衣袖的动作极重,顾姳一个不防备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阿瑶?”
她被谢瑶喊了一声,下意识回头看过去,顾长泽跟在谢瑶身后探出头,瞧见顾姳拉着的人,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皇兄,皇嫂。”
顾姳吐了吐舌头松开手,规规矩矩地立好了。
陈遇景理了理衣袖的褶皱,垂声冷淡行礼。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五公主,臣先行告退。”
他话落转身便走,顾姳在身后喊了一声,没见他回头,顿时扁了扁嘴,又红了眼。
“遇景哥哥。”
她语气带了哭腔,陈遇景连停顿也无,似乎压根没听到。
“出息。”
顾长泽下了马车,看她要哭,顿时皱眉斥道。
“怎么回事?”
谢瑶还不知道前因后果,瞥了顾长泽一眼拦住了他的话,上前去拉顾姳。
顾姳转头就埋进了她怀里。
“我也没耽误他理公事啊,他都能陪秦王府的小郡主去看诊,怎么就不能陪我去游湖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委屈,话没说完眼里就有了泪。
“那小郡主昨儿便嘲笑我,日日跟在陈遇景身后也不见人回头,我堂堂公主哪能输了气场?就想让他今儿陪我出出恶气,没想到他还这样凶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谢瑶总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几年,她一直知道顾姳心中有个喜欢的人,但上京所有贵公子里,谢瑶也没见她和谁亲近,本以为是外人流言的玩笑,今儿却是见着了本尊。
原来是那位才从外地调回来的少卿大人陈遇景。
而看顾长泽的语气,显然早就知道这事。
“人都走了,你在这哭有什么用,要么去把人追回来当着他的面哭,要么就进来。”
“皇嫂,你看他!”
顾姳顿时跺了跺脚,不满地看向顾长泽。
谢瑶连忙抱着人又哄了一阵。
“不过一个人罢了,真能让你这么喜欢?”
她看那陈遇景性子颇有些冷淡,委实看不得顾姳如此受委屈。
“喜欢啊。”
顾姳委屈地红着眼。
“我喜欢他好几年了。”
从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喜欢陈遇景,到后来他任命外调,整整三年,顾姳公主府里养了一堆取乐她的侍君,然而陈遇景一回来,她又觉得那些人都索然无味。
“嫂嫂,你是没喜欢过人,所以不懂我……”
顾姳话说到一半,顾长泽一记眼刀甩了过来。
“你再胡说,孤明日上奏,还让陈遇景外调。”
受了威胁,顾姳扁了扁嘴。
“可别,嫂嫂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
谢瑶红着脸瞥了顾长泽一眼,拉着顾姳入了王府。
门口的事闹得她心里不痛快,入了王府,谢瑶喊人备上了她最喜欢的莲叶羹与水晶龙凤糕,可顾姳还是不高兴。
“哪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我跟在他身后五年,到了今儿这时候,还是我哭一声他都不带回头的。”
“孤早说了此人不值得托付,你堂堂公主,怎么能为喜欢一个人折腾到这种地步?”
顾长泽皱眉。
顾姳梗着脖子。
“我哪折腾了?”
“他外调三年,你年年遣人问候,他家中父兄,你频频找人提拔,陈遇景一朝回来,你散了公主府所有的侍君,整日追在人身后,还不胡闹?”
顾姳不服气地瞥了他一眼。
“那也没太子皇兄能胡闹。”
顾长泽揉了揉眉心,要被她气笑。
“孤哪胡闹了?”
顾姳想三年前满身伤在府里画谢瑶,三年里抗了无数次父皇送妃妾入东宫的旨意,她若忍不住一朝全给他抖出来,才让皇嫂知道他到底胡不胡闹!
顾姳想了想,到底是没胆子,只哼了一声,阴阳怪气。
“论心里藏人的本事,谁比得过太子皇兄?”
谢瑶顿时瞥过去。
“什么意思?”
她还说今儿问问顾姳呢,木屋里的事别人不知道,这丫头多半知道些。
“顾姳。”
顾长泽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顾姳连忙吐了吐舌头。
“没事,我胡言的。”
谢瑶觉得这兄妹俩怪怪的,刚要追问,门外来了人喊道。
“公主,公主,您快些去吧,陈大人在东街碰见秦小郡主了!”
顾姳顿时糕点也不吃了,拎着裙摆就往外跑。
“哥哥嫂嫂,我明儿再来看你们。”
谢瑶抬手揉了揉眉心。
“好几年了,我头一回知道陈遇景,这论藏心上人的本事,姳儿得数第一。”
顾长泽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谢瑶,腹诽道顾姳排第二也说得过去。
“别管她了,好不容易回趟府,孤陪你走走。”
上次回门,两人也没在王府转遍,今日谢瑶便带着他一起往后院去。
入了初夏的谢王府绿荫如盖,后院之后,还有一片小湖,绿色的荷叶很是扎眼。
“我之前与殿下说过,母妃喜欢。”
顾长泽点头。
他还记得那是在寺庙,有一处是之前萧琝讨谢王府喜欢而命人移栽的。
没想到王府里也有这么一片湖和荷叶。
“母妃喜欢,父王就命人开了片小湖,引了水,说夏天好看,还能给母妃做莲子茶。”
谢瑶记得她再小一些的时候,有段时间谢王经常在家,夏日就带着她和哥哥一起去湖心,亲自摘了荷叶与莲心,再煮了茶放糖水给母妃。
母妃性情冷淡,唯独在这时候会高兴些,他们一家四口坐在凉亭里,欢笑声能传出好远。
她眼中的怀念没躲过顾长泽的注意,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小湖,问她。
“喜欢?”
“有些念着了。”
“不难,让下人挪了船,孤陪你去摘,也做给你喝。”
“当真?”
谢瑶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储君,还会做莲子茶划船么?
“去换衣裳。”
顾长泽不解释,抬手拉了她往前走。
入了闺房,谢瑶换了身轻薄的裙衫,她坐在妆台前将发髻高高挽起,顾长泽目光掠过她房内,落在那张足能容纳两个人的床榻上。
他弯下腰去抱谢瑶。
“今儿陪娘子摘了莲蓬,可有什么奖赏?”
“还没摘呢,殿下就讨赏了?”
谢瑶好笑地看着他。
“总会有的,孤提前问问。”
“殿下想要什么?”
顾长泽唔了一声,垂下眼压低了声音。
“大婚之后,孤还没陪你住在王府过呢,不如今晚……咱们一同歇在这床吧。”
*
管家挪来了小船,顾长泽拉着她一同上了船,拂起衣袖轻轻划着船桨往湖中心去。
他动作娴熟,小船在他手下行的很稳,谢瑶慵懒地坐在船尾,目光所极,碧水青天,满目绿意荷色。
微风吹过拂起发丝,谢瑶伸出素白的手,顺着船去摘底下的荷叶。
荷叶根扎得深,她用的劲大,湖中沁凉的水便飞溅起来,打湿了那薄薄的轻衫,谢瑶索性将袖子拂了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那绿色映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灵动貌美,娇俏动人,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谢瑶摘了一片荷叶,闻着上面的清香,似乎也跟着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在凉亭里的欢愉。
时隔多年,她一人在王府,竟又在他的陪同下来摘了荷。
谢瑶心中一时感触,回头看顾长泽正认真划着船桨,她喊他。
“殿下!”
顾长泽抬头看过去,便被她撩过来的水溅了满面。
六月间的水沁凉,顾长泽也不见恼。
“别着凉了。”
谢瑶笑眯眯地看着他,忽然起身到了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甜丝丝地道。
“夫君,你可真好呀!”
第66章 第 66 章
温软的触感贴在脸侧, 稍纵即逝,这一亲罢, 两人都愣住了。
谢瑶眼神慌张地四处看了一看,小船行到湖中央,四下都是高大的荷叶,路边行走的婢女与下人并未注意到这儿的动静,她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退开身子,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 已开始后悔方才自己的大胆。
这种事怎么能是她会做的呢?
她的脸色一时比天边的朝霞还红,水绿色的衣裙映着姝丽的面容,一时与荷叶相映, 极尽貌美。
唇角的触感犹在,顾长泽从方才的呆愣里回过头,大手一捞把人抱进了怀里。
船桨晃荡在水边,荡起一阵涟漪, 面前放大过来一张俊脸,顾长泽牢牢堵住了她的唇。
“在外面……唔……”
谢瑶的话再没说出来, 唇齿间的清甜与暧昧气息交缠在一起,眼前是碧水青天, 一片碧绿的荷叶中,她躺在顾长泽腿上,身下船只晃悠悠的,她整个人如置云端, 被他一点点攫取着呼吸。
尽管有荷叶挡着, 谢瑶也生怕下人看到,她身子紧张的弓在一起, 抓着呼吸的空隙喊他。
“殿下……别……。”
“不是太子妃先开始的么?”
顾长泽只给了她片刻喘气的间隙,很快又牢牢吻住她。
愈发深入,愈发沉迷,两人的呼吸都乱了,顾长泽抱着她的手越发收紧,直到谢瑶好不容易抓着他唇挪开的空隙大口喘着气,冷不丁他的手抚到了谢瑶腰间,身上的动作带了几分凌乱喑哑,事态渐渐有些不受控制起来,谢瑶从情浓间抽出意识,惊慌摁住了他的手。
“不行……”
她脑中晕乎乎的,却没忘了这是在哪,嗓音已有几分慌张,顾长泽勉强从她身上抬起头,用了极大的抑制力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他埋头在谢瑶脖颈间,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一点点把涌到一处的气血压下去。
荷叶飘动,清香拂面,两人脸上都红得厉害。
好一会,船只行出去,谢瑶主动从他怀里钻出来。
细白的手握紧了荷叶,从这儿起到回到岸边,她再没敢看顾长泽一眼。
她身上的衣裳都因为方才的插曲而被水浸湿,只能入内室又换了一身,转路去了小厨房。
莲子茶不算难熬,谢瑶自个儿也会,她挥退了下人,独自在小厨房忙碌着。
宫中这样的饮食不少,但谢王府做出来的和外面的不一样,她也想让顾长泽尝尝。
夏天白日自然很热,忙活了小半天,谢瑶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薄汗,刚要拿了帕子去擦,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皙白的手,轻轻给她擦着汗珠。
“孤陪着你。”
顾长泽会的不多,但多少也能给她打个下手,两人在小厨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等熬好了莲子茶,谢瑶捧着手中的瓷碗递到他面前。
“殿下尝尝。”
那莲子茶入口本该带着些清苦,却不知被她放了什么,清苦之余又有些甜,驱散了夏日的闷热与燥意,顾长泽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神色。
“很好喝,太子妃果然厉害。”
顾长泽从不吝啬在任何时候夸赞她,果真听了这话,小姑娘愈发神采飞扬,一声一句夫君哄着顾长泽将莲子茶喝罢,又要拉着他往后院去。
上一次回门回来,她先应付了那一群亲戚,下午又陪顾长泽在屋里睡着,没怎么带顾长泽看过王府,这一回有了时间,谢瑶献宝似的拉着他将王府转了个遍。
“这儿是我夏天乘凉躲懒的地方,那儿的树下冬天埋着梅花酒,还有那里……哥哥春日最喜欢带着我去看桃花……”
她叽叽喳喳地和顾长泽说着,两人越过垂花门,到了一处高大又气派的楼阁前。
谢瑶没想到转着转着走来了这,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和顾长泽介绍起来。
“这儿是宴酩厅。”
宴酩厅是谢王府最豪华的宴客厅,里面有曲水流觞的宴桌,还有第一鬼手巧夺天工的山水画,第五层的高处有玉阶,从那上去能俯瞰整个王府,乃至长街,极是豪华恢宏。
然而据谢王所言,从她满月宴之后,这儿只再开过一回。
是她和萧琝定亲的时候。
宴酩厅很大,上下足有五层之高,那天宴满了上京所有的权贵,丝竹管弦,八珍玉食,楼阁上座无虚席,楼阁外摆满了流水宴。
那时候顾长泽应在东宫养伤。
“这楼阁瞧着倒气派,怎么不开门?”
“这儿地方偏僻,父王不怎么来,也不怎么开过,没什么可看的,殿下与我去那边瞧瞧吧。”
谢瑶不傻,不会在这时候提起那些陈年旧事,这不是等着顾长泽翻旧账么?
她匆匆说了两句,抬手拉着顾长泽往外走了。
两人转了大半圈,又回到谢瑶闺房,谢瑶对这个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极是想念,入了内便不愿离开,两人一起在屋子里,看谢瑶年少作的画,看的书,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到了酉时。
谢瑶很不愿意走,然而也知道宫里有规矩,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这屋子。
“走吧。”
她才拉着顾长泽出了院子,迎面闪过来一道艳丽的身影。
“哥哥,嫂嫂。”
那早上才红着眼从王府离开的顾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你们这就打算走了?我今儿好不容易把遇景哥哥拐来了,还想跟你们一同用顿晚膳呢。”
“你把陈大人拐来了?”
谢瑶探头往她身后看,却没瞧见人。
“拐来了,我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嫂嫂,你便留在王府多用顿晚膳吧,也好瞧一瞧他。”
顾姳扯着她的衣袖撒娇。
谢瑶本就不想离开,这会也好奇这顾姳放在心上的人,她受不住顾姳的撒娇,转头看顾长泽。
“想留下便留下,孤着人往宫里回话。”
顾长泽一眼看出她的想法。
得了准许,顾姳欢天喜地地往后面走。
“遇景哥哥,你快来!”
谢瑶连忙喊了管家去备晚膳,话才落,跟在顾姳与陈遇景身后,一道声音接着响起。
“许久没来王府了,今儿跟着遇景蹭阿瑶一顿饭,阿瑶不会不答应吧?”
顾长泽的脸色在还没看到人的时候就沉了下去,谢瑶惊喜地道。
“子行哥。”
算起来从萧琝养伤回府,除了在慈宁宫的那一面,两人也没怎么见过。
如今在宫外,也没那么多规矩,他人来了,谢瑶高兴地把人迎了进来。
今日的萧琝一身黑衣,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潇洒恣意的笑,入了内便看到了站在谢瑶身边揽着她腰身的顾长泽。
“殿下。”
他面不改色。
“萧公子贵客前来,孤与阿瑶有失远迎。”
一开口便摆足了姑爷的做派,萧琝更是笑笑。
“说什么有失远迎,我从小就每日来谢王府,对这只当如自己家一般。”
谢瑶忙着张罗晚膳,也没理会他们话中的针锋相对,争风吃醋的主儿不在身边,他们再较劲也无用,顾长泽看也不看萧琝,跟着谢瑶往前院了。
晚膳不到一个时辰便备好了,管家满头大汗地跑来问谢瑶。
“小姐,您打算在哪用膳?”
谢瑶看了一圈。
“就前厅……”
“阿瑶。”
萧琝轻飘飘打断她的话,笑意盈盈。
“这夏天前厅热,宴酩厅前的凉亭如今正好空着,冬暖夏凉,不如去那吃?”
顾姳跟着眼前一亮。
“这地儿好,就去这!”
凉亭与宴酩厅挨着,夏天晚上最凉爽,谢瑶招呼着管家将晚膳摆了过去。
几人坐在了一桌。
陈遇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垂头用着膳,任凭顾姳怎么热络也少搭话,谢瑶此时更好奇顾姳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么清冷的人来王府陪她用膳。
面前的碗里放进来一块鱼肉,顾长泽的声音喊回了她的思绪。
“忙了一日饿了吧,多吃一些。”
谢瑶刚执着筷子去夹鱼肉,萧琝目光投了过来。
“我记得阿瑶七岁的时候被鱼刺扎过喉咙,从那之后便不怎么吃鱼了吧,可别勉强了自己,若是受伤我们都会担心。”
他说着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糖脆饼到谢瑶碗中。
“孤挑过鱼刺了。”
顾长泽没想到有过这一茬,攥紧了筷子看向谢瑶。
“不过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吃了,孤再给你挑别的。”
他碗边堆了许多的鱼刺,可想而知是挑了很久,谢瑶连忙拦他。
“无妨,我爱吃的。”
她是被鱼刺扎过,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顾长泽一言不发地要去夹出来,谢瑶连忙拦住他的动作,将那鱼肉送进嘴里。
“多谢夫君,这鱼很好吃。”
她甜丝丝的笑刺痛了萧琝的眼,他差点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酸意,只能看着顾长泽的脸色由阴转晴,又低头为谢瑶挑着鱼刺。
顾姳追着陈遇景叽叽喳喳地说话,顾长泽给谢瑶夹着菜,合着这一桌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萧琝目光转向一旁,忽然开口。
“这宴酩厅上回开是一年前,一年不见,竟还这么气派。”
陈遇景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宴酩厅,顾姳想也没想地跟着道。
“是啊,上回开的时候,还是阿瑶定亲。”
第67章 第 67 章
她一句话没说完, 就被谢瑶捂住了嘴。
“吃你的饭。”
然而早已晚了,顾长泽已顺着顾姳的话又看向了宴酩厅。
“许久没见了, 五公主还记得呢?我记得那天五公主喝了很多酒,闹着阿瑶说三年内总要拿下遇景,可不能留你一个人孤家寡人。”
萧琝笑了一声,谢瑶硬着头皮去看顾长泽的脸色。
她早上还跟顾长泽说这儿从没开过呢。
顾长泽目光从宴酩厅移开,神色丝毫不变,又低头去给谢瑶挑鱼刺。
“还喜欢吃什么,都与孤说。”
谢瑶:……
不应该啊。
从前她和萧琝说一句话, 这人都要平白吃些飞醋。
今儿这么平静?
顾姳也回过神,忐忑不安地盯着顾长泽。
想着这回闹大了。
两个人都看着顾长泽,反倒让他笑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总看着孤, 孤还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这宴酩厅的确豪华,孤曾在东宫也有耳闻,太子妃, 你说明年咱们若有了孩子,到了满月也来这摆一回流水宴怎么样?”
顾姳当即嘴角一抽。
说了半天, 定亲摆的再热闹也吹了,这如今坐在身边的才是正主。
难怪不屑于吃这点飞醋。
谢瑶连声点头。
“好, 殿下说什么都好。”
“嗯,那你多吃些。”
对面的萧琝盯着顾长泽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恨不能把手中的筷子摔了。
一顿饭吃的几人各有心思,用完了晚膳, 陈遇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 顾姳缠着人跑了,江臻喊走了顾长泽, 凉亭里剩下谢瑶和萧琝。
“殿下,冯先生回话,他如今已入了上京,落榻临月楼,皇上亲自着人请他明日入宫,您看今晚可要再见他一面?”
毕竟入了宫要掩人耳目,短时间是不能跟冯先生“认识”的。
顾长泽摆手。
“不再见了,为防变动,从今日起,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撤回来,再把这个身份的底给孤弄漂亮些,不准任何人发现不对。”
“是。”
江臻垂着头压低了声音。
“冯先生说,他还没入京城,皇上已传了数次话问他,可真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
顾长泽眼中闪过讽刺。
“若真长了命,那叫贻害千年。”
他轻笑一声,抬手挥退了江臻往凉亭去。
越过垂花门,顾长泽听见萧琝循循善诱的声音。
“你本来也不想留下不是吗?阿瑶,你知不知道,你的入宫本没这么简单,那道圣旨并不是皇上所赐。”
谢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晚也没喝醉,子行哥,怎么就说起胡话了?”
“我没胡说,阿瑶,其实……”
萧琝的话音渐渐激烈起来。
“太子妃。”
两人双双回过头,顾长泽从暗色里走了进来,神色如常。
“父皇准许咱们落榻宫外,时候不早了,姳儿也回了,累了一日,你先去梳洗,孤送送萧公子回府。”
谢瑶看见他顿时迎了上去。
“殿下回来了。”
“嗯,你先去梳洗吧,今晚孤陪你一起,便落榻你的房中。”
萧琝大手猛地紧握在一起,看见谢瑶神色如常地点头,从垂花门外离开。
昏暗的月色下,萧琝冷眼看了顾长泽一眼,刚要抬步离开,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刺向他。
刀尖划破他衣裳,仅差一点几乎划破皮肉,萧琝闪身避开,然而下一瞬,那把刀灵活地又朝他刺来。三两下的功夫,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衣袍,割开墨发,顾长泽一步步把他逼近到凉亭内,借着楼阁的遮掩,狠狠地刺向他心口。
“噗嗤——”一声,萧琝侧身避开了要害,那匕首还是划开了他腹部,刹那间鲜血淋漓。
“顾长泽,你疯了!”
刺骨的疼痛逼得萧琝闷哼一声,冷汗直冒。
他对上顾长泽一双平静却猩红的眼,刚说了一句,那匕首从他腰腹抽出,又狠狠刺向心口。
萧琝呼吸一窒,用了内力狠狠推开顾长泽,拔出身上的佩剑刺了过去。
顾长泽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
顾长泽身子不算好,但萧琝才受了伤,手中又拿的是长剑,不适宜近身搏斗,两人三两下过招,顾长泽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招式狠厉又步步紧逼,萧琝身上连连挂彩,没几步路便被顾长泽逼着退到了宴酩厅前。
顾长泽猩红的眸子落在宴酩厅上,抬脚踹开了门,两人一路扭打进了宴酩厅里。
到了里面他更无顾忌,桌案清台,连着古筝琴画,通通被他手中的刀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嗒地响起一阵声音,萧琝被他一脚踹到了伤口处,眼前一黑身上散了力,被顾长泽死死地掐着脖子摁到了地上。
“孤真想杀了你,把你和宴酩厅,一起烧死了,烧成灰,再没半点让她能记挂的往事才好。”
夜色里,他一双猩红的眸子翻涌着通天的怒意与妒恨。
什么云淡风轻,什么毫不在意,都是假的,他在乎的要疯了,恨不能现在就把萧琝五马分尸!
萧琝身上疼得直冒冷汗,哪怕刀已抵到了脖子,他却冷笑。
“怎么?你怕了?”
“孤不怕,孤想把你挫骨扬灰。”
手中的刀不受控制地刺下去,很快在他脖子上割出血痕,萧琝被他死死压制住,脸色涨红,手中的长剑吃力地抬起,也抵在顾长泽的身后。
“放……放开……”
长剑刺破衣裳,顾长泽仿佛无知无觉,手下愈发用力。
“多说多错,孤就不该留你到今天。”
“你现在杀了我,她才是真会伤心一辈子……”
萧琝狠狠地喘着气,目光痛快地看着顾长泽猩红阴鸷的眸子。
“我为她挡过剑,她最心软了。”
“孤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一天是你故意所为,萧琝,你果真卑鄙。”
萧琝毫不意外顾长泽能猜到他,他也压根没打算隐瞒。
“比不上你,顾长泽,夺他人妻很好玩么?”
“你再说一遍,是谁的妻?”
手下动作愈发用力,萧琝感受着脖子上的血往外流,眼前一阵阵发昏。
“我的,是我的……她本来就是我的妻,顾长泽,是你用卑鄙的手段骗走她!退婚,再到圣旨赐婚,三皇子的死,你分明对她早有所图,又装什么伪君子?”
“有你这样的废物,她早该另寻高枝来找孤,竟还便宜你与她定亲,萧琝,你算什么东西?”
“好,不过就是一条命,顾长泽,你今晚一心求死,我也不怕你。”
两人话没说到一半又扭打在一起,萧琝的长剑也在顾长泽身上割破了好几个伤口,然而他丝毫不顾,只一心想杀了萧琝。
浓烈的血腥味在屋内弥漫,桌椅瓷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萧琝长剑刺向顾长泽脖颈的刹那,他的刀也划向了萧琝脖子,声音阴鸷冷厉。
“孤杀了你,再将你挫骨扬灰,你带着这些秘密下地狱,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再骗她离开孤的身边。”
手起刀落,长剑与匕首各自距离彼此脖子半寸距离的刹那,门外响起管家的喊声。
“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呢?太子妃找您呢。”
*
安静的谢王府外,萧琝捂着腰腹的伤口踉跄地走了出去。
“公子!”
“滚!”
他抬手推开了下人,目光死死地盯着王府。
“确定江相是他的人吗?”
“假不了。”
“两块兵符都在他手中,皇帝这老不死的竟还以为他是东宫的废物。”
萧琝冷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
夜色里,他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无妨,他有,我也有,这天下不止能姓顾不是吗?”
等他夺了天下登基,杀了顾长泽,他的妻,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
罕见的,这回顾长泽沐浴完才进了谢瑶的房内。
她穿着白色的寝衣,懒散地窝在软榻上看书等顾长泽,她一时看入了迷,直到腰间一只大手把她抱进怀里,才抬起头看他。
“不是只送子行哥出去吗?怎么送了这么久?”
“孤与萧公子说了会话,不碍事。”
他脱了外袍抱着谢瑶上了床榻,头一回住在她的闺房,顾长泽左右瞧着这屋子。
从床榻到屏风,乃至整个屋子,都是她极喜欢的浅色,紫色的床帷随风轻轻晃动,她的妆台,书架,桌案上摆着的古琴,刺绣,还有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与她身上一样的馨香。
顾长泽埋在她脖颈重重地吸了口气。
“白日里答应孤什么,太子妃还记得吗?”
“什么?”
谢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子妃答应孤,孤陪你摘了荷叶,你晚上便与孤一起在这床榻上歇息。”
“这不正是要歇……嗯……”
谢瑶话说到一半,顾长泽的手已顺着寝衣探了进去。
她手中的书松了一角,被顾长泽拉着扔到了桌上。
烛光摇曳,他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两人的衣衫散落在地上,她被他放在床榻上,抬头触目所及是淡紫色的床帘,还有她年少因为喜欢特意挂的风铃,被动作扯着一晃,便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她的闺房,她住了十多年的屋子……这里面记着少女的日渐长成,记着她每一晚的梦和心事,她从年少到及笄成人,然而今晚却要和顾长泽在她的闺房中……
“既来了,自然要在太子妃的房中,尝尝真正的闺房之乐。”
浅色的帘子散落,灯灭下去,朦胧旖旎的氛围里,谢瑶听见这句话,心尖顿时一颤。
“不行,这太……”
委实太超过了。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地方……
“有什么不成的?太子妃不想在这,那是想去哪?宴酩厅吗?”
他堵住谢瑶的唇,将她的挣扎,嘤咛都咽了下去,鼻息间充斥着她身上和满屋的馨香,顾长泽兴致愈发高昂。
他重重地吻着谢瑶的每一寸肌肤。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在和她回门的那一天,在见到她和萧琝定亲的那一天,他就想和她在这,试试真正的闺房之乐。
昏暗的屋子里不断响起浅浅的喘息和交错的摩擦声,甜腻勾人的水渍缠在顾长泽的指尖,又探入唇齿里。
腰身沉下去的刹那,风铃随着动作勾缠响起,这声音越发刺激了谢瑶,她眼尾的泪痕滑落,惊着声喊他。
“殿下,殿下……”
“放松一些。”
顾长泽闷哼一声,一边哄着她,动作却愈发重。
他食髓知味地拥紧了谢瑶,看着她酡红的脸色和迷离的眸光,眸中阴鸷与疯狂散去,喘息笑了一声。
曾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又如何?卑鄙如何心狠又如何?他既动了手,就没有回头路。
她已在他的身边了,他和她连身子都这么契合,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第68章 第 68 章
第二日早起, 夫妻两人起身,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 宴酩厅出事了,奴才一早命人去收拾凉亭,发现宴酩厅的窗子被捅了个窟窿,大惊之下打开了宴酩厅,里面的陈设摆件都被砸了个稀碎,地上还隐约有血迹!”
谢瑶人一惊,困意全消散了。
“怎么回事?”
宴酩厅从去年之后就没再开过了, 她成亲之后,谢王府的下人都少了许多,谢瑶到了宴酩厅内, 瞧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和碎了一地的瓷瓶,显然有些被吓着了。
去岁办定亲宴的时候,谢王极尽奢华地将宴酩厅里挂了许多名人所作琴瑟百好的画,还有象征着夫妻顺意的瓷瓶摆件, 而此时这些东西全摔在了地上,连着上面的画都碎成了一片, 无一幸免。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咱们王府一向都是有守卫的, 也没人发现昨晚哪进了刺客啊。”
管家更是欲哭无泪。
什么人偷偷进了王府砸宴酩厅的东西,又意图何为?
谢瑶有些不安。
“别怕,若真为谋财,也不该只砸了宴酩厅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孤等会命人在王府里多加些守卫, 这儿先让管家收拾了吧,碎了一地的东西, 不见有什么好寓意,平白放在这也惹人烦。”
顾长泽温声安抚她。
谢瑶心中慌张,也只能听了顾长泽的话,管家招呼着人进来,将碎片和血迹都清理了个干净。
顾长泽看着屋内的东西一件件撤出去,直到整个宴酩厅恢复到干净的模样,心中萦绕了一夜的阴云拨开,他目光一转,落在最里侧的一个地方。
“三楼那里还有一幅鸾凤和鸣的画,一起挪出去吧。”
婢女忙不慌上前挪东西去了,谢瑶正捏着帕子擦手上落下的灰尘,听了这话骤然回头,眼中闪过狐疑。
“殿下怎么知道三楼有幅画?”
那幅鸾凤和鸣的画是先朝一位很出色的画师所作,后来偶然到了谢王手中,去岁挂在了宴酩厅中,当时来的宾客们都绕着这画夸好看,但顾长泽不该知道才对。
对上她的目光,顾长泽面不改色。
“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
他起身往楼上去。
“孤再上去瞧一瞧有没有别的东西,这样珍贵的画别放在这,万一被毁了,那就实在可惜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谢瑶刚要跟着上去,目光一转,落在扶手拐角处,一截染了血的布料上。
她忽然上前将那截紫色的衣角捡起来。
没过片刻,顾长泽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手中各自捧着东西,看样子已将上面全部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紫色的衣袍一闪,他勾着唇到了谢瑶面前。
“走吧,孤等会就吩咐人将王府细细排查一遍。”
谢瑶目光落在他身上。
“殿下这衣裳都皱了。”
他袖角的褶皱尤其明显,谢瑶扯过衣袖拍了拍,忽然又笑。
“殿下素日最注重衣物整洁,这身衣裳不仅皱了,连袍角都破了一截,怎么还穿呢?”
顾长泽神色滞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
“不碍事,也许是昨晚送萧公子出去的路上不知在哪扯着了。”
“我昨晚还说呢,您送子行哥出去的也太久了。”
“到底是贵客,孤送到了门外,想着让萧公子好走。”
两人离开宴酩厅,顾长泽喊江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谢瑶看着门关上,脸上染了几分疑惑。
“确定你昨晚看见殿下和子行哥一起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身上有血腥味?”
“错不了,当时奴才吓得不行,还以为谁受伤了,但殿下说是小厨房里杀了只鸡传出来的味道。”
管家低着头道。
一墙之隔,顾长泽扣着腰封的手收紧。
谢瑶又想起自己在楼下捡到的衣袍一角。
那分明是顾长泽身上的,他昨晚跟萧琝到底在哪?
*
顾长泽换好了衣裳出来,夫妻两人回到东宫。
谢瑶还记挂着宴酩厅的事,忍不住试探着又问了几句。
然而顾长泽这回的回答再无半丝不对。
“昨晚送萧公子回去的路上,孤还看到小厨房备下了鸡汤,索性过去瞧了瞧,本想端去与你喝的,又想着才用了晚膳,多半你也不饿。
出来的路上碰到那厨娘杀鸡,也许是那会染了些脏污在身上。”
谢瑶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些,忍不住打趣他。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若真让殿下自个儿杀了鸡炖鸡汤给我,这身上还不得弄了一身的血腥。”
顾长泽温声一笑。
“你如果喜欢,孤也不是不可以学。”
他将谢瑶送入屋子,转头走了出来。
“如何?”
唇角的笑消散,他负手站在廊下问江臻。
“冯先生已进去了,您尽可放心。”
顾长泽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进去只是第一步,想让洐帝全然信他,自然还得有其他的办法。
“宫中的事不再插手,从今日起也不准再盯着他,你去出宫,办另一件事。”
顾长泽压低了声音。
“调一部分精锐,入萧相府。”
活人留着永远是祸害,只有死人才最能守好秘密。
*
六月二十是洐帝的四十五大寿,皇宫提前十多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中宫空悬,操办寿宴的事就全落在了惠妃头上,朝中与后宫上下都忙得不行,谢瑶却躲懒窝在东宫,和顾长泽过了好一段安静的日子。
离寿宴只剩三四天的时候,这日青玉奉命去内务府取给洐帝的寿礼,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凑到谢瑶耳边。
“五皇子在府中避了一阵风头后,这两天又主动入宫朝皇上请罪了,非但如此,您猜奴婢方才回来瞧见了什么?”
“奴婢看到,萧二小姐入宫,跟五皇子在御花园碰见了,五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一阵,回去的路上一瘸一拐的,六月的日头正晒,萧二小姐主动命人送了一把伞过去呢。”
萧二小姐?
“你说萧楹薇?”
谢瑶对她其实没多少好感。
她和萧楹薇打小就不对付,当时谢王故去,萧楹薇还是第一个撺掇萧夫人奚落她的。
虽然是萧琝的亲妹妹,但萧楹薇性情乖张,哪怕谢瑶脾性再好,也跟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正是,也不知道萧二小姐这么眼高于顶,碰着这事不躲就算了,怎么还主动送了伞?”
青玉提起萧楹薇便是冷哼一声。
不管是五皇子,还是萧二小姐,她都不喜欢。
“管她做什么,也许只是随手送的罢了。”
谢瑶摇摇头没在意。
第四日洐帝大寿,谢瑶起早换好了衣裳,跟惠妃一同在宫里见了内命妇。
到了晚上,皇宫在紫宸殿设宴,谢瑶陪在惠妃身边,刚到了殿外,目光落在一侧行过来的两人,神色一顿。
竟是五皇子和萧楹薇。
萧楹薇敛去了之前谢瑶见过的乖张刁蛮,温温柔柔地走在五皇子身侧,两人有说有笑。
全然不避讳另一侧的五皇子妃脸都要气歪了。
眼瞧着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青玉也是疑惑。
“小姐,你说萧二小姐不会想嫁进五皇子府吧?”
“别胡说。”
谢瑶回头止住了她的话。
萧楹薇是相府千金,五皇子府已有正妻,她的身份绝不会嫁过去做侧妃。
何况五皇子才没了母后,少说也要守孝三个月,断然不会在这会办喜事。
但谢瑶心中也疑惑。
萧琝对这妹妹素来极疼爱,便是萧楹薇不知道分寸,萧琝能容了她出来这样?
谢瑶正看着他们的方向,冷不防萧楹薇忽然回头瞧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萧楹薇眼中闪过厌恶,很快躲闪了过去。
谢瑶随着惠妃进了里面,没过一会,洐帝从外面进来了。
也许是因为寿辰的缘故,洐帝今日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大步从外面进来,还跟身后的臣子们说着话。
“父皇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都年轻了许多呢。”
谢瑶和惠妃的位置挨着,两人正闲话间,谢瑶说的这句话却让惠妃面色一僵。
她左右看着洐帝已落座,叹了口气附到谢瑶耳边。
“你是不知道,皇上前些天不知打哪得了个高人,说能炼什么丹药保皇上龙体康健,一入宫就被皇上奉为座上宾,这半个多月连后宫都不进了,虽然看着脸色好了很多,但本宫心中也担忧。”
前朝不是没有沉迷丹药而拖垮身子的皇帝,所以惠妃自然不放心,这高人整日在乾清宫旁的侧殿住着,只有皇上能见到,一个连来历都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怎么能放心这种人待在皇上身边?
谢瑶心中有些惊讶。
这十多年来,洐帝虽因性情多疑而被史官频频进言,但于政事上很是勤勉,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也不见有小病小灾,想来身子该很硬朗才是。
怎么还相信这东西?
她目光落在洐帝身上,看着对方的脸色的确比之前容光焕发了许多,又听着臣子们祝寿恭维的声音,谢瑶恍然大悟。
先帝也才活了四十有九,洐帝今年已四十五了。
大盛的皇帝一连几代都没几个能活过五十的,也难怪会开始相信这些。
她心中想着,顾长泽跟在洐帝身后落座到她身边。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太子蟒袍,神色温润,面容矜贵,刚一落座,便附到谢瑶耳边道。
“今晚好生跟着孤,不要乱走动。”
第69章 第 69 章
“为何突然说这些?”
谢瑶奇怪地问他。
“今晚人多, 孤是怕若是碰到什么人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顾长泽拢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高台上喜笑颜开的洐帝身上, 轻声说道。
“我都入宫有几个月了,这宫里上下谁不认得我?您也太小心了。”
谢瑶失笑。
顾长泽并未多言,只道。
“那也得跟在孤身边,孤一会见不到太子妃,便心中想念。”
谢瑶对他这般胡诌的本事已免疫了,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夫妻二人说笑的举动全落在了对面的萧琝眼中。
他一直坐在那,自从入了内殿便不说话, 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人比往日更沉默,身上也无端多了沉暗阴冷, 让一旁想上前攀关系的公子哥们都望而却步。
他看着谢瑶笑靥如花地坐在顾长泽身边,心中的烦闷更甚,索性别开了脸,瞧了一眼正与五皇子隔空对视而笑的萧楹薇, 向洐帝告了假转头走出了宫殿。
这小插曲并未有人留意,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人人都上前给洐帝送了贺礼,谢瑶与顾长泽备的是一份挑不出错的祝寿图, 寓意延年益寿长命百岁,洐帝看罢便抚掌大笑,直夸他们送得好。
“父皇正值壮年,功在社稷, 儿臣祝父皇松鹤长春, 福如东海。”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洐帝心坎里,他看了一眼谢瑶, 连声道。
“赏!”
妃嫔与臣子们送的礼更是照着洐帝的喜好送的,自然也都一一得了赏,紫宸殿内恭维四起,热闹非凡。
宴席过半,洐帝喝了许多酒,人也比以往健谈了许多,拉着几位老臣忆春秋,说着年轻时候南征北战的事,殿内酒味太重,谢瑶又委实听得无趣,眼看着洐帝说到激动处,甚至要拉着臣子们去射猎场骑马,她便对顾长泽道。
“我先出去走走。”
顾长泽皱眉。
“你呆在孤身边。”
谢瑶刚要说话,便被屋内冲天的酒气熏得咳嗽了几声,顾长泽要劝她留下的话止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了话道。
“转转也好,孤让江臻直接送你回东宫。”
“宴席未散……”
“无妨,孤向父皇回禀说你身子不适。”
“不必让江臻送了,我自己带着青玉回吧,让他留在这。”
谢瑶转头起身出了内殿。
顾长泽蹙眉看向江臻。
“跟着太子妃,务必把她送到东宫。”
“那您……”
“不必担忧孤。”
顾长泽看着在台上说笑的洐帝,目光中闪过暗色。
谢瑶出了内殿,顺着往东宫走,越过凉亭,却看到了独自在外醒酒的萧琝。
“子行哥?”
“阿瑶。”
萧琝看见她,主动走了过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谢瑶又想起在紫宸殿外看到的那一幕,略一犹豫开口。
“子行哥,今日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妹妹与五皇子一道走着。”
她不喜欢萧楹薇,但到底是萧琝的妹妹,谢瑶也提醒了两句。
“她到底云英未嫁,与五皇子走得这般近,只怕会影响名声。”
萧琝笑了一声。
“这丫头胡闹,我这做兄长的也管不住。”
谢瑶皱眉。
“五皇子府中有妻,最后若影响了她的名声,只怕……那位置也委屈她。”
萧琝垂下头,看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阿瑶也知道那剩下的位置攀不上她,放心吧,我自然也知道。”
五皇子自然是不够格让他们萧府去攀的,左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他脚下的刀罢了。
萧琝漫不经心地看着谢瑶离开的方向,摩挲着手指。
“告诉二小姐,今日,她必须想办法让五皇子留下。”
*
谢瑶往前走了没两步,碰上了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江臻。
“殿下让奴才送您回去。”
“不必送了,就几步路的距离。”
然而江臻垂着头不说话,坚持把她送回了东宫。
谢瑶便再没回殿内。
戌时三刻,谢瑶沐浴罢等在屋子里,却久久没等到顾长泽回来。
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屋内的红烛也换了好几盏,算着时辰早就到了散宴的时候,谢瑶心中奇怪。
“你去外面瞧一瞧……”
“太子妃,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从外面蹿进来,火急火燎地开口。
“乾清宫走水了!”
谢瑶连忙站起身,身上的瞌睡全没了。
“怎么回事?”
夜色正凉,火光冲天。
偌大的皇宫四下慌乱,到处都是宫女太监们拎着冷水往上面灭火,一片沸腾吵嚷,洐帝穿着寝衣,脸上全是灰烬,红光满面的酒意已全醒了。
“快找人灭火,废物!”
他抬脚踹在了太监心口,嘴唇哆嗦着看着火光冲天的乾清宫,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后怕。
这几日有那高人陪伴在侧,洐帝觉得自己的精神劲比之前好了许多,人到了中年便尤其忌讳生死,他才在这位置坐了十多年,自然舍不得死。
眼看到了他的四十五大寿,臣子们纷纷恭维说他气色好又身强,洐帝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早早回来歇息,却没想到才一睡下,屋内就浓烟滚滚,他因为醉意睡得沉,若不是被人救出来,只怕……还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么大火里活着出来。
父皇和皇祖父都死得早,可他才找到了高人,他要长命百岁,他才不能死在这大火里!
洐帝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心中后怕的同时更恼怒。
“御林军呢?都是干什么吃的,朕养了你们一群废物,竟然让刺客夜入乾清宫差点谋害朕!”
御林军统领连忙跑了过来跪下。
“皇上恕罪,臣已着人去追……噗嗤……”
他一句话没说完,洐帝抽了他的佩剑捅进了他心口。
鲜血飞溅,臣卿们齐齐心中一凛,连忙跪地。
“皇上息怒!”
“此等废物朕绝不容,再有下回谁敢如此疏忽,朕要你们九族的命!”
洐帝大怒。
“调动所有御林军,给朕把整个皇宫都盘查一遍,朕要看看这刺客是有通天的胆子,竟然敢谋害朕!”
御林军统领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臣子们心中一边后怕洐帝的暴虐,一边又连声道。
“皇上息怒!”
“父皇息怒,儿臣已命人封锁了整个皇宫,连着城门也锁了,已调动了剩下的守卫都来灭火,您小心着身子,别着凉了。”
温润担忧的声音响在耳侧,洐帝猩红着眼回头看到了顾长泽。
嘴唇蠕动了一下。
今日出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发现他还在殿内的是顾长泽,他焦急地喊了侍卫把他背出来,又吩咐人叫太医来照顾他的身子,有功在此,让洐帝此时纵然满腔怒火,也不能对着他发泄。
但他声音也没缓和。
“朕如何息怒?朕的皇宫养了这么一帮废物,朕寝食难安!”
前几日的时候,洐帝甚至还在怀疑那高人的本事,然而后来一连用了数日药,太医诊脉的时候都说他身子好了许多,尝到了甜头,今晚差点又跌入地狱死在火中,洐帝后怕之余,愈发觉得那高人有用。
想到这,他没管顾长泽,转头对着贴身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去看看那位……”
顾长泽站在身侧,对太医一示意,太医连忙上前给洐帝披上外衣,又为他号脉。
眼看着洐帝神色平静了些,顾长泽温声道。
“诸位大人也是深夜担忧父皇,事发突然,谁也没办法预料,父皇莫要责怪他们了吧。”
洐帝冷瞥了他一眼。
“你倒比朕会做好人。”
“儿臣不敢。”
“都起来吧。”
大臣们顿时松了口气,垂着头谢恩站了起来。
洐帝被扶去了另外的侧殿,大臣们鸦雀无声地站在外头,顾长泽正负手站在前面,看冲天的火光渐渐小了下来,谢瑶急匆匆地到了他跟前。
“殿下!”
“孤不是与你说,不要再出来了吗?”
顾长泽回头看见她,顿时皱眉。
然而谢瑶这会哪管得了别的,她一听说乾清宫走水便急忙过来了。
“您没事吧?”
“孤没事,是父皇险些受伤了。”
谢瑶忽略了他后半句,目光焦急地落在他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松了口气道。
“父皇怎么样?”
“在侧殿有太医诊治。”
“好好的怎么突然走水了?可抓着刺客了?”
“还没,已着人追去了。”
顾长泽眼神微动。
“殿下,刺客这般阴险狡诈,只怕这会指不定躲在哪,从走水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您看是不是也要在皇宫排查一遍?”
前面有洐帝拔剑砍了统领的事,这会大臣们都不敢进去触他的霉头,相较之下这位温和的储君就好说话了许多。
大臣们纷纷看向他。
今日之事顾长泽处理得宜,又亲自开口为他们求情,臣子们这会都拿他当主心骨。
“诸位大人放心,孤已着人都去搜了,今晚大人们都受惊了,不必再陪着等在这了,也都回吧。”
顾长泽温和开口。
臣子们顿时如蒙大赦。
“可若是皇上问起……”
“孤待会便进去回禀,不必担心。”
顾长泽周全了话,一时让臣子们更是感恩,连声谢恩离开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到了顾长泽跟前。
“殿下,萧公子说看到刺客往宫外逃了,他也追去了。”
侍卫气喘吁吁地说罢,谢瑶顿时看过去。
“外面危险,子行哥怎么就这样追过去了?”
顾长泽眸中笑意消散,拢上一层阴霾。
他轻声安慰谢瑶。
“无妨,孤让人去护着萧公子就是,外面刀剑无眼,为追刺客伤着可不划算。
阿瑶放心,你叫他一句子行哥,孤自然也上心不会让他伤着。
青玉,外面危险,先送太子妃回去。”
言罢,顾长泽起身往一侧走。
江臻跟了上来。
“萧公子一刻钟前追出了皇宫,萧二小姐和五皇子此刻正在落花殿内,说萧二小姐扭伤了脚,五皇子送她歇着。”
沉沉的夜色下,顾长泽一身黑衣,丰神俊朗的眉眼面无表情,气度矜贵,那头上的玉冠与容色相映,更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
“速去皇子府告诉五皇子妃,让她带人去落花殿抓人。”
江臻应声。
“那萧公子……”
“既然已出了宫……”
顾长泽摩挲了一下手指,眼中阴鸷涌动,轻笑一声。
“那就不要让他活着回来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四下都是奔走的奴才, 吵嚷喧嚣声响彻整个乾清宫外,江臻匆匆得了命令离开, 顾长泽回过头,唇角带笑指挥若定吩咐下人灭火。
谢瑶得知顾长泽无事,问候了几句洐帝的情况,便也放下心往东宫回,青玉提着一盏灯走在她前面,两人行到拐角处,迎面撞过来一个女子。
“哎呦……哪来的奴才……太子妃?”
五皇子妃火急火燎地撞到了人, 本要大怒发作,却发现了面前的人是谢瑶。
她匆忙告了声罪,没等谢瑶答话便又越过她往前走。
谢瑶蹙眉朝她背影喊了一句。
“五弟妹?”
“大嫂先走吧, 今儿弟妹无状,明日再登门向您请罪。”
“也不知这五皇子妃急什么?”
青玉扶稳了谢瑶,蹙眉嘀咕。
“她不是早回去了吗?”
晚宴上五皇子妃就食不下咽,眼眶微红, 似乎被五皇子落了面子,没到结束就跟在谢瑶身后走了。
这会竟又入宫了。
“奴婢也不知道呢, 不过瞧皇子妃去的方向是落花殿,多半是去看五皇子了。”
谢瑶闻言点头, 眼看要到了东宫门口,一道曼妙绝美的身影款款从一侧的小路走来,瞧着方向竟是也要去落花殿。
“是萧二小……”
青玉一句惊呼没说罢,萧楹薇也注意到了她们。
迎面撞见, 她姿态轻蔑地瞥了谢瑶一眼, 款款走到她面前,干巴巴地喊了一声。
“太子妃安。
太子妃怎的如此深夜外出赏月?可别是嫁入了东宫过得也不痛快, 只能晚上独自一人顾影自怜。”
两人见面就没几回好好说话的,谢瑶也不惯着她。
“深更夜半,萧二小姐逗留宫中作何?这么不懂规矩就罢了,还平白挡了本宫的路。”
萧楹薇笑了一声,细细的长眉挑起,打量她一眼。
“乾清宫失火,臣女受惊,皇上特意准许臣女落榻在宫中,臣女才缓了心情,便急着去看看情况如何,总不如太子妃清闲,大晚上还一人站在外面赏月。”
“萧二小姐得圣恩落榻宫中,便该守着宫中的规矩,乾清宫的火已灭了,父皇在侧殿歇息,只怕也没时间见你,御林军正到处抓刺客,萧二小姐可别到处晃悠,被当成刺客抓走了,还得让萧相亲自入天牢接你。”
谢瑶轻笑一声,搭着青玉的手越了她往前走。
萧楹薇美眸瞪着谢瑶入了东宫。
“我自不劳太子妃担心,臣女懂规矩,父亲更明是非,便是真有人不长眼抓走了我,父亲与兄长也会即刻入宫救我,总好过别人,连父……唔。”
身边的婢女胆战心惊地捂住了她的嘴。
“小姐!”
这位如今可不是宫外的谢王府郡主,可是太子妃娘娘了。
“捂什么?”
萧楹薇不耐烦地推开了婢女。
不过是她哥哥不要的人,晦气地克死了全家,如今在宫中碰见她也没好事,平白影响了自个儿的心情。
眼瞧着东宫外没了谢瑶的身影,萧楹薇更大声了。
“她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个好死的爹,能进东宫做太子妃?”
等这天下换了主易了人,她就跟那东宫的病秧子一起混块灵位埋罢得了。
“好了,小姐,落花殿还有事呢。”
婢女低声低气地提醒她,萧楹薇总算熄了火,撩了撩凌乱的发丝和衣裳,又哼了一声款款往前走。
乾清宫的大火到了半夜才灭罢,宫人累得气喘吁吁,侍卫们更是奔走着排查皇宫,百般查遍无果后,御林军副统领硬着头皮上前。
“太子殿下……”
才死了首领,没人敢在这会入内触洐帝的霉头,只能求助地看向这位温和的储君。
顾长泽有条不紊地吩咐。
“宫内所有出宫的关卡,都再盘查一遍。
今夜起加派人手守卫父皇落榻宫殿,再不准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
乾清宫内所有守夜下人,杖毙。
今晚在乾清宫外奔走灭火的,每人赏三十两银子。
你先带人去排查,孤亲自入内向父皇回禀。”
他温润地吐口,落下的话虽轻,却赏罚分明,无人敢不信服。
顿时宫女太监与御林军齐齐松了口气,连声跪下山呼千岁。
“诸位大臣也随在殿外受惊了,你着人送去厚礼去各位大人府上,便说是父皇赏下的。”
言罢,顾长泽起身往侧殿走。
乾清宫出了这么突然的事,谢瑶入了东宫也没歇下,一直坐在主院等顾长泽。
已至夜半子时,她困得厉害,坐在桌边支着脑袋打哈欠,屋内晃着的烛火被风带起,谢瑶从书本里抬起头。
“青……”
“怎么还没睡?”
衣角翻飞,是顾长泽从殿外踏着一路的风尘走进来,抬手抽了她手中的书。
谢瑶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腰腹上。
“事情处理好了?”
顾长泽弯下腰,看着她迷糊又红扑扑的小脸,心一寸寸软下来。
他拢了手将谢瑶拦腰抱起往床榻上去。
“差不多了。”
“谁这么大胆敢在乾清宫纵火?凶手可找到了吗?”
挨着他染了凉意的衣袍,谢瑶睡意消散。
“没。”
顾长泽随口答了一句,将她放在床上,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早些睡吧,不必担心,多的事孤会处理好。”
他起身要抽离身子,谢瑶抬手拽住了他。
“您不歇吗?”
“还有些事,孤处理了再睡。”
谢瑶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
“子行哥可有消息了?”
“还没,等有了消息孤早些告诉你,睡吧。”
他温声落下一句,谢瑶终于沉沉睡过去。
顾长泽起身走出殿外,此时距萧琝带人出宫已过了三个时辰。
“失手了。”
江臻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廊下。
“三百精卫追杀,京城东侧他必经之路还有五十支淬了毒的箭羽,便是这样还能失手让他活着回来,孤是该夸他本事好,还是该骂自己养了一群废物,嗯?”
夜色下,顾长泽的神色凉如水。
“殿下……啊!”
江臻一句尖声没叫出来,顾长泽抬脚踹了过去。
“你若把太子妃惊醒,孤要你的命。”
江臻把到了嘴边的惊喊咽回去。
“如今情况如何?”
“萧公子已入了皇宫,虽说没抓到刺客,但他却在回程路上斩杀了两名鬼鬼祟祟在乾清宫外的侍卫,还抓到了刑部的何大人因为疏忽又差点将侧殿引火的事,此时皇上大怒已处斩了何大人,加上萧公子为追杀刺客上心,皇上……已命他暂代御林军统领一职。”
江臻的声音响在殿外,远处黑雾翻涌,紧绷压抑的气氛绕在整个皇宫之上,于夜色里撕开几分硝烟的味道。
翌日辰时,谢瑶早起与顾长泽正用着早膳,青玉从外面奔进来,一脸惊疑不定。
“小姐,殿下,出事了。”
谢瑶与顾长泽齐齐抬起头。
青玉干涩地咽了口唾液,有些难以启齿。
“昨晚……萧二小姐落榻宫中……被发现与人……与人……那样……”
“和五皇子?”
谢瑶心中一沉。
“不是……不是五皇子……”
青玉垂下头,小声地道。
“是皇上!”
“什么?”
谢瑶惊呼出声,连顾长泽也怔愣了一下。
“你仔细说。”
“昨晚太医为皇上诊脉后,所幸龙体康健,皇上从侧殿出来,便问几位皇子都去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当时正守在殿外,太子殿下也才忙罢跪安,六皇子在宫外也遣人入宫问候,但五皇子……说是喝醉了酒,在落花殿睡着。
皇上大怒顿时去了落花殿兴师问罪,却没想到在那没看到五皇子,反倒见着一蒙面美人……皇上寿宴之上喝多了酒,一时酒后乱性……临幸了萧二小姐。
虽皇上醒来已命人压下了这事,但大半个皇宫……都已经知道了。”
谢瑶与顾长泽相对错愕。
她昨晚见到萧楹薇的时候,知道她去落花殿,就猜到和五皇子有关,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人变成了皇上?
洐帝怎么会……
东宫之内正惊讶着这事,而宫外,萧楹薇被悄悄送回了相府,正披头散发地砸了满屋的瓷瓶。
“父亲,父亲,您得救我,不是说五皇子会在落花殿吗,是您告诉我五皇子在落花殿,我才会去的啊。”
她死死地拽着萧相的胳膊,满脸泪痕又神情疯癫。
萧楹薇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求着萧相。
“我不能入宫,皇上都快老死了,我怎么能入宫做他的嫔妃,父亲,您救救我,我不要入宫!”
她尖利的声音撕扯着耳廓,萧相一脸漠然地瞥着她疯癫的样子。
“事已至此,你还想如何?”
萧楹薇怔怔地看他,脸上滑下两道清泪。
“是您说五皇子会在的。”
她压根不喜欢五皇子,但为了父兄的大业,也不得不对五皇子强颜欢笑。
父亲说五皇子没了外戚扶持,会是他们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一旦昨晚成事,他们会杀了皇子妃,让她入五皇子府,先假意助五皇子夺天下,最后再反水杀了他,届时她会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可昨晚五皇子不在,你没留住他,但你也必须入宫。”
萧相冷酷地看着她。
昨晚他们算好了一切,却没料到五皇子妃忽然带人去了落花殿,五皇子跟着她离开,屋内的迷情香却已有了效果。
萧相本要去想办法打昏了五皇子送回去,那会洐帝却突然至落花殿。
屋外全是守卫,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在那会功亏一篑地进去大闹,洐帝入了殿内,萧相只用片刻就做出了抉择。
做皇上的枕边人更好,他们省去了再与五皇子周旋的步骤,有琝儿在,直接将皇子们都除去,与薇儿里应外合,届时天下也如探囊取物。
琝儿终于开始有了那样的心,他筹谋十多年为等一日,绝不容许一个女儿在这时候坏了事。
他攥住了萧楹薇颤抖的肩膀。
“冷静点,薇儿,你会是父兄在宫中最好的一双眼与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