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歧撑着下巴看着他,见“许绪”没有说话,他伸手捂住了“许绪”的嘴,道:“你先别说,让我来猜一下。”
他另一只手将“许绪”的一只手抓过来,捏了一下,觉得有趣:“你们傀儡的手,竟然辨不出真假?”
说着说着,他便发现了不对,“许绪”的双眼越来越涣散,看着前方,最后逐渐失焦,而许歧握着的那只手也逐渐变得僵硬。
许歧刚一放手,“许绪”怦然倒地,变成了一根木棍。
顺着“许绪”最后凝望的方向看去,一黑衣的男子靠着树,他摘去了脸上的黑色面具,拉下了头上的帷帽,朝着许歧走来。
两人对上目光,谢瑾勾起嘴角,握上了许歧的手:“你好,我是谢瑾。”
许歧看着他,呆愣了一会,好半天才说话:“你不是……”
“我不是……?”谢瑾顺着许歧的话拉下去。
许歧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瑾于他面对面坐下来,反问道:“你这是不打算回去救人了?”说完,他顺着许歧的手看下去,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你了无恶意,你时刻拿着剑我可就伤心了。”
谢瑾这些话术都是同背后之人学的,谢瑾自己觉得没什么感觉,倒是对许歧格外有用,眼见许歧的手渐渐远离了那把剑。
谢瑾这种人就是喜欢乘胜追击,他撑着下巴,头朝着许歧靠近了些,问道:“所以,你有没有给这把剑取名字?”
许歧低下头看了一眼,有些犹豫道:“这……”
谢瑾道:“你是不是怕青阳许氏给你收走?”
“此物乃灵物,私自偷藏实属不济,我本就是一介……”
谢瑾及时打住他:“好了,停!”他脑中和背后之人说:“这就是青阳这种死板门派出来弟子嘛,刚有意识两句又变得无聊起来了。”
背后之人:【干正事。】
谢瑾站起身,对着许歧伸出手:“我们再在这里不分昼夜地聊下去,那群人就该遭殃了。”
天色刚微微亮,两人还没走一会,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一扭头,是上次遇见的那位老奶奶。她腰间挎着厚重的行囊,拄上了拐杖,慢慢悠悠朝着许歧他们靠近。
谢瑾上前扶住了他。
老奶奶道:“我叫住你们是让你们别找了,我孙儿应该是去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哪了,我今日出发去寻他,说什么也要把他给带回来!”
“那么着急吗?”许歧劝道,“天还黑着呢,要不再晚些,路上安全些。”
老奶奶坚决道:“不行,我孙儿跟着那人多待一分钟都要被带坏!”
此时谢瑾突然出声道:“还是别去了,我昨日见到你孙儿了。”
老奶奶一下子来了精神,抓住了谢瑾的袖子,满脸着急地问道:“看见我孙儿了,在哪里看见的?他到底去哪了那么久不回家?他现在在哪?为什么还不回来。”
谢瑾道:“落入了山上的陷阱,应该在路上了,您先回去,我和他再去帮你找找,今晚应该就能到家了。”
“好好好……老奶奶连连点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转身准备回家,嘴里喃喃道,“今晚到家啊,我孙儿爱吃肉,我去给他做东坡肉吃,在杀一只鸡,炖鸡汤,补身子……”
她走到一半,转身叮嘱谢瑾道:“如果我孙儿还是不愿意回来,就和他说奶奶做了很多吃的等他,听到吃的他就愿意回来了。”
谢瑾也是方才从背后之人那边打听到老奶奶孙儿的去向。
背后之人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们家的身份也并不简单,这孩子名为百清归,是平顺百家的小儿子。平顺百家半路得道起家,如今在修真界依附于排名前三的沁源谢氏,也算是小有名气。老奶奶不愿孩子修仙道,多番阻止无果,直接自己的亲儿子断绝了关系,偷偷抱着自己的两个孙儿隐居在了这个无名小山庄。
只不过大儿子年岁长了,早知道这时,没陪老人多久,自己偷偷出走回了平顺百氏,由此老人的心中种下了一根刺,她愈发提防起百清归,害怕有一天他也回去。
谢瑾带着许歧回了林南的屋子。
谢瑾道:“你摇动一下铃铛。”
许歧虽不解,但还是照做,谢瑾继续道:“听到孩童声音了吗,在哪个方位?”
“在你的右后方。”
百清归早就死了。
谢瑾丢出早就雕刻好的木头傀儡,同许歧说:“让他进这个木头里面,你能做到吗?”
许歧道:“我试试看。”
很快,木偶在他们面前慢慢变大,最后彻底变成人形,岔着腿坐在地上,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们。
谢瑾弯下腰看他,道:“你奶奶喊你回家吃饭。”
孩童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开心得一跃而起,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百清归的魂魄还没有复苏,还在迷茫之中,魂魄的记忆被谢瑾删减了一块,他回去以后便会和以前一样吃喝。
只要没有人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自己是个木头傀儡。
谢瑾抬头看向门外,门口突然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身后许歧作礼道:“家主。”
背后之人同他说了许如致快到了,谢瑾已然是争分夺秒了,没想到竟如此巧,还是碰了一个照面,谢瑾心中暗道:希望他没有看见方才的事情。
许如致没有理会许歧,眼神凌厉打量着谢瑾。
谢瑾学着许歧的模样给许如致作了一个辑:“许家主,久闻大名,平顺百氏,百清玄。”
百清玄,便是百清归的哥哥,许如致应该是没见过他的。沁源谢氏的校服是黑金,平顺百氏为了有自己的特色,将金线去掉了,全身黑,谢瑾当前的衣着正巧与他们的校服有几分相似。
良久,许如致才说话:“你们方才在这处做什么?”他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许林他们人呢?”
许歧刚要开口,便被谢瑾抢了先:“他们几人被镜中女控制住了,镜中女让我们出来替他找一个孩子,找到了才愿意放走他们,我们一路寻过来,发现此地便是人口拐卖贩子的老巢。”
许如致的脸色有些沉,却也没说什么,只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脚下。
话还没说出口,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女从其中走了出来,仪态依然是那么婀娜,只不是神色却令人感到恐惧,她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许如致,仿若两人之间有什么天大的仇恨。
半响,许如致喊出了一个名字:“江苑,果然是你。”
听到镜中女的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这个名字。
许歧还没冲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一眨眼,面前的谢瑾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谢瑾道;“总算是费劲千辛万苦让这两人碰面了,累死我了!”
背后之人;【应当差不多了。】
谢瑾道:“那我现在的任务应当也算完成了吧,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背后之人道;【杀了许歧。】
谢瑾:“?”
背后之人道:【现如今他也算走上正道了,成为了我们垫脚石之一。】
谢瑾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仰去,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坐在树上的,“砰”一声,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他揉揉自己生疼的屁股,道:“那现在许歧还未走上正道,任务应当不算完成。”
屋内,镜中女用尖锐的声音反驳了许如致的话:“我不知江苑,她早就死了!”
许如致又问:“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得亏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
很多年前,青阳山上有两个门派,山顶为青阳许氏,修铃,半山腰为青阳江氏,修镜。
镜中女本名江苑,是青阳江氏的。
只不过这两个门派表面和谐,实际一直在明争暗斗,妄想独占这一方灵山。
江苑和许如致,却意外地相知,相爱了,他们偷偷诞下一子,只可惜那时候,青阳江氏被青阳许氏成功赶出了青阳山,彻底消失在修真界。
江苑没有受到怜惜,她与许如致定下约定,带着孩子离开了。
她带着孩子四处游历,偶尔也会惩凶除恶,但更多的时间是陪伴,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一直都是倒计时。
她无比珍惜。
但,孩子三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江苑到处寻找无果,临死之前,和自己的灵器铜镜达成协议,死后将一部分的意识寄托在镜中,希望有一天许如致可以找到她,找到她失踪的孩子。
谢瑾道:“哦,那孩子就是许歧?”
他折下了身旁的一根树枝,心中又有了主意,很快便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冲进了屋子,他穿着青阳的校服,左耳后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梅花胎记,手中捧着一块银牌,送到了许歧的手上。
自他进来以来,镜中女的目光便死死盯着他,看到他手上那枚银牌后,整个鬼更是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牌上,明明晃晃三个字“许予之”。
镜中女一下子冲到了许歧的面前,抢过了他手上的那块银牌,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轻轻抚摸着那块银牌,仿若一个珍宝一般。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许歧道:“我从小……”还未等许歧说完,镜中女抓着他的领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如致见许歧被镜中女控制了,唤出自己的佩剑,浮于上空,已是威胁,语气却还算平和:“他是我们门派的一位门生,江苑,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只要不伤害我门下弟子,我会给你寻一个好归宿的。”
“好归宿?”镜中女突然大笑起来,“你恨不得我去死吧。”
“多少年了,你来找过我们娘俩吗?找过吗?你想起过我们娘俩吗!一月?一周?一日?一刻?一分都没有吧!什么往日的情分,我不是当年那个只相信你鬼话的小姑娘了!许如致!我不是了!我早就看清你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下面长着怎样一颗丑陋的心脏了!”
她扭头问许歧:“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要听现在,你从前,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许歧道:“许……予之。”
江苑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尖利,许歧颤抖了一下,江苑质问许如致道:“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大家主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是想要将天地万物都许诺给对方,孩子承载了我们的梦想,故而取名为予之,许予之。”
许如致愣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江苑突然伸手,捏住了许歧的左耳。
十分冰冷,许歧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江苑的手滑到许歧的耳后,手指尖在他的耳后揉搓了两下:“我记起来了,他耳后有梅花胎记,只不过被我隐去了,现在应该看得到了。”
她拉着许歧到了地窖中,地窖之中四处都是铜镜,很清楚便能看到耳后的胎记,那梅花,长得格外标志。
许歧揉搓了两下,力气很大,白皙的皮肤发红,那梅花印记更加鲜艳。
确确实实就是他身上长出来的。
许如致跟着下来了,苏清末见到了他,两眼直发光,喊道:“许家主!我们在这里,快把我们解开!”
江苑见许歧一言不发,安抚道:“孩子,别怕,无论怎么说,我都算是你母亲,不会加害你的。”
耳尖的苏清末听到后,直接笑出了声,刚好许如致替他们解开了捆仙锁,他整个人神气地不行,借机嘲讽许歧道:“原来你是鬼怪的孩子,怪不得我怎么看你都不顺眼!哈哈哈哈哈哈!”
江苑在苏清末的笑声的加持下,渐渐咧开了嘴角,许歧看出来了,她为数不多的理智正在丧失。
接着,那冰凉的手再次抚上了许歧的耳后,声音妖媚至极:“需要我为你讲解一下吗?这梅花印记的来源?”
“青阳许氏孤傲高洁,以梅为象征,你知道吧,所以呢,每一个青阳许氏的家主位继承人,耳后都会有一个梅花印记,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印上去的。我的孩子,许予之,身为青阳许氏家主许如致的孩子,耳后天生便有梅花印记,是青阳许氏日后,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苏清末,你觉得,苏源会把位置给你吗?”
苏清末被戳中的痛点,喊道:“那个老东西,他不给我能给谁,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日后的抚松苏氏的家主一定是我!”
他转而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什么青阳许氏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我告诉你,要不了多久,他照样会因为绩效不合格被赶出青阳许氏,废除灵根,终生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废人!”
江苑笑着看向许如致:“什么时候,青阳许氏的继承要抚松插手了?许如致,别告诉我,那么久不见,你已经窝囊到这种地步了!”
许如致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说他不行,他紧缩眉头,抬手捏了一下眉心,道:“当下看来,许歧不会被逐出青阳许氏,也的确是,日后家主之位的最好继承者。”
“凭什么!”
苏清末不服道。“如涟兄那么努力,轻而易举就被一个梅花印记给踢下台了?凭什么?”
苏清末不是为他人打抱不平的性子,他这个人极其自私,是看不惯许歧如此轻而易举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他同许如涟,甚至不如许如涟,无论怎么努力,抚松……
“恩恩怨怨快些结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们青阳的戏。”钱亦澜拉起弓,对准了江苑,“我管你以前是什么神仙,既然堕成了鬼怪,就该死!”
镜中女挨了钱亦澜很重一击,就在钱亦澜打算乘胜追击之事,却发现自己身旁突然少了些什么。
“钱晓七呢?!!”
苏清末幸灾乐祸道:“你妹妹啊,早跑了!”
钱亦澜一句废话没多说,追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许如致将自己和江苑拉进了一个结界之中,看过去一片漆黑,也听不清任何声音,众人随地坐了下来,家主在此地,他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只不过,许歧的身份一下子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众人都相顾无言。
态度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许歧只能感受到他们不是如此排斥自己了。
过了一会,有人和苏清末聊道:“家主应当不会直接将她解决,到时候镜中女虚弱,苏兄你给她致命一击,如此一来,你的金丹也当练出了。”
苏清末受用点点头:“差不多,到时候你们就站在旁边看我是怎么练出金丹的。”
此时突然有人插了一嘴:“我记得许歧兄和苏兄好像差不多,也是差那么一个鬼怪的经验。”
许歧点点头:“是的。”
那人本意是想和许歧搭话,却不想说错了话,这下子可就难办了,这个机会到底是给苏清末还是给许歧。
就在他们眉眼交流的时候,苏清末突然搭上了许歧的肩,笑嘻嘻道:“从前也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好兄弟哪有隔夜仇,日后也请多多指教啊!”
就在此时,结界慢慢消失了。
苏清末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