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柔软的阳光透进厚实的帐篷, 秦和瑟撩开帐门,被光恍惚了眼。

    天晴了?

    秦和瑟被这难得的景象镇住,雪山高耸入云, 洁白的雪面反射着清晨的阳光, 圣洁而纯粹。

    这副美好的景象虽然壮丽。但看到它的秦和瑟并不开心。

    他昨天特意推演了天气, 在一个月内, 雪是绝对不会停的。

    问题有点大。

    奥罗巴斯察觉到秦和瑟的停顿, 也一并掀开门帘,望向远方的绝景。

    “雪停了?”奥罗巴斯还在感叹眼前的景色, 秦和瑟突然站起身来, 走向了旁边积累的厚雪之地。

    还未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扬起一阵白雪;奥罗巴斯拿起外袍, 跟上秦和瑟的脚步。

    秦和瑟站在石板之上,将双手插入积雪, 无数条纤细的因果向外延伸,探究着昨晚未知的过往。

    雪花没有异常,土壤依旧封冻在积雪之下,但在那些杉树的树根之间, 确有着微弱的联系。

    因果再次向下探究, 在极深的土壤之间, 红线触及到一片银白。

    够了。

    因果被迅速收回, 秦和瑟感受到感知的灼热, 下意识甩了甩手上的温度。

    手掌被擒住, 一副手套被套上,秦和瑟一扭头, 奥罗巴斯专注地帮他将手套上的绳子系好。

    “没事,不用戴这个。”秦和瑟想把它脱下来:“我们只是以凡人的身份旅行而已, 身体不像凡人那般虚弱。”

    “这个只是我做着玩的,没必要……”话还未说完,奥罗巴斯便不由掣肘,将手套牢牢系在微微发红的手掌之上。

    “但你的手确实很容易受伤。”奥罗巴斯拿出之前的证据:“我们刚来的时候,你的手就被冷风冻伤了。”

    “为了保险,还是戴上比较好。”

    “之前你做出这副手套出来,不就是用来防寒的吗?”奥罗巴斯看秦和瑟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有什么不妥吗?”

    “那到没有,只是……”秦和瑟收了一下嘴角,没有再多说:“没事,戴着吧,也挺好看。”

    两人回到帐篷,等收拾完全就可以出发前往下一个驻地。

    据本地人乌库所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能走到一处未封冻的湖,名为“冰湖”。

    虽然叫冰湖,但这是龙脊雪山里唯一没有被冰冻的大面积水源,环境虽然寒冷,但比起其他地方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周围有着大量树木生长,也算是雪山为数不多的可以生存的环境。

    冰湖旁有很多道路,四通八达,很适合长期扎营,在旁边的天然石壁下驻扎营地,不用担心东西被风吹跑。

    没有了大雪的遮挡,沿途的风景更加壮丽;远处连绵的雪山耸立,呼啸的狂风裹挟着大雪,从雪山旁边一绕而过。

    这就算是没有因果,也能看出这座山肯定有问题了。

    “你探究到什么?”奥罗巴斯想起早上秦和瑟的异常举动,结合自己看到的风景,有了些许猜测:“这座山……是在恢复吗?”

    “这我不好说。”秦和瑟轻盈地行走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一排脚印:“我只是触及,还没有到探究的程度。”

    “只能说,地下的古老根系,也就是乌库所说的‘银白古树’,并没有完全死亡。”

    “如果有足够的契机,它还有恢复的可能”(1)

    没有阻碍的山路格外顺畅,两人只花了原本所估计的一半时间,便到达了未冻结的冰湖。

    冰湖澄澈,水里有生命活动的迹象,杉树挺立在湖边,如同在守护这一方净土。

    在旁边的石壁下,一大片只有一层薄雪的土地如同铺着金砖的广场,在秦和瑟眼中熠熠生辉。

    两人借着石壁搭起行囊里最大的帐篷,隔开一半,将大部分食物和工具保存在里面,剩下的一半作为休息的地方。

    奥罗巴斯整理行囊,秦和瑟则去往湖边,找了几个将死的杉树,用工兵铲将它砍下,用于生火,顺带还从湖边找了些形态规整的鹅卵石,好搭一个简单的灶台。

    工具整理完毕,木材捡回来了,石头也准备好,两人简单对视一眼,自觉做好分工。

    奥罗巴斯负责劈柴和搭炉灶,秦和瑟则前去周围探路,顺便逮几条鱼回来晾成鱼干,当做干粮在路上吃。

    长期据点完工,秦和瑟煮着鲜美的鱼汤,想念起之前在海祇吃的烤鳗鱼。

    他也想烤点鱼吃,但这些鱼不适合烧烤,虽然脂肪丰厚,但烤制出来的肉干柴噎人,只适合炖鱼汤喝。

    算了,就当是暖胃了。

    秦和瑟在湖里抓了七条鱼,全都肥美壮硕,一条就够他们两人吃。

    处理好剩下的六条鱼干,鱼汤也煮制完全,将压缩的小麦面饼泡到汤里,晚餐就这样做好了。

    裹着厚实的裘服,秦和瑟吸了一口热乎的鱼汤,感觉自己的精神又回来了。

    “我看过了,周围大致有三条路。”恢复了些精神的秦和瑟一手端着鱼汤,一手摊开乌库的简易地图。

    说是简易地图,其实内容已经被秦和瑟改的面目全非,尤其是他们已经走过的地方,描绘地格外详尽。

    乌库的原图只简单画了三个不同方向的箭头,而秦和瑟则将方位,距离,周围的地标建筑都重新绘制了一遍。

    宽阔但简单的地图上,一个角落的画风与整张图都格格不入,莫名有些滑稽。

    “从这里向北走,就是通往银白古树和芬德尼尔旧址。”秦和瑟指了指带有“攀爬”标识的路口:“这里,也是通往山顶的道路。”

    “这里有一小节需要爬石头,但不高,问题不大。”

    秦和瑟喝了一口鱼汤润润嗓子,点了点东边有着“建筑”标识的路口:“这里是通往星荧洞窟的道路,路是向下的,而且有些曲折,从路口看不清情况。”

    “但据说里面虽然魔物众多,但景色也很壮观,值得一览。”

    “而且,星荧洞窟四通八达,可以直接通到古城旧址。”

    秦和瑟在两条路之间画了一大圈,将两条路连接起来:“所以,我们可以直接绕一圈,不需要原路返回,更加方便。”

    “但毕竟里面情况未知,一切视情况而定。”

    “那这一条路呢?”奥罗巴斯指了指南边画着两棵树木的路口:“我记得这里是通向‘仓库’(1)的路,不去看看吗?”

    “当然去。”汤快喝完,秦和瑟又挖了一勺汤,嚼着面饼,在路口画了一个圆:“这个仓库并不远,在距离上,一天就可以走上好几回,所以不需要格外扎营。”

    “我的打算是明天就去,正好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可以来填充我们的行囊。”

    一锅鱼汤泡饼被吃的干干净净,奥罗巴斯非常自觉地拿起锅和碗,躲到角落用雪擦去油污。

    秦和瑟缩在篝火边,如同吃饱喝足之后的放空,大脑松懈下来,望着天空一块形状奇特的云朵发呆。

    利索地洗完了碗筷,奥罗巴斯没有打扰他的发愣,而是坐在旁边,和他一起望着那朵云。

    云虚无缥缈地变幻着,秦和瑟默默地数着云的变化,没有注意到一只雪狐闻着肉的香气,悄悄靠近了他。

    雪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柔软的尾巴擦过披风,优雅地衔起一块藏在角落的鱼肉。

    它好像认定秦和瑟对他没有恶意,衔起鱼肉后,还颇为“懂事”的用头蹭了蹭秦和瑟的裤脚。

    等目光挪移到他的身上,雪狐还主动亮出肉块,灵动的双眼仿佛在告诉他:这块肉我拿走了啊,谢谢。

    秦和瑟瞧着雪狐主动送上的头顶,眼眸微微亮起。

    取下手套,手指抚过雪狐毛绒的头顶,顺着脊背一路抚过,又从头顶顺着耳廓,挠起它的下巴。

    雪狐眯着眼睛背起耳朵,秦和瑟的手像是附上魔法,抚摸带来了极度的舒适,让它差点一个侧躺,在地上打起滚。

    雪狐矜持又不舍地主动结束秦和瑟的抚摸;水灵的眼眸看看秦和瑟,又舔了舔嘴里的肉,像是做出某些决定,欢快地跳进了树丛之中。

    没过一会儿,小狐狸就回来了,还带着一颗小巧精致的日落果。

    不仅如此,还有五只可爱的小雪狐,他们躲在石头后面,小小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

    日落果被放在秦和瑟脚边,雪狐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示意了一下果子,一副“求摸摸”的模样。

    秦和瑟瞧了一眼远处的小狐狸,轻轻挠了挠雪狐的下巴,雪狐被挠舒服了,侧躺下来打滚,亮出毛绒厚实的肚皮。

    五只小雪狐见妈妈毫无防备的样子,知道了这里很安全,一溜烟全跑了过来,想往秦和瑟披风里钻。

    最胆大的那只小狐狸已经爬上了秦和瑟的大腿,从披风的缝隙中露出头,一脸新奇的望着秦和瑟;后来者见它占了这么好的位置,一下子咬住藏在披风下的尾巴。

    两只小狐狸在披风里嘤嘤嘤地闹了起来,玩的不亦乐乎,剩下也加入了两只的玩闹,温暖的披风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虽然品种不同,但秦和瑟莫名感受到了何为“天伦之乐”。

    好多小狐狸,好快乐啊……

    奥罗巴斯“孤独”地靠在旁边,明明之前是他和小狐狸靠的最近,但所有狐狸都选择忽略他,直直地奔向秦和瑟。

    “他们……好像很喜欢你。”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怀里探出了五个脑袋,忍不住发出感慨。

    “那是,谁会不喜欢我啊。”秦和瑟将大狐狸也抱进自己的披风,将六只狐狸搂在怀里,满心愉悦:“你说是吧?奥罗巴斯,难不成你不喜欢我?”

    奥罗巴斯微微一愣,他望着秦和瑟如日光般明媚的笑容,嘴角带上些许笑意。

    “嗯,我也是。”

    “对吧,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我。”

    秦和瑟的心思还停留在怀里的狐狸上,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天渐渐暗下,秦和瑟在帐篷里又搭了一个简易的狐狸小窝,让狐狸一家睡在里面。

    等所有人都已经睡下,蜷在黑暗中的秦和瑟突然想起了白天的那段对话,整个人僵在睡袋里,脸忍不住烧了起来。

    我问了什么?

    我问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零二章

    大雪纷纷扬扬, 阖家团圆之际,安静的街道亮起万家灯火。

    暖气开的很足,每一盏灯都被点亮, 秦和瑟光脚踩在武鹦“精心”挑选的仿鹿皮地毯, 茶几上是已经凉透的清水面, 面条坨在一起, 成了一块面饼。

    没有什么胃口的秦和瑟拿出自己囤的辣酱, 就着面汤将面饼塞进了肚子里。

    他打开电视,电视的频道变幻着, 放到了秦和瑟需要的今日新闻, 象族主持人目视着镜头,宣读了一份来迟的判决书:

    前市财务部副部长, 兼宝格酒馆老板朱荣光及其党羽,贪污受贿, 故意杀人一案,一审判决如下……

    即使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在此听到这份判决,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十日后, 朱荣光将被推上绞刑架, 而他那些和他一样龌龊的家族, 杀的杀, 关的关, 唯一案底干净的, 竟然只有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孩童。

    这是他辛苦了三年的结果,他赌上了他的一切, 为熊杰和琅子乐,还有武鹦报了仇。

    他们本该有更好的未来。

    这条插播很快就过去, 新闻里播报起幸福的乐曲,秦和瑟关上电视,缩到了飘窗上。望向窗外隔绝在大雪后的团圆。

    飘窗上武鹦的画笔还未收好,熊杰插的百合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就好像还有人在使用他们一样,一切仿佛没有变化。

    熊杰不管再忙,都会在十二点前回家,并且每当百合快要枯萎时,都会换一朵新的。

    “这是小乐之前跟进的课题,正好课题结束后,这些花都还在温室好好长着,她就送了我一朵。”

    每当提起这个话题,熊杰黝黑的面庞就会抑制不住的发烫,视线狂飘。

    那一朵花其实早就谢了,但熊杰为了装点房间,也因为心底的小心思,养成了带花的习惯。

    武鹦很喜欢百合,所以在攒钱买来画架之后,将架子搭在了百合旁边。

    “这安排多完美!利用了自然光和空间,一年能省下多少电费?”武鹦得意地拍了拍他的画板,鼻子翘到了天上。

    颜料随意地摆放在画架上,却没有任何一滴漏到除画架以外的地方,让整个空间看起来非常干净。

    而秦和瑟呢,则在飘窗摆上了几本书,还有学校抽奖送的小蓝牙音响,构成一个简单的图书角。

    房子虽然是租的,但三人好歹有了自己的家,学费依靠各种奖学金就可以支付,还留有不少富余,同时大家也都有着各自的兼职,不再为温饱而发愁。

    当时大家的生活刚刚步入正轨,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可将这一切打破的罪魁祸首,仅仅是一个美好的初遇。

    谁能料到这个结果呢?

    原本是租客的秦和瑟现在已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刚刚拿上的房产证干净整洁,在产权人一栏,清晰书写着秦和瑟的名字。

    但这里应该有三个名字的。

    双眼逐渐闭合,他不想再去幻想那些如果;它们像是淬了毒的糖,每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甜与痛都会一同袭击心脏,血液也为之倒流。

    秦和瑟抱着膝盖,暖气烘的人昏昏欲睡,安静到死寂的空气禁锢着他,仿佛思维也一起停摆。

    睡一觉吧,等再次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会的……

    ……

    还是一个晴天,阳光洒在白雪之上,格外耀眼。

    以往都是秦和瑟先起,但这次却破天荒的,奥罗巴斯都已经煮好早饭了,秦和瑟还是没有起床的迹象。

    奥罗巴斯翻搅着肉汤,见过了许久,帐篷依旧没有动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钻进了帐篷之中。

    秦和瑟蜷在睡袋里,因为其极好的延伸性,让这个睡袋呈现着诡异的形状,如同吞了大象的蛇,鼓起一个不规则的鼓包。

    “秦?”奥罗巴斯没有找到秦和瑟的正脸,只能戳一戳中间的鼓包:“秦,还打算去遗迹吗?”

    “……嗯……”沙哑的回应从鼓包漏出,鼓包渐渐向头尾展开,秦和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将脸露了出来。

    “……去……”秦和瑟嘟囔着,在狭小的睡袋里翻了一个身:“你先出去……我马上就起……”

    “马上……”

    刚刚说完,秦和瑟便没了声音,细微的鼾声出现,在安静的帐篷之中格外明显。

    虽然对于这个“马上”持怀疑态度,但奥罗巴斯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待在一旁,忍不住打量起秦和瑟的睡颜。

    和之前的乖巧并不相同,这是奥罗巴斯第一次见到赖床的秦和瑟。

    纤细的睫毛轻颤,似乎在努力将眼睛睁开,在睡袋里闷的有点久,白皙的脸庞飞上一抹红晕,像是海祇那些小姑娘们拍上的腮红。

    之前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脸上画这些红彤彤的粉,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好看。

    狂乱的白发像八爪鱼一般散乱在脸旁,却没有一处打结,顺滑柔亮,几缕发尾探出了睡袋,垂在边缘,和黑色的睡袋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就这样把他放在雪里,恐怕会被认为是雪里的精灵吧。

    奥罗巴斯虽然很想见实践这个想法,但到没有如此丧心病狂,把一个睡觉的人扔进积雪里。

    将垂出来的发尾勾回去,奥罗巴斯出了帐篷,喝起了自己的肉汤,同时还不忘记给了狐狸一家也盛上了一碗,放在了狐狸窝前面。

    大约二十分钟后,秦和瑟穿戴整齐,但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奥罗巴斯面前,拿过奥罗巴斯递给他的汤,魂不守舍地喝了起来。

    “没睡好吗?”奥罗巴斯见秦和瑟肉眼可见的萎靡,给了他一颗酸渍树莓提提神:“要再睡一会吗?我们不赶时间,可以多休息几天。”

    “没事……”浓烈的酸在口腔炸开,秦和瑟皱起眉头,将酸树莓在口中滚过一圈:“只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不碍事。”

    “似乎每次接触一些和地脉相关或者深渊相关的事情,我都会做梦。”秦和瑟搓着碗,用热汤冲淡口中的酸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不应该再做梦的啊。”

    “对了,我和你说过吗?关于‘窥探’的事情。”见奥罗巴斯一脸疑惑,秦和瑟提起他在渊下宫感受到的“视线”。

    “所以……有某些高级存在在窥探你的过去?”奥罗巴斯帮秦和瑟擦去嘴角的汤,给还在迷糊的小鹿再盖了一层披风。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毕竟那时的我还太弱,根本不敢太深究。”秦和瑟呼出一个长长的哈欠,疲惫只增不减:“不过昨晚应该没有,至少在我能触及的认知里是没有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对方要是想搞事,总会露出马脚的。”

    篝火跃动,宁静降临,两人呆坐在咕嘟冒泡的水壶,思绪天马行空。

    在迷糊的脑壳里,秦和瑟想起昨晚过于玩笑的“表白”,偷偷瞥了一眼奥罗巴斯,见他面色如常,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心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个玩笑而已,谁当真了啊。

    秦和瑟撅着嘴,轻轻嘬了一口已经凉下来的开水,脑袋再次放空。

    奥罗巴斯望着远处泛起粼粼波光的冰湖,眼前却不可抑止地浮现了早晨秦和瑟赖床的模样。

    现在的秦和瑟虽然恢复了一些神志,但还是满脸迷茫,呆愣愣地缩在石头上,还没有从睡眠的余韵中苏醒。

    有点……可爱?

    奥罗巴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要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秦和瑟,迎接自己的应该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

    在这段时间的旅程中,奥罗巴斯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他总是想去抚摸秦和瑟细软的发尾,在白发间也显的嫩白的后颈,还有每次将食物抹到嘴唇时,一闪而过的红润舌尖。

    尤其是化为蛇形的时候,某种本能会驱使着他,钻进秦和瑟满是草木香气的长发之中。

    这很奇怪,非常奇怪。

    奥罗巴斯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只能将疑惑藏在心底,为迷糊中的秦和瑟续上一杯热水。

    ……

    在篝火旁发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秦和瑟才真正缓过劲来;两人拿出地图,背上空荡荡的行囊,准备去仓库里“进货”。

    一个小时过后,两人到达了沙尔·芬德尼尔的国家仓库,下沉式的建筑能更方便的储存食物,还有保温的效果。

    厚厚的冰面封住了入口,秦和瑟二话不说,在旁边砍下一棵杉树。

    秦和瑟控制好切面的形状和大小,杉树顺着他预估的方向,对着冰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冰面被破开,杉树顺着中心空空荡荡的大洞,一路滑到了底部,直直的地插在了楼梯之间。

    尘封的仓库重见天日,新鲜空气涌入,回形楼梯层层向下,直达最深处。

    其实感受到里面基本没什么变化的空气成分,秦和瑟就知道,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了。

    但来都来了,不下去看看都对不起这棵杉树给他们开的路。

    秦和瑟拿出他手搓出来的小油灯,点上烛火,拉着奥罗巴斯从台阶层层向下,往黑暗深处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没过一会儿, 秦和瑟二人便拎着油灯,满是遗憾了走出了仓库。

    虽然有所猜测,但看着空无一物, 甚至连老鼠都未曾光顾过的仓库, 秦和瑟不仅觉得遗憾, 也感到一丝悲哀。

    在寒冷降临之后没多久, 仓库就再无可食之粮, 到最后的时刻,连满是霉菌的小麦都被细细磨成粉, 成为所有人争相哄抢的食物。

    在隐蔽的角落中, 燃烧的木材化为齑粉,简易的布料小棚脆成薄冰, 一共十二个人,他们枯槁的冻骨依偎在一起, 干涸的血肉黏连彼此,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二人没有打扰他们的宁静,借助已经出现缺口的墙壁,为他们盖上一层坟土。

    秦和瑟不知道芬德尼尔如何祭奠死亡, 于是依照自己的习惯, 在每一个刻上名字的木质墓碑前, 点上三炷香。

    洁白的纸钱在秦和瑟手中出现, 火焰吞噬着白纸, 将祝福与哀悼, 送向未知的地域。

    奥罗巴斯沉默地守护在他的旁边;他认出来,这是当时浅仓芳行拜托他祭奠那些死去的船员时, 在无人的时刻所做的事情。

    秦和瑟对于死亡十分敬畏,却也很坦荡。

    短暂的仪式结束了, 秦和瑟迅速收拾好情绪,推着大蛇离开了国家仓库。

    仓库的最深处混进去一只之前看到的机器人,秦和瑟已经轻车熟路,顺手将机器人拆成一堆废铁。

    虽然没有物质上的收获,但也获得了不少信息和因果,两人抱着砍下的杉树,一路运回了驻地。

    这也是资源,不要浪费。

    在离开之前,秦和瑟借助因果,稍稍改变了旁边山石的结构,一场雪崩轰然降下,死寂的仓库被突如其来的积雪灌满,不会再有人进入这里。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驻地,狐狸一家正围着篝火叽叽喳喳地玩闹,看见两人扛着比他们大十几倍的巨物归来,吓地迅速缩回了帐篷里。

    秦和瑟主动去做饭,奥罗巴斯则负责将树砍成可用的柴火,堆在一旁用防水布盖起来,可以用很长一段时间。

    奥罗巴斯的长剑成为了劈柴的工具,原本他用的是秦和瑟给他的工兵铲,虽然也用的很顺手,但还是不如他自己的剑。

    如果剑有剑灵,相必知道后会哭很久吧。

    几人高的杉树很快就被砍成了如同小山的木材,虽然现在雪已经停了两天,但两人还是决定先把防水布盖上,以防万一。

    秦和瑟的晚饭煮好了,肉沫土豆泥加暖胃番茄鱼汤,还有给小狐狸们补身子的水煮肉块。

    这些小狐狸有些营养不良,秦和瑟决定给它们加加餐。

    吃饱喝足过后,两人拿出地图,开始研究接下来的路线。

    “这两条路是互通的,所以我们可以先走一条路,然后从另一条路回来。”秦和瑟指了指被他画的风格诡异的地图,在两条路之间做一条连线。

    “而且不管从哪里走,都能走到芬德尼尔的旧都。”秦和瑟估算了一下大致位置,在地图的正中央,画了一个点:“在旧都那里,有去往山顶的路。”

    “所以现在,我有了一个大致的路线。”秦和瑟望着头顶的高山,笔尾轻轻扫过下颌,思索着,征求奥罗巴斯的意见。

    “先从一条路走,等这一路浏览地差不多之后,便去往旧都,从旧都中寻找登上山顶的道路。”

    “山顶游玩结束,拿上乌库需要的塞西莉亚花,咱们就可以下山,再从另一条路回来。”

    “不过,如果摘了花,不及时回来,花会凋谢的吧?”奥罗巴斯想起之前的细节,示意山顶的位置。

    “我们答应他,要带完整的塞西莉亚花给他,如果凋谢了,应该不太可行。”

    “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秦和瑟自信地扬起嘴角,从一堆工具之中,找出了一个奇怪的罐子。

    “这是我之前制备的防腐剂。”秦和瑟打开罐子,一股淡淡木香味(1)从里面飘了出来:“之前在忙荧草育种的时候,为了观察和留样,特意制备了一大堆防腐药剂。”

    “使用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浸泡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长时间定格它的模样,并且这防腐剂对人无毒,可以长久接触。”

    “只要将花泡在里面,我们就算是玩了一年再回去,花还是鲜艳美丽的,完全不用担心。”

    “怎么样?我厉害吧?”

    秦和瑟骄傲地仰着头,水润的棕色瞳孔荡漾着星光,如同一只邀功的小鹿,在奥罗巴斯面前欢快地蹦跶。

    奥罗巴斯难得见到他如此高傲,又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没忍住掩起嘴唇,遮挡他翘起的嘴角。

    “喂,我说正事呢,有什么好笑的?”秦和瑟挑起眉头,嘟囔着将罐子盖紧,放回工具之间。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奥罗巴斯如同被点到笑穴那般,嘴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起来,甚至还出了一个小小的气音。

    ……过分了啊……

    “行了,别笑了,咱们还没讲完呢。”秦和瑟带着些许恼怒,轻轻踢了一脚奥罗巴斯的小腿。

    两人回到地图旁,奥罗巴斯已经将笑容收回,但还是能在嘴角感受到大蛇莫名的愉悦。

    ……这臭蛇怎么了?中邪了?

    秦和瑟懒得再管;冰湖的所在被画上圆圈,一条线延伸而出,指向了海边的遗迹,也就是乌库现在的家。

    “把花交给他,我们的雪山之行也就算是结束了。”线条再次延伸,到达了小红号停靠的岸边:“我记得周围树木不少,应该足够将船补好。”

    “我们两人将船修复完毕,就可以再次启程啦!”

    线条飞出了地图之外,完整的路线已经确定,奥罗巴斯看着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路程,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至于先从哪一条路走,秦和瑟选择了一种非常原始的方法:

    投硬币。

    被标记了正反面的摩拉被高高抛起,落在了奥罗巴斯的掌心;秦和瑟没有动用因果,所以他并不知道摩拉的正反。

    “正面走银白古树,反面走星荧洞窟,对吧?”奥罗巴斯提醒道:“如果不满意,可以反悔吗?”

    “不可以。”秦和瑟摇了摇头,但又颇为神秘地敲了敲太阳穴,眼神狡黠:“但是呢……要看情况,说不定,我还会直接反向选择。”

    “为什么?”

    “我之前有选择困难症,后来有了一套逻辑,做选择就好选很多。”秦和瑟将地图卷起,摸了摸爬上他大腿的小狐狸柔软的小脑袋:“具体原理,等答案揭晓再告诉你。”

    “你呢?你有哪一方的倾向吗?”

    奥罗巴斯盯着被捂在手背的摩拉,短暂思考之后,没有什么想法:“没有,我都可以。”

    摩拉亮出,是反面,从星荧洞窟走。

    “可以,结果很满意。”秦和瑟将摩拉上的印记擦去,做好了决定:“下一站,星荧洞窟。”

    “这次路程较长,记得多背点食物,还有便携式帐篷和睡袋也要带。”秦和瑟已经思考起出行:“据说里面高度落差很大,魔物也多,要不要带登山杖和铁钉?”

    “等一下。”奥罗巴斯的声音将秦和瑟的注意拉了过去,大蛇看着手里的摩拉,提醒道“秦,你刚才说的,原理是什么?”

    “这个啊……”秦和瑟耸耸肩,将另一只扒上他裤腿的小狐狸捞起:“其实就是逼迫自己,利用绝对的选择,逼迫自己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大脑的倾向。”

    “就比如说这次选择。”秦和瑟从口袋里拿出摩拉,放在了简易的木桌上:“随机两个选择中的一个,我逼迫自己,不管是走洞窟还是古树,都要接受。”

    “等结果公布之后,如果结果是我可以接受的,那便没有问题,大大方方接受就好。”

    “如果在结果公布的一瞬间,我有反悔的想法,那便说明,我的潜意识觉得另一个选择更好,所以就可以追寻这份悔意,选择另外一个。”

    “其实就是在理性无法抉择的时候,将抉择交给感性和直觉而已。”(2)秦和瑟再次伸出魔爪,抓住了又一只小狐狸揽到自己怀里。

    “……我明白了。”奥罗巴斯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秦和瑟,默默呼出一口气,将碗筷收起。

    因为这段时间的跋涉,再加上两人还没将冰湖游览完,所以二人决定,在冰湖多待几天。

    有了秦和瑟的加餐,五只小狐狸明显壮硕了不少,狐狸妈妈也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细小,身躯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

    秦和瑟利用之前剩下的树杈,还有带来的棉线和铁钉,在一阵敲打过后,做出了两个简易的鱼竿。

    虽然两人都有能力直接下水抓鱼,但这不妨碍秦和瑟等鱼上钩的乐趣。

    在严酷环境下生长的鱼儿就是要聪明不少,鱼泡做的浮标起起伏伏,在鱼的细细啃食之下,秦和瑟鱼钩上的饵料已经吃下大半,但就是没有一条鱼上钩。

    但反观来配钓的奥罗巴斯,每一次出手,都有一条肥美的大鱼不要命一般把嘴挂上鱼钩,随着大蛇的拖拽溅起一阵水花。

    秦和瑟面色麻木地缩在木凳上,看着奥罗巴斯一条接一条,再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桶,默默转过头去。

    我一点也不羡慕。

    真的。

    第一百零四章

    在冰湖浪了三天, 两位伪装“凡人”干了不少“趣事”,包括但不限于:

    一起钓鱼,最后因为两人的鱼数差别太大, 秦和瑟愤而跳湖, 将十几条鱼一网打尽;某人想知道在提瓦特的极寒天里舔金属会有什么结果, 结果就是把舌头冻在了支撑杆上;给每只小狐狸取了名字, 还给它们做了受到两人祝福的项圈。

    在这悠闲的三天里, 秦和瑟将冰湖区域的地图进一步保全,还包括被掩埋的国家仓库。

    简陋的地图被一点点补全;新的地图即使只有一角, 也难掩起精细与瑰丽。

    “秦, 这个地图我可以保留吗?”奥罗巴斯见秦和瑟停下手中的笔,轻声询问。

    “你要这个?”秦和瑟看着手中“平凡”的地图, 不明白他的用意:“等我们走完这里,这地图就没用了, 你还要吗?”

    “嗯。”奥罗巴斯帮秦和瑟将地图卷起,轻柔地将地图折好,放进专门的口袋:“我想留一个纪念。”

    “它很精确,也很好看。”

    秦和瑟不太明白这满是等高线和方格的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但也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行, 等地图补完, 我就把它送给你。”

    这次不再是之前那样半神半人似的旅行, 而是真正像凡人那般, 没有任何元素与因果的帮助。

    亚空间也被禁止, 所以两人可用的空间一下子缩小到只有两个八十厘米左右的背包。

    为了缩减装备,节约空间, 秦和瑟做了些许取舍,行囊里装满了可长期存放的干粮, 还有一些简易便于携带的工具。

    可以睡下两个人的帐篷太占地方,于是秦和瑟又手搓了一个小雪橇,可以完美地挂在背包后,如同拉雪橇一样在前面拉着,这样帐篷的空间就被腾了出来,装有防腐剂的罐子可以完完全全塞进背包保护起来。

    在最后,关于武器的选定上,两人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剑?”奥罗巴斯将长剑斜插在白雪中,银白的剑身反射着苍白的光,肃杀之气刺痛了秦和瑟的眼:“就算是遇到危险,也必须像凡人一样,不能用元素战斗吗?”

    “那这样就不是旅行,而是送死,我坚决不同意。”

    “不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秦和瑟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大蛇的肩膀,帮他压下情绪:“我的意思是,选择一些‘普通’的防身工具,以防万一。”

    “凡人在面对那些并不算强的野兽与魔物时,不也是会利用工具反杀的吗?”秦和瑟挥舞着手中的工兵铲,小巧的铲子在他的手中舞地虎虎生风,似乎一下子就能给人一个致命打击。

    “对于那些弱小的,可以用工具解决的,自然就不需要拿我们的武器来解决。”

    秦和瑟见工兵铲状态良好,便将它折好放进了包里:“像是野猪啊,普通丘丘人什么的,就算是弱小的人,用铁锹基本也就几锹就能送走,自然用不着拿出那些惊天动地的武器。”

    “你说对吧?”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已经塞进包的工兵铲,还有他狡猾又略带一丝讨好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只是想玩铲子了。

    奥罗巴斯没有点破,将已经陷进雪里的剑默默收好后,和秦和瑟一起继续规整行囊。

    有了神明的祝福,几只小狐狸明显活泼了不少,双眼也更加灵性。

    在秦和瑟的“教育”下,六只狐狸已经能完全听懂两人的短语。

    在临行前,秦和瑟给予他们一大块冻肉和蔬果,还有一堆燃着微微火光的篝火,和它们交代道:

    “可以吃。”秦和瑟在一堆食物面前画了一个圈,又指了指后面两人的库存,在地上画了一个叉:“那里,不能吃,不能进。”

    “那里,可以用,”秦和瑟指向专门整理出来的一堆柴火,拿起一个削好的木柴,扔进篝火里:“冷,添柴。”

    “可以吗?”

    狐狸妈妈感知到秦和瑟的离开,它睁着水汪汪地大眼,舔了舔秦和瑟的指尖。

    她明白了。

    小狐狸们似懂非懂,但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一只接着一只,轻轻舔过指尖。

    连续五天的晴天后,暗中的那股力量似乎是坚持不住,风雪在第六天再次降临,但比起刚来此地的遮天蔽日已经要减弱了很多。

    日光还未穿过云层,两人便已经背上行囊,将驻地的帐篷封紧,防水布盖好,再次确认钉子和支撑柱,顺便悄悄撸了撸还在熟睡的小狐狸。

    路线已经确认,两人拿着地图,向着东北方向,渐渐消失在白雪之中。

    ……

    走过一段坡路,两人到到达了一处遗迹。

    遗迹向下打通,正下方是一处浮着厚冰的水池,同时连接着一道狭长的隧道,这里就是通往星荧洞窟的隧道。

    其实遗迹里有直接走到里面的道路,但因为之前的升温,很多地方都发生了雪崩,另一条路被雪崩掩埋,只能先爬到高处,从洞口进去。

    秦和瑟瞧了奥罗巴斯一眼,挑起眉头,想对方示意:

    你先。

    奥罗巴斯吐出一口气,抓着背后拖着的帐篷,轻巧一跃,落在了最大的浮冰上,随后纵身一跳,落在了水池边沿。

    隧道里成排的冰晶反射着光芒,让整个地下明亮的如同外界,远处似乎是一条岔路,不知道通向何方。

    秦和瑟在上面待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学着奥罗巴斯,落在了他的身边。

    继续向内行走,路上有不少丘丘人,但好在都不是精锐。

    秦和瑟挥着工兵铲,像是终于给铲子找到了用武之地,每一铲都正中要害,把丘丘人打得嗷嗷直叫,疯狂逃窜。

    每次秦和瑟玩的不亦乐乎,奥罗巴斯就“缩”在角落,如同被保护的柔弱凡人一般,等秦和瑟将魔物驱赶后,才出来帮他擦擦汗。

    在岔路的处,秦和瑟又祭出了他的硬币大法,先走右边那一条路。

    这条路很短,没有什么东西,尽头只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平台,如果风雪停下,应该会是一副绝美的景色。

    这里背着风,是一出良好的扎营点,同时见天色已晚,于是两人拿出帐篷,决定在此停留一夜。

    篝火燃起,香味飘出,小小的洞穴有了些许烟火气;秦和瑟搅合着水壶兼饭锅里粘糯的面汤,又往里面加了一点食盐。

    盐要有,但不能多,虽然这里到处都是水,但如果水壶里储备喝完了,总不能直接去舔冰块吧?

    虽然在奥罗巴斯眼里,秦和瑟应该已经是毫无形象了。

    奥罗巴斯裹着宽大的披风,尽职尽责地将两人包裹,不让一丝冷空气进入两人之间。

    经过这几天大蛇锲而不舍地包裹,秦和瑟已经对这种级别的靠近免疫,即使奥罗巴斯现在搂住了他的腰,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奥罗巴斯本来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有什么好顾及的。

    “话说,大蛇,你有过伴侣吗?”秦和瑟尝着面汤咸淡正好,便给了奥罗巴斯一杯:“说实话,我一直想问你呢,”

    “感觉你似乎没什么这方面的经历,但你好歹也是神明啊,就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奥罗巴斯呆呆愣愣地搓起杯子,脸上不知是被热气熏蒸,还是披风中相互浸染的体温,冷白的面庞泛起一阵红晕。

    “抱歉……没有……”奥罗巴斯摇了摇头,用喝汤掩饰自己的窘迫:“我之前……一直忙着建设和逃亡。”

    “被阿赫玛尔驱赶后,我来到了稻妻,我不敌巴尔和她的姐妹,再次落败奔逃。”

    “我逃到了暗之外海,获得了我的第二眷属:珊瑚王虫的力量,本来想躲在某地,等战争结束再出现。”

    “但……”

    “但你遇到了渊下宫的人民。”秦和瑟帮他抢答了过往,温暖的呼吸化为白雾,在空气中逸散:“你看不下去贵族的暴政与剥削,选择解放他们。”

    “然后就是你的出现。”奥罗巴斯将话语接回自身,狂风呼啸而过,留下鬼哭狼嚎地回响。

    “我一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秦。”随着热汤下肚,奥罗巴斯的脸颊更加红润,如同饮下烈酒一般,热到滚烫:“就好像……临死前的一场梦。”

    “海祇被稻妻接纳,人们不需要神明的领导,这和我之前,预想中海祇的未来一模一样。”

    如血的细长瞳孔扩散,始终冷静且理性的大蛇在此刻涌出了些许迷茫与脆弱。

    “它太过美好,美好的像一场梦。”

    “我跟着你,来到这片我从未踏足的地界时,才真正感觉到我回归了现实。”

    “你为我,为海祇带来了希望和未来……”

    汤里并没有酒,但奥罗巴斯却像是醉了;他箍住秦和瑟的腰,给予他一个紧密又炙热的拥抱。

    “……谢谢你,秦”

    “谢谢……”

    奥罗巴斯的状态不对,秦和瑟抱着比他高不少的身躯,像安慰哭泣的孩童,轻柔拍打着大蛇的后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罗巴斯突然把情绪宣泄出来,但没什么,就当是安慰失恋的朋友了。

    秦和瑟“任劳任怨”地安慰着,但躲在意识之海的小红,却嗅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不……会吧……

    小红盘在意识之海中,看着秦和瑟毫无防备的模样,选择闭上自己的嘴。

    或者……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微微翘动着家伙的内心吧。

    第一百零五章

    在星荧洞窟的第一晚平静度过;天亮之后, 两人再次向深处行进。

    不知为何,似乎丘丘人之间相互通风报信,剩下的隧道之中一个丘丘人都没有见到。

    在一些明显有生物活动的地方, 还有熄灭没有多久的篝火, 一看就是刚刚收拾好东西, 悄悄跑路的魔物。

    “我们有这么可怕吗……”秦和瑟碰了碰脚下还带着点点火星的木柴, 有些不太理解。

    奥罗巴斯想起昨天秦和瑟挥着铲子, 如同狂战士那般狂野的作战风格,非常违心地说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保命要紧。

    继续深入隧道, 大约在中午时分, 两人终于见到了隧道的尽头。

    随着一阵光芒闪过,习惯了漆黑的二人逐渐适应了洞窟的亮光, 入目既是一座巨大的岩柱,树立在洞窟的中心。

    洞窟里道路纵横交错, 蜿蜒向上,将整个空间全部联系在一起,向上光明耀眼,在层层石台之上望不到尽头, 向下黢黑幽暗, 不知通向何处。

    “先去哪里?”奥罗巴斯见又是二选一的选择, 熟练地拿出做决定专用的摩拉:“需要吗?”

    “这到不需要。”秦和瑟蹲下身, 细细观察下方幽深的洞口:“下面似乎不算太深, 等我们把下面探完之后, 再向上走吧。”

    “如何?”

    “可行。”

    两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左边没有道路, 右边则有两条道,一座天然石桥向上延伸, 另一条贴着石壁的道路则环绕向下,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通向最下方的道路。

    但两人没有着急出发,而是就地燃起篝火,简单休息一下,顺便留下一点时间,让秦和瑟将地图完善。

    星荧洞窟高度跨度太大,需要重新绘制一份垂直切面图,方便标记方位和地点。

    拿出特制的,做好坐标系的藤草纸,秦和瑟以眼为尺度,笔墨书画之间,一段简单的横切面便出现在了纸张的中心。

    秦和瑟拿出一块钢钉,在石壁肉眼可见的位置上,钉了一块形状近乎正方体的石头。

    标记好来的位置,他在地图的对应位置,画下了和钉上的石头一模一样的图案。

    简单休息,两人顺着顺滑的石路,一溜烟溜到了一个洞口前。

    两人没有进去,而是做好标记,继续向洞底奔去。

    在解决了一个带着冰盾,明显要强壮不少的丘丘人后,石路逐渐收窄,平整的冰面反射着已经不剩多少的自然光,一片满是碎冰的融雪湖出现。

    两人知道,这是到底了。

    下方空洞面积很大,并且与外部连通,并且魔物众多,洞口外庞大的平台就是丘丘人在这片苦寒之地难得的庇护所。

    两人没有打扰,借着欺骗,找了一片空地就地睡下,度过一个丘丘语环绕于身的夜晚。

    外面没有再往外部的通路,于是两人再次登上石路,一路向上攀爬。

    下来只用了半天,但光是回之前洞口的路,两人就用了一天的时间。

    好在星荧洞窟上下都是通透的,日光借由冰柱扩散到整个洞窟,这让他们不至于像之前那般在黑暗中摸瞎。

    在路过不知多少洞口后,在第三天傍晚,两人终于登到了洞窟的最高处。

    这里似乎是一处祭台,两边还有残存的台面,新刻的石碑记录着沙尔·芬德尼尔的过往,正中心符文微微闪烁,像是等待着未归之人的到来。

    “这似乎是一处解密。”(1)奥罗巴斯抚摸着略带温度的符文,还有周围散落的机关,明白了此处的含义。

    “需要我们把它解开吗?”

    “你好奇吗?”秦和瑟刚刚在背风处搭好帐篷和篝火,见奥罗巴斯蹲在符文旁,似乎很感兴趣:“要是好奇,我们就把它解了。”

    “好奇。”手下的符文微微发烫,奥罗巴斯抚摸着,见秦和瑟似乎在发愣,问道:“你不好奇吗?”

    “还好吧,算不上好奇。”秦和瑟学着奥罗巴斯的模样,抚摸上符文:“你知道,我有因果,在我第一次探究这里的遗迹时,这处解密其实就已经出现在我脑海。”

    “在旧都的下方,有一处封闭的祭坛与壁画,那里就是解密的终点,它描绘了整个国家的过往。”

    “这是留给那位未归之人的,也是留给未来的冒险者的。”

    “想去看看吗?这个国家的过往?”秦和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你要是好奇,我们就把剩下的石碑点亮,等最后去看一眼就行。”

    “反正我们也是来旅行的,多走走看一看也是旅行的一部分。”

    篝火噼啪作响,秦和瑟努力在贫瘠的食材上做出一点不同的花样。

    比如用干蘑菇,禽蛋和土豆,做出了一锅简易素高汤,将坚硬如钢铁般的面饼在锅盖上捂热,再烤一些刚抓的禽肉,算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登上高处后,周围的风雪明显要减弱不少,灰蒙蒙的天空已有些许星光点缀,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

    “话说……秦,我有一个问题。”奥罗巴斯想起秦和瑟之前对他的解惑,反而有了更多的疑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过往,又为何要再走一遍呢?”

    “这样……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仪式感吧。”秦和瑟舔着浓稠的土豆汤,短暂思索过后,敲了敲面前还在冒着小泡的汤,比喻道:

    “比如说这锅汤,就是过往的信息。”

    “我用因果感知到后,它会告诉我,里面有蘑菇,土豆,禽蛋,会向我形容它的味道。”

    “但即使知道它的味道,我还是希望用舌头真正感知到土豆的粉糯,蘑菇的鲜香,这并不一样。”

    “但你之前好像并不想去亲眼见证它。”奥罗巴斯听懂他的比喻,但还是不理解秦和瑟的想法。

    “在我问你的时候,你似乎想回避它。”奥罗巴斯见秦和瑟杯中空荡,帮他再装了一杯:“是这份过往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还要不要去看?”

    “当然要去。”秦和瑟肯定地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已经决定要去了,就没必要反悔。”

    “只是……”

    秦和瑟望向开阔的洞外,寒风卷过平台,星光忽隐忽现,他吹了一口汤上积攒的热气,像是一声叹息。

    “毕竟……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啊……”

    ……

    本来已经计划好,一个洞口外正好有一个石碑,结果刚到此处,就发现一个十分无奈的问题。

    “要三个权限,才能开这个门?”

    在一处石门之前,奥罗巴斯望着门上华美的花纹,再望向对着机关抓耳挠腮的秦和瑟,默默递上一块糖。

    “是啊。”秦和瑟略带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摆烂一般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时接触时间短,只了解到大概,还有这些石碑的方位,没注意到它们还需要权限的啊。”

    “不过也是,这石碑谁碰都可以触发,总要有一个保险的,以防万一。”

    糖是用神樱做出来的樱花味太妃糖,当时的他和甜甜花奋斗了好久,才完全摸清提瓦特糖块的性质,拉出了完美的太妃糖。

    不要问他为什么不用因果,人一旦闲下来,干什么都有可能。

    “要不……换一个思路?”秦和瑟短暂地思考片刻,瞬间利索地掏出一大堆小工具,摆在机关面前:“直接把它拆了,不就好了?”

    “等一下。”

    奥罗巴斯见他已经拿上一根结实的名为“撬棍”的金属条,准备直接撬开机关的按钮,他赶紧按下秦和瑟的手,制止他“罪恶”的行迹。

    “他们选择这么做,自然是希望不被外人打扰。”奥罗巴斯帮秦和瑟将工具放好,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所以……你想看吗?”

    “不,这个问题应该问你。”

    秦和瑟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奥罗巴斯代入了已经被封闭的渊下宫。

    渊下宫的一切都不应该被打扰,直到时间将它们彻底埋没。

    “如果你想去了解,我就帮你撬开这个锁。”小巧的撬棍在指尖翻转旋转,秦和瑟比划着机关,让奥罗巴斯做这个选择:“如果你不想,我们就离开这里,将这里恢复原样。”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又不想开这个锁,我可以给你开一个后门。”秦和瑟表现出自己随意的态度,让他不用在意自己:“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能准确来到这个还算隐蔽的地方。”

    “所以,选择在你。”

    奥罗巴斯没有犹豫片刻,他选择了不去接触,让它自然回归风雪。

    “没想到啊,我们的第一趟寻宝之路就这么仓促的结束了。”秦和瑟感慨着,在地图上将这处山洞补全。

    外面还有路(2),两人便顺其自然,直接从这条路离开了星荧洞窟。

    并没有走多久,一栋破败的建筑出现在两人面前,狂风在废墟间呼啸,宛如无数未离去的魂灵在茫茫白雪中哭泣。

    他们到达了雪山的旧都:沙尔·芬德尼尔。

    不过,比起这残破不堪的建筑,更让两人在意的,是隐藏在一堵废墙之下,一个刚刚熄灭的小小篝火。

    有其他人来到这里。

    第一百零六章

    “从痕迹来看, 应该只有一个人。”秦和瑟观察着地上的残骸,做出基本判断:“青年人,比较瘦弱, 对于猎物的处理手法还算熟练。”

    “流浪至此的凡人?”奥罗巴斯没有感觉到魔神的气息, 稍稍放下心中的戒备:“在风雪中迷路的人吗?是落单了?”

    “不是……”因果推演出信息, 秦和瑟望着通向山顶的隧道, 隔着层层石壁“见到”在深处蜷缩的身影:“他的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秦和瑟呼出一口浊气, 站起身拍了拍奥罗巴斯的肩。

    “冻原的条件很艰苦,他和家人在迁徙的途中和大部队走散, 最后在一场雪崩之后,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也是误打误撞,绕过了魔物和一些防御机械, 一路爬到了这里,想寻找庇护。”

    一阵风吹散脚边的碳灰, 秦和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指向漆黑的洞穴,示意此人的位置。

    “他就在里面,要去看看吗?”

    ……

    在冰晶环绕的一处空地之中, 颇有年纪的帐篷漏着大洞, 勉强遮挡住呼啸的狂风。

    在帐篷深处, 面前的篝火摇摇欲坠, 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周围已经找不到能用的柴火了。

    用来搭烧水架的木头都已经进了火堆, 没有热水, 艾德立只能蜷缩在篝火旁,努力汲取着篝火勉勉强强散发出来的热量。

    自从和大部队走散, 已经两个月了。

    大家从蒙德而来,为了逃离“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的统治, 选择举家迁徙,寻找新的居所。

    本来他们一家,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他自己,都跟在队伍里好好地,即使身处苦寒之地,也没有人抱怨。

    一处突然出现的裂缝将他们与队伍割裂,一大块厚冰的滑落,一家人就踩着这块厚冰,和部队失去了联系。

    一开始,大家还很乐观;山坡并不算陡峭,大家肯定不会不管他们,极有可能会在原地驻扎,等他们上去。

    只要爬上去,就能和大部队汇合。

    想法是如此简单,但实施起来,却格外艰难。

    先是冰块的滑落带下了庞大的雪崩,雪厚却过于松软,没办法攀爬,只能走远一点,从旁边绕路上山。

    但周围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偏移方向,自然也无法判断,他们原定的方向又是否正确。

    等大家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顺着山坡,爬到大概位置的山路上时,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没有大部队,没有路,甚至没有一点人类行走过的痕迹,再往前就是陡峭的石壁,没有一处可以攀爬的地方。

    食物还算充足,但希望落空的感受并不美好,爸妈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被风雪染白的黑发变得和雪一样苍白。

    即使这样,哥哥还没有放弃,他鼓励大家,只要顺着向上的坡慢慢走,一定会遇到其他人的。

    就这样,大家再次一点一点往上行走,但越继续向前,坡度就越缓,到最后,这条路唯一可行的方向,只有再次下行的陡坡。

    爸爸再也扛不住了,他和哥哥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争吵;两人对着亲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从未听过的污言秽语从嘴中喷涌。

    妈妈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只会默默地流泪。

    他想拉开哥哥,但没想到的是,雪崩再次毫无预兆地冲刷下来。

    他已经回忆不起中间的过往,只知道等他清醒过来,就只剩下眼前的白雪,和被埋在雪中的哥哥。

    在雪崩中,哥哥的后背被一块巨石撞击,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头还能勉强动一动。

    他站不起来了。

    “艾……德立……弟弟……”

    韦斯特挣扎着自己已经动不了的身体,对着自己的弟弟,说了最后一句话:

    “快走吧……再不走……就找不到新家了……”

    艾德立背着最后一个完整的行囊,浑浑噩噩地在冻原上行走,没有目标,没有同伴。

    他只有一个想法——要找到新的家园。

    他在冻原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直到有一天,艾德立来到了这座曾经苍翠的龙脊雪山。

    在看到建筑的时候,剧烈的狂喜冲刷着艾德立,他疯一般地冲到遗迹之中,在里面寻找人的踪迹。

    可是没有。

    这里的人似乎离开了很久,所有物品都已经没有了人类使用的痕迹,也没有食物,甚至连老鼠洞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毫无生气。

    但艾德立不愿意放弃,他看到又阶梯向上延伸,猜测上面一定还有居所,甚至是庞大的王都,也都是有可能的。

    艾德立顺着阶梯与石路,不要命一般疯狂向上奔跑,需要四五天才能走完的路程,他硬生生跑了一天一夜,到达了这座已经成为遗迹的空城。

    艾德立不记得这几天他是怎么过的;明明风雪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遮天蔽日,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依旧在冻原上,眼前只有白。

    在空旷的旧都待了三天,艾德立如之前一样,打算继续寻找新家。

    他打算先去旧都的隧道里看一看,即使不再抱有希望,但还是不应该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艾德立拨弄着眼前的篝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他耳边时不时出现一些奇怪的声响,已经习惯的他并不在意。

    但今天的声音有些奇怪,它不再是烦人的噪音,而是窸窸窣窣地,像是鞋底踩在雪地的声音。

    现在耳鸣还会制造幻觉了吗?

    艾德立麻木地想着,但伴随着声音逐渐扩大,并且越来越近,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好冷啊。”清亮的,如同天使降临般的声音传入艾德立的耳朵:“你不冷吗?”

    脚步声出现短暂地混乱,艾德立听出来,对方不只一人。

    “……嗯。”

    短暂地无声后,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出现,即使它只有一个气音,却让艾德立陡然清醒。

    有人,而且是两个人。

    他多久没有见到活着的人了?

    “哎?这里似乎有适合扎营的地方,去看看吧。”

    艾德立瞬间站起,长久没有进食的身体爆发抗议,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即使双眼失明,他依旧兴奋地踩过篝火,奋不顾身地扑出了帐篷。

    他即将摔倒在雪地中,柔和的暖意突然将他包裹,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属于草木的香气涌入鼻腔,眼前逐渐恢复了视野。

    像是被坚冰封堵,言语滚动在喉间,却只能发出一些不知所云的气音。

    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已经连一句话,一个词都说不出口。

    “别急,慢慢说。”宛如在雪中诞生的男子将他瘦弱的身躯拥抱,温暖的披风驱散着寒风:“你想表达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我,我在听。”

    艾德立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在挣扎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一个字:

    “……人……”

    被寒冷与麻木压抑的情绪骤然喷发,艾德立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涌出眼眶。

    整整两个月的与世隔绝,艾德立终于在这座废都里,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他死死抓住眼前的如同神祇的男子,哭嚎着,像是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人……人啊!……”

    “……我……我……见……到……人……啊!”

    第一百零七章

    一座完好的帐篷里, 艾德立死死地拉住秦和瑟,在睡袋的包裹和秦和瑟的安抚之下,渐渐闭上了眼睛。

    即使十分虚弱, 皮肤几乎和骨头相贴, 他的手还是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将秦和瑟的手臂勒出一圈细小的掌印。

    秦和瑟被艾德立定在了睡袋旁, 没办法动弹, 有一点风吹草动,艾德立都会立刻惊醒, 如同迷路在荒原的幼犬, 疯狂寻找着秦和瑟的踪迹。

    秦和瑟负责安抚青年,奥罗巴斯则帮两人搭好帐篷和篝火, 架好灶台,在秦和瑟的提醒下, 用水囊充了热水袋给青年取暖。

    见艾德立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真正进入梦乡后,秦和瑟才慢慢站起身,放下满是他气息的鹿角牌, 轻轻退出了帐篷。

    奥罗巴斯已经重新煮好热水, 给秦和瑟倒上一杯, 瞧了一眼安静的帐篷, 问道:“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有点小毛病。”秦和瑟吹散水上的热气, 小小地嘬上一口:“除了营养不良带来的低血糖,还有极寒带来的关节冻疮, 没有其他疾病。”

    “在冻原流浪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 可以算是非常幸运了。”

    奥罗巴斯没有说话,他小声地叹了口气,学着秦和瑟之前的样子,往热水里放入了土豆和化冻的肉干。

    “他的家人……真的都走了?”

    “对,在他从雪崩中活下来之前,他的父母就已经被滚下的积雪压在石头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秦和瑟按着自己的口味,给锅中翻滚的食材加上一点点盐味:“他们的争吵声音太大,让山上的雪发生了震动,因此引发了雪崩。”(1)

    “他当时正好在悬崖边,被他哥哥扑下悬崖后又正好滚在雪上,没有受伤。”

    “同时,他又正好滚在雪崩前面,没有被埋在积雪里面,不会被压死。”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秦和瑟敛下目光,将视线聚集到火焰之上:“但有时候,你也说不清楚,这究竟上天的恩赐……”

    “还是上天给予他的折磨。”

    奥罗巴斯搅动着锅,想象着这些看起来柔和洁白的雪花,在顷刻间结束一家人的生命。

    他又想起那在冻原中迁徙的凡人部队,不经意间攥紧了汤勺。

    “其实这本来可以避免的,对吧?”奥罗巴斯给了秦和瑟一颗太妃糖,想向他寻找一份答案:“如果有人能引导他们,告诉他们该如何在大雪中判断方向,如何避免引发雪崩,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对吧?”

    “如果……”

    “话是如此,但我要提醒你,奥罗巴斯。”秦和瑟打断他的话语,嘴角挑起意义不明的笑意,用指节狠狠敲了一把大蛇的脑袋。

    “在这名为‘蒙德’的地界,有两个魔神。”

    “一个是名为迭卡拉庇安的‘龙卷之魔神’,他用狂风将风雪隔绝在都城之外,给予人们生存的空间。”

    “一个是名为安德留斯的‘北风的王狼’,他表面痛恨着人类,自知无法给予所有人庇护,只选择收留孤儿和流浪者。”

    “不管你在想什么,你若是想掺和进来,都要先过这两个魔神的关。”

    “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魔神了,你的力量大部分都已经献给了海祇。”秦和瑟剥开糖纸,一把塞进奥罗巴斯的嘴里:“所以,别想,明白没有?”

    樱花的香与太妃糖的甜侵占他的舌尖,没有意料到对方行动,奥罗巴斯呆愣着,心中似乎也被糖液浸润,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

    想要说话的舌头一动,大蛇还没细细品味糖果中的香甜,糖就被气息推进喉咙,囫囵吞下。

    随着“咕咚”一声,听到动静的秦和瑟满脸意外,转头望向奥罗巴斯还在颤动的喉结。

    “……就这么吞了?”

    “……嗯。”

    气氛突然有些奇怪。

    奥罗巴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瞥见秦和瑟意外的眼神,心中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点心虚,和刚才的甜混在一起,十分奇怪。

    秦和瑟看着莫名心虚起来的奥罗巴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在意,如同看戏一般挑起眉头。

    “你是想呛死自己,来一个以死明志吗?”见大蛇都快冒虚汗了,秦和瑟没好气的笑骂着某人,一个肘击将大蛇的神志拉回。

    “你连冻原地图都没有,就别妄想着拯救世界了。”秦和瑟搅动起有些糊底的汤,土豆已经煮熟,提前腌好的肉干也被热汤泡开,漫出阵阵肉香。

    “来,吃饭,给脑子回回血。”秦和瑟给大蛇盛上满满一杯肉和土豆,再给自己也盛上,浅浅碰了一个杯。

    “别想太多了,咱们只是来旅行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别整天板着脸了,笑一个。”

    ……

    因为艾德立占了一个睡袋,又没有材料现场缝一个睡袋出来,秦和瑟迫不得已,只能和奥罗巴斯睡在同一个睡袋里面。

    当然,一个睡袋不管延展性再好,都是容不下两人人的,奥罗巴斯只好做出一点“牺牲”,化成蛇形直溜地伸在秦和瑟旁边,不占用一点地方。

    虽然睡着睡着,就被在睡梦中的乱翻的秦和瑟抱在怀里,不仅扼住了命运的七寸,还被按住了尾巴。

    他没法移动,只能挣扎着扭动身躯,爬到秦和瑟身上,获得一丝喘息。

    衣服在翻滚间,侧躺的秦和瑟露出一丝丝锁骨,已经褪色的蛇形徽记只剩下一点黑色的描边,在洁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

    在睡梦中醒来的银白长蛇懵懂着,感知信息的舌尖染上草木的香气,热意从露出的锁骨溢出,让喜好温暖的蛇感到舒适。

    蛇耸动着自己分岔的舌,意识在熟悉的气息中沉沦,他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将头靠近温暖的缝隙之中……

    ……

    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虚无之中,从未见过的女子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颇为有趣的感慨道:

    “你可真幸运,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就已经在这片裂缝中化为泡影了。”

    幸运?

    秦和瑟呆愣地望着自己透明的双手,鲜红的衣袍披在他没有实体的身躯上,感知逐渐回归。

    “我这是……怎么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不记得自己的样貌,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应该是有过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似乎都已经远去,无声消散。

    “是不是在好奇,你发生了什么?”

    女子轻轻一笑,一小团绚烂的雾出现在她的指尖。

    雾里,各种画面翻涌着,如同一人被加快的一生。

    雾被轻巧碾碎,纷乱的记忆在秦和瑟的意识中炸开,他迷茫着,不知所措。

    “因为……你已经‘死’了啊……”

    “!”

    一阵冰凉袭击脖颈,秦和瑟弹射起身,将大蛇蠢蠢欲动的蛇头一把甩出;被甩的银色细蛇摔在睡袋上,还是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秦和瑟看着僵在睡袋上的奥罗巴斯,意识到事情的来龙去脉,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见过了许久,大蛇还是没有反应,秦和瑟戳了戳大蛇的脑袋,感受到对方生命体征的健康后,像拽一条绳子一样拽回了睡袋。

    没事就睡觉,困死了。

    秦和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也不想管大蛇的状况,蛇身一盘,被子一卷,直接抱在怀里,迅速进入了梦乡。

    ……

    即使有了昨晚的插曲,秦和瑟的生物钟还是非常准时的将他唤醒,但困倦让他根本睁不开眼,身体也格外疲惫。

    短暂的挣扎过后,秦和瑟选择放纵自己,继续沉浸在梦乡之中。

    没过多久,奥罗巴斯在睡袋中苏醒。

    见艾德立和秦和瑟都还没有起床,便悄悄从被子里钻出,起床准备早饭。

    艾德立睡了一夜,为他剩下的食物自然也没有动,奥罗巴斯便把剩下的土豆和肉干捣成泥,再用番茄和禽蛋煮上番茄蛋汤,加上热好的面饼,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就算完成。

    跟着秦和瑟这么就,虽然有些死板,但也算的上是家常厨师了。

    香味飘进了帐篷,睡了许久的艾德立被食物的香气唤醒了饥饿,连绵不绝的“咕噜”声从肚子里传出,总算将艾德立从深眠中唤醒。

    刚刚清醒的艾德立还有些恍惚,他摸着和自己行囊中完全不同的皮草,还有肚子上刚被换上的热水袋,渐渐记起昨天的遭遇。

    他终于见到活着的人了。

    艾德立支撑起因睡太久而酸软的身体,看见了旁边睡袋里熟悉的面庞,回想起昨天的惊鸿一瞥。

    另一位先生在哪?

    当艾德立想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小小的冷风吹进了帐篷,奥罗巴斯掀起小小的一角,与艾德立对上视线。

    大蛇用眼神示意了一眼秦和瑟,又指了指外;艾德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头示意。

    一套衣服隔着门帘被推了进来,艾德立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在没有发出一点噪音的情况下,如猫儿一般出了门帘。

    现在的他已经从昨天的混沌和狂喜中缓了过来,也对现状有了大致的猜测。

    望向篝火,奥罗巴斯“庄严”的坐在石凳上,无形的威压刺激了艾德立的理智,敬畏油然而生。

    和秦和瑟相比,奥罗巴斯在外貌上确实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压迫,但不算危险,只是有些……强大?

    艾德立微微躬身,向奥罗巴斯表示感谢,大蛇微微点头,为他递上一份早餐。

    两人面对面,沉默不语地进食,连汤勺的碰撞声都没有,气氛不凝重,却满是尴尬。

    奥罗巴斯沉稳地细细饮下蛋汤,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并不想把氛围搞的这么安静,在海祇的时候,他都是以领导者的身份与普通人交流,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们的身份变得平等;在明面上,他们都是在此流浪的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般,用高位者的语气去面对他。

    这也就导致,奥罗巴斯“不会”说话了。

    随着两人的沉默,氛围愈发凝固。

    明明一个是前魔神,一个能在冻原单独生活两月还不疯的“狠人”,现在却像是两个被宣读黑历史的小学生,被定在石头上,祈祷着救场的人出现。

    以至于秦和瑟出现的时候,看着两人像是见到救星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我只是睡了一个懒觉而已,世界就变了?

    第一百零八章

    有了秦和瑟的加入, 气氛总算是恢复了平静,至少是可以正常交流的情况。

    “我……我叫艾德立……”青年缓了缓神,用自己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语言能力, 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来……来自……蒙……蒙德……”

    “谢……谢你们。”艾德立望着秦和瑟昳丽的面庞, 苍白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我……我……会……帮忙……报答……你……们的。”

    “不用在意, 只是举手之劳。”秦和瑟将刚续好的热水袋塞到他的怀里, 笑得爽朗:“大家都是流浪的旅人, 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名秦和瑟,叫我秦, 或者小秦就好。”

    秦和瑟捏了捏戴在耳垂上的御守, 准备介绍奥罗巴斯时,嘴角出现一抹不轻易察觉的弧度。

    在昨晚入睡前, 秦和瑟就已经和奥罗巴斯商量好,关于二人的称呼问题。

    “我是习惯了, 没问题,也没有什么影响。”秦和瑟思索着,想起奥罗巴斯的身份,撇了撇嘴。

    “直接告诉他, 你叫奥罗巴斯不太好, 得给你起一个假名。”

    “就叫……奥小龙吧!”

    “?”

    “这么样?好听吗?要不要改?”

    “……不用了, 就这个吧。”

    一个假名就这么“草率”的定下, 虽然奥罗巴斯不太明白秦和瑟当时那颇为愉悦的嘴角, 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一个假名而已, 开心就好。

    “他名……奥小龙,叫他小龙, 或者小奥,都可以。”

    “我们从稻妻坐船而来, 在风雪中迷了路,因为并未见过这里的景色,便选择在此停留。”

    简单的交流过后,奥罗巴斯见艾德立对他还是有些畏惧,便打算起身,去寻找一些柴火。

    可秦和瑟像是预判到他的行动一般,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笑着解释道:“对了,我的旅伴前段时间语言也除了问题,不太能与常人对话。”

    “正好你也需要陪练,大家聊聊天,恢复一下语言,你们两个互帮互助,肯定很快就能好。”

    “放心,他只是看着有点凶而已,人是很好的。”秦和瑟溜到两人身后,将奥罗巴斯推到艾德立旁边,安慰似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不要这么拘谨,放开一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秦和瑟的话像是在对着艾德立,却似乎也在提醒奥罗巴斯。

    “沟通是认识他人的最好途径;在沟通和接触之前,一切对他人的印象都只能算是推测。”

    说完,秦和瑟拿起专门用来扛柴火的布条,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中,溜出了营地。

    “我去找柴火了,你们先聊,一会见!”

    眨眼间,秦和瑟消失在视线之中,留下两个“社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消失在拐角的秦和瑟在外面溜了一圈,找到一个隐蔽的无风角落,缩在里面将感知延伸进营地。

    奥罗巴斯感知到对方感知的触角,默默捏住无形的感知,疑问道:“秦,你为什么突然跑了?”

    “这不是给你创造一个训练的机会吗。”秦和瑟裹着暖呼呼的裘服,慵懒地斜躺在石头上,晒着只露出一点的太阳。

    “你在和普通人交流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正好有一个完美的交流对象,不练练不是可惜了?”

    “如果你和我旅行,以后肯定是会遇到很多凡人的。”看着库存不多的小鱼干,秦和瑟心痛地嚼着鱼头,提醒大蛇:“到时候你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我的,要是一直这样‘社恐’,你连买东西都困难。”

    “现在还只是遇到一个人,如果是一个族群,你怎么办?难道装哑巴?”

    “……”奥罗巴斯经过提醒,明白的对方的用意,也思考起装哑巴的可能性。

    “休想给我装哑巴。”秦和瑟再次精准预判奥罗巴斯的想法:“你可是守护一方的神明,别这么怂啊,支棱起来。”

    “可是……这确实可行。”奥罗巴斯经过心底的考量,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可行的办法:“我本就是跟随你,和他人的交流并不是重点。”

    “只要你有能力表达出来即可,不需要在意我。”

    “你在说什么话?”

    秦和瑟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语气一下子变得不善:“奥罗巴斯,你不会觉得,这趟旅行只是陪我在过家家吧?”

    “既然已经踏上旅途,就应该将视线投向风景,而不是光当一个人的挂件。”

    “你人都出来了,时间还怎么多,不去看看都对不起你跑这么远。”

    奥罗巴斯不太明白,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保护秦和瑟,至于其他,不在他考虑范围。

    “可是……”

    “不会吧,奥罗巴斯,你连这都解决不了?”秦和瑟知道奥罗巴斯的倔脾气,打算换一个战术:“虽然我有因果,但我们毕竟是伪装成普通人,很多信息是现在的我们不该‘知道’的。”

    “现在有清楚情况的人来了,你不应该套套话,了解一下冻原的情况吗?”

    奥罗巴斯短暂思考片刻,觉得有理,但却有些无从下手:“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拉进一下关系,交流交流感情。”秦和瑟见迂回战术有效,开始他不靠谱的支招:“聊一些他可能感兴趣的,然后逐渐拉到冻原的情况上。”

    “只要切入点选好,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奥罗巴斯消化着秦和瑟的指导,斟酌着言语,对旁边还有些懵的艾德立问道:

    “你……喜欢鹿吗?”

    “?”

    疑问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艾德立挠了挠脸颊,努力掌握自己的喉咙,艰难说道:“……细……喜欢……”

    “它……它们……很……可爱……”艾德立见奥罗巴斯似乎还在等他说,只能绞尽脑汁,组织语言:“随……虽然……雪……很多……看……不是……很……清楚……”

    奥罗巴斯不知触及到那个关键点,突然问道:“那你觉得秦先生是怎么样的人?”

    “???”

    更多的问号出现,尤其是秦和瑟,他将坚韧的小鱼干咬的稀巴烂,牙关紧咬,现在恨不得跑回去,直接揪奥罗巴斯的脸。

    你问的这是什么啊?哪有上来问对他人的印象?这不纯制造压力吗?

    “……就……就……”艾德立明显变得更加慌乱,他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还对对方有所亏欠,下意识认为,这是一次试探。

    如果回答的不好,会不会被赶出去?

    “秦……秦先生……是……非常……好……的人……真的!”

    小心抑制着言语中的颤抖,艾德立愈发恭敬,下意识抚摸手臂缓解压力:“……多……多亏……秦先生……和……奥先生……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了……”

    不知又搭到了那根脑筋上,奥罗巴斯再次话锋一转,指着龙脊雪山山顶,问道:“你对这座山有什么看法?和冻原环境相比,有什么差距?”

    “我……我还……不……太……清楚……”艾德立汗都快流成瀑布,手掌在颤抖中揉出一大块黑块,混杂着死皮和灰尘:“给给……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会……搞明白……的。”

    “正……真的……非常感谢!”他直接站起身,对着奥罗巴斯大大地躬身,差点将头摆到地上:

    “只……只要……能……报答……恩情……我……做什么……都……可以……”

    “绝不……食言!”

    奥罗巴斯!

    带着秦和瑟满身的火气和恨铁不成钢,感知的触角对着奥罗巴斯的腰猛然一抽,激起对方一片鸡皮疙瘩。

    “你这不是交流,是施压!”秦和瑟死死抿住唇角:“要谈一些简单的,轻松的话题,不要一上来谈人。”

    秦和瑟扶住额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聊聊他喜欢什么,有什么擅长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经历都可以。”

    “别再提你我相关的了,行不?”

    奥罗巴斯看着面前快抖成筛糠的艾德立,似乎是懂了一点,立刻将对方按下,转移话题,安抚艾德立的情绪。

    两人聊起了打猎,艾德立之前就是家里打猎的好手,对于狩猎和处理猎物,有着自己的见解。

    见气氛逐渐变得舒畅,秦和瑟总算是感到一丝欣慰,收拾东西打算去完成他的工作。

    总算是能省点心了。

    小红待在意识之海里,观望着这整个过程,也颇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尾巴掀起一段不起眼的波浪,小红打了个响鼻,打算眼不见为净。

    反正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问题的,等那天到来再说吧。

    秦和瑟很快就回到了营地,奥罗巴斯此时正拿着一条树枝,和艾德立讨论陷阱的布置。

    虽然艾德立说话还是不太利索,但奥罗巴斯每次都会安静听完,这让艾德立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在雪地里摆弄地不亦乐乎。

    感受到营地里快活的氛围,秦和瑟像是看到家里其乐融融的老母亲般,给聊嗨的两人准备饭食。

    随着香味的弥漫,艾德立的肚子响了起来,在两人毫不意外的眼神中,艾德立还是感到一丝羞涩。

    “人之常情而已。”秦和瑟拿出专门削出来的木碗,给艾德立打上满满一碗肉面汤:“多吃一点,你比我们瘦多了。”

    饭饱之后,三人面对面,谈及了往后的行程。

    “所以……是……上……山顶……对吗?”艾德立听了两人的安排,两眼冒出金光。

    “我……我有……办法!”

    第一百零九章

    在旧都隧道的尽头, 是直立向上的残垣断壁,头顶光芒之处,传来丝丝暖意。

    艾德立拿出由骨头磨成, 可以套在脚上的冰爪, 紧握手中的形似镰刀的勾爪, 贴着冰面, 慢慢爬上冰壁, 悬在空中。

    他有些紧张,手心不可抑止地冒出汗滴, 但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 他铆足了劲证明自己的价值。

    锋利的骨爪刺入冰中,随着冰渣纷纷落下, 艾德立艰难又平稳地,登上了第一个平面。

    “我……我做到了!”

    艾德立兴奋地涨红了脸, 望向在下面守护的二人,开心的像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子。

    “太棒了!”秦和瑟为艾德立欢呼。

    当时在提起两人需要攀爬冰面的时候,艾德立整个人都爆发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活力,似乎不把它发泄出来都是对他的不认可。

    虽然这很危险, 但秦和瑟知道, 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证明了计划的可行性, 艾德立又开始认真地挑选合适的骨头, 准备秦和瑟二人的骨爪。

    秦和瑟其实已经有了图纸,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交给艾德立, 而是在他工作的时候,以聊天的方式启发对方。

    毕竟他们是从稻妻这个没有雪山的地方来的, 突然就能造出一个“完美”的登山工具,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在艾德立勤奋工作的这段时间, 秦和瑟带着大蛇将在一部分的旧都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

    在立柱之下,两人找到了之前解密的重点:一个冰冷的石门面前。

    里面是公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画下的三幅讲述沙尔·芬德尼尔历史的壁画。

    历史短暂又悲壮,在石碑面前,秦和瑟将所知的过往娓娓道来:

    ……

    在寒天之钉到来之前,龙脊雪山是这无尽冻原中的一片苍翠乐园。

    名为法鲁希的领导者带领人民寻找到这片净土,建立了一座都城——沙尔·芬德尼尔。

    他们向天空寻求指引,银白的树枝将荫蔽覆盖人民,国家之根在此伫立,祭司之仪在此连接。

    当芬德尼尔的公主诞生之刻,如雪般洁白的古树降下祝福,苍翠山岳中,整个国境中充满了欢欣。(1)

    “沙尔·芬德尼尔的幸福一定会永远存续,正如贯通大地、永不凋败的银白之树。”(2)

    国度的记事者曾如此地期望与相信着,公主的美貌与才德将如月光般永远皎洁。(3)

    可不知为何,“长钉”降临在这片新生的国家。

    冻结万物的长钉崩裂为三(4),古树被余波粉碎,公主拾取古树最完整的枝杈,想为其续命。

    可嫁接的生命并没有获得生机,古树枯槁,寒风入侵,苍翠的乐土化为了封冻的地狱。

    过去的祭司曾登上祭台,祈求天空的垂怜,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狂风。(5)

    公主曾梦见漆黑的魔龙,同月,名为伊蒙洛卡的异邦人来到这即将毁灭的国家。(6)

    星银铸成的大剑被公主交付于异乡的勇者,在国家的存亡之际,情被吹散在白雪之中,爱是如此苍白。

    “这里的第四幅壁画为你而准备,你的形象将会永远留在这面墙上。”

    “为了这幅壁画,为了大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祈祷你的归来…”(7)

    ……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奥罗巴斯平静地将故事消化完毕,没有任何异样地,和秦和瑟回到了营地。

    “小龙同志,不要想多。”秦和瑟似乎是明白了奥罗巴斯的尿性,在被艾德立看到之前,捏起大蛇的脸蛋。

    “咱们旅行的目的,就是见证这一切,记录着一切。”秦和瑟没好气地提醒道:“木已成舟,我们无法改变,我们只是记录。”

    “听见了没有,奥罗巴斯。”

    “不要多想,不要代入,我们只是过客。”

    “只是过客而已。”

    奥罗巴斯望着秦和瑟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将疑问和感慨咽下,吐出一个“好”。

    秦,这些话究竟是对我说的,还是在给自己做提醒?

    在营地修整了三天,艾德立的两双骨冰爪制造成功,在经过简单试穿后,获得了一致好评。

    装备齐全,万事具备,大家将营地的东西收拾好后,来到了洞口之下。

    “上面就是沙尔·芬德尼尔的原址,如果乌库判断没有问题,上面应该还保留了一些温度。”秦和瑟套上适脚的骨爪,在冰面上蹭了蹭。

    “但上面也盘踞着众多魔物,很危险。”见冰面上的刮出来的白色痕迹,秦和瑟又检查起三人之间的绳索:“而且,我们的食物和工具都保留在这里,需要一个人留守和看护这些东西,不被野兽觊觎。”

    “等我们登上之后,艾德立。”秦和瑟非常郑重地拍了拍艾德立的肩膀,似乎交给了他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等我们的滑索安装的差不多后,你就回来,看守我们的营地。”

    “这项任务很重要,不能懈怠。”秦和瑟演得像模像样,成功将艾德立唬住。

    “没问题!一定完成任务!”艾德立挺直腰杆,就差行一个军礼。

    芬德尼尔的长钉似乎蕴含着奇怪的力量,会影响神志,对于秦和瑟和大蛇这两个非常人当然没什么,但对于普通人,似乎有着不可逆的影响。

    还是让艾德立离的远一点吧。

    整备完毕,艾德立打头阵,秦和瑟在中间,奥罗巴斯断后,三人错开位置,一起登上向上的冰壁。

    ……

    在一片混乱之中,艾德立被按在一块石头后面,躲的严严实实。

    和他一起缩在阴影里的奥罗巴斯丝毫不担心外面乒乒乓乓的动静,习惯的拿出糖果,让艾德立压压惊。

    “不用担心。”奥罗巴斯拿出了三颗糖,给自己来上了一颗,剩下一颗握在了手心:“魔物有点多,需要点时间,不过不会太久。”

    “……”艾德立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尽力组织语言,却感到言语的苍白。

    在缝隙之间,艾德立见到看似柔弱的秦先生挥舞着类似铲子一样的武器,非常凌厉地敲击在丘丘人的面具上。

    伴随着巨大的“邦”的一声,被击中的丘丘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出了十几米。

    最主要的是,秦先生似乎很享受这莫名单方面碾压的战斗,脸上的笑容是艾德立从未见过,充满攻击与嘲讽的嗤笑。

    酣畅淋漓的战斗。

    “奥……奥先生……”艾德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问出自己的疑问:“秦先生……他……不……会有……问题……吧?”

    “没有,只是一个小事故而已。”奥罗巴斯嚼着糖,闭上眼睛,选择放松自己:“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不是重点啊!

    艾德立看着一个个被抡飞的魔物,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心底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

    究竟是被这汹涌的魔物惊吓到,还是被秦先生“从容”的战斗威慑到,这就不是艾德立现在能弄清楚的了。

    奥罗巴斯预料的没错,不出一刻,秦和瑟就已经拎着满是血迹的铲子,走到了二人藏身之处。

    “没吓到吧?”秦和瑟在白雪里蹭了蹭手上的血迹,隔着石壁呼唤道:“都解决了,可以出来了。”

    奥罗巴斯熟练地起身,同时熟练的拨开糖纸,对秦和瑟进行精准投喂。

    现在的奥罗巴斯如同一个移动糖罐,自从向秦和瑟学来了制糖手艺,怀里的糖就没有断过。

    秦和瑟见艾德立呆愣愣地蹲在原地,一副被吓坏的模样,便抬起手肘戳了戳奥罗巴斯,用眼神示意。

    “怎么了?”

    “我手上味道有点重,你去安抚一下。”

    奥罗巴斯回望眼神飘忽的艾德立,回到角落中,拍了拍对方微微颤抖的后背:“魔物已经被驱赶,这里安全了。”

    “啊?……哦……”艾德立还未从之前的余韵中缓过神,他紧盯着满是战斗痕迹的雪地,抿紧嘴唇。

    “奥……奥先生……”艾德立斟酌着言语,眼中燃起的点点星光,让奥罗巴斯瞬间知晓了对方的期望。

    “我……我很能干的!”艾德立跳起身来,举起一块石头,努力表现自己的健康强壮:“我……很能……吃苦,我可以……作很多事。”

    “刚才那些……我……我……可以学……吗?”

    借着奥罗巴斯安抚艾德立的时间,秦和瑟走到之前三人爬上来的洞穴口,在了一处结实的支点,架上之前准备好的滑轮和特制的金属绳索。

    金属绳索是秦和瑟特意定制的,兼具韧性与强度,同时在保证强度的情况下,减轻了钢索的重量与体积,使其可以随身携带,且长度极长,足够他们下降到底下一处不危险的平台上。

    登上平台后,剩下的路就可以直接溜下去,不需要再做防护了。

    在将一块木头搭在金属一段,将两个特制的扣锁扣上钢索,在将钢索和滑轮组合在一起,一个简易的人力升降机完成。

    因果并无异常,秦和瑟坐上木头,拿住用于刹车的扣锁,顺溜地向下滑。

    扣锁中的兽皮摩擦着钢索,使降落的速度保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的程度;当秦和瑟安全落到平台上时,钢索还有不少垂在地上,长度完全够用。

    将扣锁打开,改为人为控制,秦和瑟利用交错锁死的扣锁,一点一点地升到了洞口。

    奥罗巴斯和艾德立已经等候在旁,见秦和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都松了口气。

    完美。

    第一百一十章

    对于艾德立的学习请求, 秦和瑟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

    “先要和你说明一下,艾德立。”秦和瑟甩了甩有些酸胀的双臂, 对着熊熊燃烧的双瞳, 泼了一本冷水:

    “我们只是观光, 不会久留, 自然不可能教你太长时间。”

    “如果你愿意, 在我们离开前,我会尽量将能教的都教给你, 但能学多少, 要看你自己。”

    “能接受吗?”

    “可以!”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再次亮起,艾德立二话不说, 直接往雪里跪去。

    奥罗巴斯眼疾手快,拦截了艾德立的跪拜, 秦和瑟也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算是他的老师。

    “只是教你一点防身用的能力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交流结束,按照原计划, 艾德立将要用这个人力升降机, 回到营地看守。

    坐在升降机上艾德立依依不舍地和二人告别, 在熟悉了扣锁之后, 安全地滑到了下方。

    确保了艾德立的安全后, 两人舒展筋骨, 给升降机盖上“欺骗”,向更高的山顶走去。

    ……

    在天钉崩裂的碎片之下, 沙尔·芬德尼尔的旧城都被牢牢碾压在岩石与冰雪之间,没有可以出入的空隙。

    秦和瑟将周围完整的逛了一圈, 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叹着气,和奥罗巴斯一起往山顶走去。

    这里的环境比预想中要恶劣,即使在温度上比下面要温暖不少,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白雪已经将所有裸露的土地覆盖,除了还挺立在岩石中的枯树和刚刚被赶跑的魔物,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看来,这里没有塞西莉亚花了。”奥罗巴斯将雪下的土壤翻出,冰渣混杂着泥块,如刀锋般将所有生机掐断。

    “……”

    秦和瑟没有说话,他拿出工兵铲,和奥罗巴斯一起,在一处还算湿润的土地里耕翻着什么。

    “要找什么?”奥罗巴斯看秦和瑟翻的极为认真,眼神锐利,话音还未落,就翻出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是……”

    “塞西莉亚花的种子。”秦和瑟为他解惑,拿出个小小的保温袋,将种子放了进去。

    “奥罗巴斯,你认为,乌库真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奥罗巴斯沉默,他翻出一颗种子,装进了秦和瑟手里的袋子。

    他没有问秦和瑟收集这些种子是要做些什么,但既然秦和瑟需要,他就会帮他寻找。

    秦和瑟将土地铲松翻转,奥罗巴斯则蹲在地上,在翻新的土壤里寻找细小的种子。

    “我觉得,他早就已经知晓。”在寒冷的烈风中,奥罗巴斯轻声呢喃,如冤魂般的呼嚎刮过耳边,将言语吹散。

    “他只是……在渴望一个奇迹而已。”

    没过一会儿,一袋轻飘飘的种子袋被密封收紧,秦和瑟又裹上了一层皮草,将它小心地放进行囊的正中央。

    “不问问我要干什么吗?”秦和瑟见奥罗巴斯过于熟练地动作,语气中带上些许调侃:“不怕我拿这个熬毒药害你?或者举行什么神秘仪式,把你卖了?”

    “不会。”奥罗巴斯很笃定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和尘土,将水囊递给秦和瑟:“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第一,我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恶意,我会还手和逃脱。”

    “第二,你没有卖我的必要,你不求名利,不求力量,伤害我只是吃力不讨好。”

    “哦。”秦和瑟撇了撇嘴,稍稍抿了一口,将心底突然涌出的点点酸涩压进无人察觉的角落。

    正当他想解释种子的用处时,奥罗巴斯突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抚过脸庞,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当然还有一个:我相信你。”奥罗巴斯弯起嘴角,似是亲昵的耳语,在秦和瑟耳边轻轻一笑:

    “这个答案,可以吗?”

    靠太近了……

    心脏像是被电击刺中,脸上被热气蒸出红晕,秦和瑟在脑中暗骂一声,面色如常地回应道:

    “哦。”

    被衣物掩盖的脖颈染上大片红润,他转过身,没有让奥罗巴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就是有点多余了,没必要加这一点。”

    “但你刚才不是很开心。”

    奥罗巴斯并没有察觉秦和瑟的异样,只是感受到对方恢复明朗的心情和微微扬起的嘴角:“答案并不是你喜欢的,所以我换了一个。”

    “心情好起来了吗?”

    将情绪压下,秦和瑟悄悄吐出一口气,似是不在意一般说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感到任务艰巨而已。”

    “你还记得我之前答应过,给乌库带塞西莉亚花吧?”

    有了这句话的提醒,奥罗巴斯反应过来:“你是……想把它们种出来?”

    “这不太可能。”奥罗巴斯摇头,伸出手捧起一片白雪。

    “温度太低,任何植物都无法生存,更何况这些并不耐寒的植物。”雪被狂风吹散,强大的风刮蹭在手臂上,让一切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虽然冰湖附近有生物聚落,但温度还是不够,只有那些耐寒的杉树和松树才能生长。”

    “这些脆弱的花并没有能力抵抗这严酷的环境。”

    “我知道。”秦和瑟再次扬起笑意,眉眼之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既然大环境严酷,那我们就造一个舒适的小环境,给这些花生长不就好了?”

    ……

    “看。”

    秦和瑟拍了拍身旁改造完成的如同烛火一般的石碑,原本沉寂的热从石碑中蔓延,温暖了二人冰凉的手脚。

    “成功点燃。”秦和瑟再次检查抚摸过石碑上的纹路,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这些石碑年久失修,需要触发一下才能点燃。”拿出随身携带的格纸,秦和瑟扫开石头上的积雪,开始绘制解析图纸。

    秦和瑟见奥罗巴斯靠在他的身旁,对着图纸一头雾水,于是贴心地将一些要点和原理指了出来,方便大蛇理解。

    “本来是需要元素力才能触发的,这里我改装了一下,现在不需要元素力也能开启了。”

    秦和瑟很快就将改装要点和注意事项教给了奥罗巴斯,依靠魔神的理解力,大蛇也很快上手,迅速改装了一个石碑,并且完美运行。

    “所以,你打算在冰湖附近安这些石碑供暖,让花生长?”在秦和瑟绘制图纸的过程中,奥罗巴斯拧起眉头,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只,我还要搭一个温室。”

    “温室?”

    突然出现的名词让大蛇摸不着头脑,秦和瑟随手抽出一张废纸,画出一张简易示意图。

    “简单来讲,温室就是隔绝或者减弱周围大环境的影响,让植物环境变得更可控的一栋建筑。”

    “有了温室,就可以挡住寒风和低温,也更能控制其生长周期,让它可以更快生长出来。”

    “你早就已经有计划了?”奥罗巴斯见秦和瑟迅速画好图纸,想起之前准备好的种子袋。

    “当然。”秦和瑟将工具交给奥罗巴斯,带他来到另一个石碑面前:“在答应乌库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方案。”

    “如果这里还有生机,就用防腐剂将花带下去。”见奥罗巴斯开始忙碌,秦和瑟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如果没有,就找一些种子,利用因果让它们的种子拥有休眠的能力,这样我们拿到的种子就还是活着的。”

    “再搭一个简易的大棚,也就是温室,让其生长开花。”

    “时间来得及吗?”奥罗巴斯改装着面前的石碑,聆听着秦和瑟的计划:“我们现在只有大概一个半月的时间,还需要足够的时间返回驻地,开垦荒地,种下种子,搭设大棚,着一步步都需要时间。”

    “我用因果推演过,塞西莉亚花生长周期短,要是控制的好,一个月就可以开花。”

    “从另一条路走的话,路程大概是六到七天,加上咱们走走停停,十天应该是够了。

    “开垦荒地这一步半天就够了,种和开垦可以一起完成。”秦和瑟指正大蛇的一个错误,将数据调回正常:“我之前让毛毛他们养成了定点排便的习惯,等我们回去,那里也会有充足的肥料。”

    毛毛就是住在驻地的狐狸妈妈,而五只小狐狸依次叫小酸,小甜,小苦,小辣,小咸。

    可以看出,秦和瑟的取名能力着实一般。

    “肥料等开垦的时候一起耕进土里,种下种子后,就可以搭大棚。”

    “这里没有塑料布这种东西,所以打算用玻璃来代替,四角搭上石柱撑起,再将四周围住,就大功告成。”

    “玻璃?从哪里弄?”又是一个新奇的玩意,奥罗巴斯转过头,眼中是求知的渴望。

    “就是用石英砂高温烧制,制成的透明物质。”秦和瑟拿出一块糖,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暂时没有找到石英砂或者它的替代品。”

    “但玻璃的替代品,我已经找到了。”秦和瑟用脚尖碰了碰身旁的水晶:“只要温度控制得当,水晶就可以烧造成和玻璃一样的透明物质。可以让自然光透进来。”(1)

    奥罗巴斯瞧着眼前被拆地七零八落的石碑,连接上秦和瑟的思维。

    “所以,改造这些石碑,不仅是为了温室,还是为了能锻造水晶?”

    “非常好!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最大依仗是什么。”秦和瑟轻盈地飘到奥罗巴斯身旁,给大蛇嘴里塞了一口糖。

    “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验证石碑运转的稳定性,随后便是锻造水晶的可行性测试。”

    见奥罗巴斯改装的差不多,秦和瑟举起铲子,对着水晶底部使劲一铲,一块完整的水晶落到了地面上。

    “所以现在,上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