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打开窗,微风顺着空隙洋洋洒洒的飘了进来。应柏云叼着烟,听着司机在前面说家长里短,心里有些发愁。
他犹豫着是否要直接问陈风,可之前两人从未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但从只言片语中,他能察觉到陈风的回避。
如果毫无理由的问起,应柏云怕他多想。
应柏云抿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不成型的烟圈,在一阵朦胧的烟雾中,他想到了不久前自己曾对陈风说过的话。
他当时说要养陈风,八分带着诚心,还有两分带着试探。
那晚他看到陈风因赚钱对旁人的刁难而无动于衷,甚至觉得理所应当时,他确实动了怒,也动了恻隐之心。或者再说的更远了些,也许那天早上对杨尘解释的那些话,应柏云多少带了点真心,并不是一起兴起。
总之他说想养陈风,全然不是假话。
至于剩下的两分试探,主要是想试探陈风家里的情况,他不想养到一半,好不容易养熟的陈风又被家里人领了回去。
但陈风先是很诚恳的和他说了确实缺钱,却对家人只字不提。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应柏云只当是他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也随着他急着出差暂时搁浅。
如今一天还没过去,王老师这席话又将应柏云重新拉了回去。他甚至对未曾见过面的陈家人产生了怨怼。
毕竟应峰和蒋敏再怎么没有责任心,至少这些年没让他饿着冷着。
一路上胡思乱想,最后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应柏云从后备箱拖下了行李,和司机道过谢后,他进了酒店。
在前台办理完入住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应柏云收到了当事人的消息,越他见个面吃顿午餐。应柏云答应了。
换了件合身的西服,应柏云给陈风发了条消息。
是在吃午饭的时间,可陈风没有回他。
应柏云微微皱了皱眉,点开短信编辑着。
【陈风,回我消息。】
发送,等了会还是没回,刚想打电话过去,这时出租车的导航上显示还有几公里接近目的地,应柏云见状将手机放了回去,将事前准备好的资料拿了出来。
大概回溯了一下案件,应柏云提着公文包下了车。
当事人选择了一个极为高档的西餐厅,应柏云到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没一会一个看似经理打扮的人很快走了过来。
他接过应柏云的公文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绕过大厅,来到了顶楼包间。
餐馆整体的装潢异常华丽,头顶上的吊灯用的是知名的大品牌,杨尘当时给酒吧装修的时候有给应柏云发过照片,同款式下最便宜的那款,大抵六位数起步。
更别说眼前这个巨无霸了。
应柏云拿起手机拍了下来,他给陈风发了彩信过去。
【这个灯可贵了,看看漂不漂亮?】
旁边的经理见怪不怪,还给他推荐了一个较好的角度,笑着说:“这个角度能看全一点。”
应柏云拒绝了他帮忙拍照的想法,两人来到了最里层的包间。
接过了经理递来的公文包,随着女服务员的指引,应柏云推开了门。
“别闹了,坐好。”一道严厉的女声从包间内传来,应柏云闻声顿了顿。抬眸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正小声训斥着一个男生。
男生穿着一身校服,满脸不屑的玩着电话手表,不耐烦的开口道:“我就不坐好怎么了?烦死了,让我来见什么鬼律师。趁这个时候让我打几把游戏不行吗?”
“你……”女人还想说什么,很快由于脚步声而止了口。见到来人,她很快换上了笑容,站起了身:“您是应律师吧,快请坐。”
应柏云闻言朝她伸出了手,两人轻轻握了握:“祝小姐你好,我是应柏云。”
祝小姐朝她笑了笑,示意他坐。
应柏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笑着打断了沉默:“祝小姐比照片里更显年轻……”“呲。”旁边的男生倏地发出一阵冷笑,他稍稍抬头露出一双上翘的狐狸眼:“我妈都三十了,能年轻到哪里去。”
“祝呈!”祝小姐出口打断,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朝应柏云笑了笑:“您多见谅,他中午没午睡心情有些不好。”
语气很是平淡,应柏云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转移了话题,从公文包里翻出来资料,开始和祝小姐分析案情。
期间,祝呈一直在捣鼓着他的电话手表,不是在打电话就是放音乐,故意弄出各种噪音。而一旁的祝小姐像是没听到一般,时不时看着手机,偶尔抬起头应一声。
见状,应柏云语气稍顿,沉默了几秒。
“应律师……”祝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应柏云抿唇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问问祝小姐您是什么样的看法。”
“我就想让他坐牢,这就是我妈的看法。”旁边的祝呈闻言冷笑了一声,他上下打量着应柏云,开口道:“至于你要多少钱,你跟我妈直接提。我就想让他进少管所。”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应柏云拿着资料的手稍顿,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祝呈一眼,随后将视线移到了祝小姐身上:“我想该怎么判是法官的事,我的职责是弄清这个案件的原委,再决定要不要接这个案子。”
祝小姐闻言抬眸看了应柏云一眼,随后她很快带上了笑容:“我听老范说您是他律师所的金牌律师,我想这些诉求您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说完,她稍稍停顿,斜着眼睛看了应柏云一眼:“至于事情原委,您可以去查,他打我儿子是铁上钉钉的事。”
应柏云笑着没说话,他看着满桌自己整理的资料,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当事人的态度如何,他只怕这些时间剃头挑子一头热,花的时间和精力都付诸东水。
从祝呈的行为举止来看,他实在不像会是被别人霸凌的模样。
这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应柏云大概将案情回顾了一遍。最后离开的时候,祝呈拿着他的电话手表要加他微信,应柏云看了祝小姐一眼,将二维码给了他。
给是给了。至于通不通过,那是应柏云的事。
再次出来的时候,外面起了风。应柏云出来时穿的单薄,前几日没好全的咳嗽也被这阵凉凉冷意勾了出来,捂着唇咳了好几声,应柏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在没有发烧。
他看了眼手机,陈风依旧没有回消息。
将手机放回了公文包里,应柏云打的来到了祝呈的学校,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在感慨,这些日子光和高中生打交道了,感觉人都快变年轻了。
后跟保安大叔说了来意,对方让他尽量快些出来。
应柏云提着公文包加快了脚步,最后在校道上抓到一个正拿着扫地工具的女孩:“同学,你知道张易轩在哪个教室吗?高一的。”
女生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哦。”随后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哎,那谁,你认识张易轩吗?”
“认识啊,三班的,不是和祝呈一个班的吗?你找他?”身后的女生有些诧异的问道。
“是我找他,谢谢你同学。”应柏云接过话茬,对女生笑了笑。那个女生一愣,随后有些羞怯的放低了声音:“哥哥,你要是找他的话,可能在学校找不到。他不是打了祝呈吗?听说他被家里人关起来不让出来了。”
应柏云闻言稍稍一愣,心中的疑惑越发重了起来。他刚想再问几句,女生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连忙补充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
应柏云点了点头,铃声响起,不远处保安朝应柏云招了招手,示意他离开。
应柏云只好先离开了学校,他拿着公文包重新回了酒店。
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到处跑,应柏云只觉得自己的感冒加重了些,他飞快的洗了个澡,带上眼罩上了床,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吵醒的。
应柏云这次睡得很沉,没有摔下床,但喉咙却哑的不行。他忍着疼痛吞咽着口水,睡意朦胧的接了电话。
“喂。”
“你去哪了?不接我电话。”刚出声,对面就急哄哄的说了几句,听到熟悉的声音应柏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陈风?”
“嗯。”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息不稳,他沉着声音重复道:“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
应柏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向天花,听到陈风略带抱怨的语气,一身的疲乏瞬间全消失了。
他轻轻笑了笑,温声解释:“刚过来就遇到一些事,刚刚累的睡着了,没接到,你吃饭了吗?”
“你是不是感冒了?”陈风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了过来,应柏云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他意识到陈风看不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一点点。”
“你今天早上才离开。”
意思就是,这大会功夫没见着就感冒了。
罕见有人管着他,应柏云笑着调侃了一声:“你还管起我来了?自己发烧在我背上哼哼唧唧的时候呢?我那时候可背着你走了两条街。”
说的是前些日子陈风买衣服发烧晕倒的那次。
空气凝结了几秒,陈风许久嗡嗡的开了口:“应哥……”
应柏云知道陈风脸皮子薄,随后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在我家吗?”
陈风许久才“嗯”了一声,随后轻声道:“今天手机没电了放学才充上电,我看了你给我发的灯,漂亮。”随后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听上去闷闷的:“应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就问过一回了。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应柏云有些无奈的摩擦着手机外壳,耐心的回答:“很快了,怎么了?”
对面许久才回了一句话:“雷鸣雨有点想你了,一直在闹腾。”
应柏云闻言一乐,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瞎说,它怎么会想我……”随后他想到在律所小杜说的话,故意逗他:“你现在让它喵一声,我就信你。”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陈风轻声逗小猫的声音,听得应柏云心头一阵柔软。可小猫不听陈风的话,一直没听到它叫。
应柏云举着电话静静的听着陈风哄猫,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里重新传来他的声音:“应哥。”
应柏云闻言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嗯?”
“应延庭他叫你哥哥。”他声音闷闷的,强调道:“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