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在我提交见面申请之后的一个星期才排出时间来和我见面,艾尔海森对这位审判官先生很感兴趣,所以我就带着他一起去应了约。

    见面的第一瞬间,他给我一种矜贵优雅的冷淡既视感,周身非人的气息很强烈。

    我习惯性地推演了一下他的命盘,随后惊讶地发现,我无法看到他的未来。

    无法看到一个人的未来有很多种情况。第一,他并不属于规则下的统治物种,第二,他被更高的规则所保护。前者如旅行者,后者如神。而神和旅行者的观测命盘又不相同,神是不被允许观测,但能够推测,而旅行者也是无法观测。

    那维莱特这位水龙王显然是提瓦特物种,他的命运观测情况属于后者。

    这一发现让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问题,还是艾尔海森接过话头表明了我们的来意。

    那维莱特目光有如实质,看着我问:“我能否询问一下你们,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我回过神,交叠双臂说:“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反问一句,那维莱特先生,你相信预言吗?”

    “你指的是枫丹水面上涨的预言?”那维莱特淡淡地说,“它已经实现过了。”

    我说道:“我指的是预言本身。”

    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以后才道:“在僭越者之下,命运无法抵抗。”

    “没错。”我点了点头,“但您刚才说枫丹的预言已经实现,那么我想知道,水神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才规避了命运的终局?”

    我努力很多年,妄想打破命运,时至今日成功的只有克利普斯。而救下克利普斯之后,天理隐约睁眼,是温迪和钟离先生救下了我。我不清楚他们如何操作,所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命运该如何规避最坏的结局。

    假如能够规避……也许我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林小姐,你是观测者。”那维莱特轻轻地抬了一下手,“不妨直接卜算水神的过去。”

    我皱了皱眉,神的命运如何能够观测,我只能推测。

    我是这么想的,但当我观测时,却发现天空之上早已缺失了水神的席位。顶替她的是一头睁眼的巨龙,正直视天空岛的方向。

    当我注视那条龙,犹如看到神明。但它身上并没有神明层层缠绕的锁链一般的结构,它无拘无束。

    我接着卜算了芙宁娜的存在,但她……存在且能被观测。

    “这……”我低声呢喃道,“这是怎么做到的?芙宁娜还活着,但神……”

    那维莱特看向艾尔海森:“观测者的存在是一种例外,但这位先生,有些事你恐怕不能再听下去。”

    “没有必要,”我道,“他总会想清楚的,隐瞒对他来说不存在。”

    艾尔海森抱起胳膊,没有气恼,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是看着那维莱特说:“你应该算是第一位拿回所有权柄的龙王?”

    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那维莱特明白了他掌握的情况,所以那维莱特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他的视线穿过办公桌后的明净玻璃,声音明明平静且稳重,外头的天上却逐渐积起了阴云。

    那维莱特说:“正是如此。我将向僭越者和他的从属们发起审判,复还龙之权柄,贯彻这一正义。”

    我合掌说:“那么,先生,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我看不惯被安排的命运,想要让提瓦特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为此我决定对天空上的王座拔剑相向。但我的力量实在过于微弱,若要抵抗他们,就势必透支自己的身体,以命为烛。”

    “这也是你的命运。”那维莱特略微皱了一下眉,看着我道,“我记得在规则的体系下有这样的一个漏洞,观测者最终会毁灭世界。而且,你的身体也同正常人的身体格外不同。你对自己进行了改造?”

    “没错。命运规定了我对抗命运、然后死亡,”我摇了摇头,看了看艾尔海森,想起很多的朋友,“但我仍旧想活着。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之后会不会如同我所期望的样子运行下去。所以我恳请您告诉我,枫丹的命运是如何规避的?”

    窗外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那维莱特声音低沉地说:“……你们需要了解到一个前提:在我掌握完全的权柄之前,枫丹人是厄歌莉娅窃取胎海水的力量由纯水精灵转变的人类。”

    “是之前那件案子吗?”我对艾尔海森说,“枫丹有一件少女连环失踪案发生了好些年都没有被抓到凶手,当时我推测的结果是有人动用原始胎海水做研究,将那些少女全都溶解了。”

    “……我想知道你推测出来时是什么时候。”那维莱特眼神不太友善地看着我,我凛然打了个冷颤,赶紧解释道:“三年前……但,警卫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那维莱特沉沉地叹了口气,他闭了闭眼睛,随后道:“厄歌莉娅将原始胎海水的力量藏在枫丹人的体内,当枫丹人接触到原始胎海水时,他们体内的力量会挣脱血管的束缚,重回原始胎海中,而人也会因之溶解,回归为纯水精灵。这就是厄歌莉娅犯下的罪,是全枫丹人的罪。为了清除这场罪孽,高天上对此降下了惩罚,于是有了预言的产生。但芙卡洛斯她选择了欺骗和隐瞒。”

    “预言有几个要素,不可更改:枫丹海平面上涨,枫丹人消失,水神坐在神座上哭泣。为了达成这些要素,同时为了拯救枫丹,她将自己的神格与人格分离,告诉芙宁娜,拯救枫丹的唯一办法就是假扮神明,于是芙宁娜成为神明、作为预言的亲历者,目睹海平面上升、所有枫丹人溺于海中,而她因人类身份被戳穿,自认为无法拯救枫丹而坐在神座上哭泣。到此……预言已经实现。”

    “但这中间缺少了一环,”艾尔海森指出,“海平面上涨,指的应该是原始胎海水。溺于其中的枫丹人为何没有溶解?是因为你?”

    雨下的更大了。

    我瞅了瞅外面的天气,很想喊一句“水龙水龙别哭了”,他这么悲伤,我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了。我想艾尔海森也知道了,他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芙卡洛斯用谕示裁定枢机中积蓄的能量毁掉了水神神座,神明的权柄还给龙王。原始胎海水的心脏本就是水龙王,我对于其有着一定的控制力,所以我赦免了所有枫丹人的罪孽,让这场清肃从根源上没有了清肃对象。”

    我点了点头。果然就如我所知道的那样,当神明连带神座消失,他们的权柄会回归到龙王身上。我必须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但如今那维莱特已经拿到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就算我杀死了他,也会有新的龙王产生。所以那维莱特必须和我一起完成维护屏障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我意识到,也许我能借鉴芙卡洛斯的方式,骗过天理。那么问题来了,我死的时候天理已经死了,还是我俩一起死的,还是我先死然后才是他死?

    应该是后两者吧。这样的话,该怎么死一次?还是说复活一次?怎么复活,去偷火神的权柄吗?

    我想了好久好久,直到和那维莱特说明了情况,达成统一,一起上天揍天理之后,我都没有折腾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做。

    而我从枫丹返回须弥的时候,旅行者已经踏上了前往纳塔的脚步。

    他的旅途快要到终点了。

    我失神地想着,我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