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咱俩算是前任吗? > 14、别在这睡
    在布洛芬发挥作用的时间里,柳锋明一觉睡了三四个钟头,然后被那碗基本上全是汤的小米粥从梦里唤醒。

    晚上睡觉之前还是不能喝太多水。

    他没开灯,趿拉着拖鞋下床。退烧时发了一身汗,后背全都湿透了,骤起骤行难免头晕眼花。直到从洗手间走出来,借着窗外依稀的灯光,才看见床边的阴影里还坐着个人。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缩在个小椅子上,外套裹得严实,硕大一个黑影,眼看快要滑下去了。

    凄楚可怜,自作自受。

    柳锋明伸手把他摇醒,觉得刚好点的脑袋又开始胀了:“梁煜衡,你怎么还在这儿?”

    “怎么醒了?”梁煜衡睡得警醒,一喊就起,立即反客为主:“哪儿难受?”

    其实哪儿都难受——柳锋明摇摇头,腿还是软的,他坐回床边:“没事了,你别在这儿睡。”

    谁家好人在这种地方睡觉……这屋子他都不想住!

    烧褪下去一点,感冒的其他症状开始越发明显的表露出来。话没说完,他嗓子里进了柳絮似的一阵痒,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柳锋明避着梁煜衡,咳嗽的时候把脸埋在膝盖上,过了好一阵才重新抬头。忽然有个什么硬物抵在春边上,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蜂蜜水,提前装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刚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他从梁煜衡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今:“谢谢。”

    “不客气,”梁煜衡丝滑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拿手机看看点:“才两点,再睡会儿。”

    语气温柔诚恳,绝口不提要离开。

    重逢多日,梁煜衡已经逐渐找回了和柳锋明打交道的正确感觉。柳警官软硬不吃,但是拿装聋作哑非暴力不合作通常没有什么办法。

    柳锋明在床沿上坐了许久,忽然站起来打开灯,从衣柜里翻了两件衣服进了洗手间。

    这个举动实在很难判断意图,梁煜衡绷不住了,追到门口一叠声地敲门:“怎么了这是,你要干嘛?”

    “下楼。”柳锋明冷着脸推门出来,身上已然换好了衣服:“楼下有酒店,我们在那里过一夜。”

    *

    楼下两家酒店,一家是看起来卫生条件堪忧的小旅店,另一家是老城区多年前颇负盛名的高级宾馆。

    梁煜衡没过问柳锋明的意思,直接带着人就往宾馆里走,自顾自在前台付了房钱,拎着两张房卡冲窝在大堂沙发上继续犯困的人挥挥:“标间,上五楼。”迈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跑回前台要体温表。

    酒店虽然建得早,近几年翻新过,价格依旧贵的吓人,服务也跟着周到。梁煜衡拎着前台提供的体温枪进门,直接把空调开到最大,暖风一吹,柳锋明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哼唧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酒店比他家舒服多了。他研究生宿舍条件都比那小破屋好,还是得找个机会搬出去才是。

    厚重而宽大的被子压在身上,温暖与困意一同袭来,柳锋明重入睡梦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晚安,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晚安不了一点。

    早上五点,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梁煜衡举着震动的手机光着脚跑出房门,小心翼翼地把柳锋明关在黑暗里。

    “结果出来了?我现在过去。”

    办案待命期间睡不了安生觉属于工作日常,那头儿法医估计干了个通宵,案情上有了突破,他这个当副队长的自然不能躲在家里睡觉。

    但是……但是……

    梁煜衡回身看看上锁的房门和自己身上仅剩的短裤,在空调不足的走廊里大了个哆嗦。

    没穿鞋,地毯还有点扎脚。

    人在刚从梦里惊醒的时候,脑子果然不太清醒。

    穿成这样跑到楼下去找前台实在尴尬,万幸手机拿在手里,拨了电话叫人上来开门。

    来送房卡的值班保洁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开门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姿容审视了一番,边刷卡边说了句:“出来玩是容易吵架,你得多哄着点女朋友。”

    满头问号的梁煜衡进了屋,看见雪白的被子底下露出一小节柳锋明头发的毛茬,才忽然顿悟刚才那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谁是被赶出来的啊?

    他恶狠狠抄起体温枪往柳锋明脑袋上一怼,显示屏上跳出一个不高不低的数字。

    三十八度,温度还是没完全下去。

    梁煜衡一面叹气,一面摸了衣服换上。

    到最后还是没能陪柳锋明一晚上,他不放心,但他必须得走。

    这个职业永远有太多无奈。

    *

    冬天夜长,到市局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市局的法医姓李,年纪比梁煜衡稍微大些,孩子刚上小学。

    李法医做事情素来仔细,忙活了一晚上,这时候刚换了衣服在打盹。

    梁煜衡丢了袋面包过去:“辛苦。”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被一晚上的工作影响到食欲,撕开包装拿过来就啃:“刚捞上来的时候我就担心,心说千万得是一个人。结果你看,怕什么他就来什么。”

    梁煜衡心道人还是不能瞎嘀咕,虽然早有猜测,还是难免惊讶:“真是两个人?”

    “嘿,你也偷着猜呢,所以说直觉这东西还是神奇。”李法医边说边往下咽面包:“两名死者,都是男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我们最终打捞到遗体的地方下面是个深潭,入冬水很冷,尸体能保存的时间延长,起码过了几个月。但是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好判定,一时还说不好这两个人是死于同一起事件,还是凑巧一起给捞上来的。”

    梁煜衡叹气:“能找到的还是太少了。”

    李法医跟着摇头:“水里有鱼啃食,加上开闸放水。水警还在捞,但是我估计可能收获不会太大了,好在最重要的一些部位还是找到了。”

    “怎么死的?”梁煜衡问。

    “两个都是溺死的,现在还不能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dna拿去跟失踪人口登记那边比对,至少还要两天。”李法医啃完了面包,站起来转转腰:“有些新捞上来的物证在屋里,你可以去看看。”

    梁煜衡劝对方去值班室睡一觉,自己进屋查看打捞上来的随身物品。

    少说过去几个月,捞上来的东西甚至都很难确认是不是死者的。梁煜衡的目光扫过一条快看不清面目的牛仔夹克和一只袜子,最终落在一枚手表上。

    金属表带在水里泡的边缘生锈,屏幕开裂,但是表盘上的logo依稀可辨。

    他把物证袋提起来,仔细端详。

    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作为一个思想觉悟很高生活作风俭朴的富三代,梁煜衡虽然有几套房子买了辆好车,对于奢侈品可谓是一窍不通。

    手表,他只认识卡西欧。

    他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模模糊糊好像过了个什么东西,冲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翻出失踪人口信息登记的文档来。

    表格上密密麻麻列了很多信息,他一路向上翻,翻了好几页,终于把光标落在页面的某一行上。

    三个月前的一桩报案,一对夫妻怀疑自己的儿子离家出走,当时查过监控,但是没能找到。

    报案人称儿子三十二岁,自由工作者,精神状态正常,和家里贯有矛盾,这次大概也是离家出走。通常而言这个年纪的人离家都是自主行为,出意外的概率比较小,一时找不到也是常事。他们也做了些监控追踪,关注了相关的非自然死亡事件,但是都没什么收获。

    当时询问特征时,男子的父亲就称他总是带着一块omega的手表。那时候梁煜衡因为不认识品牌,还特意搜了logo的图片贴在文档里。

    怪不得看着眼熟。

    他取了物证和电脑上的图片反复比对,确认无疑,感觉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表盘上图标将他的记忆点燃复苏,瞬间回到了那个做笔录的下午。

    他想起那对中年夫妻,五十几岁,打扮得体,一看就像是受过良好教育。妻子自称是x市某高校教师,丈夫是国企领导。

    两个人虽然没有对工作地点进行确切描述,却似乎非常担心儿子离家出走影响他们在工作单位的声誉,反复确认公安局是否能够为他们严守隐私。

    梁煜衡之所以对他们颇有印象,是因为在看到那对夫妻的时刻,他想起了柳锋明。

    和他这个十五岁起就无人看管彻底被放养的人不一样,柳锋明父母都是高校教师,是标准的知识分子家庭养出来的小孩。

    那时他还没有和柳锋明重逢,不知对方在什么地方,是否回到父母身边。

    如果一切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柳锋明的父母也会有去警局找儿子的时候吗?

    他们脸上会写满担忧,还是如同眼前的父母一般满是掩饰。

    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系统内会编造出一个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破绽的理由去瞒住他的父母,让他的家人以为自己的孩子此时此刻正太太平平的生活在某一个地方。

    直到柳锋明带着一身伤回家,他的父母都不一定会从蛛丝马迹中得知唯一的儿子在过去几年里都经历过什么。

    梁煜衡把目光挪回屏幕上,在“离家出走”四个字背后,他想起那对父母是如何解释家庭矛盾的原因。

    “因为……他三十多岁不谈对象,总跟个男的住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