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刹那芳华
许织夏步履轻盈, 溜回卧室,关上门。
房门刚合到虚掩间,不见其人, 眼前陡然先出现了男人的一只手,一把抓到门边。
黑金皮革腕表圈在他腕部,他的指关节在用力, 骨骼绷出清晰的力量感, 手背的筋脉血管泛着青色。
透露出一种平静的失衡和压迫。
许织夏心律加速, 力道悬殊,她合门的劲只能和他一小部分力度相抵, 转瞬门就压倒性地向内推进。
他同时进到屋里, 身躯高大硬朗,一只手掐住她腰,一只手砰声甩回上门。
许织夏思索不及,被他挤得后退好些步, 仰进了房间前室那张单人沙发摇椅里。
摇椅一晃, 他抬腿,单膝跪住。
许织夏忙抵住他下沉的肩,可阻不住男人的重量,连声:“哥哥,哥哥。”
“嗯?”话音间他的鼻息已热到她颈侧。
许织夏急急说明:“还不能……”
“还不能。”纪淮周低喘着,深着呼吸徘徊地闻住她:“都几天了。”
她在车里一时脑热的话, 是强效催情剂, 一经注射, 男人再坚定的理智都被溶解了。
许织夏被闹得脑袋时而别向左, 时而偏向右,那抹湿热再顺着喉骨一径下去, 她下巴又不得不上仰,扯住他头发,毛衣的宽领子都挂到了胳膊下。
没一会儿,许织夏声息也乱了,有稍许后怕地嗫嚅:“……可你总是顶。”
他埋着脸,口齿间都是含糊的,吞咽着:“怎么顶,顶哪儿了?”
许织夏闭住眼不吭声。
纪淮周松唇,回到她脸前:“哥哥都没到底。”
紧绷的心口从沸水里被放回出来,许织夏倏地轻喘起气,心虚着,岔开话题:“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纪淮周勾腿托起她,自己坐进沙发摇椅里,抱着她坐到他腿上,和在那把交椅里一样。
没了他膝盖压着,摇椅前后摆晃。
当他听进去了,只这样抱抱,许织夏就乖乖伏着他,身前水盈盈的,她低头把被他推下去的小衣裳扯回来。
他抬起腕表,瞧了眼时间,随后伸向旁边的小圆几,抽了张湿纸巾出来。
许织夏不知就里,眼见着他一根根地擦起了手指,食指和中指尤为耐心,多擦了几遍。
纪淮周在她的困惑中,不明意味一笑:“看见哥哥就想了?”
“……”许织夏莫名心慌了下。
湿巾丢到小圆几上,纪淮周掌心落下,覆到她腿面,低着声,说话间轻抚而上:“那哥哥怎么能委屈了我们小今宝呢。”
“哥哥……”许织夏去捉他手,捉在他的黑金腕表上,他手的画面感和力量感在开门进屋时就都见识过了,要碾进她拦不住。
许织夏忙把喉咙里的声音都咽回去,额头磕住他肩,感觉到他两指并住的修长和骨骼的凸起。
沙发摇椅很难不晃,这么晃着,许织夏都分不清是谁在带节奏,显得是她自己在主动。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张摇椅……
纪淮周在她的烟花就要绽放的前一瞬,鞋底踏实地板,突然间稳住了摇椅,所有动静都止住。
许织夏茫然看向他。
“怎么了?”他还明知故问。
许织夏情绪被吊着上不去也下不来,两眼湿漉漉的,巴望着他。
纪淮周指腹抹去了她眼尾的湿痕,慢条斯理地问了第二遍:“告诉哥哥,怎么了?”
他肯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织夏眼神无辜,虚虚地哼出一丝不满的声调。
纪淮周松了腿劲,让沙发摇椅重新晃起来,以及被裹住的指骨。
许织夏眼中重新起了水雾,慢慢回了状态,但是临到关头他又停住了,许织夏被这点甜头勾得难受,总算出声,呜咽了句不要。
“不要?”纪淮周似懂非懂的语气:“不要继续,还是不要停?”
许织夏又不作声了。
他作势要退出,许织夏紧紧握住他胳膊,都被惹出了微弱的哭腔:“哥哥不要停……”
他似乎是笑了下,吐息在她耳廓,满腔的善解人意:“还没舒服是不是?”
许织夏靠着他肩低闷地“嗯”了声。
“你和你那个学长,感情这么好?”纪淮周缓缓地说着,指骨也缓缓地陷回去。
许织夏小声喘着:“就跟……就跟你和允锦姐一样啊……”
“我们只是同事。”他说。
都是在专业上合拍的,但也有所差异,比如她的学长跟她告过白,以前他不准她答应时,她还反问为什么。
思及此,纪淮周另只手摸着她头发,旧事重提:“他想过和你恋爱,你呢,有想过答应他么?”
躺在摇椅里,就注定接近匀速,快也不能慢也不能,许织夏脑子持续地糊涂起来。
她只会吐真言了:“嗯……”
纪淮周虚眯着眼,指尖忽地往回一勾。
许织夏冷不防拖出长长的声音,而他的速度像一种惩罚,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彻底脱离摇椅,带出她动听的声韵。
等到要下楼,许织夏换了条裙子,见他的裤子也是新换的,她埋下头,闷声不响,一个劲地吃饭。
看上去她胃口不错,周清梧瞧着高兴,给她盛了碗莲藕排骨汤:“三天两头练舞,看把我们宝宝累的。”
纪淮周似有若无一声哼笑。
他那样使坏,还笑,许织夏恼羞,不搭理他了,向周清梧撒娇:“妈妈,我今晚想跟你睡。”
“好啊。”周清梧乐意得很,象征性地问了句明廷:“你没意见吧?”
明廷抿了口酒,笑着抬手示意:“闺女第一位。”
许织夏正含着块肉,脸颊鼓着,眯眼笑:“谢谢爸爸。”
如果说母亲的角色曾是许织夏的执念,那父亲这个角色,于许织夏而言就是梦魇。
她能在放下执念后,开口叫周清梧妈妈,但怀揣着陌生的恐惧,爸爸两个字,许织夏一开始并不能叫出口,是周清梧循序渐进地给她搭着桥。
况且,是明廷最先让她对这个形象的男人改观,许织夏慢慢地就习惯了,叫出第一声爸爸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从灵魂深处放过了自己。
而现在她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余光里有凝视,许织夏瞥过去,就对上了纪淮周沉沉的眸光。
许织夏避开了他的视线,佯装不懂,低头喝她的莲藕排骨汤,又去看在她椅子边绕来绕去摇尾巴的耶耶。
当晚许织夏在自己房间的浴室洗完澡,穿着睡裙,准备去三楼找周清梧睡觉。
哥哥犯坏,许织夏今晚不要跟他睡。
她玩不过他,就只有这一招。
谁知她要出门时,他人就在前室。
躺在那张沙发摇椅里,横翘着一条腿,闲适地摇晃着,目光静静跟随着她。
从前单纯只是哥哥的时候,在她面前,他睡袍都裹得严严实实,现在领子不拢了,腰带也不系牢了,挎着跟装饰似的,不止锁骨,领口敞得都露到了腹肌,配上他那张脸,画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香.艳的事。
许织夏磕巴了下,先声夺人:“哥哥,你怎么不敲门,自己进来了?”
纪淮周朝她伸出条胳膊:“过来。”
他绝对不怀好意,许织夏狐疑地瞅着他,原地倚住墙,不上前去。
“快。”他哄着:“哥哥抱会儿。”
他从语气到眉眼都格外温情,好像真的只是想睡前抱抱她,许织夏都怀疑自己了,犹豫着犹豫着就走了过去。
他一揽腰,她就侧坐到了他腿上。
“只能抱一会儿。”手心连到手腕都贴着他的胸膛,他滚烫的体温层层递进皮肤和脉搏,许织夏声音都融化下去。
纪淮周下巴蹭着她脸颊,跟没听见似的。
他慢悠悠出声:“做么?”
许织夏猝不及防怔住,仰起脸,他眼神沉而胶着,哪还有什么温情,早都烟消云散了。
上套了。
许织夏当即就想起身,但腰上男人的手臂瓷实,带着劲,她一点儿都动弹不了。
“我只有五分钟,妈妈在等我了……”许织夏声音越说越轻,今天他们简直是你来我往地招惹。
纪淮周低了低头,嘴唇摩擦她的脸:“自己吃饱就跑了?我怎么办?”
许织夏瞟他:“明天再跟你睡。”
“我明天出差。”他说:“五天。”
许织夏微微睁大了眼,顿时涌上不舍的情绪,可她已经和妈妈说好了:“……那等你回来。”
“明天再跟你.妈妈睡。”
“不行。”
他鼻息忽而透出淡淡的笑,一点儿都不装了:“我不放,你也走不了啊,宝宝。”
“……”
“要走也可以。”纪淮周不紧不慢,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公开我们的关系。”
许织夏愣了好几秒,逐渐反应过来,他可能就是在这里等着,于是瞪住他。
他可算露出狼尾巴了,目前在人前还能收敛点,要是公开了,他不得随时作乱。
不过他现在也老实不到哪里去。
许织夏顾不得揣摩他心思,自己的思绪随后便陷入了沼泽地。
纪淮周一只手臂揽着她腰背,一只手臂捞着她腿窝,掌心徐徐摩挲她膝盖:“要想这么久么,哥哥跟你是不合法?”
“合法……”
“合法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说?”
许织夏低着脸,一根手指在他睡袍领子的面料上刮来刮去,她一心乱就会有些小动作。
坦白是迟早的,他们又不是亲兄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这终究是个敏.感的话题。
心结解开了,或深或浅还是会留有褶皱,这个褶皱不是来自于她自己,而是来自于身边亲近的人。
她能在谈近问及时不否认,可面对相处十七年的人还是有所忐忑,十七年,所有人都是用看待兄妹的眼光看待他们,兄妹就是他们的标签。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禁止相爱的关系。
而刻板印象是顽固的。
但她也只是有所忐忑而已,就像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刻,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得知结果,是必然的事。
“如果他们不能接受呢?”许织夏声音轻轻的。
事实上除了棠里镇的第二家人和她的朋友,最亲的几个基本都知情了,顾着小姑娘的面子才没说破,她要过的不是别人那关,而是她自己心里遗留下来的那关。
纪淮周无所谓一笑。
他当畜生也不是一两天了,至今除了不做人,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对妹妹早没有道德可言。
“不能接受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许织夏有一点小小的执拗:“可是我很在意他们。”
“值得你在意的人,也会在意你的,小尾巴。”他摸摸她的头,如幼年那般牵引着她:“不会对你有偏见。”
许织夏仰起了脸。
他问:“难道有人拆散,你就不要我了?”
许织夏想摇头,他先把话接了下去:“你已经始乱终弃过哥哥一次了。”
她冤枉得很:“哪有啊!”
“那时候哥哥也是去美国出差。”纪淮周瞧着她惊茫的眼睛,手掌端住她下巴揉了揉:“赶都赶不及,人就跑了。”
那时她的心思,在世俗不能容纳的潮湿地肮脏着,轻易就被他父亲一句“不要因为她沦丧的一己私欲毁了他”而压垮,心理病症复发,难以面对国内种种。
当时选择去留学,不再和他相见,是她唯一能继续呼吸的出路。
那夜她从杭市机场飞往旧金山,而他从芝加哥回杭市的航班前后脚降落。
她一飞出他的身体,就被枪口瞄准,他只能妥协。
于是他们猝不及防就开始了四年的分别。
但苦难也可以是破局之道。
许织夏的心情就这么被失而复得填满了,她身子和语气都软了下来:“那也不是始乱终弃……”
“怎么不是?”他好整以暇。
“你那时候只当我是妹妹。”
“对妹妹的喜欢,也是喜欢。”
“……”许织夏瘪瘪嘴,不说了,说不过他,她故作勉强:“那等你回来,再告诉他们。”
纪淮周也装得一脸不情愿:“又等我回来?”
“差这几天吗?”
他抬了下唇角,她脸挨得近,他不禁又长久端详起她的眉眼,突然说:“其实哥哥没想这么快就把你欺负了。”
这是实话,他以兄长的身份当着男朋友,自然是要比寻常男人多顾着她些,想要慢慢谈,结果爱欲上头,被她勾得没了魂。
起过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许织夏半张脸还被他握着,心里是信的,但不表现出来,嘀咕:“别装,你追都要追荤的了。”
他笑了,毫无征兆低下脸,压住她双唇。
许织夏的呼吸瞬间都被他的炽热裹住,她人扭着,在他唇舌肆虐的间隙中低吟:“要走了……哥哥……”
声音都被他反复吞没。
他含混着喘出一声“好”,应是这么应的,却又勾着她的舌,和她濡湿地吻了很久-
周玦的名字在业内一出现,昔日的合作方都不约而同特邀他设计产品,但纪淮周并不是都要亲自谈,也就这家外企值得他去一去,毕竟世界领先,曾经又因其开拓了EB搜救领域的专业无人机市场。
他在芝加哥出差,许织夏也有自己的事。
从前是喂小橘,现在是喂耶耶,花池用了营养土,隔几天去棠里镇浇一回水就可以,晚上她会练会儿舞,白天就在浙校心理中心。
日子越来越有回到从前的感觉。
因着时差,那几天他们都是一个睡前一个醒后地通视频,许织夏总是把耶耶也抱到镜头前,举着它的爪子说,哥哥你看,耶耶是不是胖胖的。
纪淮周靠坐在床屏,刚睡醒的模样慵懒,敷衍应了两声,而后表示:“让它下去吧。”
“为什么?”
许织夏下巴陷在耶耶毛绒绒的脑袋上,耶耶下巴压在桌面,一人一狗眼珠子清亮地望着他。
纪淮周朝着被耶耶占了大半的屏幕指了下:“它胖得哥哥都要看不见你了。”
耶耶跟听懂了似的,软萌一声嗷呜。
许织夏被惹笑。
“哥哥,我今天跟阿公阿婆通视频了,”许织夏想起这事,雀跃地说:“他们说腊月要回棠里镇住段日子。”
她一笑,纪淮周就也弯了唇:“又得陪他蒋老爷子喝冬酿酒了。”
许织夏笑意更浓,唇红齿白,眼睛都成了月牙,纪淮周静静看她许久,眸光慢慢深了下来。
“哥哥?”许织夏感觉到他在走神。
纪淮周敛眸,两指捏着鼻骨拧了拧,无端来了句:“你还是别笑了。”
许织夏不得要领,哼声。
他一.夜过后的喉咙干涩而沙哑:“他在想你。”
男人嗓音都成这样了,许织夏愣了那么几秒,很难领会不到这个“他”,想嗔怪他无耻,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心虚。
她拉着他破戒,他沾上荤腥了但没痛快不说,又被她娇里娇气地赶回去吃了十余天的白米饭。
许织夏总有种……过度节食,要逼得他暴饮暴食的预感。
况且他这年纪,正血气方刚。
“那你自己……先弄一下。”许织夏小声,底气不足。
视频里,他一只手就这么听话地落了下去,拖着气息“嗯”出声,不知是喟叹,还是在回答她。
许织夏猜到他在做什么,红着脸安静。
“你倒是说说话。”他喘着。
她支支吾吾:“我听着不就好了吗……”
纪淮周低哑一笑,话语间都裹挟着浑浊而性.感的声息:“哥哥的手,还是不如你烫。”
“……”
“我们宝宝特别烫。”
“……”
“缠得又紧。”
许织夏捂住耶耶的耳朵,眼睛都不晓得往哪儿瞟,在心跳声中呢喃:“你别说了。”
偏偏他还喘得重了,一声又一声:“等回去,让哥哥整晚都在里面好不好?”
“哥哥!”许织夏按捺不住娇嗔。
“嗯。”他阖眼,仰起颈:“接着叫。”
她抿唇不语,他喉结轮廓滑动得明显,催促道:“叫我。”
许织夏几不可闻:“哥哥……”
他提速,胸腔随气息沉浮:“再叫。”
“……哥哥。”
那晚许织夏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耳边盘旋着他兴奋时剧烈的喘气声,尤其后面他还哄着她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
第二天再通视频,许织夏都还羞耻。
那人倒是心满意足,非但如此还要故意惹她,说我们小尾巴今天怎么不笑,说你倒是正眼看看哥哥。
许织夏又被他弄得面红耳赤。
虽有司机,可许织夏只想他接送,因此纪淮周不在,那几天她就没特意去棠里镇练舞,但商演在即,她也不能一连五天都不动,压压腿的基本功每天总要活络活络。
她想去附近的舞室,纪淮周却给了她几套住宅的地址和密码。
许织夏方知,他在杭市购下了这么多套房子,有别墅有高层,还特意每套都给她改造出一间舞蹈室。
许织夏最喜欢EB附近那套顶层复式公寓。
舞蹈室足有百平,奶油风,一面落地窗,两面镜墙,三面都有压腿的把杆,音响灯光和地胶都是专业级别的。
因在高层,白天阳光照进白纱窗帘,舞房格外敞亮,望出去没有遮挡,入眼全是如洗的碧空。
许织夏那几天就都在这里练舞。
纪淮周回杭市那天,许织夏和孟熙陶思勉一起去了棠里镇。
沈氏在文化传承方面确实经验独到,申请非遗的同时,对外招募非遗学徒,那日棠里镇都是前来面试的小年轻。
镇子里每个人都满面春风。
技艺后继有人,谁不高兴呢。
许织夏跟着他们去凑热闹,各个作坊和店馆来回跑,整个棠里镇都洋溢着生机,投缘的当场就拜了师徒,孟爷爷一人就相中了四个。
许织夏瞧得开心,当天也报考了年底的非遗书法技艺传承师证。
那天棠里镇一直热闹到夜里,露天摆着桌酒,人都在岸边,许织夏算着时间先离了席。
哥哥当晚九点航班落地,她想去接他。
街巷里静悄悄的,木灯笼罩下昏黄的光。
许织夏轻快地踏着青石板,经过书院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位老者。
许织夏倏而止步,抬望眼。
是一张生面孔,拄着青面獠牙的虎头拐杖,头戴绅士帽,一身英式法兰绒西服,年事已高,但体型保持着按时健身的精瘦。
他的眼镜坠着金链,镜片下一双虹膜钻石般水蓝的眼,目光自眼周皱纹间投过来,带着强烈的威迫感,明显来者不善的神情。
许织夏不由屏住了呼吸。
两小时后,一架来自芝加哥的飞机准点降落在杭市机场。
航站楼的玻璃感应门自动敞开,纪淮周从中迈步而出,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拨通电话,手机搁到耳旁。
他穿白衬衫,勾勒出腰肩和手臂的漂亮轮廓,难得打个领带,泛蓝调的黑色,腰间金属扣皮带,踩着一双皮鞋,穿搭正经,但衬衫的袖子又懒散挽到手肘。
电话打不通,关机状态。
还说要过来接他。
纪淮周叹口气,正要放回手机,屏幕闪出一通来电,熟悉的英国号码。
他眼神阴沉下去。
“棠里风景不错,无怪你着迷。”
纪世远老态醇厚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纪淮周听着手机,眉心一跳:“怎么,闲人一个坐不住,在给自己寻风水宝地?”
纪世远不在意他的咒骂,自顾轻描淡写道:“你好本事,大权在握,小权下放,所有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心甘情愿唯你是从。”
“最深的感情是利益。”纪淮周原句奉还,讽笑:“威胁我回英国,这就是代价。”
沉默片刻,纪世远忽而没来由说了句:“你和你.妈妈,一个性子。”
乖张,不受约束。
老东西当着他提周故棠,就如同当初当面告知他纪淮崇的死讯。
纪淮周语气不寒而栗:“今晚滚出杭市,否则最后施舍给你的几支股份,你也别想要了。”
“见过你的死穴了,自然是要走的。”
纪淮周当即冷冽到了底,声线都是冰封的,逐字逐句警告:“我说过,别碰她。”
纪世远别有深意一声呵笑:“我也告诉过你,没有权威的守护经不起推敲。”
纪淮周瞳孔猛地缩了几下。
夜晚,机场,无星无月,伞状的路灯光。
他出差归来,她杳无音讯。
此情此景,纪淮周情绪闪回,四年前的创伤像一部录像带,无意识地在他的大脑中反复重播。
时空在摇摇欲坠,认知中的失而复得是一场幻想,她还在身边都是错觉,此刻是悲剧正上演的四年前。
纪淮周胸腔深深起伏,无形中有一个封闭的玻璃罩套住了他,他口鼻逐渐缺氧窒息,喘不上气,心脏像是扔进了绞肉机里。
原来这就是自幼折磨她的,应激的感觉。
“哥哥——”
一道清脆且愉悦的呼唤,明确地扬过来,撞碎了玻璃,新鲜的氧气瞬间充盈进了他的鼻腔。
纪淮周半垂的眼睫忽地掀起。
耳边是纪世远不失傲骨的认降:“恭喜你,淮周。”
——想护她周全吗?
——打败我,成为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眼前,女孩子一袭薄荷绿花苞长袖连衣裙,奔过一盏盏路灯的光,笑容明媚,发丝扬起,像一整个春天在扑向他。
手机缓缓从耳畔落下。
绞着心脏的刀刃停下了,但血淋淋的,导致她人都跑到跟前了,他一时还虚晃着。
“哥哥!”几日没见,许织夏喜不自胜,攀着他胳膊,摇晃了几下:“走吧,我今晚还想去你公司附近那个公寓呢,白天光顾着在棠里镇玩了,都没练舞,我想练一小时再睡。”
她音色甜得似融着蜜浆,一声声听到耳朵里,纪淮周回了实感,急促的气息慢慢平复。
“手机呢?”
“拍了一天照,没注意电量。”
纪淮周突然严肃,双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劲,捧住她的脸:“能不能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在生气,许织夏逐渐一副犯错的模样。
“知道了。”她望他两眼,有点委屈:“你别凶我……”
纪淮周盯着她,眼底感情复杂。
他没说话,蓦地一捞,许织夏撞进了他结实的怀里,被他手臂牢牢锁住,男人滚烫的体温刹那裹上。
许织夏下巴仰得高高的,抵在他肩和锁骨之间,感觉到他紧搂的力道,他的脸深埋在她颈窝,重重的鼻息一下一下热着她那片皮肤。
联系到棠里镇见到的那个人,许织夏若有所思。
她抬起胳膊,环抱住他的腰,温声细语地哄他:“哥哥,我今晚跟你睡。”
纪淮周深重地呼吸着。
他不搭腔,许织夏为证明自己这回不是在折腾他,强调:“今晚我们都不分开。”
过一会儿,他才终于低沉出声:“是么。”
“嗯。”许织夏温顺:“真的。”
“好。”纪淮周用力蹭了下她的侧颈,嗓音压抑着尚未抒发的情绪:“你哭也没用。”
他整晚都要在里面。
不分开。
第81章 刹那芳华
从机场到公寓, 时间已过晚十点,商业中心幢幢大厦,依旧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顶层复式内, 夜意无声,落地窗前落着稀疏光影,家具的影子在漆黑中静静躺在地面。
一声响动, 门开了, 玄关过道的声控灯自动亮起, 投下一束朦胧的光。
“哥哥,我练会儿舞, 你……”
许织夏想说有些晚了, 她只舒展舒展,再跟着曲子跳两遍,舞室有沙发,他可以坐那里等。
毕竟允诺了今晚都不和他分开, 各自在两个空间也算分开。
可身后的男人一秒都不想等, 她刚起话,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换鞋,门砰得合上,随即一道高大的阴影就在她面前铺天盖地。
许织夏眼看着他的脸逼近,他的唇一落下,许织夏就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情绪。
他失了轻重缓急, 直接将她的双唇重重吮住, 没一会儿许织夏的嘴唇就发麻了, 他又去咬她的下唇, 快节奏地含着咬,痛感一丝连着一丝, 许织夏哼出细细的声,毛孔颤了又颤。
她经不住,脖颈仰开,他的身体带着进攻性,她想闪躲,他的重量就向前压。
后背空空的,靠不住,许织夏只能半步半步,被他迫得慢慢后退,背部忽地抵到门板上,他手一垫,她的后脑勺便撞进了他掌心。
纪淮周用腿制住她,她没有了退路,再不能乱动,在温热的触感中,嘴唇终于能完全压实。
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他一路上惶惶的心火才逐渐平息下去。
人冷静了,亲吻也就放柔了,舌面轻着力度,抚过她的唇面,开始颠倒了顺序的调情。
总算找到能说话的空隙。
许织夏轻虚出声:“哥哥……”
“抱着哥哥。”纪淮周舌尖若渴,又迅速汲取了几下她唇舌的潮湿,才溢出后面那个字:“快。”
许织夏不经亲,而他又太会亲,哪怕没有言语和动作,他的唇舌也能调戏得人迷乱。
舌被他绕着推着,再引出口一含,许织夏的头脑就倏地发昏,不由自主地就抱住了他颈。
纪淮周眼帘微微掀开一条缝。
小姑娘昂着下巴的脸,乌黑的长睫毛搭敛在眼睑,饱满的唇张开着,舌尖在外面同他湿热地推动回绕,眉间荡漾出如痴如醉的春情。
纪淮周在如此的画面里重了气息,呼吸不畅,他两指勾住领结,用力拽动几下扯松,没耐心地捻开了领口两颗扣子,同时也吻得深了。
只这样不得劲。
他托住她臀,不费力地抱起了她,单手端着,另只手去脱了她勾在他腰后的鞋。
两只鞋子啪嗒啪嗒掉落下去,他一边亲她,一边抱着她走向二楼。
几盏射灯亮起,舞室瞬间充盈了暖白光。
纪淮周放许织夏坐进沙发,单膝跪上去,欺身和她难分难舍地继续吻着,一只手撑在她颈侧的沙发背,一只手落下去,描绘过她身前有致的轮廓。
许织夏合着眼忘乎所以,轻哼着昂了昂身子,由着他摸索到她薄荷绿连衣裙腰际的侧拉链,慢慢拉下。
那件薄荷绿花苞袖连衣裙都不知道是何时被剥落的,许织夏在凉意中醒了醒神,迷蒙地睁开眼,身上就只有一套浅色的小衣裳了。
这几天她试穿过,因此那套演出用的白色舞裙就留在沙发,他拿起来,要给她穿上,她下意识挡了挡。
“不是要练舞么?”纪淮周低声问。
许织夏嘴唇被吮得鲜红,茫然看着他。
进门就耳鬓厮磨到现在,她细胳膊细腿露得一片莹白,他领子挎着,领带松松挂着,都亲热到这地步了,莫名其妙又突然扯回到练舞上。
他摩挲着她侧腰:“不练了?”
许织夏轻轻喘着,思绪一时紊乱:“不穿这个练。”
“我想看。”纪淮周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目光和她交缠:“哥哥还没看过。”
许织夏脸颊潮红,他人跪立在面前,体型压制着她,灼热的眼神盯过来,她的脸更红了。
但许织夏今晚对他有着一种补偿性的温顺,于是慢吞吞接过了舞裙。
正要穿,他握在她腰际的手向下,食指和中指陷入了布料里:“这个脱了好不好?”
许织夏半惊半臊,膝盖并住了,细若蚊吟:“会弄脏的……”
“嗯?”他像是没听清,俯下脸,去含她的耳垂,也让她的唇贴近了他的耳廓:“被什么弄脏?”
许织夏咬住一点内唇肉。
他明知故问。
她不作声,但躲不过去,那人就在她耳边放慢声息:“太润了是不是,我们宝宝一直都很润,每次哥哥都得换条裤子。”
许织夏耳朵都烧着了:“你好好说话……”
“这有什么关系,哥哥特别喜欢。”纪淮周食指和中指揉了几下:“你喜欢了也要让哥哥知道,跟哥哥没什么不能说的。”
许织夏忙不叠把声音咽回喉咙里,舞裙在怀里搂成一团,听见他问:“这样喜欢么?”
她不吭声,他重复:“告诉我。”
许织夏眼里含着水光,可怜地望住他,纪淮周嗓子哑哑的:“差点意思对不对?”
许织夏有些难以抗拒他的诱哄。
他又低语:“你不说,哥哥就看着来了。”
她别过脸去,害羞的样子,就像荤中带了点儿素,可爱得让人越发开胃。
纪淮周定定看住她良久,喉骨浮动了下,突然直起腰背,回过身去取东西。
许织夏眼见着他走出舞室,一愣之下回神,匆匆穿上舞裙和舞鞋,怕他又返回来要她脱里面的。
白色舞裙三件套,吊带、系带大摆裙和外搭纱衣,裙摆里层是透的,外面有一层不规则的光面,光照下波光粼粼。
音响流淌出杨老师自编的古典舞曲声,许织夏在优雅的旋律中做拉伸,准备再到杆上压一压腿的时候,她从镜面里看见他回到舞室。
许织夏深吸口气,佯装不见。
刚刚被他弄得心猿意马,他倒是自己走了,这回她可不能再分心了。
他迈着步子走近,许织夏腿还没抬起来,就被男人从身后连带着胳膊一起拥住,后背裹进了他结实而滚烫的身躯。
许织夏心立刻跳起来。
纪淮周下巴压沉到她肩上,通过镜子静静端详她。
她长发随意侧编了个蓬松的辫子,身上的外纱很薄,透出她肩膀和两条手臂的冷白,小吊带包裹着圆润,裙摆长到脚踝上,系带勾勒出一截细腰。
清纯和灵气中的一点点妩媚,引人源源不断地遐想出绮丽的情和欲。
纪淮周眼神直勾勾,在镜中和她四目相对:“一晚上是几点到几点,宝宝知道么?”
许织夏两眼茫茫,思索片刻,不是很确定:“可能是……晚上十点,到凌晨六点。”
“喔。”他轻轻地笑了:“六点啊。”
许织夏感觉他有古怪:“哥哥怎么问这个?”
纪淮周不回答,环到她腹前的手,慢条斯理地解起了表带,左腕的黑金腕表脱落,塞进她手里。
“拿着。”
他要求,许织夏就捏住了,皮革带上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
下一秒,他深重的鼻息如沸腾的水一般浇下来,在她的肩颈和耳垂来回地烫,唇舌和吊带前指间的收拢在同一节奏。
他手和嘴的灵活,许织夏都是见识过的,没一会儿她四肢就散了劲,站不住了,后脑勺仰靠住他的肩,屏住的气息时不时偷溜出一丝。
许织夏突然被推到了把杆上。
这首古典舞曲韵律明快,节奏感强,隔一段就有一个重重击鼓的节点,曲子在舞室里循环沉浮,音响的立体环绕音中,裹挟进金属咔嗒,以及裤链和撕包装的声音。
许织夏人前倾着,抓住杆子,撑住手臂,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瞧见镜中的自己烟视媚行,滑落的外纱垮在胳膊,吊带被捏得皱巴巴,裙摆前幅还垂散着,但后幅褶了上去,小衣裳落到了脚踝,透薄的面料堆在舞鞋上。
纪淮周扯着领带,目不转瞬看住她:“扶稳了。”
领带和皮带一起丢过去,挂在了把杆,许织夏目光离开把杆,想去看他,先被他一只手捞住腰腹,一只手摁住背。
他上前贴近,同时掌劲一压,她的腰没有挺住的余地,直接深深塌了下去。
许织夏的神经在感觉到他轮廓和温度的刹那间绷直,她倏地扭过颈:“哥哥——”
想说舞裙不能穿着,但冲出嗓子眼的是一声宛如糖画拉丝的甜腻。
纪淮周额穴突跳,闭住眼,他的两颗心脏都滚在热浪里,又似有烧着火的绷带层层缠裹上来,快意得他一时间难透气。
把杆上的指尖还攥着他的黑金腕表。
表盘里的秒针一圈一圈地走着,在女孩子漫长而断续的哼声中,带着分针都走过了一圈多。
她人越滑越低,纪淮周握住她腰,将她提回上来,哑着声拍拍她漂亮的倒心形:“抬高。”
“哥哥……”许织夏无法思考地垂下脑袋,咬牙扶稳把杆,高垂感的大裙摆前幅秋千似的前后晃荡,光面粼粼地闪烁着。
“嗯?”纪淮周端起她的脸,攫住镜子里她迷离的目光:“看着我。”
许织夏满眼雾气,微茫的视线中望见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镜面轮轮晕开光圈,晃得她头昏。
她阖了眼,实在是架不住了,低逸出呜咽:“哥哥,我不要这样……”
纪淮周眼底情动浓烈,弯下腰,嘴唇寻到她耳廓:“不喜欢这样是不是?”
“嗯……”许织夏哼着哭腔。
“那你喜欢怎样的?”纪淮周等了会儿,见她咬住唇不开口,他随着动作而喘:“还不说么?哥哥不是告诉你了,喜欢的要让哥哥知道。”
许织夏委屈得要命:“……想躺着。”
“好,最后五分钟,”纪淮周似真似假地哄着:“宝宝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去躺着。”
他又提醒:“你看着点时间。”
许织夏恍恍地去望表盘,耳边听见他没来由地问:“这曲子里的鼓,多久撞一次?”
“十秒……”
纪淮周停歇住:“那哥哥也这样好不好?”
许织夏总算能喘口气,等不及细思,过几秒他已身体力行,配乐中重重一声击鼓,紧接着她就成了下一只鼓。
许织夏都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反复起落,比保持同一高度稳定飞行,要刺激千万倍。
“到了么?”他柔声:“到了么宝宝?”
他这语气,问的是时间,又仿佛不是时间。
许织夏人几乎和他的领带皮带一样,挂在了把杆上,三魂七魄像是一缕一缕地在离体,她指尖都颤悠了。
盯着表盘里的秒针跳完最后一格。
“到了,哥哥到了……”她忙说。
曲子里伴随而来击鼓声,他也使劲击了最后一下鼓,这一次不由分说地击到了底。
黑金腕表在一声极致的动听中摔落,许织夏的灵魂在剧烈地晃,身子骨像那件纱衣,又轻又软地飘落下去。
纪淮周跪到地,接她躺进了怀里。
许织夏扯住他衬衫,脸埋他身前,浑身的细胞都悬浮着,迟迟不能回魂。
他安抚地揉她的头发,也不忘事后的甜言蜜语:“我们小尾巴腰好软,这么多年舞没白跳。”
许织夏羞赧极了,柔弱无骨地打了他一下。
纪淮周握住她手柔柔捏着:“别生气,哥哥错了,接下来都让你躺着。”
他刚刚是孟浪过头了。
许织夏闻言微颤,闷声:“不要了……”
“那怎么可以。”
“说好今晚都不分开,”纪淮周轻笑:“到六点,早一秒都不行。”
第82章 刹那芳华
许织夏虚浮的思绪慢慢落了潮, 后知后觉理解到,他将她所谓的不分开,曲解成都在里面。
难怪事前要特意问她, 一晚上是几点到几点。
他坏透了。
发生过关系后更坏,坏到底了。
“……不是这意思。”许织夏连恼他都使不上劲头,只一回, 她已是浸在他怀里的一团水, 疲惫不堪。
他坐在地上, 西裤下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放平, 她坐在他的腿面。
纪淮周抱着她:“说错了?”
“嗯……”
她的侧编发一番下来被弄得蓬乱, 脑袋耷拉在他身前,毛茸茸的。
“所以,”纪淮周宽大的手掌复住她后脑勺,弯颈到她耳边:“是几点到几点?”
他事后的低音炮似砂纸摩擦, 听得人沉醉, 许织夏头脑不好使,话题的关键一个不经意,就被他从歪曲的不分开,引导到了时间。
许织夏还有些气短,虚虚地喘着,反着说:“是六点到十点。”
纪淮周低笑:“嗯, 六点还没到。”
他又故意混淆, 许织夏扭着调子:“晚上!”
“什么?”他侧耳贴近她唇:“哥哥听不清。”
许织夏知道他是装的, 但一到亲热的时候, 他就不是好哥哥了,只有轻薄的样子, 她硬拗不过。
于是两条胳膊软趴趴地抬上去,抱住他脖颈,脸在他颈窝里来回蹭:“我想睡觉,好困……哥哥最好了。”
她这套纪淮周很受用,自她幼时就受用。
现在同是哄着惯着,只不过也不亏待自己。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你睡,哥哥来弄就好了。”
这要她怎么睡?
第一回他还是体贴的,让歇就歇,这才第二回,他就暴露野性了,总爱顶,放开劲的那种,又喜欢迅速的,许织夏真想问问他,有没有度量度量过自己,她呛得很。
许织夏柔柔央他:“下次。”
“下次的话,哥哥想你坐着。”纪淮周嘴唇压在她耳廓,慢慢低沉下声。
“——自己磨。”
许织夏心怦地一个重跳。
其实这在她的盲区,但不妨碍她被他不可描述的语气惹得羞耻。
“我不会……”她呢喃:“要磨哪里?”
她一本正经发问,纪淮周都愣了下,而后无声笑了:“你还想磨哪里,膝盖?腹肌?”
他拖着腔,似笑非笑:“还是哥哥的脸啊?”
联想思维太活跃也不好,许织夏不自觉就有了画面,耳朵裹在他的热息里,跟着烫起来。
许织夏含混其词:“下、下次再说。”
她只顾着当下,晃他的脖子嘟囔:“不要到六点了,哥哥。”
纪淮周弯着唇,故作沉吟。
也不是真要做到六点。
他倒是想和她抵死缠绵,但她肯定受不住,小姑娘再柔韧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她还没能适应。
“行。”他落下一声,许织夏松口气,随后耳旁又响起他的后半句:“只到两点。”
“……”
许织夏羞恼,却欲言又止。
他只在她面前会抛开平日示人的模样,这么多年,他从不意气用事,情绪失控没两回,无时无刻不是冷静的,就算急了表面也装作没有,哪怕对她也至多语气重些。
可今晚他冷静下有一丝没压抑住的微妙,从车子飞驰着远离机场,到进门迫切的亲吻,再到现在。
尽管他佯装无事发生,就像万籁俱寂的深夜,风起沙尘,悄无声息,但许织夏一直都在感觉着。
无非是他父亲出现,而她临时失联。
许织夏寻不到表达的空子,浓情蜜意之际提及厌烦的人,怪不合时宜的。
左思右想,她退一步:“一点,就一点。”
纪淮周没说话,不跟她讨价还价,掌住她后颈,低下头径自吻住她。
他的嘴唇沉甸压下,在她唇上辗转,许织夏在他滚烫的吐息间又逐渐迷失,圈着他脖颈的手情不自禁拢紧。
至于几时被他勾着腿横抱起来的,许织夏都没意识到,稀里糊涂的,后背就陷进了被褥里,膝窝被捞起。
主卧暗着,弥蒙光晕透进落地窗,映出真皮床上高频跌宕的黑影,一跪一躺相勾连着。
舞室里悠扬着曲子,灯也亮着,那只黑金腕表孤零零躺在把杆下的地面,表盘里指针滴答滴答依旧在走。
而主卧只有清晰入耳的声息。
他在一阵迅速中,重重喘着命令她,以后不准再关机,她只能哼着不清白的声调乖乖答应。
“哥哥,好久了……”许织夏整个声腔都娇媚得不成样子,脑袋晃得很,头顶每下都撞在他竖起的枕头上。
纪淮周俯身下去:“看看哥哥的手表,几点了?”
“掉了……”她嗓音都是破碎的,艰难溢着字眼:“你去……找找。”
他喘着:“哥哥找不到。”
许织夏似哼吟又似呜咽地埋怨:“你就是不想看……”
纪淮周低哑一笑:“宝宝好聪明。”
他夸奖,低下脸亲到她的喉骨,像是给予某种奖励。
许织夏漂亮的天鹅颈敏感地仰起,想恼他,又恼不起来,只能尽力屏住声。
半明半暗间,他身躯轮廓健美,衬衫和西裤早都丢在床尾凳,许织夏双膝抵着心口,舞裙倒还皱巴巴堆在身上,魂都被撞散了,哪还有心思惦记着舞裙。
她别过脸,眼里含着水,湿雾中看见他撑在脸旁的手。
掌心压着真丝被套,因欲意亢奋,指关节的骨骼曲起,青筋脉络布满手背,力量感随着用劲显现,将被套抓出色气的褶皱。
许织夏不由也攥住一层被套,脚趾绷紧,体腔里的呼之欲出感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好似有一瓶汽水在摇晃。
那朵罗德斯迫不及待要盛开出新的样子。
许织夏因未知而恐惧,颤动的声线染着丝害怕:“哥哥,我有点奇怪……”
她紧紧闭住眼,眼尾湿漉。
纪淮周虚眯了下眸,若有所思,双唇贴着她耳垂蹭:“别怕,交给哥哥。”
“等等,哥哥等一等——”她忽地乱了。
他非但不休止,反而愈演愈烈:“她在咬我。”
男人低喘的话语在那时是一种羞耻的取悦,许织夏想捂住他嘴,但人迅速在窒息。
而他在耳边,持续催着她:“宝宝好会咬。”
那瓶摇动的汽水刹那间拧开了盖,不知名汽水一股脑地冲了上来,许织夏指间的被套猛地扯紧,听力瞬间消退,不晓得自己当时出了什么样的声音。
舞裙终究是弄脏了。
许织夏当时大脑空白,已无余力思考,只感觉到他又是给她擦身子,又是换床单,再回来哄她,她累得没几分钟就沉睡过去,但这一觉睡得有种说不出的放松。
不知是凌晨几点,身边暖意弥散,许织夏迷迷糊糊醒了,他半天没回,她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直到床面轻陷,他温热的身躯靠近,重新抱她进臂弯里,许织夏才睡安稳。
他身上破天荒有了极淡的烟草味。
今晚他对那事不置一词,而这丝烟草味出卖了他在黎明破晓前掩饰着的黑暗本质。
情爱上的放纵,许织夏是不会记他仇的,虽然他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但失着分寸也是在理智之内。
许织夏只会委屈巴巴往他怀里挤,再恼都能被他哄好。
也有哄不好的时候。
比如天光亮起,她醒过来,看见舞裙在地上软塌成一团,潮湿过的痕迹不堪入目。
有她的,也有他摘掉,在外面放出的罪恶。
明晚就要商演,许织夏欲哭无泪,哼哼着怨他的话,在被窝里打他踢他,又舍不得用力,力道跟羽毛似的挠着他,调子混着刚醒的鼻音,显得嗲声嗲气。
纪淮周靠着床屏,反倒在笑。
她气恼,要走,被他捞回去,他又是一阵好哄,说好了好了,哥哥给你洗干净。
“都赖你。”许织夏闷闷的。
她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蓬乱的脑袋,压着枕头,纪淮周裸身坐着,低头看她:“怎么只赖我,不是也有你的东西。”
许织夏不吭声,脸埋进被褥里,被他托回出来:“躲什么?”
“丢脸……”她两只手都去捂住脸。
男人做那事就喜欢放开了享受,喜欢看到小姑娘因他嘴唇微张,表情迷离销魂,那都是情趣的愉悦因子。
但女孩子羞耻心重,事后回想,只觉得自己放浪得很。
不过昨晚顾不得循序渐进,确实荒唐过了,亲亲抱抱她都能脸红,何况昨晚是以另一种陌生的形式登到了制高点。
纪淮周拉下她手,指腹摩挲她脸颊:“只有哥哥见过,丢不了,你在哥哥面前可以是任何样子,用不着遮遮掩掩。”
他哄着,许织夏逐渐温顺。
在认知的流域,他永远都在为她摆渡,性上如此,初中月经初潮也是如此,他总会明白告诉她,不用羞耻。
纪淮周俯身,手肘抵在她枕边,直白而明确地同她说:“跟哥哥做.爱不要有顾虑,你只要享受就好了。”
许织夏睫毛轻颤,虚悠的心脏慢慢落地。
“你自己尽情了最重要。”他碰着她的鼻尖:“就像下次你也可以对我说——”
他故意顿在这里,等她困惑地望过来,他才荡着股坏劲,低着嗓:“哥哥用力……”
后面还有伤风败俗的两个字。
许织夏耳根一烫,猛地推开他,羞窘地卷着被子翻去了床尾。
纪淮周懒洋洋靠回床屏,轻笑出声。
看着她身子从床尾凳钻出来,脊背光洁,漂亮的倒心形翘着,扯过他的衬衫胡乱套上,光着脚跑去了浴室。
衬衫被她穿走了,行李箱又在车里,这里没有别的衣裳,不过男人倒是无所谓。
纪淮周给她叫了餐,套上裤子,弯下腰抓过地上的舞裙,去向阳台。
阳台设计成了阳光房,阳光透进天窗和落地窗明净的玻璃,如细碎的金箔,在涓涓的水声中,明亮地落满整个空间。
餐桌前,许织夏小口吃着三明治。
她时不时望一眼阳台,男人裸着上身,立在洗衣池前。
埋怨归埋怨,可他人就在那里,她一个人吃饭怪没劲的,于是许织夏拿上牛奶,咬着三明治,趿拉着拖鞋过去。
纪淮周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胳膊支在台边,慵懒弓着背,在等水放满。
一抬眼就见她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
长发用鲨鱼夹蓬松而随意地抓住,鬓边落着碎发,一张小鹅蛋脸清透,嘴里的三明治没咽下,两颊鼓着。
纪淮周勾了下唇,眼神示意她过来。
许织夏眼看着他将一条毯巾铺到水池的陶瓷台面,人刚走近,就被他搂着腿弯一抱,放坐到了台面。
“一个人无聊了?”纪淮周手臂撑在她腿边,在她面前圈住了她。
他肌理硬实流畅,泛着健康的光泽,阳光下拓着凹凸的阴影,线条的明暗分界更为清晰。
他这副样子将昨夜疯狂的画面勾了出来。
许织夏话囫囵着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认真洗。”
她还穿着他的白衬衫,昨晚脱得太急,纽扣崩开了两颗,这会儿在她身上垮着。
皮肤冷白,和他有着肤色差,锁骨和肩颈莹润,领子下隐现着半圆的春光。
这角度视野正合适,他又不是什么君子,很难不垂下目光。
许织夏两只手都没空着,捂不了他的眼睛,就羞赧地瞟开了自己的眼:“你洗不洗?”
纪淮周胸腔震出两声笑。
小姑娘长大了,都会管教他了。
纪淮周起开身,关上水,骨节修长的手浸入水池里,拿腔拿调地称呼她:“在洗了,公主宝宝。”
他语气溺着,许织夏心一动,回眸。
那双手昨晚抓的是被套,在欲望下青色脉络蔓延,眼下抓的是她的白色舞裙,亲自洗着,揉搓出绵密丝滑的泡沫。
许织夏心窝被浓郁的情愫充盈着。
她悄悄瞥他,这是一个亲手把她养大的男人,是一个比她大九岁零八个月的男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床上坏得要命,流氓话和狠劲一样不落,事后却又是千倍万倍,谁都比他不过的温柔和纵容。
这就是恋爱要跟哥哥谈的原因吗。
——追你的那群小男生,哪有哥哥会疼人?哥哥会管着你,会惯着你,也会像daddy一样养大你。
许织夏想着他的话,气息逸出丝笑。
“笑什么呢?”他洗着,没抬头。
衬衫盖到臀下,许织夏坐在洗衣台上双腿悬空,光溜溜轻晃着:“想到你……是daddy.”
纪淮周笑了。
“今天去跟他们坦白?”他伸手点了下她鼻尖,留下泡沫:“你daddy不想再做小情人了。”
许织夏倏地面颊潮红,支支吾吾。
“怕什么,反正也是哥哥勾引的你,有错也都是我的错。”
“你哪有勾引我……”
“没勾引你,你就跟你的学长好上了。”
他出差前,抱着她在摇椅里,问她有没有想过答应谈近,她头脑一混乱,就回答了声嗯。
许织夏欲盖弥彰地吸起了牛奶。
她裹着他的衬衫,手上是他买的牛奶和三明治。
纪淮周牙齿松松磨着烟蒂,上下瞧了她片刻,突然秋后算账:“吃我的穿我的,还要跟别人谈恋爱,白疼你这么多年。”
这回是真被他逮住了小辫子。
许织夏心虚低下脸,咬着吸管,脚掌光滑白净,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腿:“快洗,明天要穿的……”
纪淮周哼声,吐掉烟,脸一伏,唇舌烫到了她腿面。
许织夏猝不及防,急急去躲,躲不开就抬起来踢他,被他笑着捉住,一推,抬得更高了,细腻的泡沫抹了她一腿。
他又欺身过来亲她,耳朵和腿都被他闹得痒,许织夏边躲着边忍不住漾开笑。
她一笑,他不经意就静下了。
许织夏慢慢也安静住,和他相视着。
良久,纪淮周忽而低声开口:“不要再走了,小尾巴,哥哥受不住。”
他人是静的,但目光渐渐掀起昨夜的沙尘,属于他的从不示人的致命伤,都暴露在眼底。
失而复得是喜悦,也可能是重蹈覆辙的前奏。
而他缓释了一夜的情绪,依旧无法代谢,轻易一波动,就汹涌而出。
阳光房太阳强烈,他的眼神也强烈,许织夏心都融得软了:“我不走。”
延迟一宿,她终于能表达。
“我知道哥哥舍不得我。”许织夏眼波流转:“让他说好了,反正我就要赖着你。”
许织夏在棠里镇静夜的书院前,第一次遇见了他的哥哥,第二次遇见了他的父亲。
其实他父亲并无多言,只同她聊了寥寥几句。
“他就是为了你,连故棠的旗袍都愿意拱手让人?”
“是。”许织夏再不是四年前患得患失的小姑娘:“抛开利益的感情,您是不会懂的。”
纪世远深褶的眼皮敛下:“我若是不懂,就不会每年元宵都去百乐门了。”
许织夏眸光微漾。
想到那个热烈自由的女子为其零落成泥,她既心疼周故棠,也心疼哥哥,可始作俑者却在这里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这叫虚情假意,您根本就不是念着故棠阿姨这个人。”
“她是我的初恋,我当然念着她。”
“不,您念着她,就不会辜负她,因为周故棠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没有了。”许织夏不卑不亢:“您只是念着这段情,并不是非她不可,换个人,您也能拥有想要的情。”
许织夏一字一句道:“您只是在感动自己。”
那或许是纪世远此生唯一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逼问得无言以对。
在纪淮周不瞬的注视下,许织夏态度不再模糊,不再宽泛:“我不要和你分开。”
因为她喜欢他这个人,他同样只有一个。
过两秒许织夏又忙声明:“不是那个不分开……”
纪淮周被惹得笑了,所有混乱的心绪都在她的话里烟消云散,内心的漫漫长夜总算走到尽头。
她放下了对生母的执念,他将母亲的订婚旗袍转赠他人,何尝又不是一种执念的放下。
纪淮周下巴压住她头顶,轻轻地蹭着。
阳台玻璃晴朗,太阳光盈满,如水波荡漾。
他们都不再是两盏孤灯,他们的十七年,从来都不是一梦而过的半日浮生。
他们是彼此的归途。
即使一路摇摇晃晃,也是一路向着灯火-
他们当天就去坦白了。
檀园别墅,方形西餐桌,许织夏和纪淮周并肩坐着,周清梧、明廷和陆玺坐在对面。
桌面立着两台平板。
陈家宿一如既往地在视频里,这回多出的一台,画面里是出差在外的乔翊。
两个屏幕面对面摆着,陈家宿以一种不孤单的心情:“看来今天是吃我们俩的席,乔爷。”
“……”乔翊无语合眼,推了下眼镜。
陆玺拍手大笑,笑得虽疯,但屁股绷住了,稳稳坐在椅面。前车之鉴,他这次不会再掉凳了。
“今天是怎么了?”陆玺眉开眼笑,翘着二郎腿晃悠,看看身边的周清梧和明廷,再看看对面的兄妹。
许织夏深深埋着脸。
纪淮周掌心复上去,众目睽睽握住了她搁在桌上的一只手,若无其事:“我们在一起了。”
“……”陆玺瞬间脚底打滑,带着椅背,一声尖叫倒下去,终究还是跌得仰面朝天。
那天反应强烈的只有陆玺一个人。
其他人都佯装刚知情。
陈家宿在视频里举起手:“我同意这门亲事,有二哥照顾我们小今宝,我肯定放心的。”
明廷笑道:“闺女喜欢最重要。”
乔翊最实在,直接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红包以表祝福。
周清梧瞅着纪淮周:“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我女儿。”
无人在意陆玺在旁边上蹿下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公开了,没有波折,也没有任何需要被接纳的过程。
许织夏都纳闷了。
她做足了百米蹦极的心理准备,结果一跳,只是从床上跳到地板。
许织夏始终不知道,除了陆玺,其他人早都知情了,她有过疑心,但世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虚惊一场,开心面前,疑心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坦白关系后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
毕竟他们一向亲密。
倒是陆玺半夜梦中惊坐起,给陈家宿打骚扰电话:“老大和今宝……不是,他俩什么时候的事啊?”
除此之外,就是纪淮周更明晃晃了。
从前背着人,想做什么都是等关上门后,如今在外面他想牵手就牵手,想搂腰就搂腰,爱意明目张胆。
有回许织夏去EB等他下班,陆玺在会议室门口的地上放了个没剥壳的大榴莲,想着等开完会分食,结果许织夏走过没留神,撞到了,脚踝微微扎红。
纪淮周二话不说蹲下给她揉,同时睇了陆玺一眼:“你的榴莲撞到她了。”
“……”
“真该死啊,榴莲!”陆玺一把举起榴莲,砸进了垃圾桶里。
撞他妹妹和嫂子,怎么敢的。
许织夏在公开恋情后的第二天商演。
明月高悬,湖中的凉亭亮着光,深蓝的湖面似漂浮着一层金鳞片,夜晚的湖畔边,搭着舞台。
她于舞台中,伴着旋律身姿轻灵,踏步,晃手,旋转,古典舞的每个姿势都极为标准灵动,每一回首都笑容明媚,耳后别着一朵白色的造型花,裙摆扬着起落,光面似有水晶蝴蝶在飞舞。
纪淮周一如过去,不缺席她的表演。
他宠溺地望着舞台,眼里只有她。
她的身段是最软的,踩鼓点的节奏也最准,他再清楚不过。
他渐渐有了轻浮的想法。
她不是小时候了,他也不是心思干净的兄长,如今她起舞的每一秒,都是在勾着他进迷魂洞。
许织夏喜爱跳舞,依然如故,那回后,她加入了杨老师的工作室,空时会参加舞蹈演出。
而在浙校,她也逐步尝试心理讲座。
“性不是不光彩的,女性和男性有着同样的权利和自由,性羞耻是负向信念系统,是社会的偏见,是对女性的道德枷锁,女性应当正视自己的欲望,而男性更要学会尊重和平等……”
演讲台,她在话筒前,眉眼舒展着自信,措辞行云流水,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或舞台或讲座,纪淮周一有空就会去。
他喜欢捧着他的女孩儿,开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光芒万丈,永远耀眼。
而他会借着她的光,疯长血肉。
他要她听命于她自己,要自己受命于她-
棠里镇尚未开放,先在腊月中浓了年味。
每家每户都悬起了红纸灯笼,贴上窗花,挂在门口的串串腊味香穿梭在街巷所有角落。
橘花猫走过墙头青瓦,田园犬趴在青石板阶下摆着尾巴,摇橹船晃悠着闲闲过着桥洞。
那是独属于江南水乡的市井烟火气和人情味。
而今年腊月,棠里镇多了群年轻的非遗学徒,那是棠里镇不畏的将来。
修齐书院长年沉寂的小厨房,又响起了咕噜咕噜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锅里煨着腊八粥,笼屉蒸腾出氤氲飘香的烟雾。
纪淮周和蒋惊春一人一把藤编摇椅,躺坐在天井,中间一张藤木桌几,桌上的陶炉正煨着一壶冬酿酒。
耶耶自己玩兴奋了,在屋里屋外到处跑。
温酒入喉,蒋惊春舒服地感叹:“封哪都不如封在棠里的酒有味,每年就惦记着这一口。”
纪淮周一身黑夹克,阖着眼,拎着窄口陶瓷瓶轻晃:“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酒年年都有。”
“是得少喝了。”蒋惊春笑笑,看得通透的人并不忌讳生死:“人到岁数,再过几年就到头咯。”
纪淮周睁开眼,侧目看了他眼。
相比初相识,多了十七年岁月的洗礼,蒋阿公已是鬓发斑白,皱纹如树皮,但精神头还在,身上的书香气质和风度倒是似酒,越酿越深厚了。
“尝不到腊月的冬酿酒不可惜么,”纪淮周慢悠悠,将他当年自己的话还回去:“再多活几十个冬天吧。”
蒋惊春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阿公——”
许织夏端着只热气腾腾的碗,从里屋走出来:“阿婆说你不能空腹饮酒,快先喝碗腊八粥。”
蒋惊春这才听话地搁下酒壶,笑着坐起身,接过她端来的碗:“还是我们囡囡好啊,会心疼人。”
纪淮周在摇椅里晃着,瞧着她。
她扎着俏皮的高马尾,穿白色小羽绒,内搭红色高领,加绒的牛仔裤裹着双腿,依旧又细又直。
“我的呢?”
“你又不爱喝粥。”许织夏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摸出只红柿子,“呐”一声,递过去给他。
她没变,还是那个戴虎头帽的小女孩儿。
纪淮周倏地笑了。
接过柿子,在手里抛了抛,听见她说:“阿婆在炖羊肉了,等我回来陪你吃。”
他抬眼问:“去哪儿?”
“他们在拍镇子宣传片,找我们囡囡出镜呢。”蒋惊春喝着腊八粥。
许织夏笑盈盈:“嗯,熙熙和陶思勉也在。”
水岸边三角架支起摄像机,液晶屏右上角的REC红点亮起,一秒一秒地计着时间。
对焦框中是许织夏掬笑的脸,孟熙陶思勉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都一同并排站着,对着镜头口齿清晰地讲着棠里镇的介绍词。
腊月的棠里镇最是闹腾,许织夏回书院吃过晚饭,转眼又跑出去同他们玩闹了。
四年前,许织夏和孟熙陶思勉在机场各奔东西,他们相约寒假回棠里镇,还要一起喝冬酿酒。
这壶迟到的冬酿酒,总算是喝上了。
许织夏不胜酒力,即便是低度的糯米酒,几杯下去人也晃悠悠的了,书院都走不回。
一通电话给他,嗓音浸过甜酒,润润地说,哥哥,过来接我回家。
灰白的天早已暗成了鸦青色,雪花如约而至,无声飘落下来,似细闪的亮片。
街巷狭窄而静谧,纪淮周背着许织夏,走在青石板上,回院子的路,仿古木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光。
耶耶在后面,时而调皮地伸出爪子抓雪花,时而奔过几下跟住他们。
许织夏下巴磕在他肩,几片雪花落到她鼻尖和脸颊,凉丝丝的,她皱了皱鼻子,颤悠开了惺忪睡眼。
“哥哥……”她声腔都被酒泡糯了。
纪淮周懒散笑着奚落她:“认得我呢?还认不认得自己?”
许织夏迷迷糊糊眼睛又合了回去。
脑海中掠过一幕幕画面,她戴着虎头帽,水岸边泛黄的幕布放映着电影,昏黄的书院前,纪淮崇笑意温和蹲在她面前。
“我是……”话音断了。
半晌不见声,纪淮周郑重叫她:“周楚今?”
“……”她静悄悄。
他换了个称呼:“今今。”
她不理,他再换:“今宝。”
许织夏不声不响,但脸贴到了他颈窝,笃定她在听着,纪淮周轻笑。
他放柔了腔:“宝宝。”
她脑袋挤了挤他,他嗓音更低了几分,微喘的气音惹人意醉心迷:“宝贝。”
许织夏鼻息间拖出软绵绵的一声回应。
她如痴如梦,思绪乱着,又回到自己刚开了个头的那句“我是”,耳畔回荡着往日纪淮崇对她的称呼。
她慢腾腾地,呢喃接上后半句:“……你的小baby.”
纪淮周深深勾起了唇角。
“嗯,小baby.”他眉眼间落着霜花,即刻便暖得融化,喉咙里也是暖的。
“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许织夏似幼年的自己附了体。
“什么是一辈子?”旧日的疑惑重问,她梦呓着,复述着当年放映机里的电影台词:“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青石小巷间,纪淮周慢慢背她走着,呼吸在冬夜里呵出团团白雾,想到之前她的话,他眼瞳映着灯笼的光影,目光宁静而深刻:“一辈子,就是五十年。”
他低着声:“哥哥会爱你五十年。”
爱你五十余年惠,一个人能陪另一个人的所有时间,就是他的一辈子。
说一万年太空。
而他所有实实在在的时间,都会用来陪她。
失而复得不是重蹈覆辙,而是让人明白,不管过往有多好,当下就是最好的。
夜空中簌簌落雪。
他们的影子在一起,融成了更大的轮廓光-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阳光被切割成窗格的形状,光线落到眼皮,温柔地唤醒了床上的人。
身边空空的。
许织夏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坐起,双脚套进毛茸茸的拖鞋,走到窗前。
闭合的两扇雕花木格窗一推开。
云烟般渺茫的歌声,一瞬间变得清晰。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邻院郑叔叔的CD机里,十年如一日,听不腻地播放着罗大佑。
歌声如旧地在棠里镇的清晨响起,像是掸尘了她的心脏,不再有一丝尘埃。
许织夏伏到窗台上。
天气晴朗得她眯起一只眼睛,另只残留困意的眼望出去,看见了院子里的他。
落了一宿的雪,积雪不算很厚,但也有一层,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花池前,他坐着张小凳子,剪着罗德斯冻坏的枝叶,池台上摆着几样防治药物。
雪橇犬见到雪会感到亲切,耶耶兴奋地蹬着腿刨雪,溅了纪淮周一身,被他揪着后颈皮拎起来就老实了。
许织夏在窗台托着腮,盛起笑意,略含醒后鼻音的腔调,柔声唤他:“哥哥——”
纪淮周仰颈望上来,也在迎面的光照中,虚敛起了眼,他把耶耶放回地面,起身迈近房子,立在窗台下。
“想吃什么?”他问。
许织夏思忖片刻:“腌笃鲜。”
见他没表态,她瘪瘪嘴:“不行吗?”
“行。”纪淮周拖长了腔,翘着唇,语速不紧不慢:“谁让哥哥对你死心塌地呢。”
须臾间,许织夏笑得比阳光还晴朗。
许织夏离开窗台,坐到书桌前,在邻院悠扬而来的音乐声中,翻开了那本雾霾蓝布艺日记本。
日记的第一篇——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这是她在十六岁生日的最后几分钟,借着暗光写下的,那是她心事不可窥探的开始。
最喜欢就是最喜欢,现在也是。
因为哥哥是一个,就算她半夜跑出去捡树枝,他一边批评她莫名其妙,一边却又要弯下腰帮她捡的人。
因为他是一个会拎着小熨斗,不厌其烦,熨平她内心褶皱的人。
是一个只想着她永远被爱的人。
心如荒野,却为她费尽思量。
日记只余下最后几行的空白,许织夏翻到底,握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她的最后一篇日记。
【周楚今,是今可休思的今。
今今,
就是此时此刻。】
手边搁着她更名后的新身份证。
名字是,周楚今。
许织夏缓缓落下笔,望出天光明媚的窗,眼前浮现出,在遥远的过去,那个蜡烛柔光不明不暗的房间。
远离了城市扰人的声浪,远离了灯红酒绿,夜晚只有婆娑的树影,和虫鸣水流的白噪音。
无依无靠的她抱着枕头,压着下巴。
那几秒世间万物都是静的,呼吸也是静的,她听见少年静静的声音。
——以后我当你哥哥啊。
【正文完】
第83章 番外
【前几日,梦到了我自己的葬礼,哥哥终于在葬礼上见到了你,我们阿珏牵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戴着那条骨戒项链。
真好,有人一直替哥哥陪着你。
但哥哥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
梦里见到你们颇为愉快,醒后却也忽觉遗憾,没能看到我们阿珏成家。
——纪淮崇(遗书)】-
眼瞳失焦,朦胧得似蒙着一层雾,画面是古旧的黑白,分不清是晴是阴。
走过门庭和照壁,一步步迈进去。
周家古园林般的老宅子,布局同修齐书院有几分相似,四水归堂,东西厢房四合出一个宽敞的天井院。
院子里有好几个大人,而圆毯子中央,只坐着一个小男孩,周身摆着一圈抓周的物品,他小小的胳膊一探,目标明确地抓住了那块银曜石。
纪淮周在几米开外停了步子,脚下一根枯枝,踩住时一声轻响,但谁都听不见。
仿佛他只是个虚空中的旁观者。
“啪嗒”一道碎裂声。
小男孩脱手,银曜石落地,摔成了两段。
大人们瞬间慌乱,周清梧先过去抱开了小外甥,免得他再去抓划伤手。
倒是周故棠,一张风韵旖旎的脸,不知是安逸还是沉郁,躺在摇椅里晃着,没事人似的,只瞥过去一眼。
周老太太双手合十拜拜天地:“小灾抵大难,这是佛祖给淮周挡了一劫啊,感谢佛祖,感谢佛祖……”
“两玉相合,成双成对,称为珏(jue),”老爷子捋捋胡须:“银曜石这两段摔得大差不差,咱们讨个吉利,孩子的小名,就叫阿珏好了。”
“阿珏。”周清梧笑唤怀里的小男孩。
老太太提醒:“双玉珏,可别叫成王夬那个玦了,那是有缺口的单玉,有恩断义绝的意思,凶兆啊!”
周清梧笑:“我晓得。”
周老爷子佝偻着蹲下去,笑容慈祥:“我们淮崇想抓个什么呀?”
纪淮周眸光闪烁,倏地顺他视线看向圆毯子。
可圆毯子上空空的,除了一圈死物,他什么也没看到。
纪淮周迅速环顾四周,哪里都没有那个人,视野里整座天井院开始天旋地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纪淮周一睁眼惊醒。
卧室里黑黢黢,一切都静止着,梦里梦外都是黑白的,让人一时间难辨虚实。
纪淮周深皱的眉间蓄着挥之不去的低迷情绪,四周丁点儿声都无,只有他自己一下又一下粗重的喘气。
他眼皮又沉了回去。
过去片刻,房间一开一合,很轻的两声咔嗒,被地毯吞没后的脚步声似有若无。
纪淮周缓缓掀开眼帘,一小团带着凉意的身躯下一秒就从被子下黏到了他身边。
他本能抬胳膊搂她进了怀里,小姑娘柔软的身子挤着他,让他空虚的内心立刻得到实感。
他嘴唇轻轻擦着她耳廓:“今晚不是要跟你.妈妈睡,还来钻我被窝。”
许织夏像是半夜梦游过来的,不停蹭他的胸膛,鼻音困顿:“你的被窝,我想钻就钻……”
纪淮周弯唇笑了,低下脸吻住了她的唇。
他是个中了慢性毒的人,毒素深入骨髓,有她则生,没她活不了。
他事前调.情的手段多,舌面先润她的唇,又吮得她微微鲜红,再撬开舌尖兜着她的。
许织夏迷迷糊糊被他亲着,她睡懵的时候,是最依顺的,由着他剥落睡裙,时不时逸出蔓延火势的哼声。
纪淮周只有在她这里,能轻易被欲.望左右,他急需将梦境的消沉烧为灰烬,翻身上去,被子搅在身上,带着她滚进烈火里。
窗台有月亮的荧光,他的画面终于不再是黑白的。
春天虽是季节性情感障碍的高发期,但也是万物之始。
春.光作序,棠里镇移植的那几棵垂丝海棠光秃秃的枝条上抽出了胚芽,细细的,绿意鲜嫩,晨曦下摇橹船慢悠悠过着桥洞,粉墙黛瓦的画卷在绿水之上铺展开。
今年春天的棠里镇,容貌都是原生的。
前不久,棠里镇经文旅厅认定为杭市非遗旅游体验基地,今日举行揭牌仪式,电视台特意过来做一期专访。
青石桥下,绿水岸边,年轻的新一代非遗传承人们右手握拳置于耳边,齐声宣誓。
“我们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我们宣誓,付终生心力,守百年技艺,我们将磨炼自我,用心坚守……”
许织夏站在其中,握着拳,在阳光下眼中有光芒,嗓音轻柔而庄重,跟着宣读誓词:“泱泱华夏,万古匠心,我们将与文明对话,必世代相传非遗之美,耀我中华……”
经过几个月的停业休整,棠里镇景区将在谷雨,这个春天的末尾,以非遗小镇的身份重新对外开放。
老一辈传承人们都笑容满面。
“我们中医就一句话,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那个,还有那几个,都是我徒弟!”孟爷爷春风得意地告诉记者,说着侧头调侃:“你小子,后不后悔?”
纪淮周横翘着腿,仰背搭肘地靠在太师椅里,一脸懒态地笑笑:“悔啊,悔不当初。”
显然是糊弄话,但孟爷爷心里舒坦。
一旁围观的孟熙闻言道:“爷爷,说了多少遍,周玦哥是造飞机的料,你都有这么多徒弟了,怎么还惦记着人家呢。”
孟爷爷笑呵呵:“那你是什么料?”
“我?”孟熙顿时来了底气,叉起腰:“我现在是沈氏非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市场营销部棠里镇项目营销总监——的助理!”
“我管理部的!”陶思勉拍胸膛。
孟熙斗志昂扬:“等着吧,几个月后,我们一定让棠里镇的非遗文创火遍全网!”
老辈们都被逗得直乐。
宣誓仪式结束,许织夏拿出震响的手机,看到一条新的进账短信,走向纪淮周:“哥哥,你发工资了。”
他在EB留的是她的银行卡号,都用不着上交工资卡了,工资直接全进到她的卡里。
“想好怎么花没有?”纪淮周虽是逗她,但也是真心的:“抓紧,下个月又是一笔,别来不及花。”
花钱被他说得像泼水一样。
许织夏怨念:“你不要这么败家。”
她花钱,成他败家了,纪淮周舌尖舔过下唇,笑着:“家里不是有你么,小招财猫。”
许织夏一本正经:“招财猫,只招,不散。”
“行。”他笑:“那我挣钱,你养我。”
他把自己说得跟吃软饭似的,反正也说不过,许织夏不和他争,看着他工资数不清几个零的金额,思绪岔开,感慨起来:“谈近学长开在寺院对面的心理咨询室,面咨费一小时才收二十元,不过他也不是为了钱,市面上每小时大几百呢,他真的是在当老百姓的算命先……”
男人忽地从太师椅起身,揣着裤袋迈近一步,许织夏在他罩下的一片阴影里,话音戛止。
手机压到身前,她心虚地瞟开目光。
哥哥是全世界最小气的男人。
有回他到浙校心理中心接她下班,当时有个农业类专业的男同学正在跟她哭诉,说他养的菜,全被畜牧专业养的鸡啄了。
许织夏开导不奏效,于是温柔地说:“想哭就哭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释放情绪不是坏事情。”
“好……”男生如泣如诉,可是挤半天也没挤出一滴眼泪,偷偷从指缝间看她,试探问:“小周老师,能加你的微信吗?”
许织夏愣住,疑惑了声。
“我只是想能随时联系到你,我需要你的安慰……”男生作势又要哭,突然一只骨劲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指尖拎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二维码。
男生茫然仰起头,撞见男人攻击性强烈的浓颜,他的目光似有重量,居高临下,眼皮往下压着,男生感觉自己被一座山压住,顿时哑了声。
“来,加。”纪淮周下巴一抬:“我替小周老师安慰你。”
“……你、你是哪位?”男生弱声质问。
纪淮周不咸不淡:“她养的男人。”
男生惊得倒抽口凉气,情不自禁多窥视了他几眼,脸比不过,身材比不过,气场同样比不过……男生挎上书包,灰溜溜走了。
“……”许织夏不说话,瞅着他。
“这个月第几个了?这届学弟都这样?”纪淮周单手撑着胯,手机塞回裤袋,黑皮夹克敞着,一副黑老大傲慢的姿态,语气不待见:“花花肠子能织出件毛衣了。”
许织夏想笑,抿住唇,一边收拾包,一边嘀咕:“你花花肠子也不少。”
“我怎么了?”纪淮周人往她桌边一倚。
“你昨晚……”在厨房都不老实,但许织夏及时收声,一抬眼,瞥见他眼里露骨的笑意。
昨晚他们住EB附近那套公寓,他在厨房做饭,她去冰箱拿冰淇淋,被他看见,说是她生理期要到了,不准吃。
都含在嘴里了,她没依,躲开他的手接着要吃,闹着闹着被他堵住唇,又闹到流理台从身后被抵住,他对她一向不是征服,而是取悦,磨得她手指都发软,自己握不住冰淇淋啪嗒掉落下去,吃不到了,他才开始没羞没躁。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蒸腾着热气,流理台上融化的冰淇淋一滩黏糊。
厨房里混着另一道声音连绵不绝。
末了他腾出手关了炖着汤的燃气,没出去,就这样将她转过身。
许织夏有短瞬的窒息,还没回过神,被他一托,出了厨房,抱着在客厅四下走动,她人像坐在充盈的水床,落下又弹起。
这般深度比坐在交椅里那回还要过,没两分钟许织夏就央他了,话断断续续的说不完整:“哥哥,哥哥,先吃饭……”
“饿了?”他喘着,声线却是稳的。
她不管真假先嗯声,可他依然不见停,反倒变得迅速了,惹得她眼尾溢出生理性泪水,呜咽着叫他不要:“好撑……”
他明知故问:“到底是饿了还是撑?”
她哼哼唧唧不回答,于是他坐到餐桌前,依旧抱她坐着自己,那顿晚饭结束前他都没出去。
前段时间,许织夏听了堂艺术疗愈讲座,受到启发,有了将棠里镇非遗体验项目和心理疗愈相结合的念头,正逢谈近在为心理咨询室选址,棠里镇即将成为非遗体验基地,而镇子口正好有间寺院,与他融会佛学的想法一拍即合。
谈近的心理咨询室就这么开业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
开业那天许织夏去支持,但怕某人多想,就没说,毕竟他至今还认为,她和谈近是互相喜欢过,差点恋爱的关系。
谁知那天他上班途中折回棠里镇取图纸,当场撞见她和谈近在镇子口有说有笑。
白天他的作风还保持着兄长的体面,到了晚上就单纯是男朋友了,她在洗澡,他解着衬衫扣子和皮带就进来了,带着酿了一天的醋劲儿,在热气腾腾的淋浴间和她耳鬓厮磨。
许织夏羞臊地赶他,赶不走,被他咬着耳垂,说哥哥帮你洗,很快彼此间都是沐浴露抹出的细腻泡沫,哪儿哪儿都是滑的,他的手指也润着沐浴露,抹过她里里外外每寸。
那晚他不叫宝宝,故意叫她学妹,又叫她小周老师,叫得她满面羞窘。
他这人花样百出,淋浴间的火流淌进浴缸,他身上都是轮廓分明的肌理光泽,靠着缸壁,扶她腰的胳膊放开,敞着搭到浴缸两边,一双欲意难褪的眼眸,凝住她,哑声说了句磨我。悬浮吊顶灯带的光照下来,照得浴缸里的水波光粼粼,他的胸腔在她撑住的掌心下,因渐促的呼吸深深起伏。
他定定看着她,她闭着眼,咬住下唇,湿漉的长发落在身前晃,再垂下眼,他腹部的肌理似要在水下起火。
小姑娘的沐浴露太香,气味纳入吐息,愈发撩得人意醉心迷。他后仰起颈暗叹,喉骨滚动。
男人的喘息在这种时候比什么都要性.感,许织夏窘得要命:“你别……叫。”
他勾了下唇,出来的声音偏偏更重了:“你这不是为难哥哥么,小学妹。”
不知有意无意,他最后的字音还拖出一声色气的,不明是嗯是啊的尾调。
许织夏羞耻嗔道:“不许……不许叫!”
他喘着气笑了几声。
“好,我不叫了。”他突然推得她后背一仰,沉进水里,躺在了缸壁,自己坐起,和她的位置调了过来。
“换你啊,小周老师。”
他话落,许织夏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紧接着叫的人就变成了她,声音淹没在哗啦哗啦波荡的水声里。
这人就是这样,清心寡欲跟他沾不上关系。
此刻他站在眼前,高大身躯遮天蔽日,一副又被她扔进醋坛子里泡着的模样。
许织夏发虚地瞄他一眼,笑吟吟岔开话题:“哥哥,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纪淮周盯着她,低哼了声。
“……”
孟爷爷在那边接受完采访,耳朵灵得很,回过头指正:“我说今今丫头,你怎么还叫哥哥呢?”
许织夏困惑眨眼。
孟熙替她问:“怎么不能叫了?”
“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不都是叫老公老婆的吗?”孟爷爷理所当然地说。
孟熙大笑,陶思勉也听得直乐呵,竖起大拇指:“孟爷爷您真时髦!”
许织夏脸倏地胀红。
都怪陆玺哥藏不住话,上回他来棠里镇一趟,就跟筛子似的,说一句漏一句,他们的关系就这么被他漏尽了。
棠里镇的长辈们和孟熙陶思勉,都和陆玺当初的反应一样,但他们心态过渡快得很,前一秒还在震惊,后一秒就都兴高采烈了,似乎个个心里都有他们天造地设的想法,只是碍于以为他们是亲兄妹不好开口。
如今真相大白,众人就都不藏着掖着了,拿他们取乐,说你们兄妹俩最般配,赶快把事儿办了,别便宜了别人,他们等着喝结婚酒呢。
此后他们这对小情侣,总要时不时被调侃。
瞧见某人翘着唇笑,还挺乐意,许织夏脸更红了,直接把他拽走,一路出镇子,到他的车子前,让他快上车去公司。
纪淮周不开,懒洋洋倚着车门:“鬼鬼祟祟的,谁还不知道我是你的人。”
他这样子就是要哄了。
许织夏踮脚,够不到他唇,又踮了两下,还是碰不着,而他就这么看着,好整以暇,半天不作出反应。
许织夏瘪瘪嘴:“哼,不亲算了。”
纪淮周唇角向上牵起,弯下腰,听话地把嘴唇送到她脸前。
许织夏刚回来,就被孟熙拉到角落,神秘兮兮塞了只包装盒到她怀里。
“送我的?”许织夏欢喜打开,看到盒子里躺着一串长长的链子,构造有些复杂,她好奇:“这是什么?”
孟熙挑眉:“胸链啊。”
许织夏微微张开唇,盒子烫手般蓦地塞回给她:“我才不戴这东西。”
“不是给你戴的。”孟熙压不住荡漾的嘴角,悄声说:“你回去给周玦哥戴啊,他这身材,戴上这个,想想就流鼻血!”
许织夏端详着她:“你笑得好无耻。”
孟熙嘿嘿两声:“你自己的男人,不玩玩多浪费!”
“……”
吻别后许织夏就跑回了镇子里,纪淮周也上了车,但他靠在驾驶座,迟迟没有开车离开。
他右手探进外套内口袋,再收回时,指尖多了只不知放了多久的戒指。
戒指举在眼前,他慢慢转着,后颈枕着靠背,静静地看,鸽子蛋大的粉钻,在阳光下光芒闪耀。
——醒后却也忽觉遗憾,没能看到我们阿珏成家。
纪淮周眼睫半敛下去。
纪淮崇,为何你都不来我梦里……
第84章番外
郁结在春季的情绪最难释怀。
当晚公司酒局,纪淮周以酒消愁,喝了不少,近乎是来者不拒。
许织夏在杨老师那练完舞,回院子等他回来,洗过澡,吹干头发,抹了身体乳,侧卧在紫檀床上休息。
木窗格开着半扇,春夜的风徐徐,不凉不烫催人困,许织夏等着等着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许织夏隐约听见有进屋的声响,过了会儿一条薄被子轻轻落到她肩。
她正迷糊,当成梦又睡了过去,但始终念着他未归,大脑里吊着根神经,没有一觉沉眠。
迷迷瞪瞪再睁眼,床边多了道身影。
关着灯,屋子里昏昏的,他人靠在那张樱桃木皮质休闲椅里,曲敞开腿,仰着脖颈,似乎也睡着了,姿态有些颓懒。
许织夏揉着眼睛坐起身:“哥哥……”
他一动不动,没回应。
许织夏清醒几分,迈下床,一靠近就闻到了空气中活跃的酒精味道。
低下头,浓烈的酒气侵入呼吸。
“哥哥。”许织夏扯扯他的衣袖。
纪淮周沉沉压着眼睑的睫毛动了动,慢慢悠悠掀开一星半点,借着淡然的光,惺忪看着她。
他那眼神迷离得,像一封地址空白的信。
许织夏感觉到蹊跷:“喝醉了吗?”
他四肢浸酒里了似的起不了劲,鼻腔模糊地“嗯”出一声闷沉的气。
许织夏微微睁圆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诧异。
他的酒量不说千杯不醉,耐力是少有人能比过的,何况如今生意场上的酒,他都不怎么喝。
醉到意识都不清的程度,连许织夏都是第一次见。
“真醉了?”她狐疑。
“嗯……”他出声浑浊,分不出是在回答她,还是单纯的气息太重。
许织夏凑近,歪过头:“我是谁?”
他耷拉着眼皮,薄唇翕动,慢半拍回答:“宝宝……”
他醉意深重,热息呼到她脸颊,许织夏心先被烫得融化,再掉进蜜糖罐子里。
眼前的男人没了平日那股掌控自如的妄劲,后拢的刘海散下一缕,在额前落下一弯懒怠的括弧,尽管只有月光,也能瞧出些许他此刻双唇绮丽的红,硬朗的面容在昏暗中都变得柔和。
他这副样子真新鲜。
满眼显醉,仿佛任她摆布,听话得要命。
许织夏唇角泛出浅浅笑意,不知不觉就想到了白日孟熙那句——你自己的男人,不玩玩多浪费。
思及此,许织夏按捺不住动了坏心思,她沉吟片刻,再试探着使唤他:“衬衫,脱了?”
他有几秒的迟钝,应该是理解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垂在椅子扶手边的胳膊,手指摸到领子,扣子一颗一颗,慢腾腾地往下捻开。
醉酒的人动作不利索,过半晌,他胳膊卸了劲地搭回扶手,垂落的指尖一松,衬衫落了地。
他始终那般姿势仰着。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柔柔的一扇光正好照准了他,在他裸着的上身覆了层透明的薄纱。
他这副身躯,宽肩窄腰,健硕得恰如其分,无论见过几回,依旧能看得人心跳加速。
许织夏低咳一声,醒了醒神,不被他的美色迷惑,径自跑去边柜,取出盒子里的胸链,再回来递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眼瞳涣散,似乎迷醉得厉害。
难得他使不上心眼,只知服从,全听她支配,许织夏胆子都大了,见他木着,料想他也不会,直接上手替他穿。
先套脖子,再将尾链穿到他后腰。
想要扣上锁扣,势必是要俯身抱他,他倒是乖乖坐着由她弄,但手不知不觉压在了她头顶,不紧不慢揉着。
在她总算扣上,要起身的刹那,他掌心的劲有意无意一压,许织夏的唇就这么贴住了他心口,唇间猝不及防含到那一点红。
许织夏下意识抿紧唇,反倒是将他惹出一声被酒浸泡得虚哑的闷哼。她忙不迭退开身,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到床沿。
做贼心虚,落荒而逃。
许织夏的脸蒸腾着,同时自我安抚,就准他没脸没皮,她调戏回来怎么了,况且他醉成这样,有什么好虚的。
她呼吸着,抬眼望过去。
半明半暗的月色下,胸链闪着淡淡的光泽,像件没有布料的镂空胸衣,细细的链子贴合着他肌理道道深凹的轮廓线,描绘出他结实紧绷的胸型,他在醉态下喘息很沉,块垒分明的胸膛一起一伏。
有条分出的链子从他清晰的锁骨间,沿着胸廓和左右各四块的腹肌中间那道线沟,一路垂直而下,皮带还系着,收着劲瘦的腰。
画面太色气。
尤其光线影影绰绰,昏暗中他醉醺醺的,任凭她处置的状态,更令人想入非非了。
许织夏耳垂泛红,双手撑在床边,低垂下眼睫,她像个坏孩子,犯坏成瘾,略带命令的口吻,支吾着:“你叫我……宝贝。”
他恍着神,慢声:“宝贝……”
一头被驯服的狼,无条件只对主人温顺。
许织夏眼里融着笑,满心都是得逞的满足感,还没能进一步以下犯上,听见男人再一声低哑:“宝贝……”
他气音不稳,声音似一只手揉捏着她的心脏,许织夏一颗心都酥麻了。
“嗯。”她含糊。
他接着呓语:“宝贝……”
许织夏受不住他这不经意间销魂的语调,小声叫停:“好了,听见了。”
屋里静静的,她脸红心跳着。
不过两秒,他又逸出鼻息:“老婆……”
轻喘着,温情脉脉。
许织夏一阵悸动,猛地抬起脸,心神激烈荡漾,头脑都混乱了,一时错愕:“什、什么……你不、不要乱叫。”
她错开眼的瞬间,纪淮周嘴角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笑。
他这声低柔的称呼,像在空气挥了一把迷魂散,许织夏也跟着醉酒般发起了昏。
心还怦怦在跳,忽闻金属扣咔嗒一声。
许织夏回眸,就见他扯开皮带起了身,伟岸的体型压近,不由分说俯身下来,她骤不及防仰倒,慌乱中抬腿,脚尖踩着他腹肌抵住。
“你坐回去。”许织夏羞窘,可命令失效了,他没听话,滚烫的唇落到她曲起的膝盖,掌心握住她腿窝分向两边,一点点吻上去。
许织夏咬住下唇高高仰颈,整个后背难耐地拧在被褥里。
纪淮周戴上覆身,她一把柔媚好听的嗓子绵绵不绝了冗长一段时间,他又揽腰兜着她跨坐住,托过她双手,让她以一个掌控全局的姿势,掌心抓在他胸链圈出的两块健朗上。
自己再靠到床屏,迷乱的目光垂落着,一瞬不瞬凝着同她相交起落之处,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他不出力她渐渐就偷懒了,慢吞吞哼唧着,有一下没一下,于是他就也直起腰背。
他喝醉后的劲道要比往常凶,抱着她竭尽了力。
许织夏骨头都被掼得散成粉末了,软软趴在他肩头,视线透过水雾朦胧的眼,无意窥见暗光下,静静躺在床头柜的信封袋。
再熟悉不过,是纪淮崇的遗书。
见字生情,再读要拥有撕开旧伤疤的勇气,他从不拿出来看的。
许织夏有瞬息的清醒,顿悟他今晚异样的原因。
“哥哥……”她声息微促,声线因他一颤一颤的,艰难发出字音:“你是想淮崇哥哥了吗?”
纪淮周脸深埋在她颈窝,一言不发,只是力道变凶了,凶得她声音破碎不成调。
他寻到她嘴唇,张开吻住了她,唇舌纠缠的间隙,他喘着气,嗓音沙哑。
“结婚好不好?”
耳底一声嗡鸣,许织夏头脑刹那空白,心跳几乎停止,瞳仁潋滟着缺氧的水光,惊怔着想去看他,他手指陷入她长发,唇又堵上来,吻得更深了。
至于他是正经的,还是神志不清的醉话,当晚许织夏一刻都不得思考。
天亮,阳光丝丝缕缕照进窗格,檐外依稀有水流声和鸟雀的啁啾。
许织夏悠悠转醒,想伸个懒腰,结果使不上劲,两条腿骨跟被碾碎了似的。她哼出声鼻音,鲜红的嘴唇瘪了瘪,陷在枕头里的一张鹅蛋脸满是委屈。
男人一声轻笑。
许织夏温吞睁开眼,天气晴朗,阳光似盈盈发亮的水波,荡漾在屋子每个角落。
他站在床边,套上黑皮夹克,一边瞧着她,一边慢条斯理戴着腕表。
昨夜的情景闪回,许织夏睡意消散,被子扯到鼻端,两只手捏着被沿,只露出一点甲盖清透的手指头。
她悄悄瞄他一眼,对视了立刻闪躲开,过片刻又瞄他一眼。
纪淮周扣着表带:“想说什么?”
他眼神明朗,当前一丝醉意也无,唯独嗓音残留的磨砂感能找到昨晚宿醉的痕迹。许织夏扭捏了会儿,裹着被子坐起身,生硬地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不是你盯着我瞧?”他勾着唇,目光刻意往她枕边落了一下,那串胸链躺在那里。
“——还想看?”
许织夏一见胸链,脸颊就发烫了。
昨晚闹得荒唐,他皮肤泛出薄汗的光泽,肌理膨胀充血,轮廓将胸链撑得越发有型,她的手被他带着,沿着胸链摸了个遍,链子中间坠下的那颗珠子猛烈晃了半宿。
“是你自己要穿的,我没想看……”许织夏磕磕巴巴反咬他,不放心,又欲盖弥彰地强调:“这有什么好看的。”
纪淮周不紧不慢:“我怎么记得……”
她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笑痕耐人寻味加深,顿住不讲了。
许织夏心被吊着,上不去下不来,迫不及待问:“哥哥,你昨晚很醉,断片了吗?”
“没醉。”他弯腰捡地上的几只套,昨晚太疯狂,扔了一地。
许织夏眼睛胡乱瞟走,佯装看不见。
她半信半疑:“……你明明就醉了。”
“没醉。”他耐心重复。
许织夏酝酿半天,等他丢完东西回到房间,才深吸口气问他:“那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纪淮周站回床前,轻抬眉骨:“什么话?”
“你好好想想……”
“你想听什么?”
这反应,许织夏足以笃定他忘了,烟花摆得满满当当,点燃引火线,结果全闷了哑炮。
心里空落落的,许织夏低头揪着被套,几不可闻地呢喃,越来越模糊:“你自己说要结婚,都叫老婆了……”
他俯身凑近她唇,似乎是想要听清:“嗯?”
许织夏颓丧,却又很有骨气,别过脸不看他:“没事,你醉了,胡言乱语。”
纪淮周鼻息透出丝笑:“没醉啊。”
这话他说了三遍,但许织夏不吭声了,蔫巴着,没有掰扯的心情。
“想听什么?”他慢悠悠坐下,胳膊支在床面,倾身圈她在身前:“你说,哥哥讲给你听。”
许织夏更委屈了。
“没有想听的……”她微微埋怨,不轻不重推了下他肩:“你去上班好了。”
“真没有?”
“没有。”
醉糊涂了也怪不得他,许织夏不高兴,但只想自己生会儿闷气:“你走吧。”
他反倒是欺近,亲她的唇角。
许织夏措手不及,手掌顶住他胸口,将他往外推:“你去上班……”
他不理,脸压过来要亲热,她正别扭,躲着跟他僵持,赶他走。
他却不起身,只是笑。
两个人交缠在一块儿,许织夏在他怀里挣不脱,只能反复推搡他,可怎么都推不开。
许织夏蹙着眉,嘴角下垂,怄着气,就在要被他惹恼的临界点,他指尖有光芒一闪。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忽地落下一道重量,沉在了她抵他胸膛的指圈。
许织夏瞬间安静,动作静止,心跳也静止,怔怔盯着自己的手指,惊愣到忘记了呼吸。
戒托冠冕造型,主钻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稀世粉钻,在一尘不染的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火彩。
这枚钻戒就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说了没醉,就是没醉。”
她一瞬不瞬看着戒指,而纪淮周一瞬不瞬看着她,放轻了声:“我清醒得很。”
第85章番外
心底那哑火的烟花涌出一声声嘭响,噼里啪啦热烈绽放,前一刻的低落跟着飞向天际,炸开成了火树银花。
情绪大落又大起。
许织夏思绪凝固好半晌,才重新活络,睫毛一颤,被钻戒吸附住的目光抽离,望向他。
他是在求婚吗?
她一时凌乱,理不清自己是看到戒指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他清醒的事实。
纪淮周静静看着她,眼底有笑意:“哥哥几时跟你说过假话,怎么就是不信呢?”
手指抚过她耳鬓,陷入她蓬乱的长发,轻轻梳进,鬓发别过去,露出她的耳朵。
他唇贴近,陪她温故昨夜温情的语气:“老婆。”
许织夏屏住气,心跳顿时顶到嗓子眼。
“……老婆。”耳廓被他炙热的吐息包裹,她软骨薄薄的耳朵红透。
他一声比一声低哑:“老婆……”
被他清醒着这么称呼,比昨晚难为情千万倍,许织夏全身血液都在起着波澜,脸埋进他胸口藏着。
纪淮周抱住她,拨了拨她烫红的耳垂,笑说:“信了么?”
许织夏理明白,他非凡说结婚叫老婆的时候是清醒的,连她给他穿胸链都是清醒的。
他总有这么多坏心眼的情趣。
许织夏这会儿心被手上的钻石磨圆润了,不跟他计较,只装着糊涂,咕哝了一句:“哼……给我戴戒指做什么?”
“还不够明显?”他笑。
许织夏抬起脸,眼神埋怨,又有几分喜悦掩在矜持下:“哪有人问都不问,就套戒指的?”
纪淮周弓着背,双手撑床,压在她身体两边,近距离细细瞧她的眉眼:“那求婚要先做什么,小周老师,你教教我。”
“人家求婚,都要先表达一段天地为证,至死不渝的誓词。”许织夏小声嗔怪:“你就没什么正经话要说的?”
“哥哥是想说啊。”他笑得还挺冤枉:“你这不是没给我机会么。”
寻常小情侣恋爱是恋爱,谈婚论嫁又是另一回事,中间差了一条现实的银河。
可他们不是。
求婚求婚,有求就有失败的可能性,而他们没有,甚至可以直接略过这过场的一步。
他们自人生至暗的低谷起,就牵住了彼此的手,被迫分开过,却终究牢牢紧握,丢不下,走不散,因为他们共用着同一个灵魂。
相伴至今,他们只差一个开口。
尽管如此,他也有义务给她一场女孩子都向往的浪漫仪式,想过在东栖岛,或是在西湖边给她办场音乐会,想过在希腊的海边,想过在阿尔卑斯山的星空下,想过全世界所有她会喜欢的地方。
想了几个月,没想出个所以然。
郑重这个词,思来想去都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真情假意不明朗才要郑重承诺,可他的心都剖出来,给她看十七年了,太过反常的刻意,反而会将心意衬得虚假。
再正式的场合,都不及某一天在棠里镇,清晨醒来随口一句来得真挚。
和她结婚,在他这里是一件随时的事情。
于是戒指就这么随身了几个月。
昨晚说是说出口了,话也是心里话,可下一秒又觉不妥,这么一桩美事,就算不适合隆重,也怎么都得跟她讲两句走心的,而不是在他借酒消愁的夜晚,情绪一上头,随随便便就问了,起码要有个真诚的态度。
想着装装醉,等个适宜的时机再正经说一次,结果小姑娘放心上了,惹得她不高兴,他总不能由她气着。
这回他是真没机会。
许织夏不晓得他筹谋了如此之多,眼睫毛一眨一眨地觑着他:“现在说也不晚。”
纪淮周似真似假,正儿八经起来:“那哥哥今天抓紧,搭个舞台,订些气球玫瑰布置布置。”
许织夏唇一抿,低头笑了。
“不用……”她眼底敛着小女生的娇羞,手指头摸着那颗粉钻,摩挲来摩挲去,温温顺顺:“这种漂亮事,都是形式主义。”
他们的形式,是在棠里镇的烟雨,棠里镇的雪夜,走过青石小巷,春夏秋冬都牵手回家;是在美国地下拳馆,他撕裂情绪的那句你不能只属于哥哥么;是在伦敦街头的红日下逃亡,漫天水雾里,拉着手,奋不顾身奔向世界尽头。
是彼此作骨,彼此为灯。
是彼此生命的开端。
是过去的六千多天,每一个日日夜夜。
他们的形式,是对彼此感情的心照不宣。
“行,漂亮事就不做了。”纪淮周轻笑,起身曲起一条腿,跪到床下。
他突然在她面前单膝跪着,许织夏眼波一漾。
“哥哥不是矫情的人,不爱讲肉麻的,但漂亮话哥哥还是得跟你说一回。”他摸着裤袋,又去摸外套内口袋,手机和钱包一样样摸出来。
放进她手里,再注视过来。
“小尾巴,哥哥只属于你,完全属于你。”
许织夏放慢了呼吸。
他的目光很少有这样明显浓厚的情意,这样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纵有七分,能表现出三分已是难得,只有在看她时,他的眼里才会明明白白出现这种深刻,虔诚,剖心剖肺的感情。
自始至终,她都是他厌世里的钟爱。
“我名下所有信用卡都在里面,证券之类的其他资产手机也都能查到,”他说:“全部归你。”
许织夏看着手里他的手机和钱包,虽不意外,却也讷了讷,猜他想说的话:“你都不要,只想要我?”
纪淮周低声笑:“都不要,只想你要我。”
她抬眼,心旌神摇。
“我说过,不管是纪淮周,还是周玦,都是为你活着的,如果没有你,他早就死去了,是你把他从灰烬里救出来。”
纪淮周牵住她戴着钻戒的手,轻轻拉近,握在手心揉捏:“我对珠宝不感兴趣,但这颗Pink Princess我收藏了四年,陈家宿讨了不下二十回,我没答应。”
“——因为这是要送你的。”
这颗堪称世界上色泽最浓郁的艳粉钻,不是拍卖会的拍品,而是当年雅士谷赛马的赌注。
四年前为了得到这颗钻石,他在雅士谷险些赔上半条命,从那群争强好胜的公子哥手底下夺走,当然他们谁都没落得好下场,摔下马背伤的伤,残的残,技不如他,最后还什么都没捞着。
没有她,他活不活的无所谓,梁子结下不少,不过没人敢招他,毕竟在外界眼里,他是玩儿命的疯子。
但如今不会了,他这条命,得留着护她。
这事他没告诉她。
光是听那轻飘飘的两句,她的眼尾都晕了红,瞳仁闪起水光。
说了还得了。
纪淮周和她四目相对着,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也是这般柔软。
“哥哥想成家了。”他说:“想你给我一个家。”
他弯下颈,吻了吻她的手背,再目视于她:“你要我么?”
许织夏没想哭的。
如此笃定的情爱,就像看过了月老的姻缘簿,知晓结局,踏踏实实走下去,本不该再惊心动魄。
可心还是被触动,不受控地剧烈震颤。
想到十七年前,只堪堪到他腰际的她,捏着他一根手指头,问能不能跟他回家。
而今是他捏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他。
泪水滑下脸颊,汇聚到下巴,啪嗒滴落,湿晕在被子上洇开,她睫毛湿了,眼泪晃在眼眶里。
这间屋子,她自幼就住着,有她喜欢的紫檀床,有她喜欢的深木书桌,南面的窗望出去,有她喜欢的悠悠绿水,北面的窗望出去,有她喜欢的小院子。
都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喜欢的。
许织夏用力点了几下头,舍不得他长久跪着,捉住他手腕拉他坐回床边。
他力量感蓬勃的手,在她脸前,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的泪痕。
许织夏乖乖坐着,鼻音轻软:“哥哥,我们在哪里办婚礼?”
纪淮周随着她的话音唇角翘了下,想压一压,这时候笑她是要恼的,但没压住,倏地笑出一声气音,笑意蔓延到了整个面部。
唇红齿白,嘴角扯出了最深的括弧。
“你笑什么?”许织夏轻皱眉。
笑她急不可耐,正中他下怀。
这话纪淮周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抬抬眉:“笑你哥哥现在身无分文,又寄人篱下,只能都听你的。”
许织夏心软着,没追究:“那就在棠里镇。”
有人爱一掷千金的奢华,可繁华都市深似海,人心不古,他们都厌倦纸醉金迷的空洞,千金在手也只向往江南小镇市井坊间的气息。
大城市里叫活着,烟火气才叫生活。
“得在谷雨来之前办,否则景区开放,就不方便了……”她深思熟虑,沉思着,还在仔细琢磨。
纪淮周经不住又被惹笑。
许织夏后知后觉到他笑里的微妙,怨声:“你是不是在笑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不是。”
“你就是。”
纪淮周指了下她无名指闪耀的钻戒:“求婚成功了,心里痛快,不能笑么?”
许织夏笃定他是抵赖。
她说不过,就跟着无赖,左手伸到他面前,委屈巴巴:“你是不是给别的小姑娘买的?”
纪淮周哼笑:“胡说八道。”
“四年前你都还没那意思,”许织夏有理有据:“谁家好哥哥会给妹妹买钻戒?”
他懒腔懒调:“你家的啊。”
“总不可能那时候你就想着要求婚了。”
“——嫁妆。”
他轻描淡写,许织夏心跳忽地咚咚作响。
“哥哥答应过,你舍不得,我就不结婚,永远陪着你,”纪淮周语气温柔而坚定,眼中的深情掺不得假:“我如果要结婚,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那个人是你。”
许织夏鼻子又是一阵酸涩。
过往他若无其事的话语间,每个字都是信守不渝的承诺。
“至于你,是跟我结婚,或者是跟别人结婚,这钻戒我都是一定要买的。”
就算做不成情人,他也是兄长。
纪淮周看住她:“兄妹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你都是我命中注定要爱的人。”
他字句清晰地给她结论:“我爱你,我想给你买钻戒,就这么简单。”
许织夏眼前水茫茫,曾经那个因为爱而迷惘的自己,在今天得到了属于她的标准答案。
爱是向上的引力,是各自清醒又互相沉溺,是想要依赖哪怕不合乎道德。
他在以最完美的方式爱她,他的爱,是所有爱的总和。
“不是嫁妆,我只想跟哥哥结婚。”
许织夏微微哽咽,眸光流动,纪淮周深深望进她的眼,而她眼瞳的水色间,也只映着他的脸。
他喉结动了动:“好,我们结婚。”
初生的晨光沐浴着他们,亮晶晶的,他们周身的空气似浮盈着金粉。纪淮周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会儿,托住她左手的无名指:“沉么?”
他一问,她莫名就委屈了:“嗯……”
这么一颗鸽子蛋大的钻石,压着指圈,说不沉是假的,但又喜欢得不行,因为是他给的。
“刚戴上,”她难舍:“不能摘。”
纪淮周淡定地静了两秒:“婚后就能摘了。”
许织夏点头,见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你爸爸在公司,你妈妈在学校。”他手腕落回下去,不慌不忙问:“跟不跟我去檀园?”
许织夏不明所以:“做什么?”
他笑了下,才说:“户口本在书房抽屉里。”
“你怎么知道?”许织夏惊讶,转瞬意识到他用意,心热烘起来,佯装扭捏:“要先问过妈妈……”
“不问。”他没犹豫。
许织夏嗔怪:“你这是先斩后奏。”
纪淮周笑而不语,他哪敢在她爸妈眼皮子底下拐她,早跟周清梧女士请示过了。
“先去买对婚戒,再去民政局私定终身,就这么定了。”
他话落,许织夏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离了床,被他一勾腿横抱起来,径直去向浴室。
偏爱确实会让人有恃无恐,眼下要同他一道做坏事,许织夏居然没有畏怯,只是心跳加速。
她想笑,晃了两下腿,故意唱反调:“我得再想想……”
“不着急。”
进了浴室,纪淮周放她坐到台面,慢条斯理给她挤着牙膏:“领完证,慢慢想。”
“……”强盗逻辑,蛮不讲理,可是她难以抗拒。
许织夏羞窘,踢了下他腿。
牙刷递到她手里,他弓下腰背,手撑在她腿两边,昂着脸端详她:“偷偷骂我呢?”
“哪有。”许织夏不信他还有读心术:“我骂什么了?”
“狗男人,怎么不去抢。”
他绘声绘色,许织夏倏地笑出声,鹿眼溢出明媚的光芒。
她笑,他也笑起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长久长久对视着。
许织夏脸逐渐温温热热,先低下头。
他的求婚钻戒,那天她只戴了不到两个钟头,就换成了婚戒。
婚戒是一对的,她一只,他一只,戴在各自左手的无名指。
他们没有寻常小情侣的顾虑,想结就结,反正未来的日子,都是要一起走的。
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绝配。
当晚,他们的床头柜上多了两本结婚证,小台灯下本面亮红,光晕从灯罩里朦朦胧胧弥散出来,卧室里似起了薄雾。
窗格留了道缝隙,水流声细细,他点了盏小香炉,说是新婚夜要讲究一回,沉木的香一缕一缕,在春夜拂进的微风里柔软摇晃。
他们侧枕着,睫毛缓缓眨动,安安静静看着彼此,像是深陷在一场尘埃落定的美梦里。
他一到床上就没有不浪荡的时候,新婚之夜倒是从良了,只是目光不离她的眼睛,用自己戴婚戒的手,牵着她戴婚戒的手,揉一揉握一握,偶尔拉到唇边亲亲她的指尖,纯粹得很,许织夏都不习惯了。
屋子里很静,许织夏心思都在近处他那张漂亮迷人的脸,话自己从唇间轻轻地出来:“哥哥,这个香好浓……”
她神情春思迷荡,好像他点的是什么助兴的香。
纪淮周忽地一笑,再开口,整个声腔都是柔的:“还叫哥哥呢?”
许织夏眉眼有一丝疑惑。
纪淮周笑得深了:“叫声别的听听。”
他低着嗓,许织夏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昨日孟爷爷调侃说,你们年轻人不都是叫老公老婆的,昨晚他自然就改了口。
他的声音是标准的低音炮,从胸腔沉沉地出来,清晨那几声叫得人神魂颠倒,她都要迷糊了。
许织夏垂眸不语,悄悄在心里默念那两个字,念得自己心脏微胀,异样跳动。
她做贼心虚地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赧着脸:“不要……”
纪淮周哄着她:“叫一声。”
他又用那种声音蛊着她,许织夏心悸动着,脑子里晃过几个片段,晃得她柔肠百转。
酝酿了冗长一段时间,她轻声呢喃。
“……阿珏。”
——哥哥的哥哥喜欢罗德斯玫瑰,我就把罗德斯玫瑰种满整个院子!
——叫声阿玦听听。
纪淮周思绪一恍,静默下去。
许织夏扬起眼睫,望着他的眼,人有些犯臊,眼神光却又那么明亮:“双玉那个珏,哥哥,我没有叫错。”
纪淮周压抑了几天的颓唐,在这个瞬间从眼底涌上了眉梢,揭开伪装,遍体鳞伤地暴露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想他了。”许织夏握住他手,将他的手心贴到自己脸颊:“淮崇哥哥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她神情柔柔的,冲着他笑,驱散了笼罩他的忧愁。
她像是疗愈的伤药,伏在他心上,吻着他被剐了千万刀的这颗心。
纪淮周目光缠绵在她脸上,微微笑了,不说话,低头,嘴唇落到她的眼皮。
许织夏颤悠了下睫毛,温顺合上眼,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和唇面的暖湿。
他慢慢蹭下去,亲到她的唇,嘴唇压得她仰高了脸,他慢慢含着吮着,胳膊在被子下揽住她腰,慢慢抱实了她。
小香炉里的沉木太过香浓了,终究是助兴了情趣,熏得人昏沉沉。
那晚许织夏梦到院子里,耶耶和小橘在花池边玩闹,罗德斯玫瑰开得美艳,他们一人一张摇椅躺着,商量婚帖名单。
他阖着眼,闲闲摇晃,慢悠悠说,大喜的日子,你那个学长,还有斯坦福几支足球队的追求者,都得请。
她嗔他不要惹事情。
他在梦里混得要命,小心眼,非说得让那群贱男人知道,谁才是她老公。
这时院门被兴奋地叩响,陆玺和陈家宿在门外喊他喝酒,叫着新婚之夜必须一醉方休,乔翊嫌弃他们的大嗓门,嘲讽说,你们分贝怎么不再大些,直接把门震开好了……
小镇宁静,夜影婆娑,纪淮周也入了梦。
梦里是多年以前的某天,她独自坐车到EB找他,陪他上班,半夜他们才回到棠里镇。
花池里罗德斯的花冠垂着,没生气,她着急忙慌又垂头丧气:“哥哥,花怎么都蔫巴巴的,是不是我又养坏了?”
他看着那片奄奄一息的罗德斯,想到了那个爱种罗德斯的人,沉默了很久。
“它们也得睡觉,”他说:“等到日出它们就醒了。”
“会吗?”
“嗯,天会亮的。”她睡着后,他悄无声息下楼,亮了院子里的小灯泡,拎着把枝剪和小凳子,坐到花池前。
夜深人静,光线昏暗,他独自修剪着罗德斯玫瑰破败的枝叶。
“阿珏。”
身后响起一道飘渺的声音。
他眸光忽颤,手里的枝剪顿住,听着自己的呼吸听了半分钟之久,终于回过头。
视野变阔,他逐渐看清了那张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脸。
纪淮崇站在那里,笑着,眉眼温润,白衬衫干净清朗,气质一如既往地儒雅。
纪淮周缓缓起身,和他面对着面,恍如隔世地怔住。
他眼瞳布满红血丝,喉咙哽住,良久良久,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哥……”纪淮周声线抖动,嗓子像是干涸了小半辈子,嘶哑到了底。
——你终于来我梦里了。
纪淮崇始终莞尔着,心甘情愿,没有半分怨言。
“新婚快乐,阿珏。”
万分的悲痛,和万顷的释然,在纪淮周眸底错综复杂,在纪淮崇的笑里,他眼中的痛苦渐渐在被融化。
纪淮周眼球丝红,嘴角牵开笑。
二楼的雕花木格窗半支着,如水的月光流淌进房间,轻抚着女孩子的脸,她在温柔的夜风里呼吸浅浅,静静睡着。
小橘伏在她的窗台,陪她睡梦。
胖乎乎的耶耶在院子里,蹲在两人之间,望着他们,吐着舌头,活泼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
也可能是小耶。
夜幕像整片银河倾泻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光,但只有一个影子。
纪淮周不看地面,只看着他:“下辈子别再生病了,纪淮崇。”
纪淮崇笑容和煦:“没大没小,叫哥。”
纪淮周也笑了,内心越来越平静。
“我们阿珏成家了,要好好对妹妹。”
“知道……”
小院明月,今夜他们也算是共此良辰了。
纪淮周仰起头,视线里是小姑娘卧室的那扇窗。
十七年前,他和自己的哥哥一别就隔了生死,十七年前,他不情不愿去港区儿童院接她,带她去到杭市,去到棠里镇。
从今往后,他成了她的哥哥,再难舍。
来时路千般荒凉。
此一去,值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