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装了几件圆领长袍，非常简单的款式，就是把两片粗糙的布对折缝合后挖三个洞。
只有土黄、灰褐、咸菜绿三种，前者应该是织物纤维本身的颜色，后二者则进行过染色。
裤子是没有的，大家统一光着，通风性非常良好。
所以当“推销员”走近了，后知后觉地发现云漠竟然穿着一件两条腿儿的织物后，整个人都愣了下，仿佛遭受了某种未知文化的冲击。
云漠原本没打算买，但对手二话不说上来就亮货，她就本能地瞄了眼，发现密度不高，简单来说就是超级透气。
布料表面有许多明显的结，质地肉眼可见的粗糙，应该是受限于植物品种或纺织技术，无法保证纤维顺滑。
有点类似现代的老粗麻布，结实，但体感肯定不如系统商城19积分一件的t恤来得舒适。
云漠刚要说话，抬头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裤子，转而牢牢钉死在一旁的铁锅上。
橙红色的火苗愉快地舔着锅底，几股白色水汽争先恐后地从锅盖边缘缝隙里挤出来，“呼哧呼哧”喷向高处，混着热乎乎的浓香迅速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推销员”用力吞了口唾沫，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香！
那是什么？
她从未闻过这样陌生又复杂的香气。
几分钟后，售卖战绩为0的推销员不仅原封不动地将带来的粗织长袍带了回去，另一只手里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叶子包。
她径直去见了大巫，简单说明经过，然后将叶子包小心又恭敬地摆放到大巫面前。
叶子包没有系绳，她一松手，叶片就从中央弹开，伴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露出里面的真容。
饶是阅历丰富的大巫也不禁被飘来的奇香吸引，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一团莹润的，散发着玉石一样质地的椭圆形颗粒，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油汪汪亮晶晶的红色薄肉片，以及绿的橙红的蔬菜颗粒。
“我看着她吃过了，”推销员谨慎地说，“没有毒。”
说着，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藤部落可以说是这一带最富饶，也最见多识广的部落之一，可现在却被人反推销……
但太香了！
大巫想得比她更多，并用手捻起一点，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醇厚的香味立刻在她唇齿间蔓延。
湿润，柔软，有弹性，但又非常好嚼，似乎有些像她们部落特有的主食，但口感真的好太多了。
没得比，不是一个等级。
另外还有一片焦黄色的硬物，很像她们平时煮饭加水少了形成的食物结块，大巫也试探着咬了下，香脆可口。
还有肉片。
大巫甚至有些唏嘘，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肉片！对方甚至非常奢侈的加入了许多盐巴和香料！
甜甜的，对，是糖！
天呐，神明在上，她竟然还往肉里放糖！
香料和糖多么稀有，又是多么贵重啊！
她竟然拿来腌肉？！
以奢靡著称的精灵族都不会这么干！
她部落的首领都不管的吗？
谁家这么养孩子啊！
或许，那个部落盛产香料和糖？
见大巫久久不语，推销员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巫，她会不会……”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但这种足以奉献给神明的美味一出现，藤部落的食物还能换得出去吗？
如果换不到足够的兽皮，很多族人根本熬不过冬日。
大巫倒不担心这个。
她示意推销员也尝了一口，然后在对方震惊的表情中微笑起来，“不会有很多的。”
不要说用名贵香料和盐巴腌制的兽肉，光是这种品质的粮食，就没有几个部落换得起。
推销员便放下心来。
回味着口中余香，她又把看到的“裤子”说了。
长袍的优缺点非常明显：天热时方便凉快，天冷时漏风。
但制作起来非常难。
连接大腿的腰腹部是活动最剧烈的部位之一，如果布料不够肥大，稍微一动就扯破了；可如果过分肥大，照样漏风，跟不穿也没什么分别。
但那个神秘女孩儿的裤子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而且那布料看上去好光滑好细腻！
大巫听后，很感兴趣，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她想换什么？”
大多数部落目前还停留在想吃饱的阶段，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也顾不上漏不漏风。
至于在意这些的精灵族，反正藤部落本来就拿不出可以打动对方的货品，女孩儿想卖就卖好了……
“帘布，至少两臂宽、两人长那么大的绿色帘布，她想要六块。”推销员指了指叶子包里剩下的食物，“用两个拳头大的这个来换。”
这是云漠权衡后的结果。
树屋不是一天建成的，而且现在越来越热，靠浓烟驱赶蚊虫简直窒息。不如直接睡在蚊帐里，又防蚊虫又防蛇。
反正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又有植物帮自己警戒，晚上就不用点火了，还凉快点。
系统商城内最便宜的大蚊帐要18个积分，质量挺一般，而她做一锅腊肉煲仔饭的成本也不到10个。
用1/4，也就是价值2.5个积分的煲仔饭换来价值18积分的蚊帐，简直物美价廉！
另外，她放弃了对人类世界倾销纺织品的念头。
既然这个部落以植物为图腾，又用织物以物易物，足以说明她们对自己的纺织水平相当自傲。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整体水平也就那样。
如果忽然出现一大批物美价廉的现代工业纺织品，如何定价？
定价太高，估计只有精灵族买得起；定价太低，势必会对这个部落造成致命的冲击。
一直以来的优势一去不返，她们或许再也没办法换取足够的生存物资，然后渐渐走向灭亡……
云漠有很多种生存手段，她不能这么自私。
过了会儿，推销员又拎着个更大的布包来了。
因为有语言障碍，双方清理出一块地面，用“象形文字”和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开始了第一次杀价。
推销员表示，食物太少了，不够换那么多织物。
云漠眯着眼瞅她，也不说话，就当着她的面又吃了一大口。
啊，真好吃。
推销员：“……”
她的喉头很不争气地滚动了几下。
大巫想要换取一点美食祭祀神明。
神明当然值得最好的。
推销员回神，继续撅着屁股在地上画图：
她一口气画了四个长条形状的东西表示布片，意思是太贵啦，只能给四片布。
她又指了指煲仔饭里面的腊肉，强忍着咽口水的冲动，一口气画了许多片。
好吃，多多的给神明！
云漠：“……”
你还挺精，一眼挑出最值钱的。
云漠大为震撼，然后拒绝了。
经过漫长的推拉，双方最终敲定了买卖：
用两个拳头大的食物换取五块长条布，但藤部落还要几粒生米。
云漠试图提醒，说这玩意儿不是种子，种不出来，但我确实有种子。
然而开口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突然降临！
浑身的毛发都在瞬间炸开，云漠的大脑近乎宕机般一片空白，唯有求生本能疯狂尖叫：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
似乎有极其强大，极其可怕的生物在俯视着她。
哪怕什么都不做，云漠也能感受到对方强大的威亚。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令人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她像深海中的溺水人，要窒息了，但连眨一眨眼都是奢望。
这是一种警告。
你越界了。
那一刻，甚至系统都失去了联系，被完全屏蔽。
这警告来得快，去得也快，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的云漠大口喘着气，油然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但云漠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太可怕了，那种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的感觉太可怕了。
绝望，就是绝望。
哪怕她曾在野外遭遇世界上的顶级掠食者，都没有这次来得可怕。
她感受到了恐惧。
她毫不怀疑，如果对方动真格的，自己一定会原地暴毙。
与藤部落的交易完成后，云漠尝试着再次联系系统，这次成功了。
“那是什么？”云漠问。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近乎荒诞的猜测。
系统似乎也经历了某种可怕的冲击，过了许久才打出两个字：
“神明。”
不是平时交流的黑色，而是鲜红到刺眼的红色字体。
它同样感受到了恐惧。
系统和绑定的宿主两位一体，如果宿主死亡，那么系统也将迎来毁灭。
云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因为太过荒诞，她甚至笑出声。
哈，神明？！
神明！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
也是，精灵和魔法都有了，神明什么的，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但对方为什么警告自己？
为什么偏偏挑那个节点警告自己？
云漠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当时自己要干嘛来着？
哦，卖种子。
对，就是这个！
之前云漠练习魔法时，已经不止一次地兑换过种子，但都是自用，这个世界的神明没有反应。
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种子”，而是“卖种子。”
现代人熟悉的一切瓜果蔬菜、粮食都是几千年来无数人反复改良后的结果，普遍具有产量高、适应性强、病虫害少、可食用比例大的优点。
如果现代大米真的在这片大地上蔓延，会发生什么？
矮小、低产又难吃的远古品种将被瞬间碾压！
曾经的神明赐福将一文不值！
而云漠，这个本该弱小如蝼蚁的外来人类将被推上神坛！
正常情况下，神明不会在意，更不会干涉人类做什么。
但如果她的行为威胁到了自己的权柄呢？
一切都清晰起来。
恼怒之余，云漠也不禁后怕起来。
自己确实有些冒失了，也小看了未知的世界。
不过，托这场危机的福，她似乎抓住了某根至关重要的蛛丝。
神明……
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