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嗯?”秦梅先是疑惑地望了眼秦溪, 看她神情没有什么异常,拍拍包莉莉:“带弟弟去外边玩,妈妈爸爸和三姨说说话。”
孩子们拿着收到的玩具欢呼而去, 屋里就剩下姐弟几人。
秦溪开口, 将法院拆迁卖名额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说。
包亮立刻展现出极大兴趣, 连连点头表示可以买。
而秦梅在思索片刻后,又问:“你是打算买房子还是靠名额挣上一把。”
“名额留两三个,其他全卖了。”
“我们带了四千块钱回来。”秦梅点头, 看了眼包亮。
姐夫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沙发下把行李袋拖出来,在袋子里翻找好一阵,最后将缝在衣服里的钱取出来。
“咱们都是普通人,大部分名额都转卖出去是对的,要是被法院那些卖名额的人发现你赚了大钱,难保不会心里不痛快背地里找麻烦……”
秦梅接过钱,边说边数出一千块放一边, 剩下地都递给了秦溪。
这几年在外头摸爬滚打, 着过不少道,要说能看透人心那是不可能,但至少明白了凡事都得多个心眼。
“两千块拿去弄, 剩下这一千块等我走了你再给爸妈。”秦梅看了眼秦涛夫妻, 又从自己那一千块里拿了两百块:“留着这几天买菜。”
潘来凤摆手拒绝:“都是一家人, 提啥钱不钱的。”
“拿着!”秦梅塞过去:“以前住家里白吃白喝, 现在哪能还跟以前那样厚脸皮。”
姐弟几个又说了不少话,张秀芬喊吃饭才收了钱不再提名额的事。
他们不想父母担心,却唯独忘记了家里这完全不隔音的屋子。
大家的聊天内容一字不差全落到了秦海夫妻耳中。
两年前, 张秀芬或许早挥舞着锅铲冲进屋里对几人一顿臭骂。
但换到今日,他们只是互相对望一眼, 而后像是没听到似的各自埋头继续做饭。
变的不仅仅是家里的孩子,还有他们自己。
人是变了……
就是张秀芬做饭的手艺还是没什么进步。
包亮连刨好几口饭菜勉强压下了油得敷嘴的菜,以前是白水炒菜,现在是用油煮菜。
“妈。明天早上我们带孩子回趟包家。”
吃着吃着,秦梅突然道。
“你们去就是,带孩子干什么?”秦海不悦道。
孩子在秦家住了好几年,就没见包家老太婆来瞧过,再加上秦望家考试时的事,提起包家他可没法子有半点好脸色。
秦梅笑:“我们打算带孩子去书店买点学习用品,顺道去包家一趟。”
“那还差不多。”
秦溪本来在安安静静吃饭,忽然感觉老妈翻来覆去看了自己几眼,正奇怪间,就听张秀芬忽然道:“那你们顺道去国营商店买点东西,我一会拿钱给你。”
“要买什么东西还得专门去国营商店?”秦梅好奇问。
“过几天咱家要来客,招待客人用。”张秀芬说。
大家都停下吃饭,齐齐看向秦海夫妻,能让老妈舍得买好东西招待的客人,不知道究竟是谁?
而且父母的交际圈子都在厂里,秦溪更好奇会是谁。
秦海放下筷子,抹了把嘴:“下次炒菜少放点油。”胳膊如愿受到张秀芬一击后才乐呵呵地道:“你们的亲舅舅来咱家认亲。”
“亲舅舅?”
大大小小集体震惊中。
秦溪一下子联想到在黄竹村时听到的事,连忙问:“是不是上村里找叶书记的那些人?”
“就是他们。”秦海说:“不过我和你妈都没看到人,至于是不是亲哥也不敢肯定。”
双方在叶书记牵线下通过次电话,但是对方只记得孩子是在黄竹村附近丢失,得先亲自见面才能确认。
张秀芬对此好像并没有多激动,慢吞吞地吃完放下碗筷。
“无论他是不是我亲大哥,也掩盖不了当年把我扔在冰天雪地的事实,你们也别太当真。”
她心里有怨,而且在张铁柱夫妻去世后连最后一点对亲人的渴望都没了。
这件本该对秦家人来说天大的喜事,也因老妈这句不咸不淡地交代,最后变得寻常下来。
***
市二电影院。
“老王,你真没骗我?”
“我请人喝了好几顿酒才打听到的消息,你不相信拉倒,我自己去!”
两个中年男人操着口怪异寿北话在电影院对着法院的方向指指点点好久,终于决定抬腿准备穿过马路。
就在这时,灰色西装的男人看到从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穿法院制服的男人。
他连忙拉住老友,示意道:“我们不如先问问那两个人。”
“随你啦!”矮个中年男人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片刻后冷地就打了个冷摆:“怎么这么冷,还是我们广市暖和。”
灰西装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顺着路迎上两人。
谁知那两人径直穿过马路,进了街对面一个军绿色棚子里。
矮个男人朝对面棚子眺望,轻轻念出棚子口挂着的牌子:“报刊亭……小吃店?”
“跟过去看看。”
灰西装男人说,左右看看小跑着追进了棚子。
小吃店里,尹鹏刚端了碗牛肉汤吹凉,今早在河边执行公务吹了一早上冷风,人到现在都是浑身冰凉。
热乎乎的两口汤下肚,整个人才算是缓过气来。
秦溪又从案板上抓了把熟牛肉放到他碗里。
“今早刚到的鲜牛肉,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牛肉!我就说今天的汤怎么肉味十足,原来是放了牛肉。”
尹鹏笑,倒是没跟秦溪客气,转身拿起筷子捞了片起来。
两人现在相处得和兄妹差不多,许多事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刚嚼没两下,光线一暗,秦溪和尹鹏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两位想吃点什么?菜单就在桌上。”秦溪拿着笔走上来,像往常那样接待起客人。
灰色西装男人歉意笑了笑,而后将目光投向尹鹏:“我们是来找这位老……有事想问问这位同志?”
矮个男人拉住要走过去的朋友,张口便是夹杂着广式的普通话:“哎呀!相遇就是缘分,不如边吃边聊啊!”
尹鹏:“……”
两人穿着不俗,眼里精光必现,一看就是商人,而且不是小打小闹那种。
“你们有什么事?公事去法院接待处,私事现在就说。”尹鹏说。
“私事私事。”
灰西装男人忙道,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而后先坐到了
桌边:“老板娘,麻烦先帮我上壶茶,菜一会再点。”
秦溪转身去厨房倒了壶热茶出来。
给三人各端了杯,就听灰西装男人还是东拉西扯地说着寿北的发展,硬是好半天都没说到正题上。
秦溪好奇地在旁边坐了会。
接下来灰西装男人又扯到了深市蓬勃发展的房地产行业。
尹鹏也没有半点催促意思,男人说男人的,他吃他的。
秦溪没能听到后头,随着吃饭时间到来,客人们络绎不绝地进入了棚子。
加之柳雪花接待食客时的大嗓门,后厨里基本听不到男人和尹鹏都说了些什么。
十几桌客人相继离开后,秦溪才发现那两个男人还坐在原地。
“老板……女同志,我们想点菜。”灰色西装男人笑了笑。
柳雪花在秦溪过去前,尽职尽责地走过去给两人介绍起菜来。
“两位老板别看我们店小,菜可不比外贸餐厅差,我们还有广市的清汤牛杂牛肉,你们可以试试。”
灰西装男人微微有些诧异:“你能听出我们是广市人?深市人口音和我们也是一样啊!”
“广市人说话最喜欢加啊,深市人喜欢比划。”
柳雪花将菜单随便插到围裙兜里,现场给两人比划起深市人最常用的手势。
一通比划下来,让两人都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们俩作为广市人在深市生活多年都从没注意这些,小姑娘观察力惊人。”灰西装男人竖起大拇指。
两人按照柳雪花推荐,大方地点了好几个菜。
秦溪做好菜,端着最后一道清汤牛杂和搭配的特制蘸水亲自送到两人桌前。
“尹鹏哥什么时候走的?”
柳雪花耸耸肩:“没注意。”
“男同志说还有公务在身,帮完忙就先走了。”灰西装男人说完,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对秦溪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他临走时说这件事让我们找你。”
“找我?”秦溪擦干净手坐下,电光火石间她突然了然地“哦”了声,随即笑:“你们是想问认购名额的事吧。”
“对对对。”矮个男人立刻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干净嘴角继续道:“我们想从老板娘手里买认购名额,不介意我们称呼你为老板娘吧?”
喊了几次女同志还是觉得别扭,男人特意询问道。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两位请便。”
灰西装男人递上名片,幽幽介绍起两人身份。
两人确实是广市人,名片上印得身份是广市盛茂百货总经理蒋海成。
矮个子男人随即也递了名片上来……广市天海批发市场总经理王胜祥。
天海批发市场?
名片上的名称让秦溪心跳加快,又仔仔细细地重新默念了遍。
如果没记错,秦梅他们就是天海批发市场租的档口。
秦溪抬眸朝王胜祥看去,发现他正捧了碗在大口大口喝汤。
“老板娘手艺靓,我好久没喝到这么味美的牛肉汤。”
热汗从脊背额头密密麻麻地冒出,连日奔波的所有疲累都好似被这碗汤全部洗刷干净。
看他喝得起劲儿,蒋海成也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送入口中。
“你们先吃,我去厨房看看火。”
秦溪趁机起身,走到后厨让潘来凤去找秦梅来。
沿海城市的投资逐渐向内陆延伸,而最靠近广市的次一级城市寿北就成了许多深市广市投资客的首选。
吃饱喝足,心情愉快的蒋海成终于说明来意。
“我们想从老板娘手里买点名额。”
一点,至于是多少点,两人心里没底,只不过是从尹鹏那听说想要买名额可以问问秦溪,但不知道她手里具体有多少个。
不过……无论多少个,两人都想全部买下。
“买名额的事应该找法院职工,二位找我这么个小吃店干什么?”秦溪淡淡一笑。
“刚才的那位法院同志让我们可以来问问你。”蒋海成立刻道:“你放心,我们买来是打算做正经买卖,不是为了炒价。”
“我们手里其实已经从另一个单位买了五个名额,只是面积还远远不够。”王胜祥跟着道。
为了证明,两人还把那五张名额转让书拿出来一并让秦溪看了。
公章签名都很清楚,末了竟还有王胜祥两人的身份证复印照。
文件很正规,两人身份也很明朗。
难怪尹鹏会让他们来问自己,应该就是想告诉她可以卖给这两人的意思。
“不知道王经理买的一个名额多少钱?”秦溪把转让书递回去,直接开口问价。
“老板娘手里有多少个?”蒋海成眼前一亮,立刻听出秦溪话里的意思,忙问。
“两位想要多少个?”
“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秦溪笑而不语,又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不知两位能开多少钱?”
“……”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短暂沉默。
首先他们肯定,秦溪手里不止一个名额,其次她肯定也意识到了名额重要性。
想要和先前一样用千把块把人打发,那是不可能了。
但要出多少钱,两人又犹豫中。
要说原因……那就是两人来寿北这一趟并没带多少钱来。
短暂的沉默中,秦梅和卓三匆匆赶到,秦溪站起来拉着两人走到后厨。
把名片给两人一看,卓三立刻认出桌边低声商议的其中一人正是商场经理王胜祥。
“是他就好!”秦溪笑,而后又仔细地问了他们商铺的面积大小和位置。
心里有谱后,直接问秦梅:“姐,你相信我不?”
“当然相信。”秦梅没有半秒犹豫,立刻就回:“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钱不够姐这还有。”
秦溪点头,重新坐回到桌前 。
“两位总经理商量的怎么样了?”秦溪笑问。
“不瞒老板娘说,如果是平时那我们俩眼睛都不眨就给你开高价,可这回……”
两人犹豫,主要问题就是因为兜里没钱。
发现商机实属偶然,两人身上就带了一万块,买那五个名额就去了大半,剩下三千多块还得留路费等。
要想从广市汇钱来,没有寿北身身份证还没法取。
“老板娘你开价吧?如果钱不够我们俩只有先交了定金再回广市。” 王胜祥说。
这是两人商议的最终决定。
只要在底线范围内,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这些名额。
秦溪说“好”,拿出铅笔和包志明的画画本放到桌上:“我先跟两位大概画张寿北的中心地图。”
市法院严格来说,正处于寿北市的市中心。
而两人买的五个名额却在中心范围外,按照尹鹏描述的文件规划,那片地最终应该是会建设成中心公园地标建筑。
“所以这五个名额最多只能购买几间公园里的铺子卖水果。”
秦溪笑了笑,这也是她为什么只买法院内部的认购名额。
两人神色凝固一瞬后沉了下去。
再久经商场,两人也最终败在了初来乍到上。
故意透露消息的人联合那几个保障局职工骗了他们。
“我们又怎么知道老板娘你是不是又骗了我们?”王胜祥沉声道,激动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变得谨慎起来。
“要不然你们说我为什么不买保障局职工的名额,而只守着法院呢?”秦溪笑。
“……”
“而且名额我也不打算全部卖完,将来咱们说不定还要碰面呢。”
“你手里有多少个?”王胜祥问。
“我打算出手十二个。”秦溪说,竖起四个手指:“每个四千元,不讲价。”
两人神色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如果真按秦溪说的规划图纸,四千块买一个市中心百货商店的认购名额绝对超值。
就是四万八这笔巨款会不会再次打水漂,两人心里都没底了。
“如果两位不相信的话可以再找关系打听打听,反正来问的都是买一个两个,一时半会卖不完。”
王胜祥眼皮跳了下。
“我还有个提议,如果王经理同意的话事情就简单得多……”
王胜祥这回是嘴角都跟着抽动了下。
到这个当口,他才发现秦溪正一步步引诱两人走向第二个选择。
但是,他们没有第三条路能走,如果暂时退回去,秦溪手里的名额不知还会剩下多少。
“你说。”王胜祥摩挲着下巴,有点后悔刚才为表诚意上来就说出了他们的难题。
“四个名额换间天海批发市场的商铺,剩下的名额我可以暂时留在手里不出。”
说罢,就停下来等着王胜祥做出反应。
诧异,若有所思,满含深意地看了又看秦溪,随后突然开怀地笑了起来:“老板娘真是高。”
“其实王经理也不亏,我大姐就在你批发市场里做生意,你还怕我骗了你找不着人?”
“你说这句倒是真话……哈哈哈……”
王胜祥笑得很痛快,笑完大掌一拍桌子痛快道:“就按你说的办,我立刻赶回广市,让你大姐坐我的车一起去批发市场办手续吧。”
“那我就把名额给几位留着,如果买到新的也一并留着。”
秦溪站起来,伸出手。
两人握了握,王胜祥豪爽地付了饭钱,又带走两个苏子饼。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开车来接你大姐。”
“好。”
王胜祥两人离开,秦溪回到厨房收拾打扫,结束今天的营业。
早上张秀芬特意交代晚上要回家吃饭。
今天是他们亲舅舅上门认亲的日子。
“大姐夫呢?”
一向爱凑热闹的大姐夫竟然没有来,秦溪还觉得颇为吃惊。
卓三代替秦梅答了。
还呆坐在桌边没回过神来的秦梅显然没听到秦溪的问题。
“三哥找贾立新出去了。”
“贾立新,就是当初骗他买了收音机壳子的那个贾立新?”秦溪颇为无语。
被骗得差点“倾家荡产”一回来竟然还上赶着去找人家。
“三哥是去医院探病,听人说贾立新已经改过自新,不过还是遭了天谴,前几天过马路叫公共汽车撞了。”卓三说。
贾立新刚一岁多的姑娘也遭了难,到处找人借钱给孩子看病。
包亮想到认识一场,孩子又是无辜,所以送了点钱去医院。
“孩子摊上这事可真是造孽。”秦溪也没再问下去,看大姐还愣在那,干脆还是问卓三:“我亲舅舅来了没有?”
“我们赶着出门,没瞧见。”卓三挠脑袋。
秦溪皱了皱眉没再问。
几人收拾完往家里赶的时候,让张秀芬中午白白等了好几个小时的人终于到来。
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两个年轻人站在巷子口徘徊的时候,秦溪他们刚好走到家门口。
中年妇女看到巷子里来人,忙笑着上前询问:“同志,请问曙光电缆厂秦海家是住这座院子吗?”
如今同名同姓的人一抓一大把,必须得带上工作名才更准确。
秦溪悄悄打量了下女人,笑笑:“秦海就住前面的那个院子,我带你们去。”
“那就谢谢女同志了。”女人温和地笑了笑,随后摸出把糖来打算塞过去,下秒就因秦溪接下来的一句话手僵在了半空。
“秦海是我爸,张秀芬是我妈。”
“……”
院子很安静,秦溪走上台阶,推开嘎吱作响的院门。
“妈,客人来了。”
李秀兰屋前的张秀芬噌地跳起来,胡乱拍打干净衣服裤子上的花生皮。
很安静,很平淡的相见。
男人身形不算高大,衣服洗得发白,胸口口袋里别了支钢笔,戴着副镜片很厚的黑框眼镜。
“我叫张友明。”
男人上前一步,把带来的东西递上,眼神有些闪烁,好像根本不敢直视张秀芬。
说完这句,男人就往后退了一步。
“……”
“妹子。”
应该是张友明爱人的女人走上来,苦笑着握住了张秀芬的手:“你可千万别怪你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暂时被认定为秦溪亲舅舅的张友明也姓张。
四十多年前,张父夫妻带着张友明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躲避战乱从老家去到了黄竹村。
饥肠辘辘的一家四口遇上大雪不说,又遇到了两个土匪。
吃食没抢到,那伙土匪就抢走了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母亲为了救妹妹被踢下雪坡。
为了救妈,他们没能追上土匪,放在那个为了填饱肚子会吃人的年代,张秀芬被抢了去能活下来的机会少之又少。
而他们的母亲也没能活下来,临终前交给张友明一块襁褓碎布,让他一定要找回妹妹。
张友明小心翼翼从兜里拿出用两层手帕包裹住的碎花布,浑身哆嗦个不停。
“娘临终时一直念叨着要去找你。”
张友芬同样颤抖得很厉害,接过碎片走到衣柜前。
柳氏临终前交给她的东西里,就有块早就褪色的襁褓布。
缺了一块的碎花布与那块碎片完整地拼凑到了一起。
张友明抱着脑袋叫了声,就在张秀芬眼泪往外狂飙的同时,张家的妻儿都朝他扑了过去。
第52章
“快顺气, 快顺气。”
张友明妻子艾红指挥着儿女一前一后揉着胸口后背,并且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的话。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张秀芬眼泪瞬间缩回了眼眶, 秦家人都有些傻眼。
秦溪脚步一转, 赶紧进屋倒了杯糖开水出来。
张友明的症状不像是哮喘, 倒更像是心里问题。
“……”
渐渐的,张友明平静下来,连续深呼吸了几下后, 歉意地冲其他人笑了笑。
“大哥这是得的什么病?”秦海忙问。
刚才那一瞬间张友明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整个人都像是随时要背过气去。
艾红抹了把眼泪,声音压得很低:“早些年在牛棚里被人打的。”
母亲和妹妹都没在了之后,张父带着张友明在寿北安顿下来。
张友明从小聪明,十几岁就考入海市交通大学,还拜了当时交通大学校长罗通为师。
毕业之后在老师推荐下进入交通部上班, 也算得个青年才俊。
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老师被打成反动分子,张友明也受牵连关入牛棚接受劳动改造。
这一去就是九年,老师在死后三年才平反, 张友明也终于得以回到寿北。
但在此之后, 他就留下个毛病。
高兴难受都会喘不上气, 只能等自个儿缓过气来, 跑了几家医院都没查出什么毛病来。
“妹子你也别怨这么些年你大哥没找你,他就是想找也有心无力。”艾红又叹道。
张友明被批斗,妻子孩子不撇清关系的话当然也会遭牵连。
艾红失去了厂子里工作, 一直靠给别人缝缝补补过活,两个孩子更是被学校开除。
虽然后来平反, 但张友明只分配到一份学校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儿子张波顶替了艾红的工作,在纺织厂上班,女儿张超英准备重考大学。
今天早上艾红临时接到去一家人打扫卫生的活,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张家日子过得很清贫,这些年看病和家里开支,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更是没能力去寻找张秀芬。
“那……大舅又是怎么找到我妈的?”秦溪好奇。
“是有人来家里告诉我们,说是黄竹村里一个也姓张的人家四十多年前捡到个女孩儿,我们听到消息才托人去找。”
张友明缓过神来,慢吞吞地说着。
“爹娘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就是在底下也能闭上眼了。”
“大哥。”
张秀芬上前握住张友明的手,兄妹俩眼眶都溢出眼泪来。
院里一片感动中,唯独秦溪还回味着刚才张友明说是有人特意转告的话。
是谁?去黄竹村有什么事?又为什么会特意告诉张友明这件事?
诸多疑问盘旋在心里,却没法立刻去问。
哭了好一阵,张秀芬抹干净眼泪,瓮声瓮气地让秦溪快去做饭,又让秦海再去刘科家借点肉回来。
饭做好,天已经完全黑透。
过年没吃上的团年饭终于在今晚得以吃上,一屋子老老少少都沉浸在欢乐中。
长辈们和秦梅坐一桌,剩下的娃娃们自然就在客厅茶几上吃饭。
潘来凤热情地给表弟表妹夹菜。
表弟张波今年二十二岁,表妹张超英比秦溪大几个月。
两人性格看着都有些内向,秦涛问一句,张波答一句,多余一句话都没有。
张超英小口小口吃着饭菜,看着一直很羞涩的样子。
至少在秦溪看来,张超英应该是个话少容易害羞的姑娘。
直到潘来凤推了下秦溪,一脸古怪地又收回目光,而后轻咳了几声:“咳咳……超英是不是在市二成人夜校学补习?”
张超英一愣,脸上慌乱闪过,快得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嫂子怎么知道?超英才刚去没多久。”张波替妹妹回了。
潘来凤笑容有些僵硬:“我正好也在那所学校上课,咱们还应该算是同学。”
“巧……巧了。”张超英抬起手,指尖扒拉了几下碎发,微微垂下头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是巧。”潘来凤埋头吃饭。
“张波表哥。”秦溪实时出声,等张波移开视线后,问起刚才就好奇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们我妈的事?”
“听口音不像是我们寿北人。”
张波仔细回忆,那个男人是在纺织厂门口拦住他,然后说了这件事。
他们起初半信半疑,一直到托人去黄竹村走了一趟才确信是真事。
他后来也找过那个报信的男人,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是港市人?”秦溪试着问。
张波眼皮挑起,惊讶道:“好像是和电视剧里的港市人口音有点像。”
“多吃点牛肉。”秦溪的话题戛然而止,乐呵呵地给张波夹了几筷子牛肉。
港市人,和寻找姑姑秦春的那些人说不定是一拨。
既然已经找到张秀芬,秦溪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应该会找来秦家,到时就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了。
吃完饭,张秀芬夫妻非要送张友明一家走路回家。
他们离开,秦溪又钻进了厨房。
秦梅要去找连晚饭都没回来吃的包亮,秦溪就顺道给黎书青送点宵夜去。
“三妹,我有事要跟你说。”
秦溪前脚刚进厨房,后脚潘来凤就跟了进来,还把秦涛和秦梅都一起叫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还特意把我们叫到一起。”秦涛好奇。
“你们帮我出出主意,这事要不要跟爸妈说?”
“你说张超英表姐的事?”秦溪把饭前泡软的荞麦细面下到锅里,随口问道。
“就是她。”
潘来凤说,又在心里酝酿整理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开口。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她都觉得开不了口。
“张超英和咱们夜校的一个老师正在处对象。”
秦溪几人没啥多余表情,三人坐下烧火的烧火,洗碗的洗碗,煮面的煮面。
“……”
“那个老师已经结婚,孩子都七八岁了。”
几人同时停下动作,震惊地看向潘来凤,只听她又重复了遍:“他们偷偷搞破鞋。”
男老师三十多岁,妻子还到学校来送过几次饭。
潘来凤有一天走得晚,经过老师办公室时,正巧撞见两人在走廊上抱在一起亲来亲去。
当时太震惊,所以她清楚记下了偷情双方的脸。
今天看到张超英,自然就想到了是谁。
认亲第一天,她就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潘来凤苦恼着要不要跟爸妈说一说。
“当然要说!她都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咱们还给她留什么面子。”秦梅立刻怒道。
“说吧。”秦涛也赞同。
“三妹,你说呢?”潘来凤主要还是想问秦溪。
“她应该知道男老师已经结婚了吧?”秦溪问。
“应该知道,老师爱人来送了好几回饭,学校的同学都知道。”潘来凤肯定道。
那位老师的爱人热情外向,送饭来的时候还会跟其他老师学生们聊上几句。
学校里……应该没了不知道。
“我赞同跟爸妈说,而且这件事应该早点让大舅妈知道,大舅身体不好,万一又被气到了……”秦溪说。
明知故犯者,受到什么伤害都是咎由自取。
但家人无辜,让他们有些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事情被爆出来受不了打击。
至于张友明夫妻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
市一人民医院。
内科值班室。
昏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办公室,黎书青微微弯着腰,扑在桌上正在写着什么。
叩叩叩——
秦溪笑着敲响办公室的门。
握笔的右手停下书写,声音清冷没有一点起伏:“进来吧。”
从桌上拿起听诊器,缓缓转头往门口看来。
冷淡的面容如春雪融化般迅速漾起个笑来,黎书青站起来:“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给你送点凉面。”
“今晚在食堂吃的稀饭,我正好饿了。”
走到门外坐下,一个吃,一个好奇从每间办公室看了过去。
秦溪准备的不多,黎书青很快就吃完了。
黎书青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秦溪挨着坐下,右手很快覆上只温暖的手。
“这两天工作忙,没有去店里帮忙。”
“我请了柳雪花来帮忙,店里忙得过来,倒是你……最近怎么天天加班?”
黎书青笑,手指用力嵌入秦溪指间,改为十指相扣。
“和我处对象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两人处对象快一年,还从未和别的恋人那般去公园里散步说悄悄话,不在医院就是秦溪店里忙活。
秦溪摇头,笑着靠上黎书青肩头:“要真说起来,我比你还忙。”
黎书青好歹还有正常下班的时间,她除非有事,否则每天都得开店。
要说无趣,也是她这边更没意思。
头顶一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发丝间,黎书青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谁叫我对象是个很能干的姑娘呢。”
秦溪心里甜得冒泡,搂紧黎书青胳膊轻笑出声。
“这个月十五,我请了假上门去提亲。”
“提亲?”秦溪微怔,随即又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倒是忘记了黎大医生今年已经二十八,不像我才刚满二十还年轻着呢。”
黎书青不恼,倒是顺着秦溪的话笑道:“霍云都当爸了,我还没把你娶进门,你说能不着急吗!”
“我爸喜欢南前门的高粱酒,我妈爱吃水果糖……”
黎书青点着头暗暗记下。
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着这些天没见面里发生的事。
黎书青的生活太过无趣,寥寥几句上班回家就已经能全部概括。
倒是秦溪,似乎每天都能遇到很多新鲜事。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秦溪说,黎书青听着。
“来人了。”
秦溪迅速直起身体,从黎书青肩膀离开。
两人的手依依不舍分开,黎书青皱了皱眉站起来看向楼梯口靠近的匆忙脚步声。
“大夫,帮我看看我闺女。”
一对夫妻抱着个小孩儿气喘吁吁地跑来,黎书青迎上前去接过孩子放到走廊凳子上就开始检查。
秦溪默默收好饭盒离开,并没出声。
下到大堂,没看到秦梅的身影,步子一转又去了隔壁那幢住院楼。
住院楼一楼大堂里,远远就看见了几个人。
包亮背对着门口,秦梅正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着话。
贾立新!
那个腋下杵着个拐杖的男人,正是贾立新。
“姐,姐夫。”
秦溪浅笑着走上前去,贾立新不由自主地往后单脚跳了两步,一脸惊恐地望着她靠近。
“三妹你来得正好。”
看到来人,包亮发愁的神色瞬间一变,左右捋着两撇八字胡:“快来快来姐夫有事跟你说。”
秦梅也点了点头:“三妹你来听听。”
“怎么了?”
秦溪走上去,似笑非笑地望着贾立新,看他犹豫半晌最终又跳了回来。
“贾立新有间屋子要卖,就在电影院附近。”包亮说。
秦溪心里微动:“面积有多大?”
她是看着贾立新问的,显然是想让他来回答。
“上下两层,每层都一百来平,加起来大概有三百。”贾立新说,神色中好像又有点不确定:“一楼应该比二楼要大些。”
“房子是你的吗?”秦溪似笑非笑,该不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打算来骗人吧。
“当然是我的!”贾立新立刻道。
“房子是贾立新父母传下来的老房子,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包亮忙帮忙作证:“就是……”
早些年两人还没闹掰时,包亮还去贾家那个屋子找过贾立新。
就是房屋有点老旧,后来二楼漏雨,贾立新父母才搬到厂里分的房子里去住了。
“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要不是为了救孩子我哪舍得卖。”贾立新又道。
秦溪不置可否,想了想问:“你打算卖多少?”
“……”
“两千八。”
“看来房子是真的很破。”
按照这两年房子水涨船高的房价,两千八能买套市中心附近两层屋子,那简直是便宜得没边儿了。
而且现在城里大多是单位集体住宅,私有房屋买卖就是托人去找都不一定能找着。
“不瞒你说,房子不修的话肯定没法住人。”
“先看看吧。”秦溪决定。
“成,我明天就能带你去看房子,如果你同意了咱们就可以立约。”
秦溪知道他是为了给孩子筹手术费,所以没有多说,商议好第二天下午就在电影院门口碰头。
第二天下午。
送走匆匆离开的秦梅夫妻,中午忙完,秦溪把小吃店交给柳雪花看着,和潘来凤一起去看贾立新说的屋子。
“就是那座房子。”
房子在电影院右后方的一条路上,算不上主路,但来来往往也有人经过。
贾立新说的这栋屋子就在路边前半段。
左边是条进入其他巷子的小路,严格算起来处于一个丁字路口上。
房子左边被围墙遮挡,右边是座小院子。
房子应该已经进行过修缮,房子整体结构是预制板楼,楼梯在房屋右侧,要从户外上二楼。
两扇大门中一扇已经朽败,随着打开门掉落不少木屑。
房子确实很大,客厅面积至少就有一百来平,除了两面主屋承重墙,其他地方都是用木板隔出的屋子。
手指轻敲,发现很沉闷的声音。
“木板全朽了,要想住人,这些都得全拆。”秦溪说。
房间墙壁,窗子,门,都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欲要倒塌感。
“屋子是我太爷爷修的,以前就是木楼,十年前出问题要塌我爸才建了主体。”
贾立新没想瞒秦溪,屋子买去肯定要全部重新翻修过才能住人。
两千八卖得就是这座房子的位置,但凡手里有点钱的聪明人都会留在手里。
“这后边还有个院子。”
隐藏在厨房墙壁上的小门推开,是个堆满废旧杂物的院子。
左右都是厂区修建的围墙,只有右边的半截围墙是贾家自己建的。
“当年盖房子剩下的砖,只够砌那么点。”贾立新又道。
墙上是树枝搭起来的围挡,还专门在最上面绑了些削尖的木条。
“隔壁好像没住人。”
刚才路过右边那座院子,秦溪就发现门上结了不少蜘蛛网。
现在透过围挡往边上一看,发现院里早荒了,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隔壁老太太前几年刚死,房子由他侄子继承,听说人在海市做大生意,估摸着看不上这间破屋子。”
“去看看楼上。”秦溪点头。
贾立新无奈摊手,示意自己包着石膏的右脚:“二楼我上不去,你们自己上去看吧,当心点。”
一直露在室外的木质楼梯比屋里的情况还要严重。
踩上去嘎吱作响,稍微一用力好像就能踩个大洞出来。
光是上楼梯,潘来凤就惊出了身冷汗,扒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终于踏上了二楼。
一楼还能住人,二楼就是纯粹的……残檐断壁。
透过屋顶能看到湛蓝的天空,瓦片掉落一地,墙壁上全是青苔。
地板是木板,肉眼可见的腐朽脆弱。
“下楼吧。”
房子比秦溪想的还要破烂,想要住人或者开饭馆,至少得要几百上千块重新修缮。
不过这些都是稍后考虑的事情,现在秦溪首先要做的就是买下来。
两人回到一楼,秦溪直接了当开口:“如果放在以前,房子我只能出一千八,但你是为救孩子,所以这两千八就不讲价了。”
贾立新面露感激,舔着干得起皮的嘴唇,最终只是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自从出事,不管是他一心帮扶的姨妈表弟,还是称兄道弟的朋友们。
最终来医院看他的竟然是被自己骗过的包亮。
不落井下石的秦溪就足以让他心里万分感激。
“年轻时我干过几件缺德事,遭了大难也算是报应,下半辈子我一定守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能干那些混蛋事了!”
“拭目以待。”
面对贾立新的一番感叹,秦溪只能说现在是真心,至于日后……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我先回去筹钱,后天早上你带上资料咱们房管局大门见。”秦溪又说。
小吃店生意火爆,每个月赚个千把块不是问题。
但这一年多赚来的钱都买了名额,现在她兜里就剩下一千多块,还真得回家筹钱来着。
晚上吃完饭,秦溪悄悄把秦海喊到了屋里。
买房是件大事,先跟老爸透个信,之后挨骂的事当然得由父亲这座山顶着。
“真想好了?”
秦溪说买房子差钱,秦海并没问她赚的钱都去哪了,只是郑重地这么又问了遍。
“我觉得可以。”秦溪回。
“明早等你妈上班,爸再拿钱给你。”秦海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补充道:“你先带我去看看房子咋样。”
“爸,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秦溪立刻捡起秦雪那套,开始呼呼拍马屁。
“你们姐弟几个中,就你最有主意,说去广省就偷着去,说要买房子还是瞒着爸妈就买了。”
望着秦溪的成长,秦海作为父母心里也难免生出不少感慨。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依靠他们夫妻的机会越来越少,本该高兴的事,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爸,我只负责买房子,重修还得靠您呢,我可不懂那些。”秦溪连忙卖乖。
“那你就放心,你爸我在厂里还专门负责过修建厂房,泥瓦工的活儿我都干得来。”
秦海拍着胸口道。
起初秦溪是没放在心里的。
房子买下拿到房屋约书,父女俩不出意外地吃了顿张秀芬的排头。
屋子终于开始修建。
秦海和张秀芬不同意请人,打算趁休息自己干。
秦溪敢怒不敢言,只能祈求老爸老妈干上几天能秦溪认识到自己能力有限的问题。
然后……
她发现秦海好像找到了放人生乐趣,中午吃饭休息两小时都要抽空来房子一趟。
从修屋顶开始,硬是一点点地将房子盖了起来。
这期间经历了黎书青和外公上门提亲,两家商定旧历二月初六大吉之日先订婚。
一场大雨,发现盖好的瓦片漏雨,所以秦海找人专门学了遍重新盖屋顶。
从广市赶回的王胜祥买走剩下八个名额以及秦溪刚刚才收到的两个,共计十个名额。
除去二哥二嫂两个名额的八千块,转手间,秦溪就成了秦家的第一个万元户。
有了钱,秦海难得地大方许多,终于舍得从砖厂买新砖头来砌墙。
再之后接连遇到的无数问题都是在他摸索和学习中解决。
唯一无法解决的楼梯问题,是由回收站李站长亲自出马帮忙,工费是秦溪小吃店里的两斤卤牛肉。
秦溪只观看到大概主体之后再没去过新房子。
冬天一到,小吃店的生意呈几何倍数增长,一到中午饭店门口都得排队。
“大家都排队,这是号牌,拿牌等着叫啊!”
中午顺道路过的秦涛都被叫来帮忙。
“同志,排到我们还有牛肉吗?”
队伍中,有个缩在毛帽子里的青年有些担心地问。
“就是,昨天来牛肉就早早卖完了,今天不会又买不着吧,我媳妇可还等着喝牛肉汤!”有人立刻跟着附和。
秦涛对后厨的事哪知道,忙让大家先等着,自己钻进去问问。
棚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少数几桌吃得热火朝天。
秦涛跑到后厨,看到后厨蹲着点炭火的人是秦望家,又钻进了亭子里。
“妹,外边有人问牛肉够吗?”
秦溪正在案板上切着牛肉,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两排小砂锅,切好的牛肉转身就抓到了锅里。
“外面还有多少人?”秦溪问。
嘴里问着,又立刻转身端起两个碗往锅里撒入葱和香菜。
再之后从窗口外冒着热气的大锅里舀出炖汤的肉汤,汤里还带着些牛杂。
汤添满,柳雪花就从筲箕里夹了两块子薄荷,立刻端着锅送到桌上。
“大概还有十来个。”秦涛回答的同时,柳雪花忙朝后厨叫了声:“嫂子,上小炉子。”
棚子外天寒地冻冷得人缩手缩脚。
在温暖的棚子里来上这么一锅子用小泥炉煮的牛杂汤,吃完牛肉牛杂之后再放菜和粉条下锅、
连菜带汤的吃上一碗,能从舌头暖和到胃里。
秦溪回身看了眼案台上的牛肉,无奈摇头:“牛肉没有,只剩下牛杂了。”
牛肉带牛杂的一锅六块钱,纯牛杂的四块钱。
没想到吃牛肉的竟然占了大多数,完全出乎秦溪的意料。
“那我出去跟他们说一声。”
潘来凤端着洗干净的砂锅走进来:“咱们是不是要多买点牛肉?天天都有人来问。”
“我明天去给李宗成打电话,看看能不能直接去牛场买?”秦溪也不敢肯定。
想要在寿北市买到大量新鲜牛肉,只能去牛场。
李宗成从广市托冷藏车送回来的牛肉做清汤新鲜度不够,秦溪对食材不满意。
所以就算很早就发现食客更喜欢牛肉多过牛杂,秦溪也还是没增加牛肉数量。
“秦溪,李副院长来了。”
正思考中,秦涛又跑进来,询问秦溪把人安排在哪。
“有几个人?”秦溪问。
“两个。”
“那就坐后厨灶台边,那暖和。”秦溪回。
李副院长领头,身后跟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中年人。
两人走到后厨坐下,一抬头就能跟厨房里忙碌的秦溪说话。
“秦溪同志,你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还好啊?”
李副院长捧着潘来凤先端上的热汤暖手,身子差不多暖和起来才端起来喝了两口。
“多亏法院的同志们照顾生意。”秦溪笑。
“你还还不认识吧,这是我们法院的夏院长,我们刚从省总院开会回来。”
秦溪抬头往长相很普通的夏院长身上看去,忙笑着走到窗边打了个招呼:“夏院长。”
只闻其名,从未见过人的夏院长。
用尹鹏的话说,这位其貌不扬,发起脾气来能给屋顶捅个大洞。
第53章
两条浓眉微微往上翘, 是夏院长整张脸上最为让人映象深刻的地方。
除此之外,几乎和大街上走着的普通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特别是衬衣里的汗衫领口还磨破了好几个洞,更显得其朴实无华。
“秦同志你好。”夏院长笑了笑。
“两位领导坐, 这就给你们上汤。”秦溪笑, 缩回身子继续忙碌。
没多会儿, 秦望家给两人桌上提了小泥炉摆好,砂锅一放上去,汤立刻翻滚起来, 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要不说人家秦同志生意好,你瞧这大冬天的竟然有薄荷和芫荽。”
夏院长伸出筷子将薄荷按到汤里,有些感慨地说道。
薄荷煮清汤牛肉,夏院长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听过这种吃法。
在寿北薄荷就是晒干了泡水喝的“茶叶”
只要亲自一尝才知道,薄荷和清汤牛肉就是绝配,一筷子连肉带菜的放入蘸料里过上一圈,嘴里千般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他吃的都是爱人带回来的, 薄荷已经有些发黑, 还没尝过新鲜薄荷是什么味道。
“我听秦同志说,这些薄荷和芫荽是她专门请人种的,可花了不少心思。”李副院长脱下大衣搭到旁边的架子上。
余光中瞧见秦望家点炭的时候空隙还会瞟上眼书本, 就忍不住笑。
“秦望家, 听你姐说你这学期又考了年级第一?”
“嘿嘿, 运气好, 这次考试的题目简单。”秦望家谦虚地挠了挠脑袋。
“你小子别的没学到,倒学了你三姐谦虚,水井小学初二年级第一名哪那么简单!”李副院长笑道。
夏院长的目光嗖地从锅里移到秦望家身上。
“这孩子就是水井小学赫赫有名的那个秦望家?”
“院长也听说过秦望家?”
秦望家很有名气, 不止是因为他十四岁才考入水井小学一年级,还有其两年时间就从一年级跳级到了初二。
李副院长的外甥薛山辉是学校老师, 经常就提起这位了不得的小天才。
关键人家不仅学习优秀,外语也是顶呱呱,前段时间还去参加了市里的数学比赛。
只要不走歪路,注定未来前途无量。
“这孩子在我家老有名了……”
秦望家这个名字在夏家就跟墙壁上奖状那样显眼又被经常提及的存在。
夏院长爱人就是水井小学的老师。
在学校有秦望家这么个聪明又勤奋的天才学生,回家却要面对每天不守着就不写作业的孙子。
这其中巨大的落差是相信没多少人能顺顺利利接受。
夏院长工作中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没想到提起家里的事竟然也是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李副院长放下筷子,笑呵呵地往秦望家指了指:“你看那孩子,聪明是聪明,关键是人家也努力。”
一本外语书摆在高凳子上,等待煤炭燃烧的同时,抽空瞅上两眼。
右手抬起在半空着比划,嘴型好似是在背诵着书里的内容。
这时秦溪正巧端了盘子卤牛舌从厨房走出来:“两位领导尝尝牛舌,今天只有这么点了。”
盘子放下,秦溪走到秦望家身边。
“去洗个手吃饭,炭火够了。”
“三姐,你帮我看看我拼写的对不对?”
秦望家立刻把火钳一扔,转身把书递给秦溪。
两位院长级人物,饭也不吃了,双双转头看向用外语交流的姐弟俩。
秦溪说得磕磕巴巴,还要看着书照念,但不妨碍能对话。
秦望家的外语就流利得多,就算听不懂说了些什么,仍然觉得抑扬顿挫还挺好听。
“秦溪同志,你会外语?”李副院长觉得惊讶。
“孩子学,我就跟着学了些。”秦溪笑。
前世工作的地方要接待不少外宾,秦溪的外语口音其实非常流利,不过是故意配合初学者身份特意磕磕巴巴。
“家长和孩子共同进步,难怪秦望家能考年级第一。”夏院长叹。
“我这个弟弟脾气倔,本来晚自习可以在学校和老师练,可他偏不去,非得折腾家里人跟他一起练。”秦溪看似无奈地笑着,语气可是活脱脱的显摆。
秦望家破除了水井小学建校以来的规矩,成为第一个不上晚自习的学生。
校领导支持,班主任支持,秦家人也支持。
因为没耽搁学习不说,情商也跟着成绩突飞猛进,哪有反对的道理。
家里甭管大小都得跟着一起学习,就连吴慧两岁多的儿子都可以跟着念上几个单词。
“家庭氛围?”
夏院长猛然想起爱人在家里念叨的话,孩子读书写字也要什么学习氛围。
“吃饭吃饭,薄荷都煮黄了。”李副院长拿起筷子,抬眸瞅见夏院长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念微动:“要不吃完饭咱们问问秦溪同志平时在家是怎么教孩子的?”
夏院长心不在焉地点头。
秦望家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桌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
姑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捧着饭碗。
就连最小的男娃娃都拿了筷子。
三人跟糖葫芦似地一步一步挪到小桌前坐下,等秦溪端了汤来。
“志明,你给表舅和姐姐各拿两只筷子。”
包志明乖乖照做,把筷子递过去,只听秦溪又问:“你数数总共拿出去几只筷子。”
“四只。”
“那加上二舅妈和雪花姨的呢?”
“嗯……四加四……八只!”
“那再加上三姨和你自己呢?”
“八加二,再加二……等于十二。”
“真聪明。”秦溪弹了下包志明白嫩的小脸蛋,下一瞬就出奖励:“下午三姨给你做好喝的。”
说完,让孩子们吃饭,又钻到了厨房里继续忙碌。
瞬间,夏院长立刻搞懂了什么是所谓的学习氛围。
“吃完饭我有件事想找秦同志帮忙,”说完,夏院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毕,秦溪那边也终于得以闲下来。
刚端了热饭坐下,夏院长的声音幽幽传来。
“秦同志。”
秦溪疑惑望去,李副院长好像在极力忍耐笑容,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翘起。
夏院长就严肃得多,板着脸一副要谈公事的正经模样。
“是菜咸了吗?”
“饭菜味挑不出毛病来,是我本人想请秦同志帮个忙。”
“您说。”
秦溪以为这位说的要么是关乎饭菜,要么是认购名额。
都不是,夏院长请求的竟然是让孙子放学能到小吃店来做作业。
秦溪:“……”
“就四个月,主要是给我家孩子培养培养学习氛围。”夏院长说。
在嘈杂的小吃店后厨,冬天冷夏天闷,培养学习氛围?
秦溪无论如何怎么想都觉着夏院长说的话难以让人理解,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秦同志,我来给你解释解释啊!”
还是李副院长看不下去,主动抬手把话揽了过去。
李副院长对夏院长家的情况很了解,经过他详细这么一说,秦溪才算是明白过来。
说白了……就是夏院长家里人辅导孩子已经崩溃,想给孩子找个做作业的地方。
秦溪了然的“哦”了声。
余光中就见李副院长拼命地挑眉噘嘴,显然示意秦溪快答应下来。
秦溪心念一转立刻同意下来:“我这让孩子做作业的地方有,您让孩子来就成。”
“你不用特意教他,就让他自己写。”
夏院长特意交代,而后又将爱人的话重复了遍:“主要就是让他有个学习氛围,别人都学习,看他一个人怎么玩。”
秦溪点头:“我就这么点知识,就是想教都教不了。不过为什么是四个月?”
“我先回去跟爱人说说这事,剩下的老李跟你说。”
等夏院长匆忙离开,李副院长才招手让秦溪坐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们今天去省总院开会,已经确认四个月后市法院搬迁。”
法院新区选址在城西郊,距离市中心至少十来公里。
到时法院家属区一搬,秦溪也要搬,可不是满打满算就四个月。
“说起来法院搬迁这事我还得感谢你呢。”李副院长又说:“我家也跟着也……”
话不用说完,秦溪就知道李副院长也跟着买了认购名额。
而且还是用亲戚身份辗转买下,明面上他是一点都不能沾这事。
现在半遮半掩提起,就是暗示他已经把秦溪当成了自己人,放心而已。
“你等着吧,你帮了夏院长怎么个忙,认购一开始,你肯定是第一批选房的人。”
李副院长站起来,伸出手想拍拍秦溪肩膀,或许觉着不合适,又改成虚空点了两下:“你这个小同志运气好的没边儿。”
两人的对话秦望家全听到了心中,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圈,最后信誓旦旦告诉秦溪,他会好好帮助夏院长的孙子培养学习兴趣。
秦溪得到这个消息,又抽空去了趟新铺面。
原本想着要是没多大变化,就赶快找师傅来加快进度。
房子外观还是灰扑扑的预制板楼模样,屋里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全都是我爸弄的?”
两扇家庭用的木门已经变成了国营饭店标配玻璃门。
墙壁上左右都开了窗子,也同样是安装上了玻璃窗。
“你爸哪有那本事!先前是没钱,后来你不是给了他不少钱,全是找人做的。”
张秀芬正站在门里擦着玻璃,抹布左一下右一下,玻璃变得更花了。
“这么贵的玩意儿,怎么擦不干净呐!”
听着老妈地嘀咕,秦溪从另一扇开着的门里走了进去。
除了承重墙,所有木板阁挡都已经拆除,变成了个明亮说话都会有回音的大堂、
桌椅板凳全新,房顶垂下来的大灯泡还特意装上了造型各异的灯罩。
噔噔噔——
秦海从左上角的木楼梯上走下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刚刷完石灰的桶。
秦溪记得上回来楼梯还是在原位置,怎么再来就搬到了屋里。
“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爸安排的布局咋样?”
秦海赶紧放下桶,朝秦溪招了招手。
“接待顾客的大堂还没弄好,爸准备找师傅在右边隔两个小屋子出来,专门接待贵客……”
秦海的“包间”设想来自他专门去宾馆高档餐厅里学来的。
有那些有钱人又不喜欢和别挤一堆,那就安排到隔间里。
“原来厨房的位置我安装了楼梯去二楼,省得下雨天不方便,厨房我给搬到院里去了。”
对一家饭馆相当重要的厨房全部挪到了院里。
七十多平的面积当成厨房完全够用,另一小半只搭了棚顶的地方放蜂窝炉灶。
“报纸上说蜂窝煤灶在封闭的家里要中毒,所以我建了这么多窗子,再怎么也不会毒到人吧。”
“夏天热,就可以去外边炒菜,等我把楼上弄好,就砌灶。”
“就是居委会不让我把厕所移到别处,说是污水不好排,所以厕所还是在楼梯下边,不然……”
一气介绍完一楼,秦海又兴致勃勃地拉着秦溪上到二楼。
二楼楼梯口就是扇门,将一二楼完美的隔离开了。
“我想着一楼当饭馆子尽够了,所以二楼就弄成住人的地儿。”
一同跟来的孩子们在听到二楼是住人的屋子,终于提起兴趣,比秦溪还先冲上了二楼。
“哇——”
“新房子。”
孩子们的欢呼声抢先一步传来。
“这房子看是租出去还是改成那什么贵宾吃饭的屋子,你看着办。”张秀芬说。
秦溪推开门。
入目之处是条走廊,一排屋子延伸到尽头,粗略一数至少七八间,走廊右边是几扇窗子。
水磨石地面锃光发亮,墙壁还特意刮了白。
秦溪回头,这才注意到楼梯还能继续往上,右边则是个很大的厕所和冲凉间。
每间屋子都差不多二十多平,共有八间屋子。
“咋样?爸找的人手艺还不赖吧。”秦海很得意。
“三姨。”
“三姨。”
两个孩子看完屋子,立刻跟小鸟似地飞扑过来抱住秦溪的腿。
秦望家的小脸也激动得有些红。
“三姨,我们搬来住新房子吧。”包志明说。
“住新房子,住新房子。”包莉莉跟着又跳又吼。
秦望家要稍微腼腆些:“三姐,屋子好亮,在屋里写作业都不用开灯。”
大杂院里屋子挨着屋子,光全靠门旁一扇小窗,大白天在屋里都看不清,所以大家才习惯着开门。
“爸。”
秦溪转头看向秦海,张秀芬也隐隐有些期待地看了过去。
住新屋子谁不想……
“那怎么行,这是三妹的房子,哪能娘家的一大家子都住这。”秦海立刻摆手。
“那三姨要一个人住这吗?”包志明眼泪汪汪地抱紧秦溪,也顾不上什么住不住新房子了,一想到三姨要离开,就马上伤心地啜泣起来。
“呜呜——”
“三姨不要我们了。”
原本高高兴兴来看房子,没多会儿就弄得两个孩子哭哭啼啼。
秦溪哄完这个又哄那个,好不容易才让两个娃都停止了哭泣。
“以后就让外公一个人住大院里,咱们家其他人都搬到新屋来住。”秦溪道。
“不要外公和我们一起。” 包志明立刻道。
“那怎么行。”秦海瞪眼:“以后你结婚,公婆说闲话怎么办!”
秦溪笑:“没公婆。”
秦海:“……”
“爸,花那么多钱修这房子,租给别人住多不划算,再说了你可以把院里的屋子租出去,那也是钱啊!”
“一辈子抠搜,住两天新房怎么了。”张秀芬也跟着帮腔:“你不住那你就守着那几间破屋子自己过日子去。”
厂子里分的房子说到底还是厂子的屋子,说收回去就能收回去。
而闺女这房子可是实打实自己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乱赶走他们。
房子宽敞明亮,比筒子楼得好上百倍,有机会不住是傻子。
“你这人,怎么跟孩子一起胡闹。”
秦海还是有顾虑,但心里其实已经意动,目光在自己亲手监督修起来的屋子上转来转去。
最后一拍掌下了决定。
“院里的房子先留两间,万一你结婚后女婿那边不高兴,咱们再搬回去。”
孩子们说得对……有新房子不住是傻子。
自从心里下了决定,秦海看这房子是越看越喜欢,心里马上琢磨着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我们去三楼看看。”
说服秦海后,秦溪又想起通往房顶的楼梯。
顺着楼梯爬上三楼,视野瞬间的开阔,引得大家伙齐齐感叹出声。
瓦片屋顶,竟然变成了平的预制板楼顶,瓦片也没扔掉,而是在一边盖了个棚子。
站在三楼顶,放眼望去,是无数座房子起伏的屋顶。
“我听李站长说,这预制板楼的屋顶比瓦片暖和,而且……”就算屋顶上站的全是自家人,秦海是左右看看才小声道:“如果以后政策有变,咱们可以立刻在这上面加盖一层。”
这也是李站长告诉他的,棚子里堆得全是砖头和沙石,说盖就能随时盖起来。
“高瞻远瞩,不愧是我爸。”秦溪翘起大拇指,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跟着拍起外公马屁。
拍得秦海心情那叫一个舒爽,抬手宣布过两天全家就搬到新房子里来住。
***
曙光电缆厂生活区。
短短两天时间,秦溪买了房子,要带一家老小去住新房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厂子。
秦海特意将搬家时间选在了周六。
房子虽然旧,但家里收收捡捡的破烂不少。
张秀芬从一周前就开始收拾家里,平时看着不大的屋子硬是收得堆满了。
“看来你家秦溪是真赚了不少钱。”
李秀兰就靠在秦家门口,看张秀芬忙前忙后,一开口就是酸溜溜的。
她心里堵得慌,拉不下面子去看秦家的新屋子。
只是听崔秀霞和她婆婆回来说,那房子有多宽敞多亮,还说就算在屋里摔碗别家都听不见。
听她们描述得,更是让李秀兰百爪挠心,忍不住就想凑上来酸两句。
张秀芬心情好,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生气。
“也是享了闺女的福,秦溪还说以后要买小汽车载我们。”
前半句是真心话,后半句就纯粹是气李秀兰而已。
李秀兰哼了声,瓜子也嗑不下去,忍着快要翻涌出来的嫉妒阴阳怪气:“你家秦溪都二十了吧!咋还不结婚,不是黄了吧……”
张秀芬还是笑。
“今年初六就订婚,到时还得请你们来坐席,你可一定要来。”
“说起来黎医生可真有本事,家里住得可是小洋楼,人还说不想跟老人住一起,医院还分了特殊人才住房,两室一厅呢!”
“哎哟!我可不能再叫我这三女婿黎医生了,人家快升成主任,以后得叫黎主任。”
咔嚓咔嚓——
李秀兰捏在手心里瓜子壳碎得噼啪作响,望着张秀芬得意洋洋的脸很想再酸上几句,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比……
秦溪一个姑娘买房子接父母去住,儿子秦涛虽说没多少出息,但人听话工作又稳定。
就是最窝囊的秦梅也跟变了个人似的成了大老板。
反观她家,儿子回原厂上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趟,介绍的对象全被拒了,到现在还单着。
吴慧面上没说什么,但跟她的关系不近不远,卓三寄回来的钱一分都瞧不着。
曾经最省心的吴娟现在最让夫妻俩操心。
李秀兰现在只求吴娟花了三百块找的国营饭店大厨能教她些真本事。
要是这钱再打了水漂……
李秀兰都不敢想,连连摇头啐了口,把瓜子壳一扔走了。
张秀芬满意收回目光,继续整理一屋子家当。
“秀芬嫂子。”
走了李秀兰,又来了个方金桃。
前者心里酸,就是来给自己招不痛快。
而方金桃,她是有事来求秦溪。秦溪没在所以只能转而来找张秀芬。
要是等中午秦家人都搬走了,她不好意思再追到新房子里去求人。
张秀芬忙把包袱推到一边,走到门口。
“……”
“我知道你最近忙,孩子尽管送到小吃店来,下班来接就成。要是加班加太晚,孩子就跟我家莉莉住一屋。”
方金桃讷讷半天都没好意思说出来,倒是张秀芬先替她说了。
方金桃来厂子里两年,还是拿的一级工工资,随着方思思长大,孩子花费的钱越来越多。
虽然没和任何人说过,但厂里都知道她在外边还找了份清扫的活儿。
厂里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没提。
方思思这些天一直在秦家待到方金桃回家来接,张秀芬哪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太谢谢你了嫂子,这是一点点谢意……”
方金桃连声道谢,手里紧紧攥着的五十块钱终于拿出来塞给张秀芬。
“等翻过年我升到二级工,晚上就不用再去上班了,要多谢嫂子和秦溪帮忙!”
张秀芬推回去,方金桃这姑娘不容易。
推来推去间,秦海已经找了人将三轮车到了院门口。
突突声响。
秦家要从这住了十几年的大杂院里搬走。
也是曙光电缆厂第一次全家搬走的人。
第54章
秦海不知从哪找来的拖拉机, 声音又大,车头还突突冒着黑烟。
车子看似挺大,但等真正装上东西才知道一间屋子的衣服都装不下。
秦溪中午忙完回家来收拾自己那屋时, 工具已经变成了马车。
时逢周六, 厂子里的人大多都休息, 来围观的人不少。
有问秦溪新房子买成多少钱,也有旁敲侧击秦溪的小吃店一个月能赚多少。
更有甚者,就在忙乱得鸡飞狗跳时还想介绍自家儿子的。
秦溪干脆关了门独自收拾屋里的东西。
这间屋子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三年, 从兄妹三个到两人,最后成了她独自一人的房间。
现在……连她也要离开了。
秦溪把衣服全部抱出去,丢到床上再用床单一包,打两个结就算全部搞定。
剩下的,全是秦雪的衣服鞋子,足足比秦溪的多了两倍。
“秦溪,车来了, 收两件衣服磨个什么劲儿, 就等你呢!”
张秀芬在屋外不耐烦地催促,秦溪忙站起来应着好。
最后把抽屉里的杂物一股脑倒入秦望家书包里,她已经收拾完了。
屋里的旧家具, 张秀芬不准秦海带走, 说是留在屋里价钱能稍微租高点。
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一世开始的地方, 终于拉开门。
门外, 阳光正好。
在众多邻居的围观下,秦溪坐进马车斗里。
一路向前。
如果没有一路往下掉马粪的话,她原本还想感慨两句的。
报刊亭小吃店。
新的铺面, 店名还是照旧,招牌上歪歪扭扭的刻字出自秦海之手。
“三姐, 我想要最里面的屋子,那间有两扇窗户。”
每间屋子大小都差不多,最后一间屋侧面多了扇窗,秦望家早早选中了那间。
秦溪点头,让他把自己的被褥和书本先搬进去。
包莉莉就挨着秦望家要了第二间屋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包志明也想要一间屋子,可惜被张秀芬无情的拒绝。
不过最后还是答应给他留一间,等上小学后就立刻住进去。
秦溪随便选了中间那间,把包袱被进去扔到床上,就要忙着回小吃店去。
“咱们就先暂时住着,屋里的家具慢慢添置。”秦海是这么说的。
所以每间屋里都只有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衣物都得暂时全堆在桌上。
至于秦海说的慢慢添置,秦溪觉着这个时间应该很长。
因为晚上回家,她就发现大堂里堆了许多……木料。
她老爸为了省钱,打算用三脚猫木工活手艺给家里人量身打造家具。
到底什么时候能用上……连秦海自己都说不上来。
***
市二电影院。
“秦溪同志,这就是我的小孙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夏院长牵着的孩子又黑又瘦,两颊深陷,就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泛着股机灵劲儿。
如果要确切形容的话,秦溪觉着这孩子应该就是那种所谓的“熊孩子”
稍不注意就能上房揭瓦,一刻停不下来的捣蛋鬼。
“夏伟,叫秦溪姐姐。”
面对家人,夏院长整个人随和不少,语气里甚至都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再暴躁的大领导,也是隔辈亲。
“秦溪姐姐。”夏伟乖巧叫人,下一秒就藏到夏院长身后闷声闷气地又加了句:“秦溪姐姐比二姑好看。”
“臭小子,一天天的瞎说什么呢。”
“二姑天天逼我说她全世界最好看。”夏伟皱鼻子,直接来了个语出惊人:“她长得像奶奶,一点都不好看。”
秦溪:“……”
“再乱说晚上回家告你爸。”夏院长黑脸,语气还是没硬起来,只能选择了捂住孙子的嘴。
夏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溪回头看向秦望家。
不知道自家表弟能不能约束得住这位,别到时把棚子给拆了。
“快去写作业,晚上七点我来接你。”夏院长把孩子交给秦溪,跟丢了包袱一样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秦望家,你带夏伟后边儿去写作业。”
“小孩儿。”秦望家正在搬炭,闻言直接举起拿火钳的手晃了晃:“过来帮个忙,搬完这些炭我们一起看连环画。”
不耐烦搭理,犹豫,最后都在连环画的威力下土崩瓦解,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同志,今天还有牛肉吗?”
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让秦溪不得不离开回到厨房。
“秦同志,你小店门口张贴的搬迁要搬去哪?”
“就在电影院后边,一转过去就能瞧见。”秦溪回答着食客们的问题。
“那太好了,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只要还是在这附近就成。”
来吃饭的大多是附近居民,一听秦溪新店不远,纷纷嚷嚷着等开业就去。
棚子里外都站了不少人。
人堆中,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夫妻不像其他食客那样排队等待。
在棚子外四处打量之后,女人钻进了棚子,男人也紧随其后。
进了棚子女人往左,他往右,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德明这呢!”
终于,年轻男人在挨着后厨的角落里找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朋友,忙回身喊爱人:“银红,在这。”
崔银红应着,匆匆往丈夫的方向走去。
“我以为是什么国营饭店,怎么是个小吃店?”
崔银红坐下,解开厚重的围巾,有些嫌弃地四处望着这个略有些低矮的棚子。
连小吃店应该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个摊子。
“你们啊!太久没回寿北,咱们寿北市满大街都是小饭馆,谁还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何刚大咧咧地挥着,对于好友爱人话中明显的嫌弃之意丝毫不在意。
“就是这种小饭馆的饭菜才好吃,比那什么餐厅可强多了。”梁德明笑着打起圆场:“咱们小时候连小摊上的馄饨都吃不起,这种环境的饭馆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崔银红明白说错了话,随即也跟着附和地说笑起来:“几年没回来,寿北好像没多大变化。”
“三位可以点菜了吗?”
柳雪花拿着菜板子过来,娴熟地先给三人倒上茶水,随后拿出纸笔等着写菜单。
何刚作为东道主,点菜这事当然得他来。
“半斤牛肉一斤牛杂……”
梁德明忽地用胳膊拐了下崔银红,往何刚的方向示意了下。
何刚是在点菜,可那双眼睛就没从人姑娘脸上移开,点了道菜还要询问一遍人觉得怎么样。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声音温柔软和,跟平时截然不同。
“三个菜就足够了,牛肉汤锅里我们还要送白菜。”柳雪花想了想说。
“那成,就听柳同志的。”何刚立刻道。
等柳雪花拿着菜单走远,何刚清了清喉咙,嗓门瞬间就粗了不少。
“你别看报刊亭小吃店又小又破,十二点半来就没菜了。”何刚说,然后指了指棚里排队的人。
别看棚子坐着的七八桌,但许多都是买了带走。
梁德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此刻已经临近十二点半。
“今天的牛肉已经卖完,只有牛杂了。”
质疑都还没从脑中产生,厨房门口柳雪花就大声地验证了何刚说的话。
“看来下回得先点菜。”何刚庆幸地嘟囔道。
他应该是店里常客,不仅柳雪花认识,就连在后厨帮忙的小孩儿路过也叫了声:“何叔叔好。”
“何刚,你带我们来这儿吃饭真就是为了吃顿好的?”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是知根知底,梁德明知道何刚不是那种为了口吃的专门把人从城东喊到城西来的贪吃鬼。
“先吃,吃完再说。”
何刚只是卖关子,菜上来之前硬是打着哈哈一句不提。
“我要写作业了,写完作业才能继续讲。”
给何刚那桌端上洗好的白菜,秦望家立即转身对身后的小尾巴严肃道。
夏伟眼巴巴地望着,一脸渴望:“那你再跟我说说后来猴子有没有拜师成功,我就去写。”
秦望家坚决摇头。
“不行,我要先写完作业才吃饭。”
说完,秦望家故意在棚子里饶了一圈,走到厨房窗口大声道:“三姐,我想吃糖醋里脊。”
“知道了,你作业写完就能吃饭了。”秦溪很忙,没时间抬头,只是立刻从案台上拿了块肉来切成条。
“什么是糖醋里脊?”夏伟追问。
“酸酸甜甜,还很脆。”秦望家用力比划着糖醋里脊肉的酥脆,说着又舔了舔嘴唇:“我得快点写,要不肉冷就不脆了。”
夏伟吞着口水,立刻跟着举手:“那我也写作业,写完能尝一点吗?”
夏院长只说了送来写作业,等奶奶下班就来接他一起回家吃饭,并没说要在小吃店里吃晚饭。
“那你得问我三姐。”
“秦溪姐姐。”
刚喊了名字,秦溪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做完作业就能吃。”
她看似忙得脚不沾地,其实一直听着两个孩子对话。
秦望家对付孩子还真有一套,上来就从玩的吃的下手。
“那我们就快点去写作业,不会的你可以教我吗?”
“实在不会的才能来问我。”
“好吧。”
随着孩子们逐渐走远,何刚那桌的菜也相继端上。
两口砂锅,一碟凉拌萝卜丝。
难怪柳雪花说三个菜足够他们吃,光是这两口砂锅里的肉菜都有不少。
很明显的一锅辣一锅清汤。
清汤上漂着薄荷和葱,红汤锅汤表面厚厚一层红油。
“你们先尝尝。”何刚举筷示意。
热气腾腾,香味四散。
对食物很挑剔的崔银红是名都人,从小就是吃辣长大的姑娘,一瞬间便被那锅子红彤彤的牛杂吸引了。
切成块的牛肉软烂,牛杂也炖煮得香辣软糯,香麻辣都炖煮到了肉中。
先辣后麻,越嚼越香。
“味道怎么样?”何刚乐呵呵地终于开口问:“比起你们名都的麻辣味道如何?”
“牛肉入味,还有股淡淡的薄荷香,而且辣舌不辣心,说明炒制辣椒的火候掌握得很好。”
崔银红的点评很专业,舌尖微微一抿就能尝出麻辣牛肉中用了两种酱,至少三种以上的辣椒。
厨师很讲究,而且手艺了得。
“我就知道请你来尝总没错。”何刚笑。
梁德明夫妻在海市开得就是餐馆,崔银红祖上更是出过御厨,一家子出过不少厨子,她舌头一尝就能知道厨师手艺好坏。
“没想到能在这么个小棚子里吃到能让我心服口服的麻辣牛肉。”
崔银红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清汤牛肉也非常不错,汤底调得很鲜,而且里面放的薄荷是点睛之笔。”梁德明也给出了很高评价。
“你难道叫我们来真的是吃一顿?”
“让你们来尝尝秦同志的手艺只是其一,吃完饭我打算买底料带回家。”何刚挑眉,示意两人去看厨房里忙碌的秦溪:“我今天是为了秦同志卖的火锅底料而来。”
“火锅……底料?”
崔银红觉着无法理解,火锅她吃得比饭都多。
想要火锅底料,她随时都能联系十个八个专门开火锅店的老师傅帮忙。
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后头来竟然找了个寿北的厨子买火锅底料?
“要论正宗肯定是你们名都的火锅正宗……”
何刚与市政府合作的寿北会馆专门负责接待一些国内外来访贵宾,会馆里天南海北的菜色都有。
火锅作为特色菜当然也推出过。
不过,让何刚头疼的是食客吃完说好吃的同时拉肚子也会如影随形。
之后领导担心因此影响会馆的口碑,所以取消了与之相关的许多菜。
直到无意间品尝到了秦溪制作的火锅底料。
味道十足,吃完不烧肠胃更不会拉肚子。
他一直好奇原因,为此还真厚着脸皮去问了秦溪。
她很大方地分享自己的配比,还告诉了何刚大多食客吃完胃疼拉肚子的原因。
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名都气候湿润,高辣度的牛肉火锅吃完不容易出现干燥上火的情况。
而除了名都人外,其他省市的人肠胃很少吃牛油和高辣,肠胃刺激自然容易拉肚子。
解决方法就是减少干辣椒制作而成的剁辣椒,再加些半干辣椒。
这是很独特的制作方法,加入新鲜辣椒后,味道跟正宗底料有区别,但更符合寿北人口味了。
就算秦溪已经把重要配方告诉何刚,他找会馆大厨多番尝试还是炒不出相同味道的底料来。
新鲜辣椒要晒多干,炒制时要加入多少其他香料,降火的两味药材什么时候加入。
千人千味,一千个厨师按照食谱炒制出来的也会有不同。
何刚懂得这个道理,干脆放弃自己研制,打算秦溪这购买。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我倒是很期待。”崔银红真撑道,她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三人边吃边聊,一直熬到店里客人们都吃完全走了,才起身去付钱。
后厨有酸甜味飘来,何刚先循着味道走到后厨。
就见秦溪刚从锅里铲起来盘红彤彤的酥肉条来,跟会馆师傅做的糖酥里脊颜色差别很大。
“秦同志,你这是糖醋里脊?”
“是何经理啊!”秦溪笑,把盘子放到小桌子上后才接着道:“我用番茄熬酱代替了正宗的糖醋汁,主要是孩子们喜欢。”
秦溪喜欢正宗的糖醋里脊,酸香中还带着丝丝甜,但孩子们更喜欢番茄酱的味道。
“番茄熬的酱,和海市那什么洋快餐里的番茄酱很像。”
闻着气味,崔银红觉着两者之间应该可以说完全一样。
“就是参考番茄酱做出来的酱。”秦溪直接说,并且端出还剩一点的番茄酱:“家里孩子喜欢,我就做了些存着。”
买不到成品,储藏难度增加,所以秦溪没有推出任何跟番茄酱有关的菜色。
何刚只关心好不好吃。
秦望家先给其他四个孩子都夹了,最后才轮到自己。
方思思鼓着腮帮子,想快些吹凉好吃进嘴里。
呼呼的吹风声此起彼伏,还是性子急躁的夏伟按捺不住,吹了两下就整根往嘴里送。
其他孩子就看着他,没人阻止。
“烫烫烫——”
从炸出锅到送上桌最多三分钟,酥皮底下的肉滚烫无比,咬破外壳汁水飙出的瞬间能烫得眼泪都控制不住。
夏伟下意识将肉吐了出来,眼泪汪汪地望着其他人。
秦望家小小咬了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你能小心试着尝尝,那就不会被烫到。”
夏伟点头,抬起手抹干净泪花,又夹了块。
这回倒是仔细吹了再小心咬。
一盘子肉很快就见了底,孩子们这才端起饭碗正式开始吃饭。
应该很好吃……
“秦溪同志,我们会馆想从你这买点火锅底料。”何刚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你们需要多少?”秦溪问。
何刚工作的那家会馆有个挺高级的餐厅,就算想订购火锅底料数量应该也不大。
毕竟主营的是寿北菜,火锅并不是其主推菜系。
“先来五十块,如果推荐效果好,我可能还要再增加数量。”
这五十块他并不是全部用来煮火锅,而是打算结合名都菜,再重新研发新菜。
“五十块……”秦溪估算出这两天能送到的牛油数量,点头道:“后天可以取货,每块一元钱。”
“我先交二十块押金,后天下午我让人来取。”
和秦溪谈事就是爽快,她不会胡乱要价,自己也不用还价,双方都会觉着满意。
等何刚几人离开,夏伟的奶奶刘老师也如约来到店里接夏伟回家。
小吃店里秦溪和刘老师正在说孩子的事。
刚从店里出去的何刚和梁德明夫妻也在说秦溪。
“秦同志看着年轻,没想到厨艺如此娴熟,也不知道师从何人?”崔银红感慨。
何刚看着两人,见他们夫妻说着说着竟然猜起秦溪有没有结婚,还是轻咳出声打断了两人。
“今晚这顿饭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吃。”梁德明说。
崔银红:“有基本功有创新,食材都很新鲜,味道没得挑。”
“没了?”何刚继续问。
两人疑惑。
“你们的厂子是不是黄了?”何刚无奈挑明。
梁德明夫妻前几年在港市混了两三年,后来又去了海市。
两人胆子大,也有些资本,就是没多少做生意的头脑。
明明崔银红爸爸传承了半吊子祖上传下来的厨艺,不开饭馆子非要跑到海市去开什么服装工厂。
结果可想而知,把家里的钱折腾得差不多,厂子也倒闭了。
这时候两人终于想起来应该往吃食方面发展,可……崔老爷子去世了。
崔银红除了舌头还有点用处,厨艺是半点没有学到。
要不是看在和梁德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上,他才没那么好心非要拽着人来一趟。
“你是想让我们也买火锅底料?”梁德明问。
“不是。我是说今天你尝到的牛肉汤,你们家附近不是好些西北人吗……”何刚只好把话说明。
“……”
夫妻俩停下脚步,同时陷入思考之中。
他们住的弄堂里租住了不少西北人,他们爱吃面食爱喝牛肉汤。
但附近只有一家卖羊肉粉条的饭馆,还没有卖牛肉汤。
“我们再回去问问。”崔银红立刻道。
何刚花钱买火锅底料,那他们花钱买个牛肉汤熬制方法应该也没问题。
如此一想,三人又重新折回了小吃店。
***
继去年过年遇上大雪,今年寿北人也在一片白雪皑皑中迎来了春节。
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在天空中缓缓流动着,好似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秦溪站在二楼窗口前凝望着天空。
“收拾好了吗?”
张秀芬收拾妥当,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秦溪站在窗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没穿你大姐寄回来的大衣?”
秦溪穿着件橙色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全身上下就耳朵上戴了副小小的银色耳环。
“大姐寄回来的是广市冬装,这么大的雪穿出去会冷死我。”
“死丫头。”张秀芬气得使劲拍了下秦溪:“大过年又是订婚的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秦溪捂住发麻的胳膊,无奈道:“妈你还不是说了。”
“还顶嘴。”
秦溪侧侧身娴熟躲闪,麻溜地跑回房间又裹了条黑色围巾出来。
今天是大年初六,也是她和黎书青订婚的日子。
两家人商议之后决定订婚仪式就一切从简,两家亲朋好友一起吃个饭就是。
初六在黎书青家见男方亲戚,初七轮到秦溪家这边。
“三姨,是黎叔叔。”
一辆黑色小轿车穿过风雪停在了饭馆门口,黎书青从副驾驶位置走了出来。
秦溪往下看去,正巧见一双大长腿跨下车,双手插入大衣兜仰头看来。
“你怎么找了车来?”
只是片刻,黎书青黑发和眼镜上就落满了雪花,他浅笑着说:“来接你。”
“快下去吧,别让人冻感冒了。”
秦溪还没结婚,张秀芬已经心疼起未来女婿,进门几秒钟就把秦海骂了出来。
大家急匆匆下楼。
秦溪这才看到,黑色轿车后,还有辆银色的轿车。
“叔叔阿姨,你们上后边这辆。”
大家没有多话,忙各自分开了赶快上车。
咔挞——
车门关上,秦溪赶快拍干净包志明脑袋上的积雪,黎书青则是伸长了手臂擦干净她发丝上已经化了的雪水。
“可真是把我当成司机了!”
突然,驾驶座的男人开口揶揄,秦溪眼前一亮,高兴地喊了声:“霍同志,你回来了?”
“昨天刚到,今天就被抓来开车。”
霍云笑。
黎书青侧转着身子不紧不慢帮秦溪解开围巾,飞速捏了下她冻得通红的脸,倒是气定神闲:“看来我昨天接的不是人,是狗。”
“行行行,就算今天让我开到北市也绝无二话,您尽管使唤。”霍云发动汽车,非常好脾气地接话。
“你从哪借来的车?”
包志明还是第一次坐汽车,刚上车就爬到窗口往外看。
“我师父和外公的公务车。”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完全将秦溪的手所覆盖,大拇指自然而然地在手腕的位置按揉着。
霍云透过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
车子在大雪天走得极慢,但也比冒雪步行要强上百倍。
平时骑自行车就十来分钟的距离,车子硬是开了半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院里的屋檐下,站了好几个人。
除了赵国庆和许婉华认识外,其他人秦溪都不认识。
黎书青撑着伞,下车就低声介绍起那些亲戚来。
黎书青没有亲舅舅,所以外家亲戚大多是表亲,用黎书青总结的话来说就是……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其中只有在公安局里提起赵师长是真亲人。
不过那位大舅有事在身无法回家,所以特意让大舅妈和女儿从军区家属楼赶来。
“人到了,快去迎,快去迎。”
许婉华忙让小辈们撑伞去接张秀芬和秦海,自己上前一步冒雪牵上秦溪的手。
“怎么还抱着个孩子?”
“看那娃娃也有三四岁了,难不成女方已经结过婚?”
“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脑壳有包,乱嚼什么舌根,不就是酸青书没看上你们介绍的那些歪瓜裂枣?”
远远的,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小声地说着酸话,秦溪马上就懂了黎书青说的无足轻重。
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最后这位嗓门洪亮,阴阳怪气和张秀芬有得一拼的中年妇女正是大舅妈黄珍珠。
许婉华回头剜了眼赵国庆,也没避讳秦溪,轻声冷哼道:“说了不请,你请他们来干什么。”
“不是想着能热闹些吗!”赵国庆闷声道。
“要是敢在亲家母面前闹出事来,看你怎么办!”
“我一会就去说。”
赵国庆先秦家人两步走进屋里,压低声音警告里面的人不准再乱说话。
“你不用在乎他们。”黎书青悄悄捏了捏秦溪的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越是有利可图的更是如此。
赵国庆女儿早逝,就一个外孙在膝下承欢,想要借黎书青掌握赵家人脉的亲戚不在少数。
想要登堂入室,哪有把自家亲戚嫁给黎书青来得稳妥。
可惜最后都没成,听说秦溪就是个开小吃店的,心里更是满腔嫉妒无处发泄。
“亲家母,先去二楼小客厅暖暖身子。”许婉华热情地搂着张秀芬的胳膊,绕过大客厅把人往二楼带。
秦海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穿着西装的人碰面,不自在的很。
见许婉华没想让他们认个全,心里顿时一松,笑嘻嘻地跟上。
赵家的亲戚里还有人想喊住秦溪奚落她。
“怎么这么没规矩,见着亲戚都……”
黄珍珠往那人面前一站,叉腰笑道:“你算个什么葱啊,让人姑娘来拜见,这都改革开放多久了,还搞旧社会那套。”
“不懂礼节的乡下人,就是鸡窝里飞来的……”长脸女人冷着脸,完全口不择言。
黄珍珠冷笑:“还乡下人,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资本家的大小姐,不就是没攀上高枝儿吗……”
长脸妇女今天摆明是不打算咽下这口气,胡言乱语就是不想让这场订婚宴高高兴兴结束。
客厅里的人都知道,她脸都不要的原因。
还不是非要上赶着将自己亲侄女介绍给黎书青,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
那姑娘死活就非君不嫁,在家里要死要活,已经二十五了都还没找着对象。
长脸女人因这事跟亲哥闹僵,有娘家都不能回。
今天来参加订婚,可不是越想越气,又见黎书青对秦溪好生体贴,瞬间就被愤怒冲昏了脑袋。
秦溪听罢,回头看了眼焦急连连低声解释的黎书青。
“我连那人长相都没记清。”
许婉华听见外孙迫不及待就开始解释,在一片混乱中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这场闹剧倒是好事,要不怎么能看见一向冷冰冰的外孙急得都用上了手势。
而且她还想看看秦溪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秦溪:“……”
把孩子交给张秀芬抱后,慢慢走到那长脸女人面前,面带笑容开口。
“今天是我和黎书青订婚的日子,我不太想动手,不如你就先请回吧!”
“……”
秦溪直接开口赶人。
说完看向黎书青:“有人侮辱你未婚妻,请她走不过分吧。”
黎书青笑着点头,而后又直接看赵国庆:“外公,我请这位不认识的亲戚先离开不过分吧。”
“……”
“噗嗤——”霍云喷笑出声,连忙背过身去偷笑,谢郝云抱着孩子,也笑得颤抖不已。
“你们都走。”赵国庆冷着脸摆手:“我外孙媳妇几拳打趴了三四个流氓,要是她真动手,我可拉不住。”
得——
这回就连秦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家闺女的威名这下算是传出了曙光电缆厂。
第55章
老爷子不发威则以, 一发怒赵家的亲戚大多不敢再多话。
长脸女人的丈夫黑着脸拽着妻子离开,走之前其公婆还专门朝秦溪连声赔罪。
今天趁着好彩头专门来攀关系的,没想反是得罪了赵国庆。
以后还不知两家人还有没有走动, 但黎家外孙媳妇他们是得罪了。
赵家的亲戚冒着风雪走得七七八八, 剩下几个关系好的, 气氛一下子倒是热闹起来。
二楼客厅不用去,大家就都凑在一楼热络而客气的攀谈着。
这个年代大多没有订婚一说,最多是亲家双方凑到一起吃个饭, 向周围宣告两人关系。
霍云和谢郝云就没有举办过订婚仪式。
开席之后,霍云作为“媒人”站起举杯向众位亲朋好友讲述秦溪和黎书青相识的过程。
亲友们哄堂大笑,取笑秦溪这是一拳打出了个对象。
“接下来……”欢乐热闹的氛围中,霍云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冲秦溪故意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接下来是交换信物的时间。”
秦溪:“……”
她没听说有这个环节啊?
下一秒,霍云的弟弟霍天就从旁边桌跟猴似的窜起来,迅速引起了大家注意。
“信物在我这, 青书哥专门交给我保管的。”
霍云先接过, 先将大盒子交给黎书青,又面朝众人打开了小盒子。
秦溪心里暗想……莫不是戒指吧。
还真是戒指,两枚金戒指。
女款戒指上镶嵌着一颗颜色很淡的绿色宝石, 男士戒指就是个光秃秃连花纹都没有的指环。
“我来跟大家说说这两枚戒指……这枚呢……”
霍云瞅着难得带了点羞涩的好友, 添油加醋地将黎书青购买两个戒指时的心路历程说得活灵活现, 好像当时他就在场似的。
女戒是黎书青去海市学习就买了的, 所以那时他已经预谋着要把秦溪娶回家。
早上跟霍云主动提起想趁订婚送给秦溪,却被外婆许婉华听见,所以又临时去买的男戒。
所以这对戒指各有各的模样, 放在盒子里对比更加明显。
“接下来就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请两人交换信物。”霍云大声宣布。
黎书青红着脸, 站起来取出两枚戒指。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坐下竟然就想把男戒往自己手指上套,秦溪笑着直接按住他的手:“不是要交换吗?怎么自己戴了。”
红晕迅速蔓延,直至将黎书青整个耳根脖颈都染成了艳霞。
长辈们哄笑出声。
秦溪拿过男戒,缓缓套上黎书青左手中指。
金色细圈套上修长白净的手,最是普通的戒指都变得好看起来,意外与这只手的主人相配。
“等我们结婚,再重新买对适合的戒指。”
黎书青抿了抿双唇,轻轻摩挲着秦溪的右手无名指,最后将戒指套上了中指。
戒指有些松,秦溪要并拢手指才能保证戒指不往下歪,而且戒托上这颗石头比在盒子里看大多了。
“书青为了买这个戒指,可花了不少心思。”霍云笑道:“不过你放心,书青还有不少积蓄。”
当时听到黎书青说戒指多少钱时,他都不由瞠目堂舌。
而且由于不懂宝石,还专门找了黎书青母亲生前好友,辗转多处才从港市带来。
听说还有个什么协会出具的证书。
花钱花精力就为了给对象买个戒指,说黎书青不是非常非常喜欢秦溪谁都不信。
不过黎书青是个锯嘴葫芦,他不帮好友点出的话,这人绝对闭口不提。
秦溪轻轻点了点头,唇角上扬,露出个甜美而温柔的笑容。
黎书青不提,秦溪却知道这颗戒指上的宝石是颗祖母绿。
前世工作的酒店有位顾客用餐后发现丢失了条天价祖母绿项链,酒店发动全体员工帮忙寻找。
那时她就牢牢记下了这种珍稀宝石的样子,而且那位顾客坠子上的宝石还没有这颗通透。
秦溪仔细摩挲着石头表面,心中完全被甜蜜所充斥。
戒指值不值钱是其次,最重要是黎书青重视她的感觉让人幸福。
“那大盒子的东西怎么就不送了?”
互换完戒指,见黎书青就不准备再打开大盒子,黄珍珠忙代替其他亲友们起哄。
“这是黎书青打算私下送对象的,是小两口的秘密,大家都别好奇了!”霍云笑着帮忙回了。
接下来是双方长辈给两人发红包。
因为事前就商量过,所以都是一样的六十六块。
“外公,外婆。”秦溪改口顺利,毕竟刚穿越过来当天她叫爸妈也麻溜得很。
黎书青捏着红包好一阵才叫了“爸,妈。”声音又干又涩,很是生疏。
改完口,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窗外风雪漫卷,屋里欢声笑语。
宴席结束,所剩不多的宾客相继离去,只剩下黄珍珠带着女儿要在黎家过夜。
“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天黑开车路不好走,得快点送伯父伯母回家。”霍云推着两人上了二楼。
这是秦溪第一次进黎书青卧室。
半面墙都被各种医书占据,床铺整洁干净,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枕头上。
屋子里的摆设装饰都和黎书青一样,透着股清冷。
秦溪掠过没有一点灰尘的桌面,目光在床和椅子中游走,最终还是选择了椅子。
刚坐下,秦溪便被黎书青连人带椅一起拖到了面前。
他岔开着双腿坐在床边,似是将秦溪整个人都拢入了怀中。
两人腿挨着腿,只要轻轻一动似乎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秦溪抬眸看去。
黎书青伸出紧握的拳头,而后摊开手掌。
掌心中赫然是条和戒指同款式的项链,吊坠中比两个拇指还大的祖母绿宝石折射出墨绿色的光。
“项链和戒指是一套,我担心拿出来不好,所以打算私下给你。”
还带着掌温的项链戴上脖颈,耳旁呼吸声沉重,两人的脸颊若有若无地相贴。
秦溪心擂如鼓。
当暖意离开时,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落寞。
电视剧里演得不都是暧昧加温之后就是接吻戏码吗?
怎么到黎书青这就变成了庄重仪式。项链戴上之后她甚至听到了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还有这个。”
递过来得正是刚才那个稍微大些的盒子。
秦溪双手接过放到腿上正准备打开,脸颊猛地被捧住,特属于黎书青的清淡香气铺天盖地卷来,将她的呼吸和视线完全裹挟。呼吸轻拂过眼睫,双唇被吻住。
等反应过来,唇齿间已满是彼此的气息,
辗转,加深,直至秦溪整个思想都被这个吻占据,双手不自觉攀附上黎书青双肩。
良久,双唇分开,黎书青主动结束了这个毫无征兆的吻。
眼底的火苗归于平静,深邃瞳孔里清晰倒映出他所爱之人的身影。
脸边的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秦溪脸颊,声音沙哑低沉:“真想今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礼。”
说完,脸再次压了下来。
这一次,他亲得很温柔,从秦溪额头缓缓轻啄而下,最后才是娇艳欲滴的双唇。
真会亲!
吻和黎书青给人的感觉可没有半点相像,霸道炙热,甚至还带了丝急迫。
这一吻比上一吻还长。
直到秦溪觉着嘴唇有些发麻,无奈地推了推,黎书青又在唇上狠狠啄了口才终于放开。
黎书青的声音更沙哑了:“看看盒子吧,以后就交给你保管。”
秦溪狠狠呼吸了两口,这才稳住心神,打开盒子。
“存折?”
最上面的赫然是本印着零存整取的存折,下面还有活期存折和用皮筋扎起来的一叠存单。
“存折里是我的工资,存单都是我爸这些年寄回来的钱,放着放着就这么多了。”
秦溪眼皮一暖,等她抬头,得逞的人已经缩了回去,浅笑着继续说道:“以后我就从你这拿零花钱。”
存单上的数匆匆一扫,就让秦溪震惊无比。
“黎书青,你是有钱人!”
每张存单都是五千块,一个月一张,秦溪手里至少四五十张。
就在秦溪还在得意自己成为万元户的同时,黎书青早已是了。
“买项链花了些。”
存折里的数目与存单相比少了许多,但存折上只有存钱没有取钱的记录,还是让秦溪再次震撼中。
“你没取过钱?”
“吃住都在家里和医院,衣服都是外婆买,我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这些以后都是我的?”秦溪双眼亮晶晶地望过去,这可比刚才收到项链还让她开心。
“都是你的!”
低沉的笑声响起,黎书青看向秦溪,眼里温柔似水,任凭她紧紧搂着木盒子笑得开怀。
“悄悄话说完没有?雪越下越大了。”
屋外,霍云无奈敲门,要不是赵爷爷下令,他死活都不愿来打扰人小情侣互诉衷肠。
“来了。”
黎书青站起来,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下秦溪双唇,两人牵着手去开了门。
秦溪双颊如绯,黎书青笑意晏晏。
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要调侃两人几句。
只有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包志明看到秦溪出来,立刻扑过来要抱。
秦溪黑色毛衣上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其他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不过留下的没外人,自然也没人说闲话。
只不过秦溪在一片打趣声中忽然发现秦海好像没先前那么高兴,眉心微蹙,一脸忧心忡忡。
回到家里秦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担心了。
还没结婚黎书青就送了这么贵重的金首饰,他已经担心嫁妆该怎么办。
秦溪没提真正名贵的是项链上的绿宝石,更不敢说黎书青把身家都交给她了。
“到时候我拿钱出来置办嫁妆,爸你就别担心了。”
秦溪只能这么安慰自家老爹。
***
春雪消融,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风从刺骨寒冷慢慢变得微微有寒意。
满城桃花绽放之际,市法院搬迁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不仅是市法院,周围十几个行政单位以及两个工厂都将搬迁,涉及面积超过十万平。
其中唯独电影院幸存下来,不过也将暂停营业重新装修,再营业时间未定。
而秦涛收到通知,电影院员工可选择接受三年工资补贴,重新找工作,亦或是的无薪留岗,等待电影院通知。
对职工们来说,这无异于变相辞退。
秦涛和秦海商量后,决定选择拿了工资主动辞去工作。
两口子就跟商量好似的,秦涛刚辞职,潘来凤就检查出怀上了身孕。
正好,秦涛就顶了潘来凤,帮秦溪一起经营小吃店。
消息一放出来,秦溪也选了个好天气,正式搬店。
店里的家具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旧货,唯一需要搬走的只有报刊亭里的锅碗瓢盆。
上次搬家用的马车,这次搬店同样是马车。
“把木材全搬到楼顶上,碗柜就放在厨房门边……”
秦海指挥着秦涛,父子俩上上下下多躺,才把堆在大堂里的木板都吊上了楼顶 。
小吃店拆下来的帆布正好派上用场,成为了给木材挡雨的地方。
秦溪在后厨整理瓶瓶罐罐,张秀芬就在边上数着明天要请的人。
“你大舅肯定要请,还有咱们大院里的人……”
原本秦家定的初七请亲戚朋友吃饭,可那天雪下得太大,只有无奈临时取消了。
张秀芬自从认亲后和大舅张友明一家走得挺近,经常听她提起舅舅家的事。
秦溪把盐罐子放到灶台上,脑中突然想起:“妈,超英表姐的事?”
认亲当天,潘来凤认出张超英是和男老师搞破鞋的女学生。
这件事她还是告诉了张秀芬,之后老妈有没有和大舅说秦溪还真没再问。
“跟你大舅妈说了,之后怎么样我没管。”张秀芬顿了顿,又提醒秦溪:“明天当着你大舅的面提都不要提知道吗?”
“知道了。”
“还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张超英的事毕竟是人家家事,可接下来这件事关乎到秦溪的小吃店。
张秀芬拉着秦溪一起走到店门口,指向马路斜对面一栋灰色小楼。
“那是吴娟的婆家。”
和秦溪新铺子没拆除之前是差不多的样式,灰瓦两层小楼,楼梯在屋外。
一楼还是木门,门口上挂着块暂且能称为招牌的木板。
“刘婆子小吃店?”
大门关着,不像是在营业的样子。
“要不是吴建国昨天来帮着送东西,我和你爸都不知道刘家就在斜对面。”
“怎么没开门?”秦溪疑惑。
“吴娟不是在什么国营饭店跟着大厨学厨艺吗?刘婆子去女儿家帮忙带孩子了。”张秀芬说。
两家人隔着就几十米,虽然离得挺近,但秦溪并没多大感觉。
“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只能说巧合了。”
“怎么那么倒霉偏偏就住到了附近,刘婆子那张嘴比李秀兰要臭百倍。”张秀芬颇嫌弃。
张秀芬擅长阴阳怪气,可撒泼骂娘不行。
以前她亲耳听到刘婆子骂刘娟,那可跟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骂自家人都那么难听,想象不到骂外人究竟会是何种光景。
秦溪笑,扬了扬拳头。
“妈,她只有一张嘴,可是我们娘俩有一张嘴两只拳头。”
“死丫头,你是什么地痞流氓吗!动不动就拳头说话。”
“妈……”
“你还跑,看老娘今天怎么用拳头跟你说话。”
***
报刊亭小吃店。
“大哥大嫂快来。”
接到电话的张友明夫妻来得最早,秦溪刚把扣肉蒸上,就听到张秀芬的声音。
和在秦家不一样,今天她既是订婚主角,也是厨师。
“出去看看。”
黎书青从灶膛前站起来,拿出手帕擦干净秦溪脸上飞溅上的水滴。
“今天是三妹的好日子,我们没啥好拿得出手的,这是舅妈绣得枕套。”
大舅妈艾红常年替人浆洗缝补衣服,一手刺绣手艺相当不错。
她送给秦溪的是双绣了一对鸳鸯的红色枕套。
秦溪惊喜接过,连忙感谢。
“你喜欢就好,舅妈还生怕太寒酸衬不上你的新房。”
“就凭这手艺,外边都买不着呢。”秦溪连忙笑着眨了眨眼:“大舅妈你不知道,我爸衣服破了都是拿出去请人缝。”
“你这孩子,一天不揭你妈老底就不高兴是吧!”张秀芬笑骂秦溪。
送礼物的人用心,收礼物的人开心。
皆大欢喜。
张友明笑着,目光落到黎书青脸上:“这就是你对象吧?”
“对,这是我对象黎书青。”
“大舅,舅妈。”黎书青微笑着跟两位长辈问好。
“长得一表人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张友明照例进行长辈的询问,秦溪瞟了眼站得远远的张超英,转身去厨房继续准备。
秦溪一走,张秀英忙问起怎么张波没来。
“最近张波他们厂里接了批国外订单,天天加班。”艾红解释,目光随着移动一下子看到坐门口的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家超英的事还要多谢你。”
要不是张秀芬,她还不知道女儿竟然做出和人搞破鞋那种伤风败俗的事。
“超英和那人断了没有?”张秀芬关心的问。
“断了,幸亏断得早……我刚把超英接回家没几天,人家老婆就找上学校了。”
张超英要不是早早离开了学校,当时说不定还要遭学校的人指指点点。
“断了就好,孩子年轻难免相信那些情情爱爱犯糊涂,再长大些就好了!”张秀芬叹。
艾红摇头。
她都没脸说,张超英哪是跟人谈什么情爱,就是利用人家而已。
利用男老师开小灶补习,打听高考考题,明知人家有老婆孩子还故意勾引。
艾红要不是张超英亲妈,真想骂她臭不要脸。
事情闹到公安局去后,张超英竟然转脸就说是男老师□□威逼,还爆出老师托关系打听高考题目的事。
那老师被抓也被学校开除,要不是她拦着,张超英还想找男老师家属要赔偿。
艾红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他们夫妻怎么会养出个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来。
她连说都说不出口。
“这事我还没跟你哥说。”艾红长叹一声,又特意说道。
张秀芬只能点头应好。
忽然,两人都被张友明爽朗的笑声吸引了视线,一直默默不语的张超英也看了过去。
“不错,你这工作有前途。”
张友明大笑着连拍黎书青肩膀几下,转而又对张秀芬赞叹道:“你三女婿了不起,不仅人长得好,年纪轻轻就是科主任,以后当上副院长院长就是时间问题。”
如今华国在医学领域上还比较落后,像黎书青这种国家送出去培养的专业人才,未来一定能成为国家医学领域的支柱人物。
“你是市一院的黎医生?”
说黎书青艾红不认识,可要说是黎医生那就知道是谁了。
她打扫卫生的一家主顾老爷子就是请黎书青做的心脏手术,听说光是排队就排了两个月。
“我是在市一院上班。”黎书青浅浅一笑,回头看秦溪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我去帮秦溪。”
“女婿找得不错,知道心疼人。”张友明又夸。
“哥,你不知道我这三女婿……”
张秀芬立刻控制不住地开始显摆,从黎书青的工作说起,又说道他订婚就送了一个大金戒指。
期间大杂院里的人相继到来,她都还没显摆完。
大多数听得羡慕的人中,唯独有那么一个眼睛越听越亮的同时,心思不由浮动起来。
客人到齐,宴席开始。
人到齐,菜上齐,那就开始吃饭。
“大家都吃,吃完凑一起打两圈麻将。”秦海乐呵呵举杯,他早上还特意去借了副麻将回来。
黎书青陪长辈们坐中间一桌,秦溪和小辈们坐右边那桌,左边是厂子里的邻居们。
“秦溪。”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中,秦溪的右胳膊突然被人拉了拉。
“那个女的是谁?”柳雪花低声问。
“谁?”
“就是穿蓝色布拉吉的女人,就是那个长头发的……”
在柳雪花示意下,秦溪终于找到了她说的人。
张超英。
早上扎着的头发披散开来,外衣脱去,在有些寒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件长袖裙子。
她竟然也坐在长辈那桌。
要不是柳雪花指,说实话秦溪根本没认出跟早上判若两人的竟然是张超英。
“凭我的直觉,她看上你对象了!”柳雪花撇撇嘴,肯定道。
柳雪花装轻浮,那也是专门下了苦功学习的。
这就练就了她一眼就能看出同类的本领。
别看张超英长得楚楚可怜,就跟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一样,其实心说不定都黑了。
她只要摆弄摆弄头发,柳雪花就能猜出她肯定没憋好屁。
“厉害。”秦溪低声道。
张超英就是前世网络上说的那种顶级绿茶,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就能吸引异性目光。
她也没故意靠近黎书青,就坐在正对面。
时不时整理下头发,要不就是用秋水盈盈的眸子状似无意地碰上黎书青的目光。
在一众灰扑扑忙着说笑的长辈中,那抹蓝色显得如此引人注目。
“你还笑,小心对象被抢走了哭都来不及。”
秦溪翘起的大拇指夸得是柳雪花,黎书青那她是连看都没看。
“如果真能被两个眼神就勾了魂,这种男人你稀罕?”
秦柳雪花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可思来想去还是觉着秦溪说得确实对。
能守得住两次三次,难道还得守一辈子不错眼。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柳雪花悄悄用余光瞟了眼黎书青,发现他正和张友明聊着,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暗送秋波。
蛋无缝,就不会散发臭味。
只听秦溪又说道:“那边就别管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找人的事。”
“找人,找什么人?”
“我二嫂怀孕,以后店里就三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大堂里能摆十张桌子,加上门口也能摆三四桌,一到午饭时间店里根本忙不过来。
“那我明天去三林巷问问,那里有不少下岗的工人在找活计。”柳雪花想了想道。
“先找一个,要是人不够咱们再找。”
“成。”
“三妹!”秦溪和柳雪花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再转头往秦海看去,发现他正一脸无措地站着:“书青好像喝醉了。”
秦溪:“……”
“就一口白酒。”秦涛举起手,笑着比划了个指节,说着站起来:“就这么点还没喝完。”
黎书青原来是滴酒不沾?
秦溪想着,走过去拍了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黎书青。
手被瞬间抓住,贴到脸颊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没听清。
“我先扶他上楼去休息,大家继续吃。”
“我帮你。”秦涛走上来。
长辈们笑望着秦涛将黎书青架起来,吴建国打趣:“秦溪这是找了个烟酒都不沾的姑爷啊!以后得让他坐孩子那桌。”
“哥,我扶他上去,你劝爸少喝点,我看他也差不多醉了。”
“你……好。”
动了动的嘴很自觉地闭上了,秦涛觉着自己的记性应该和老年人差不多,要不怎么老会忘了这个妹妹力大无穷的事。
秦溪搀扶住黎书青,左手抓着搭在肩膀上的手,右手一用力,竟然直接将人提的悬空起来。
说是搀扶,更像是提着黎书青往楼上走去。
秦涛:“……”
左边第四间,秦溪的房间。
秦溪把人放到床上,脱了鞋子又脱去外衣盖好。
黎书青酒后的酒品挺好,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上演任何酒后乱来的戏码。
他静静地躺在那,连眼皮都被酒意熏得红成一片。
等了会儿,看他好像没有任何不舒服,秦溪起身离开。
原本已经走到楼梯口,托前世狗血电视剧看得多的缘故,又折回来将房间门反锁。
虽然跟柳雪花说得信誓旦旦,遇上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而事后……秦溪只能说世事难料。
狗血真是无处不在。
由于第二天是周天,厂子里不上班,长辈们一兴起,这酒就越喝越多。
吴建国跟秦海聊起以前在厂子里的事,说得眉飞色舞,那白酒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等大院里刘科和李有财他们都回家了两人还在喝。
而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喝醉了。
吴建国把草果当成排骨,嚼得咔嚓作响,硬是吃得津津有味。
“今晚你和老吴在我们家睡,反正有空屋。”张秀芬跟李秀兰说。
李秀兰心里不情愿,又扶不走吴建国。
于是……她找了个折中的法子,既不让张秀芬找到机会显摆,也摆脱了夜里照看吴建国。
“我去吴娟家睡,今晚就让老吴睡你家新屋子。”
她既然想这么办,大家也都随了她。
把吴建国扶到楼上躺下后,李秀兰抹黑去敲响了吴娟婆婆家的门。
白天吴娟在国营饭店学厨,晚上差不多这个时间才下班。
秦海也被张秀芬和张友明扶到楼上睡下,兄妹俩坐在店门口说上几句家常话。
其他人就帮着秦溪收拾碗筷。
“嫂子,你先上去休息,弯腰的事让二哥来。”
秦溪赶紧阻止想要帮忙的潘来凤。
她是头胎,上个月检查医生说胎儿太小,让母体平时多补充营养不要做重活。
看潘来凤还不打算走,秦溪转而又让秦涛赶忙扶嫂子上楼去躺着。
等两人一走,秦溪让柳雪花也赶忙回家去。
严打之后城里的治安虽然要好得多,但一个单身女性走夜路还是有些危险。
最后,厨房就剩秦溪和舅妈艾红两个人忙活。
艾红原打算收洗完成就喊上丈夫和女儿一起回家。
谁知刚收拾完,二楼就出了事。
做完作业打算下楼喝水的秦望家发现左边第三间屋子没关门。
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等他打算顺手关上屋子,只听黑暗里一个女声又哭又叫地响起。
张超英衣衫不整地抱着外衣从黑暗里冲出。
秦望家被撞倒,哭喊声也叫来了张秀芬和张友明。
等秦溪上楼,见到的就是张超英抱着张秀芬胳膊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二姑,是黎医生主动来抱我,我挣脱不开……他就……他就……”
“他就怎么了!”张秀芬焦急地抓着追问。
"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二姑……二姑我该怎么办……呜呜。”
张超英哭得肝肠寸断,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挤了出来。
“是我对不起秦溪,二姑你打我吧。”
“他可是你妹夫,你怎么能这么做……”
几个长辈中,只有张友明此刻是又着急又愧疚。
张秀芬恨得紧紧咬着牙齿,她怀疑张超英是故意的,可没想到竟然会大意地让她得逞了。
艾红则是肯定这件事就是张超英故意而为。
“你真是不要脸!”
气急的艾红浑身颤抖,几步上前抓起哭得站不稳的张超英狠狠抽了她两巴掌。
原本应该作为最大受害者的秦溪此刻却最冷静。
她就一直默默看着张超英唱念打坐,直到艾红的巴掌狠狠抽了那张长得很单纯的脸几巴掌。
“黎书青在我屋里睡着呢。”秦溪开口了。
张秀芬一喜,甩开张超英疾步朝秦溪走来:“你说什么?”
“黎书青在这屋呢!”秦溪说,掏出兜里的钥匙晃了晃:“我怕孩子们吵着他,所以把门锁了。”
秦溪浅浅笑着,走到房门紧闭的第四间屋子用钥匙打开房门。
黎书青还老老实实地睡着,呼吸平缓,俨然是一副沉睡中的模样。
张秀芬迅速放下心来,似笑非笑地瞅了眼愣住的张超英。
“那这间屋子里的是谁?”
秦溪走过去,拉下灯绳。
啪——
屋里瞬间亮了起来,吴建国被子只盖了下半身,上半身□□着,同样睡得鼾声四起。
屋里地上四散着几件衣服。
张秀芬一脸惊讶地捂着嘴:“超英,你这是准备嫁给吴建国当小?”
要说吴建国和张超英发生了什么张秀芬更是不信,当时在酒桌上就睡得人事不省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而且就看吴建国还叽里咕噜说着梦话的样子,哪像有半点清醒。
张超英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地瞥了眼秦溪。
事已至此,除了张友明外,其他人都知道张超英是想赖上黎书青,结果睡错了对象。
秦溪冷笑一声:“你就是这么勾引上你们学校的老师吧,怎么现在觉着已婚老师不够,想攀上更有钱的人?”
“万一人超英表妹就是看上了吴叔呢!”潘来凤笑着道。
艾红铁青着脸,也不打算再帮女儿掩饰。
“妹子,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脸!”
张友明未发一言,在姑嫂寥寥几句的阴阳怪气中,似乎也猜想到发生了什么。
朝张秀芬摆了摆手跟艾红两人满含愧疚地默默地下了楼。
“怎么还杵在这,真的是想嫁给吴建国叔叔做妾?”
张超英直勾勾地看着秦溪,就算潘来凤如何直白的讽刺都没让她脸色有什么变化。
那双眸子里有嫉妒有恨意,甚至还充斥着浓浓的不甘。
“要不是我爸当年被批斗,我现在就是不愁吃穿的大学生,哪用为了几道破题去勾搭那么一个老男人。”
“凭什么你一个中专生,竟然能找到家境那样好的对象!”
“凭什么!”
秦溪笑了笑,淡淡道:“就凭你只想着通过男人来改变命运,你就不配和我比。”
“走吧走吧,以后不要再叫我二姑。”张秀芬不耐烦地推着张超英离开。
“哼!我才不稀罕。”
张超英冷哼着离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黑夜中。
秦溪从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上收回视线。
张超英只能看到事情结果,却从不去思考过程究竟是怎么样。
黎书青多年所学最后只化作家境优渥,年轻有为八个大字。
可秦溪却只给她留下了长得还不错的印象,其中的努力上进是半点没看见。
要是秦溪也像张超英那样,赵国庆夫妻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个外孙媳妇。
总有人……将片面极端的想法当成了全世界。
第56章
隔壁老院子的桃树在一片暖意中开满了粉色桃花, 被风这么一吹,纷纷扬扬洒落不少到秦溪家后院。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报刊亭小吃店正式开始营业。
厨房大, 吃饭的大堂面积也足够, 秦溪就额外增加早点。
秦家人吃完早饭, 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也要收拾书包准备出发。
秦溪把煮早点的炉灶搬到门口,牛肉面的牌子就是在调料桌旁放了块木板。
炖煮牛肉汤的大锅一端到门口香气立刻飘散出去。
“三姐, 老师让明天去学校开家长会。”
秦望家左右肩都背了书包,一手牵着包莉莉,一手还提了兜零嘴。
路过店门口时,他把班主任魏老师的话转告秦溪。
生活一跟上,秦望家个头就跟见风长似的一天一变,当初那个黑瘦惶恐的小少年已然蜕变。
少年意气,朝气蓬勃。
“明天二哥去, 明天是江师傅送牛油来的日子。”秦溪说着, 拍拍手上沾的面粉:“最近天热,我煮了点降暑的甜茶,你们带到学校里喝。”
“好。”
秦望家停下, 笑嘻嘻地跟包莉莉说:“咱们不用喝白开水了。”
包莉莉使劲鼓起白胖的脸蛋:“我还是觉着糖水好喝。”
孩子们前脚离开, 后脚就有路过的人看到秦溪在门口拉面而被吸引了过来。
除了汤底外, 牛肉面最重要的就是面条。
啪啪啪在面板上甩打几下, 面条逐渐成型,随着秦溪双手抖落变成粗细一样的根根面条。
忽然,路上原本快速骑过的黑色自行车一个急刹停下。
“牛肉面?”
男人个子不高有些微胖, 脖颈上搭着块白色毛巾,停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在这个人人都勉强吃饱谈不上更高追求的年代, 这身形可谓是万中无一。
“同志,你这牛肉面真有牛肉?”
男人推车走到小吃店门口,架好车,背着手走到摊前。
“既然是牛肉面,当然有牛肉。”秦溪笑,空出只手打开冒着小泡的红烧牛肉汤锅:“你看这是不是牛肉?”
“哎哟喂!还真是牛肉。”
大小不一的牛肉块,肥瘦相间,飘散着浓郁的牛肉香气。
“大哥要不来一碗试试?”
“没问题!”男人又抹了把额头的汗,随后取下挂在车把手上的保温桶:“煮好装这里,赶着去上班。”
“大哥这保温桶可不便宜吧?”
人人都用铝饭盒的时代,这位大哥已经用上了稀罕货——不锈钢保温桶。
秦溪原本想去三林巷买几个给孩子们带饭,跑遍了都没有。
问就是,货还没到就已经被预定完。
“妹子还挺识货,保温桶是从广市专门找人带回来的,能保温十多个小时呢”
“还是大哥有本事。”秦溪笑。
“咱也是逼不得已,一天光是开车都要十来个小时,路上想喝口热水都不成。”
脂肪全堆集在腹部,而且脖颈上搭着擦汗毛巾,就是典型的司机配置。
再加上男人穿着的皮凉鞋和腰间一大串黑色钥匙,秦溪立刻想起了近几年寿北刚兴起的行业。
……出租车司机。
“大哥是出租车司机?”
“妹子真是好眼力,我就是开出租车的。”
男人叫宋成军,承包了寿北市汽车公司的一辆出租车,应该算是城里最早一批的个体载客车辆司机。
“妹,柴火我买回来了。”
秦涛推着三轮车,进入旁边巷子,路过顺便跟秦溪说了声。
秦溪心思就在这时一动,随手把面条丢进锅里后跟宋成军有意无意地聊了起来。
出租车这一行,光是门槛就能劝退好些人。
大部分的人买不起车,那就只能先租,一年光是租车费用就得两千多块。
所以大家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购买自己的车,那样只用每个月给公司交管理费就行。
“光租车一个月就两百,那每个月不赚个四五百可填不平。”秦溪露出吃惊神色。
按照张秀芬一个三级工每个月四十五块的工资,去年下半年涨了十五块,到六十块。
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付汽车公司管理费的。
“四五百可不行,就拿我自己来说,每个月能跑一千来块,就这也比不上那些老司机们赚得多。”宋成军说得真心实意。
他是前年才入的这行,比起那些对城里到处都很熟的老司机,还是差了不少。
“面好了,辣椒在桌上。”
面条稍微煮得硬些,等宋成军骑到公司,不至于让面条泡软了。
舀汤时,秦溪又特意加了勺子牛杂。
“妹子大方。”
“大哥吃得好了,以后经常来光顾,我们中午晚上都有饭菜,”秦溪趁机揽生意。
第一批富起来的万元户和司机两个标签,以后应该会是各大饭馆消费的主力军。
“一定一定,好吃肯定会再来。”
宋成军乐呵呵地舀了一大勺辣椒,六毛钱数给秦溪后骑上车飞快离去。
因为最近到处都在拆迁的原因,路不太好走,宋成军骑了块十五分钟才到原本就几分钟路程的汽车公司。
八点半,来签到等待检修出车的司机正在排队。
宋成军看一时半会轮不到自己,干脆提了保温桶先进休息室吃早点。
“可惜了这么好的面条,泡成馕了……”
一边扭开保温桶盖子,宋成军一边小声地嘟囔着。
同是出租车司机的老胡啃着包子路过,有些奇怪地探头看了眼:“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说面条。”
盖子扭开,浓郁香味冲天而起,老胡瞬间觉得自己嘴里的肉包子没了滋味。
“你这面条不错,哪买的?”
“就电影院后边,面条是那女同志现扯出来的,可不是挂面。”
“多少钱一碗?”
“六毛。”
“六毛可不便宜,我这大包子才一毛一个。”
“你不看看人卖的可是牛肉。”
光听价格是不便宜,可要看买了些什么才知道值不值。
说着,宋成军随便用筷子夹起牛肉和牛杂:“你瞧瞧给的这些肉,六毛钱还不划算?”
“是挺多。”
宋成军用筷子挑起面条先尝了口,随后就诧异地挑起眉头,又接着吸了好几口直到嘴巴塞得满满的。
“味道怎么样?”
宋成军连连点头,顾不上跟老胡继续掰扯。嘴里的都还没咽下去就赶快又夹了块肉进嘴里。
面条劲道,牛肉汤的味道吸进了面条里,满嘴都是肉香。
肉完全炖软烂了,肉上还带着些筋,好几种口感混合到了一起。
而且肉汤颜色看着深,但味道却并没有酱味,淡淡的香料味衬托得肉香更加浓。
老胡瞬间觉着口里索然无味,嚷嚷着:“你把具体地方告诉我,明早我送姑娘上学,顺道去吃。”
休息室里多得是吃早点等出车的司机。
整个屋子里都被牛肉味霸占。
除了老胡外,陆陆续续都有人走过来问。问的问题无外乎都差不多。
对他们整天在外跑车的司机而言,一天三顿尤为重要。
一传十十传二十的,很快车队里都知道电影院背后有家小吃店。
***
“我记得就应该在这附近啊!”
一路上找了不少人问路,江柳燕才终于在一片如火如荼的拆迁中走到了电影院附近。
路上人不多,但路边还停了好些车。
江柳燕就是想再找人问路都找不着人问,只能无奈骑着三轮车缓慢往前。
猛地,她看到不远处一家门口站了几个男人的小饭馆。
随着车子越走越近,还真是[报刊亭小吃店]
店门口正跟人说话的柳雪花很快看到了她。
“江姐,进来先吃午饭,现在店里人多,一会儿再卸车。”
江柳燕每周送货来,要在店里吃顿饭才会离开。
三轮车骑到店门口,江柳燕戴上手套:“你们尽管忙,这么点东西我一个人就卸了。”
她的力气在女性中也属于惊人那种。
三下五除二,提着蛇皮袋子就送到了后厨,最后一个泡沫箱子她特意选了个阴凉的地方摆好。
然后参观了一圈小饭馆就钻进厨房去找秦溪。
“你这才开没几天吧,生意就这么好了。”
一片炒菜声中,江柳燕扯着嗓子大喊,秦溪才能勉强听到她的声音。
厨房里没有油烟机,虽然有整面墙的窗子,但油烟味也很呛人。
黎书青专门给秦溪送了些医用口罩来,让她戴着炒菜。
有口罩还好些,江柳燕在厨房站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了赶忙退了出去。
“柳同志,店里这么多人咋就你们两人?”
门里门外都站着人,柳雪花忙得跟陀螺一样,又要点菜又要上茶。
江柳燕看了两眼,忙主动接过倒茶水的活儿,充当起了临时帮手。
“秦涛哥去给望家开家长会还没回,来凤嫂子去后边拿茶叶。”
柳雪花抽空回答,也是真忙不过来,忙又让江柳燕把门外的几个人带到包间去。
一直忙到中午饭时段结束,几人才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我下午就去三林巷找人。”柳雪花扶着额头,望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筷就冲厨房吼了嗓子:“秦溪,你得给我加工资。”
“这个月就给你加。”
秦溪还真就回了。
没多会儿,秦溪端着菜走出来,这才有机会招呼起江柳燕:“今天早上买着河虾,中午正好打牙祭。”
“说起虾,我带的虾可比你这小虾米大十倍。”
江柳燕笑,转身去把堆在角落里的泡沫箱子抱到桌上。
箱子里的碎冰还没化开,江柳燕又让秦溪:“去拿个盆来。”
连冰带海鲜,倒出来整整一大盆。
“我前些天认识了个广市本地人同事,她带我去海边买的虾,你看个头大不大。”
手掌长的基围虾,几条大黄花鱼,还有几条黑乎乎面目狰狞的多宝鱼。
“我只认识这个虾,同事说这个鱼好吃我才买的。”江柳燕也不认识多宝鱼,甚至看得其丑陋长相时还觉得有些嫌弃:“不知道好不好吃。”
“这是多宝鱼,清蒸红烧都行。”
“好吃吗?”江柳燕比较关心这个,千里迢迢送来,万一不好吃可亏大了。
“一会我就弄条给你尝尝。”
秦溪眼睛发亮,透过这些海鲜,她脑中的菜单品种能迅速增加几百种。
“那可太好了,多亏有你。”江柳燕拍拍秦溪的肩,立刻心安理得坐下等吃。
刚捕捞上岸的这些海鲜便宜,但江柳燕不会做,才想着借单位的车拉回来试试。
没想到秦溪还真会做!
秦溪快速捡了条鱼和十来只虾出来:“剩下的我就厚脸皮收下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你不收我也不会做。”江柳燕摆手。
很快,一道清蒸多宝鱼和香辣大虾送上桌。
多宝鱼冷冻前还是鲜活的,所以一两天的运输完全没影响其新鲜度,能满足清蒸的要求。
而江柳燕是个重口,香辣大虾甚是满足她的口味。
至于味道吗6
除了给秦涛留下的份,四大一小,将五道菜吃得干干净净。
潘来凤胃口大开地甚至用虾酱拌了饭吃。
“我没想到这种鱼长得丑,吃起来味道真不错。”
肉嫩,刺少,而且皮糯唧唧的很有意思。
“江姐,以后你再跑寿北,能不能再帮我带些海鲜回来?”秦溪问。
“你想卖?”
“先试试,要是能卖得动的话多增加些菜谱不是更好。”秦溪笑。
江柳燕沉吟片刻,然后又给秦溪指了条让她大喜的意见。
如果数量少,江柳燕可以用冷冻车带回来,如果需要量大,那可以租用运输公司的车直接运活海鲜。
“我在广市的运输公司看到过一种法子,叫干运法……”
这种法子是用快速冷却的方式使鱼虾暂时失去生命特征,送到目的地后再放入水中可使其重新活过来。
不过这种法子只适合二十四小时内,要是时间太长,损耗会随之加大。
江柳燕之所以会提这个法子,就是因为从广市到寿北正好在二十四小时内。
不过那只适合需求量大,否则光是租车费用都回不了本。
秦溪了然点头。
“如果真的需要到那步,我们再谈。”
“一箱两箱的我就帮你带了,都是小事,反正码头就在我们宿舍附近。”
“江姐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秦溪乐。
“谁让我只有这么一个吃饭满意的地儿呢!”江柳燕笑着叹气。
两人相视而笑。
吃罢饭,江柳燕离开。
秦涛捧了一大叠奖状跟着走了进来,表情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秦望家坐得远远的躲避着视线。
看到秦溪走过去,立马把奖状递了过去:“你看,这是望家的奖状。”
“怎么还有去年的?”
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还有什么外语比赛的金奖。
看日期,有去年也有今年,皱巴巴地还沾了些油印子,看着就跟垫着吃了饭似的。
没想到秦溪猜的还真准确。
秦涛说,这些奖状全被秦望家塞在课桌里,要不是换座位被同学发现,还不知道要藏多久。
“老师其实几个月前就让喊家长,这孩子一直拖着不肯叫。”秦涛叹。
“难道望家在学校受欺负了?”秦溪首先想到的就是学校霸凌。
前世她从新闻上看到过不少,学习好的受排挤,性格内向的遭霸凌。
秦望家这种学习优秀又经常跳级的,说不定正是其他学生排挤的对象。
秦涛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秦望家:“那小子在学校人缘好得很,你还担心他在学校被欺负……”
帮同学辅导作业两分钱,练习口语两分钱,甚至帮班级倒数的同学补课五分钱。
上至初三,下至小学一年级,只要肯出钱他都帮。
不少学生中午补课还得排队,就这人缘在学校里怎么可能有人敢排挤。
“秦望家,你自己来说。”秦溪走过去坐下。
“北市那边有学校让我去读书,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你瞒着家里干什么?”秦溪奇怪:“还不说实话。”
当初送秦望家去学校时就说过一切尊重孩子意愿,学校领导也知道,应该不会没经过孩子同意就让请家长。
“这回来招收的是华国第一国防科技大学预备班。”
“……”
华国第一,光听学校名字就知道这个学校的含金量。
预备班就是很多大学提前挖掘培养苗子的高中部,不用参加高考,可直接进入大学重要专业就读。
接下来秦望家不想说,秦涛就接过话头来说了。
国防大学内招,寿北市就选了秦望家这么一颗苗子,承诺高中三年大学五年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生活费补贴。
秦望家只要肯点头,大学毕业后直接特招入部队。
校领导焦急,班主任着急,就秦望家没当回事。
要不是找不着秦家的住址,估摸着校领导早就来家了。
秦溪叹气,将奖状一张张压平,缓缓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离开家。”
“……”
一句话,秦溪就连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再看秦涛,同样是满脸遗憾,但也没出言反对。
“姐,我已经跟老师商量好了,高考考入国防大学,到时候再去。”秦望家连忙补充。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没长出翅膀的小鸟,等到了能飞翔的哪天,自然会飞出巢穴。
“既然你心里有主意,三姐一定支持你。”
秦溪抬头,先轻轻拍拍少年的脑门,而后态度一个急转直下,手滑下拧上了他耳朵:“那接下来就说说,你在学校赚钱是怎么回事。”
“那我总不可能白给他们补课吧。”秦望家委屈。
秦溪:“……”
“夏伟说要继续来家里做作业,是不是你?”秦溪又问。
夏院长为这事差点没气得打孩子,熊孩子真撒起泼来威力惊人……虽然最后也没能成功。
“不是我,是你。”秦望家立刻吼:“是你做的饭菜太好吃。”
秦溪:“……”
“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
报刊亭小吃店。
“秦老板,今天怎么还卖起包子来了?”
最近一个月养成的习惯,每天早起来碗牛肉面条或是牛肉米粉,再精神抖擞的去公司开工。
宋成军现在一天两顿几乎都在秦溪小饭馆里解决。
早上六毛钱,中午和其他司机合伙,两个人点三个菜合下来每个人也就一两块钱。
能吃饱,还能吃好。
报刊亭小吃店已经成为租车司机们固定的吃饭点。
不过这两天宋成军发现稍微来晚点就没菜了,今天想趁吃早饭的时候特意来问问情况。
“家里孩子想吃包子,早上就多蒸了几笼。”秦溪回。
“那今天我也换换口味,来四个包子一碗粥。”
自行车停好,宋成军往大堂里一瞅,立时被坐满的人吓了跳。
“怎么这么多人?”
“听说是政府专门请来的工程队。”秦溪说。
内陆城市还是缺乏建造大型综合商场的经验,听夏院长说这回建设全是从港市海市请来的设计师和专家。
前两天忽然涌到秦溪小吃店里来吃饭的这伙年轻人就是一群年轻建筑设计师。
电影院职工宿舍现在已经改成他们的宿舍。
一伙人在附近找了好几天能吃饭的地方,最后才发现了报刊亭小吃店。
用这些操着港市蹩脚普通话年轻人的话说就是……便宜又好吃。
现在秦溪小吃店里已经有两批固定客户。
一是出租车司机,二就是这些年轻人。
“难怪老胡说以后吃午饭得早点来。”
“中午有广市的海鲜到货,想要吃到的话可能真得来早点。”秦溪笑。
港市的年轻人口味清淡,蒸海鲜是最合他们胃口的菜色。
每周三海鲜一到货,大多都得进他们的口。
而秦溪的小吃店,也只有每周三的菜是以海鲜为主,卖完就得等下周。
“你给我留条海鲈鱼 ,我下班来这买了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宋成军赶忙说。
一条清蒸海鲈鱼的价格是六块,比整只鸡都贵,要是放在平常宋成军吃一次也得想想。
可后来尝过一次后就再也吃不下家里的清蒸鲢鱼,总觉着有股子土腥气。
而且海虾的个头比河虾大得多,孩子们非常喜欢。
一周买上回给孩子们解馋补充营养,对他们家来说其实点都不贵。
“那成,我给你留着。”秦溪夹出包子装盘,示意稀饭在后边锅里:“咸菜和稀饭你自己舀。”
舀了碗稀饭刚侧头,就见两个咸菜碗里已经空空如也。
那群埋头吃饭的年轻人面前,每个都夹了满满一叠子,好像是凉拌的萝卜丝还有豆芽。
喊秦溪来一看。她也无奈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添的凉拌菜,全被这群设计师清空了。
“我给你现做点。”
难怪那些人会把小咸菜当成菜吃了,宋成军是亲眼看到秦溪打开墙角边的桶,现把发好的豆芽取出焯水。
清香,爽口,淡淡的酸醋味和麻油香。
一口小菜嚼吧嚼吧,再喝口稀饭……别提多舒服了。
十点半,江柳燕拉着满满一车子东西停到门口。
她这边刚把东西卸完,店门口就接连停下了好几张挂着海市车牌的黑色轿车。
江柳燕爱车也懂车,她一眼就看出全是进口车,流线型比国内车子要流畅得多。
车门啪啪打开,车子里走出许多穿西装的男人。
后车座车门被拉开,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簇拥下……朝小吃店走来。
“黎董,里边请。”
被称为黎董的男人微微点头,只是解开了西装的衣扣,倒是对面前普通的小馆子没有显示出任何嫌弃的样子。
而且男人一开口,说得竟然是纯正的寿北话。
“我们就随便在这吃点,晚上我做东,请郑主任去会馆吃饭。”
“浪费那钱干什么,就去我们单位食堂吃。”
郑主任笑着婉拒,说罢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有些饭能吃,可有些饭不能随便吃。
一行人走入大堂,郑主任左右看了看,只能看到秦涛一个人在忙着。
“同志,请问秦溪同志在不在?”
“在,我马上叫她出来。”
穿夹克加白衬衣,不是干部就是领导,秦涛以前电影院的院长就成天这么穿。
秦溪匆匆走出厨房。
“秦溪同志你好,我们是夏院长介绍到这来吃饭的,今天我要招待个贵客……”
秦溪取下口罩,拿起菜板子亲自招待。
夏院长昨天专门跑了趟,说是市政府要招待海市来的投资商,中午打算在附近随便吃点就去看地。
“今天来了些海鱼,要不上条海鲈鱼?”秦溪问着。
眸光从郑主任脸上往后随便一扫,随即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眉眼之间长得和黎书青有些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
“黎董,先去包间坐吧。”
再结合郑主任喊的姓氏,秦溪觉着这人八成就是黎书青那素未蒙面的亲爸。
秦溪迅速认出了黎冬,对方何尝不是一看到她取下口罩的样子就知道是儿子的未婚妻。
秦溪照片现在还躺在他港市办公室的抽屉里。
众人进入隔间,黎冬特意坐在能看到厨房门口的位置。
“郑主任和这饭馆老板认识?”
“不认识,是市法院的夏院长专门推荐的这家小饭馆,别看馆子瞧着普通,手艺可绝不输大饭店的厨师……”
郑主任对秦溪的夸奖毫不吝啬。
妇女能顶半边天,在秦溪同志身上就得到了最显著的体现。
政府鼓励男女平等,当然也支持女同志成为个体,成为先富起来那批人。
“那您知道秦同志的个人情况吗?”
郑主任顿了顿,狐疑地望着黎冬。
他可没少听说那些有些老板包养年轻姑娘的艳事,黎冬一问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去。
“郑主任可别用那种眼神瞪我,秦同志是我儿子的对象。”
“……”
不仅郑主任,连随同而来的公司助理和秘书几人,都同时傻眼了。
“黎董是说饭馆老板是黎少的女朋友?”
黎冬的助理花姐跟随他多年,对黎家的家事了如指掌。
她刚才没仔细看,所以没注意侦探送回来的照片和方才那年轻女老板竟然是一个人。
现在唯一能记起来的只有声音好听,是个动作很麻利的人。
“现在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黎冬苦涩地翘了翘唇角。
要不是岳父赵国庆给他打电话,黎冬都不知道孩子竟然已经订婚了。
拒绝任何相亲对象,自己看上了个开小饭馆的姑娘。
心里不满意又有什么办法,儿子根本就没打算经过他这个爸爸的同意。
黎冬只有找人调查女方底细,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调查下来就八个字。
家境普通,过往清白。
除了十七岁时差点被人骗去东省,生活简单人也还随和。
而且看她一路摆摊到开小吃店以来的历程,黎冬觉着这个小姑娘还挺上进。
人品肯定是没问题,岳父岳母才会同意秦溪进门。
今天在饭馆相遇纯属偶然。
不过今天一见,黎冬又发现了秦溪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
她应该认出了自己,却不动声色地没有表现出来。
显然……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
“秦同志……”郑主任张了张口,捡了许多法院职工们对秦溪的诸多评价。
能吃苦、勤快、脑子灵活、做饭好吃。
优点一串串的,其中力大无穷和会打架这两点不知道算不算优点的就被下意识剔除了。
“难怪书青会喜欢这姑娘。”黎冬感叹。
放他们那个年代,这种姑娘那可是一家有百家求的。
而且姑娘开这个小饭馆生意如此红火,不也是白手起家?
现在国内不都流行一句话吗!“嫁个搞科学的,不如嫁个卖茶叶蛋的。”
科学家是崇高领域,可真要说工资,还真不如个体户。
光看秦溪小吃店人来人往的样子,赚得肯定比黎书青那份死工资要高得多。
郑主任端起茶杯歇了口气,忽然想起:“这回黎董专门回寿北,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来参加孩子的婚礼吧。”
黎冬:“……”
“……”
黎冬沉默了,花姐看老板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忙有眼色的出声打起圆场。
“当然是主动为了商场的事而来,等忙完公事才论私事。”
郑主任哈哈一笑:“黎董倒是个事业为重的人。”
黎冬面色如常,心里苦涩地都要漫出苦水来了。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
柳雪花在前,秦溪端着大盘清蒸鲈鱼在后,放下盘子就准备退出去。
“秦溪。”
就在这时,隔着道木板之外,黎冬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黎书青走到木板外,顺手拿起秦溪脖颈上的毛巾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下了夜班不回家休息?”
“睡不着。”黎书青回着。
只不过往包间里瞟了这么一眼,父子俩的目光相撞,而后各自弹开看向了他处。
“黎少。”花姐站起来惊喜叫道……
“花姐。”黎书青冷冷清清地招呼了声,而后纠正道:你还是叫我小黎,黎少我听不惯。”
“小黎。”花姐从善如流地立刻改口:“快来坐,一起吃饭吧。”
黎书青转头,冲黎冬叫:“爸。”
黎冬微有些诧异,面皮抽抽了两下,很僵硬地点了下头 。
就在他以为孩子会如同往常那样走开时,没想到黎书青竟然牵着秦溪走到了他身前。
花姐和秘书立刻有眼色地让出两个位置。
黎书青牵着秦溪坐下。
“秦溪,这就是我爸。”
“伯父好。”秦溪叫人。
黎冬还没给改口费,她应该不用叫爸……吧。
“应该不用介绍我对象了吧,想必你……已经调查清楚。”黎书青说。
黎书青对黎冬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甚至带了丝质问的意思。
不过黎冬仿佛对此早已习惯,点了下头后回道:“是个不错的姑娘。”
父子的对话到此止步,黎书青站起来,唇角挂着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那就不打扰大家吃饭了。”
说着,牵着秦溪离开隔间。
“黎董。”花姐有些焦急地追问:“要不要我再去把黎少请回来。”
“花姐,以后叫他小黎。”黎冬纠正,说着抬起手摩挲着下巴,一下子露出个笑容来:“青书这是同意我去拜访岳父岳母了。”
父子俩相处多年,黎书青究竟什么意思他还是能看的出来。
以往都是跟外人一样喊黎董,今天能当众人的面喊爸,这就是认了他的身份。
时隔多年,黎冬终于可以去探望岳父岳母了。
厨房里,黎书青跟秦溪随意说了几句黎冬的事,转而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青州市公安局传来消息,又查到了关于姑姑秦春的消息。
通过多方走访,他们查到,秦春下乡的村确实是三分沟。
而且她是在那与吴云汉相恋结婚并怀上了身孕。
可吴云汉因抢救人名群众财产身受重伤送回了城里抢救,秦春也在此期间生下了个小男孩。
可就在此期间,秦春住的屋子突然起了大伙。
根据村里幸存的人说,当时秦春和孩子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可奇怪的是,人们在废墟中并没找到两人尸体,后来是村主任怕担责才谎报说两人都被烧死了。
青州公安局确实在死亡档案里查询到了秦春的死亡记录。
霍云又拜托寿北市档案局的人调查过吴云汉的去处。
发现他在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后出院,再之后就是份离境书。
表明吴云汉在十三年前已经离开国内,去了国外。
吴云汉的消息至此无法查询。
“我怀疑那群来调查秦春消息的人会不会是吴云汉?”黎书青眉头紧蹙,而且他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威胁红风村村长的人会不会也和吴云汉有关?”
姑姑秦春已死,三分沟被泥石流埋了,就连唯一知情人红风村村长也自杀了。
只要吴云汉不出现,这个谜团应该……再难解开。
第57章
夜空刚开始放亮, 就算没有太阳,清晨的风里就已经带上了热气。
秦溪把所有的蜂窝煤灶全提到厨房外。
夏天再放这么多热源在屋里,光是站着就会觉着空气稀薄得无法呼吸。
噼噼啪啪——
忽地, 一阵鞭炮声将所有寂静都炸碎。
震耳欲聋的声响持续了好一阵才消停, 地面被炸起了漫天灰尘。
秦溪手忙脚乱地给锅桶都盖上盖子, 好一阵烟雾才彻底散完。
“是吴娟她婆婆家在放鞭炮!”张秀芬等不及烟雾散去,早早就跑去看了热闹回来,说着指向门头上的招牌:“你们看她家的店子招牌。”
[电影院老报刊亭小吃店]
也不能说她家就摆明了抄袭秦溪的店名, 可那个报刊亭小吃店绝对很容易让老顾客误会。
“她是专门抢我们生意吧。”
张秀芬越想越气,撸了袖子就打算上前去吵架。
“难道世界上只准你家叫报刊亭小吃店啊!”秦海赶忙拉住妻子:“电影院那附近就有十几个报刊亭。”
“爸说得对。”
秦溪去拿了抹布来擦干净桶盖上的灰尘,再把刮上了灰尘的薄荷和葱都拿回厨房里重新清洗。
刘家的老婆子还真缺德,放鞭炮专门找了个上风口,灰尘全吹秦溪的早点摊上了。
张秀芬刚偃旗息鼓的怒气再看到她们搬出的灶台和锅时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她们也学你卖面条!”
“行啦,就是学咱们才不怕。”
看到吴娟带上白色袖套拿出把干面条放那,秦海反而笑了起来。
俗话说不管是人是物都最怕比较, 那把干面条怎么可能和秦溪现拉的面条相比。
就算吴娟也会拉面, 做买卖也是各凭本事,难道还真不让人卖了?
秦溪也笑:“妈,以后这条街上说不定还要开许多小饭馆, 咱们还真一家家上门吵架啊!”
个体有人先赚到了钱, 以后多得是人跟。
这条街如此靠近市中心, 等商场一建起来, 热闹是迟早的事。
与秦家略有些不舒服的情况相反,刘婆子这会儿正处于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情壮志中。
婆媳俩把东西摆好,她又折回家拿了块很大的木板过来。
前几天已经专门去秦家饭馆打探过。
秦溪的牛肉面卖六毛一碗, 就这么死贵的一碗面条竟然坐满了人。
她就买五毛钱一碗,也是牛肉面, 生意肯定比那边好得多。
“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干什么,哑巴啊!”
放下板子,见吴娟坐在门口发呆,刘婆子吹眉瞪眼地从她身边走过。
吴娟只敢默默叹气,面上是一点都不敢反抗婆婆、
站起来走到摊前,假装着整理调料,心思不宁地时不时飘向秦溪的小饭馆。
七点还没到,秦溪饭馆前已经有人进去。
“牛肉面,牛肉面,五毛钱一碗的牛肉面。”
刘婆子大半辈子都在村里种地,老伴在城里找到份给厂子里烧锅炉的工作她才跟着来了城里。
这座房子早些年厂子给职工的住房,两层楼,楼上一家人楼下一家人。
老伴去世后,厂子里来收房子,刘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赖着住了下来。
吴娟也是结婚后才知道这房子是人厂子里的。
不过看刘婆子做派,显然已经当成自己家的。
楼上邻居搬到厂子筒子楼后,刘婆子甚至霸占了楼上的房子,厂子里派人来通知了几回都没有半点用。
吴娟要是早知道房子不是刘家的,说什么都不会和刘学民结婚。
现在她就是赶鸭子上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刘婆子站门口吆喝了几句,见吴娟默不作声,又折回来骂几句。
也不知是被她的吆喝声吸引还是路过,还真有个路人停下走了过来。
先抬头看看招牌,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我要一碗牛肉面。”
买面的年轻人穿着很体面,灰色衬衫黑色西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说完,刚抬腿准备进店里。
刘婆子步子一移突然挡住了年轻人的路:“先付钱后吃饭。”
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要先付钱,而是刘婆子都动作和神态都令人不舒服。
想起同事们说年轻老板性格豪爽温和,怎么他感觉和传言里的并不一样。
年轻人耐着性子,拿出钱递过去,刘婆子这才让开到门口继续揽客。
屋里很是昏暗,飘着股淡淡的霉味。
老式的木楼结构,作为建筑师的季楚放到平时一定会去观察番。
不过现在他是没有半点想法,屋里的卫生条件实在堪忧。
墙角青苔爬到老高,房顶下结满了蜘蛛网,他甚至有些担心吃饭时会不会掉只蜘蛛下来。
刚坐下不久,面条就端上了桌。
“那边桌上还有葱和辣椒。”吴娟说。
季楚点了点头,刚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就听那老婆子捏着嗓子就骂。
“葱不要钱啊,辣椒和油也是钱,你倒是大方让人随便拿,真是败家娘们……”
一碗挂面上几颗暂且能称之为牛肉的肉粒,汤里点点油花飘着,汤颜色乌糟糟的让人并没有食欲。
季楚勉强地挑起筷子尝了尝。
寡淡无味,汤里只有点点豆瓣酱的味道,除了盐味足够,这碗面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暗想着同事们也饿得太饥不择食,季楚放下筷子站起来。
刚走出店门,余光里就看见老婆子端起那碗面条自己吃了起来。
季楚本身有洁癖,看到这个场景,下意识就打了个冷颤。
“季工,你怎么从这个店里出来了?”
身后,季楚的两个下属组员出声喊住他,有些奇怪的问。
“吃面啊!”
他昨晚刚到寿北,比起其他同事早摸清附近,只能通过打听找个吃饭的地儿。
而这家报刊亭小吃店就是宿舍同事推荐的地方。
“这家是新开的?昨天都还没看见呢。”两人诧异,抬头看了眼招牌后有些好奇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季楚摇头。
“小留推荐的地方,吃不成。”
“小留推荐的是那家吧!”同事指着斜对面热闹的小饭馆:“我们也正要去吃早点,一起去再吃点?”
季楚往招牌一扫,立刻知道他进错了地方。
三人说着话,走过街。
吴娟悄悄瞟了眼吃得正欢的刘婆子,心里不由咒骂了声死老太婆。
熬汤舍不得放肉舍不得放作料,就这煮出来的面条能好吃吗!
再看秦溪那边。
三人走到面条摊前,季楚的目光看到明亮干净的店面时才算放了下来。
“两碗面条。”同事点了面条就进店找座位,只留季楚一人站门口纠结半天不知道点什么。
吃面条怕跟刚才那碗白水煮面差不多,但看同事都吃面条,正在那犹豫着。
啪——
一根根面条在秦溪手下成型丢入锅里,季楚新奇地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汤锅里。
“同志要吃点什么?”秦溪问。
“老板,你这是拉面吧?”
季楚去过许多城市,在西北城市里经常能看到的手拉面,他也吃过不少回。
但是在寿北看到现拉面,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恍惚。
“杂七杂八地学过点皮毛。”秦溪笑,身后有人说小菜没了,她还抽空凉拌了一盆。
“老板会做葱油拌面吗?”
忽地,季楚脑中有念头一闪而过。
他是海市人,算上今年,已经有五年没正儿八经在家待过,每次回去一天半天就得赶去下个城市公干。
想家乡那一口想得经常做梦。
秦溪说杂七杂八都会点,说不定还真会葱油拌面。
“同志海市人?”秦溪笑问。
“是啊!在外久了实在想家乡那口葱油拌面,还有蟹黄拌面……”说着,自己先吞咽起口水来。
“葱油拌面现在就能做,蟹黄拌面得等九月份河蟹成熟,冷冻海蟹总是差了些。”秦溪随口回道。
“老板真能做!”
不仅葱油拌面,听口气连蟹黄拌面都是信手拈来。
“你要吃的话我现在就能做,不过得现炸葱油,可能要等……”
不等秦溪说完,季楚就急不可待地表示:“我能等,你慢慢来。”
“那先进屋去稍等一会儿,我去拿葱。”
葱油拌面最重要的当然是葱油,秦溪用小锅在厨房里炸葱油时,飘出的香味几乎盖住了其他所有食物的味道。
“算不上正宗的葱油拌面,要是差什么味道我再帮你调。”
面条端上桌,秦溪说了句就继续去忙。
季楚呆呆地望着面条上微有些焦黄的葱叶,一时间竟感慨地忘记了动筷。
细圆面,葱香味浓郁,赤色酱油,焦褐色葱叶。
秦溪说不正宗,可这碗面从外形到香味上都已经再正宗不过。
“秦同志,你这是又新做了什么好菜,香得不得了。”
季楚感慨间,门口走进来的何刚笑着和秦溪打招呼。
“何经理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何刚来取火锅底料都是下午,今天一大清早就出现秦溪就知道,要么是有事要办,要么就是有事跟她说。
“专程早点来,来晚了担心你忙没时间听我说。”
何刚笑着,但并没有急着说事情,反而是点了碗米粉。
吃完饭,看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这才慢吞吞地说出来意。
“我听朋友说你这还卖海鲜?”
“有是有,但不是新鲜海鲜。”秦溪想着,接着又问:“会馆也想增加海彩色?”
“有这个意思,不过既然是冷冻海鲜,那我还是得再想想。”
冷冻海鲜一般的客人吃不出差别,可要是沿海城市的客人一尝就能分辨得出来。
作假比没有更倒招牌。
“何经理想要活海鲜?”秦溪挑眉,江柳燕说的活海鲜运输过去才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可能实现。
何刚点头,几乎同时就决定下来。
“海鲜我们还是暂时不考虑了,以后有条件再打海鲜的主意吧。”
“等等……”秦溪抬手,把江柳燕所说的鲜海鲜运输法子跟何刚说了说,然后又问道:“你知道你们会馆休要的量大不大。”
大!怎么不大。
今年寿北加大引进外资企业与本地企业联合办厂,沿海城市来的客人多不胜数。
许多人都因会馆里没有海鲜觉着不上档次,所以最后都换了餐厅谈事。
一个小小的海鲜,让他损失不知多少背后所产生的相关利润。
秦溪这法子刚一说,何刚立刻就感兴趣起来。
不过他不知道,秦溪想的远远不止满足餐馆里的一点点海鲜需求。
回头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秦溪对何刚干脆道:“江师傅是这件事中最主要的一环,等她来了之后我们再细说。”
何刚只能说好,办公室也不想回去了。
就在秦溪的饭馆里一直等到江柳燕准时送来了秦溪所需要的两箱子海鲜。
不过就算江柳燕来了秦溪现在也没时间跟两人多说,周三预定海鲜的客人很多。
一直到中午忙完生意,秦溪让柳雪花一起,四人在包间坐下。
何刚还有些尴尬,四人中三个女同志,就他一个男人被几人围在了中间。
“你把我叫进来干什么?”
何刚是因为性别,而柳雪花则是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秦涛是秦溪亲哥哥都没被叫进来,她一个外人倒是掺和进了明显谈生意的酒席中。
“刚才江姐和何经理应该也有聊过海鲜运输的事。”
秦溪抬手按住柳雪花的手示意她别着急,而后先看向江柳燕和何刚。
两人都点头。
“我是想,不如我们四个人合伙做个小生意怎么样?”
“我们四个做生意?”江柳燕不解。
“对,就是我们四个!”
这个主意其实还多亏宋成军经常买海鲜带回家给孩子吃给秦溪的启发。
江柳燕开冷库车多年,最熟悉从广市到寿北的运输路线,而她还有租冷藏车的渠道。
何刚有人脉,能买活海鲜的人群他认识不少。
柳雪花的隐藏人脉是和秦溪聊天时无意得知。
这么些年她也在所谓道上认识了几个有些真本事的朋友,其中就有个手里有不少地的人。
有运输途径,有人脉,又有场地。
秦溪就是把这些资源整合到一起,试着去做寿北市海鲜批发商的“第一人”
秦溪说,其他三人听。
听完后齐齐陷入沉思中,江柳燕最先回神,双眸里立刻盛满了兴奋和激动。
“我同意!”
何刚第二个同意。
一是他们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就算失败所投入的钱只是小数目,但一旦成功……未来究竟能发展到何种地步不可估量。
柳雪花一直没什么表示,短暂沉默后她起身拽着秦溪去了厨房。
“我没钱。”
无论心里多愿意去做,可没有本钱所有都白搭,柳雪花说得干脆,秦溪更是回的利索:“我借你,以后挣了钱还我就成,只要亏了你别怪在我身上。”
什么感激涕零连声道谢并没有出现。
柳雪花很奇怪地望着秦溪,又跟着问:“你为什么帮我?”
“看你顺眼,而且谁叫你正好认识那么个‘大地主’”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叫上二哥二嫂?”
秦溪不答,反问:“你觉着呢?”
秦涛没有大志向,要不是电影院改革,他肯定能在里面干到退休。
就算秦溪提议出去做点小生意,估计说完就立刻会遭到拒绝,在饭馆里帮帮忙照看父母妻子二哥就已经完全满足了。
二嫂潘来凤没怀孕前或许还能一试,现在她全部精力都在腹中孩子身上,连高考都被抛之脑后,成天就忙着给孩子打毛衣做尿片。
两人对家庭的看重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柳雪花显然也看得出来,呲着牙倒吸两口凉气,突然抬手拍了下秦溪:“不仅救了我命,还带我发财,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我。”
“以后少看点台省电视剧!”秦溪对她唯一的要求。
“不可能。”
可惜被无情拒绝了 。
两人回到包厢,四人迅速达成意见。
秦溪在四人中是唯一没有资源的存在,可她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中心点。
她提出合作,那计划当然也由她来实施。
首先,四人将找一位律师拟定合作合同。
合同一签,四人分头行动。
秦溪和江柳燕前往广市,商谈海鲜进货价以及租用运输冷藏车的价格。
柳雪花寻找适合买卖的场地,要方便大车进入,而且不要太偏远。
何刚要把寿北市有活海鲜售卖的消息传到各大高档餐厅以及私人客户那里。
“我认识位专门负责政府项目的律师,合同的事交给他,他还能为我们补充些漏掉的方面。”何刚说。
江柳燕也跟着道:“我那个广市同事家里就是渔船捕捞的,她应该能帮忙。”
“我尽量找点不要钱的场地。”柳雪花说。
轮到秦溪,她就是举起杯对几人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起赚大钱。”
“发财。”
四人共同举杯,在这间简陋的包间里,迈出了几人共同事业的第一步。
***
大型机械陆续进入拆迁工地后,四周到处都隐隐有轰鸣声传来。
季楚从宿舍出来,先来街上走了圈,发现报刊亭小吃店还没开门,不由失望地又往回走。
“还没开门?”
迎面撞上的同事也是来看秦溪家小吃店有没有开门的。
一来,就见玻璃门还是关着。
季楚摇头。
三人路过坐着稀稀拉拉几个人的老报刊亭小吃店,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里面吃饭,有炒菜米饭面条。”
对于刘婆子的招呼,几人都默契地选择避开眼神走过。
走到中间,才停下步子。
上周早上起床,季楚兴冲冲地拿上新买的饭盒去小吃店买早餐,走到门口才看到大门紧闭。
一问秦家小孩才知道,秦溪去广市谈生意了。
之后一周都没开门。
这期间,街上又新开了两家小饭馆,将工程队里的设计师们全吸引了过去,生意红火得很。
季楚一个外人都担心秦溪的小馆子经过这遭被击垮了。
在之后的一番犹豫中,同事们最终选择去斜对面的一家饭馆子吃饭,季楚决定回宿舍煮面条。
走着走着,季楚回头再看了眼。
这一看,眼前立刻亮了起来,调转步子又往回走了去。
秦家饭馆的门前,秦溪正在把挡门的木板移开。
“秦同志。”
颠簸了二十五个小时,秦溪现在还有种整个人在上下起伏的错觉。
听到有人喊,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季工?”秦溪记得这个吃葱油拌面的年轻设计师。
“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今天都来两趟看你回没回来。”季楚示意自己手里的饭盒:“明天饭馆开门吗?”
“开。”秦溪笑,抬脚踢了下脚边的几个泡沫箱子:“明天有海鲜粥。”
“那我明天赶早。”
季楚满意离开。
秦溪把门打开,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堂边上看何刚专门送来的大鱼缸。
鱼缸有上下三层,全玻璃,旁边还有配套的氧气泵。
在后世,这种鱼缸被称为海鲜池,专门是酒楼用来养海鲜的专业设备。
海市没有这种设备,是秦溪在海市时找海鲜批发市场老板花钱才买到的厂商电话。
联系何刚那边他也要买,秦溪这台设备是专门搭他请的货车一起拉来。
插上电,再取出泡沫箱,将氧气袋里的基围虾直接倒入池子里。
虾一入人工海盐水,立刻划动着无数步足在缸里游来游去。
另外几个泡沫箱里的鱼虾都取出倒入深缸里,中间放螃蟹。
最下边那层浅缸则是放贝类和蛤蜊。
这回去海市算是开了眼界,寿北还没有半点口子的海鲜行业在广市已经很成熟。
而且她从一些批发商那还获得了许多新的运输方式。
不同价格的海鲜适合不同运输方法,名贵海鲜在耗损面前,运费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秦溪返程所使用的冲氧法就适合一些比较高档的海鲜。
带回来的两箱子虾,只有几只死了,其他都很鲜活,证明这种法子的存活率显然要高于干运法。
站在鱼缸前默默看了半晌,秦溪终于放下心来。
上楼一觉睡到天黑,秦溪是被张秀芬喊醒下楼吃饭。
包莉莉和包志明一看到秦溪,眼泪汪汪地就扑了过来。
一星期没看到秦溪,比当初秦梅和包亮回家还让两个孩子激动。
究其原因吗……
“妈,你是不是把糖当成盐放了?”
一口菜粥入口,秦溪觉着就跟喝了口糖水似的齁甜。
“你妈煮粥肯定没开灯。”
秦海不敢跟着秦溪说,轻轻跟了句后默默往自己碗里掺水。
他掺完水,秦涛也闷不作声地跟着倒了半碗水。
家人中唯一只有怀有身孕被特殊照顾吃得是鸡丝粥的潘来凤幸免于难。
“我好几年都没做过饭,能煮熟就不错了。”张秀芬说得理直气壮,说完又瞪了眼两孩子:“不准浪费粮食,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三姨,明天你要做饭了吗?”包莉莉祈求地望着秦溪。
包志明扑到秦溪怀里哼哼:“我要吃三姨煮的面条,不想吃甜稀饭。”
“今天先把稀饭吃完别浪费,明早我煮海鲜粥给你们吃。”
“什么叫海鲜?”
小小娃娃的人生阅历中,从来没听说过海鲜。
“就是那边还在游水的虾和鱼。”
“真的吗?”
包志明眨巴眨眼眼睛,从秦溪腿上滑下去,立刻冲到鱼缸面前。
噗嗤——
鱼缸中两条鲈鱼相遇,猛地拍动尾巴,拍打得鱼缸里的水飞溅而出。
哗啦啦的水流得满地都是,迅速在周围形成了一滩。
“我正想跟你说,咱们要在地上挖个排水沟。”
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因为鱼池附近已经汪起了不少的水。
“还要修个挡水板。”
接住被惊吓得匆匆折返回来的包志明,秦溪淡淡地道。
“三姐,我们要自己带饭了。”
“从明天开始?”秦溪只是问了句。
秦望家端着碗站起来,先走到秦溪身边坐下,确认张秀芬不会挥手就打到他,这才开口:“上周就开始了。”
“那你怎么不说!”
张秀芬果然生气了,想伸手又觉着够不着,这才吼道:“你是嫌舅妈做的饭难吃是不是!”
秦望家点头,十分肯定了张秀芬自己的说辞。
“那你上周中午饭怎么解决的?”
秦望家摸了摸鼻尖:“夏伟带的饭,我答应了下周换我带。”
“反正学校离咱家不远,我中午去送。”秦涛接过话头:“我骑车去十分钟就到了。”
对此,家里其他人都没意见。
自从秦溪开饭馆,家里人就没短过肉。
衣服有秦梅从广市邮寄回来,房子还是自家买的。
这种日子放在十年前秦海连想都不敢想,吃穿住都不愁,他们两口子的工资全存下来了。
潘来凤的肚子已经显怀,坐在椅子上要微微往后仰着才舒服。
秦涛夹着菜递到妻子碗里,细心地吹凉了粥。
说完琐事,饭桌上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秦涛突然放下筷子:“爸,妈,三妹,我有事想说。”
大家都看向他。
“我和建设打算合伙开个小录像厅。”
秦溪对黄建设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笑眯眯给姐妹俩拿钱买汽水喝那里。
后来在电影院门口摆摊,他也帮了不少忙,忙碌起来有时还会帮着跑腿送饼。
他跟秦涛是发小,想要一起合作做生意秦溪是赞同的。
“录像厅那是啥?”
日新月异的年代,每时每刻都有新鲜事物新冒出来,而录像机正是今年刚在沿海兴起。
“就是放电影的地方。”秦涛解释得言简意赅。
但秦溪好奇的是:“哥你怎么知道录像厅的?咱们寿北好像还没有吧。”
“柳雪花和来凤吹牛我听见的。”秦涛憨笑着挠了挠脑袋。
潘来凤以前在三林巷本来就是帮人卖电视冰箱,认识不少老板经常跑沿海的电子市场。
不过她们的聊天内容绝不是关于录像机,而是沿海城市录像厅里播放的一些港市片。
秦涛听到,转而记到了心里。
跟同样也下岗正无事可做的黄建设一商量,两人决定也开个录像厅。
只要租个房子,再买台录像机和电视就能做。
电影院赔偿的三年工资足够他们两人置办下来。
“有啥不明白的多多回来问问你妹妹,她也算咱家里最有本事的。”
秦海对孩子们做生意一直是举双手赞成,不出去闯闯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而且前有秦溪开饭馆成功的例子在前,他更是举双手赞成。
刚去广市回来的秦溪,在他心里就是见过大世面了。
“知道了爸。”秦涛忙道。
秦涛一走,饭馆里缺人就缺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一早,饭馆煮面条的台子早早搬出来,桌子旁还增加了四个蜂窝煤灶。
饭馆一开门,不用特意宣传。
吃早点的人群只要经过这条街,闻到空气里飘着的浓郁香气就知道她重新营业了。
大锅里牛肉汤翻滚,秦溪端出熬煮好的白粥放到桌上。
季楚第一个来吃早点时,正见秦溪往砂锅里放虾。
淡蓝色的虾放下去,在秦溪不停地搅动中很快在白粥里变成了通红色,继续搅动随后加入鱼片。
“三姐,粥好了吗?”
店里的少年刚伸出头来,秦溪往锅里撒入葱花,立刻端了起来。
“好了。”
几个孩子欢呼着跑上去,三人分粥。
这锅海鲜粥的香味完全被牛肉味掩盖,但光看秦溪不停搅动而逐渐变色的虾和鱼,满脑子都只剩下好吃两字。
而且桌上小碗里摆着的还不止一种材料。
牛肉、猪肝、甚至还有牛肚和猪肉片。
每样材料都只有一小碗,应该就只是一份的量。
“季工吃面条还是生滚粥?”秦溪送完粥回来问他。
“鱼片粥。”
“鱼片粥大锅三块,小锅一块五,你一个人吃个小锅就够了。”
秦溪说着,把小砂锅放上灶台,舀入白米粥。
“小菜在后边,你自己拿。”
今天一大早秦涛就出门去找黄建设,店里就她和柳雪花。
柳雪花在后厨洗中午要用的菜,灶台上就秦溪一个人。
说实话,她现在还真有些觉着分身乏术。
粥要一刻不停地搅动,拉面也需要亲手拉,她一双手只能忙一头。
季楚的到来只是个开头,陆陆续续来的工程队员工很快就坐满了店里。
啪——啪啪——啪啪——
秦溪甩面的手都快冒出火星子,最后只能让挺着大肚子的潘来凤帮忙。
生滚粥虽然贵,可实在新鲜。
尤其对那些港市工程师来说尤为对胃口,准备的十几锅粥早早卖完。
与她家摊前有人排队的情况一相比,其他家小饭馆前迅速冷清下来。
季楚担忧被抢走食客的情况根本没有机会发生。
第58章
寿北金港区。
举目望去, 东边的天际还刚显出一丝曙光来,霞光映得半边天动变成了橘红色。
已是盛夏的天里,秦溪几人还是因紧张不由地觉着有些发冷。
车灯忽亮, 三辆蓝色大货车闪烁着转弯灯, 缓缓开进这块只能称作废墟的地方。
不要钱的场地, 就是块厂子搬迁后留下的空地,四周丢满了附近居民不要的生活垃圾。
但好在这个时代塑料制品还未泛滥,大多都是些烂家具和破衣服而已。
“车来了。”秦溪眼前骤然一亮, 拉着瑟瑟发抖的柳雪花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
江柳燕坐在打头的货车里,还抽空伸出手来跟几人打了个招呼。
“秦溪,你说有人会来买吗?”
柳雪花担心的两夜没睡着觉,成宿成宿地就在想要是拉这么多海鲜来没人买可怎么行。
这三车海鲜,每个人先垫进去三千块,那可是三千块……还全是秦溪借的。
放前年在厂子里上班,攒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攒出三千块来。
要是钱亏了, 那她可真得跟秦溪打一辈子工了。
“放心, 肯定有。”
秦溪难得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并不像往常那般谦虚温和。
货车刚停稳,陆陆续续就有各种三轮车小货车甚至还有小轿车来了。
正如秦溪说的那样, 买的人肯定有, 而且远比预计的还要多。
她低估了寿北市先富裕起来的那批人庞大的需求。
海鲜这种食材太新鲜太稀奇, 越是没见过的才越有人追捧。
“黄总, 王总,周总……”
在何刚一片总的招呼声中,凡是寿北市有点档次的酒楼和餐馆已经来了小半。
趁停车期间, 何刚将秦溪介绍给了这些总们认识。
她是四人中的粘合者,其实也算是变相领导者。
秦溪的魄力和眼光就是何刚都自觉无法比拟, 也心甘情愿把主导位置让给她。
人总要对自己能力到哪有清晰认知,不能总为了一点点眼前利益丢掉后头更光明的未来。
在一群中年男人中,秦溪游刃有余,能和每个人都聊上几句。
甚至其中有个利坚国办事处的大厨秦溪也能用外语和他聊。
车子停好,车门打开。
“众位稍等,我先检查下这次的海鲜质量怎么样?”
虽然是她亲自去广市商谈的供货商,但第一次卖货,秦溪还是要给进货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一车对虾,一车梭子蟹,剩下一车主要是黄花鱼,剩下的杂鱼品种繁多。
对虾和螃蟹的规格都和秦溪跟渔船老板商量的一样,黄花鱼更是鲜活。
“众位老板可以到这里来看,对虾的规格都和我手掌长度差不多,梭子蟹每个基本都是一斤左右……”
放在前世,这些海鲜已经属于最高规格,野生黄花鱼更是天价。
但在眼下,螃蟹在海市属于贱卖产品,渔民们所说的海产品里都没有包括螃蟹这类。
比成年男人手掌还大的螃蟹,进货价就六毛钱一斤,比黄花鱼的两块三毛便宜了大半。
“众位老板可能没注意,咱们寿北人之所以不喜欢吃螃蟹,那是因为大闸蟹个头小肉少价格还高,但这个梭子蟹不一样……”
秦溪着重给众人推荐的就是梭子蟹,甚至还当众说出几道螃蟹菜谱来。
“螃蟹三块钱一斤,大家尽管买去试试,不好吃就来找我。”
秦溪两只手才能堪堪拿住一只螃蟹,差不多也就一斤。
“因为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所以我们每周就跑一次寿北,各位老板斟酌进货量……”
随便从氧气袋里拿出来的鱼和虾都活蹦乱跳,个头和新鲜度绝对够。
而秦溪开出的价格绝对便宜,最高进货价黄花鱼就才卖四块一斤,价格和广市各大餐馆的差不多。
“海鲜根据季节不同,价格每天一个价,大家不妨趁现在便宜多买些回去研究新菜色,”
站在车厢口的秦溪微微垂着头,一张年轻好看的面孔,面对众多老板仰视,如此气定神闲,头头是道。
“你们看那些老板。”江柳燕轻轻撞了下柳雪花胳膊:“开始还犹豫,现在都心动了。”
何刚也不由感慨:“要是没有秦溪,今天这事恐怕是得黄。”
当初将进货权交给秦溪,何刚心里还是忐忑了一段时间。
螃蟹在沿海城市和海市都不是特别受欢迎的食物,早些年物资极度匮乏,住河边海边的人吃螃蟹都吃怕了。
他的思维也停留在了大家不喜欢螃蟹上。
可秦溪进货选择量最大的偏偏是螃蟹,几毛进货价买三块,利润是众多海鲜之首。
“那先给我五百只螃蟹,我餐厅的大厨是淮阳人,做螃蟹很拿手。”
最先意动的餐厅老板是今年刚进驻海市的酒店行政餐厅,专门接待外宾。
五百只螃蟹在海鲜池里,一周内应该能消耗得完。
秦溪笑,已然是在刚才交谈中记下了这位老板的信息。
“既然邓老板餐厅里的厨子是淮阳人,那有道蟹黄拌面肯定很熟悉,这五百只螃蟹还不够做两百碗面条的,您确定够吗?”
邓老板思考中。
很快,他就举起手:“八百只。”
“好,邓老板八百只,剩下的螃蟹规格说不定会越来越小,大家想要的迅速吧。”
秦溪朝柳雪花抬了下手,她立刻带着早就找来的人爬上货车。
“那我也要两百只,我要五百……”
做同样的生意,最忌讳慢人一步,有人带头其他人立刻跟上。
秦溪又走到下一辆车上介绍起对虾和鱼。
“称完货的老板到这边付钱,我们还可以负责帮忙装车。”
秦溪在现场指挥着,只不过一个多小时,这块地已被海水浸湿成了片泥地。
本子上登记完最后一个付完钱离开的老板,柳雪花终于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秦溪和何刚走到车前,望着空空如也的车厢,不由相视一笑。
“还好我们都提前留了货,要不今天可一点都捞不着。”何刚说。
秦溪点头:“下周可以再多进些蟹,这一周足够他们思考了。”
“你说咱们卖海鲜的消息传出去,市里会不会有人也跟着咱们做?”
“短期一年内还没那个条件,后头肯定会有。”
“那我们是不是趁现在多拉些,趁这一年内赶快多赚些?”江柳燕忙道。
“寿北市现在高档饭店就这么些家,多了他们也吃不下。”秦溪说:“这一年内咱们最重要的是积累口碑以及完善进货渠道和运输能力。”
包括秦溪在内,四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且广市只是秦溪进货的第一站,这条线路稳定后,她还想往周边更小的省市去考察。
至于后续什么海鲜市场和海鲜养殖,现在去想都还为时过早。
今天,他们赚到了钱,眼下……当然是分钱。
卖完海鲜,四人回到报刊亭小吃店。
时逢周六,家里人都休息,秦溪回去的时候秦海他们已经点燃蜂窝煤,支起了面板。
秦溪要忙着摆摊,所以分钱这个过程显得很是仓促。
账本四人一签字,连本带利,桌上总共有两万九千块。
刨去每人先前垫付的三千块和租车人工费,共赚了一万六千三百整。
四个人分下来,不仅本钱赚回来了,每个人还能分四千零七十五。
拿到钱,秦溪匆匆上楼放好就系上围裙出去招待陆陆续续来的食客。
至于包间里剩下的三人。
此时都望着自己面前那一叠钱表情各异。
“我就喊几声哥,就白白得了四千块钱?”柳雪花一直处于不可置信中。
江柳燕表情同样好不了多少。
一年工资,就这么跑一趟车就赚到了。
“咳咳。”何刚清清嗓子,把自己那份钱拿起来:“秦溪忘记把下回本钱拿走了,以后咱们本就放她那,我放心。”
这钱简直有种大风刮来的感觉。
收好钱出来,柳雪花凑到秦溪身边,说起还钱的事。
“现在卖海鲜赚了钱,你还打算在店里继续端盘子?”秦溪抽空笑问。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和今天一样赚钱,再说了……就算一个月能赚两万块那我也照常给你打工。”
彼时听来的一句玩笑话,秦溪根本没想到后来竟然成了真。
***
周日早晨九点,小吃店玻璃门紧闭。
门上贴着即日起每周天小吃店休息一日的通告。
不过门内依然能看到秦溪在忙碌的身影,走进走出好多趟,还往饭盒里装着些东西。
“爷爷,秦溪姐姐在。”
背着蓝色书包的夏伟趴在玻璃门前,兴奋地连忙转头跟爷爷报告。
夏院长太阳穴抽动,心想连最后的借口都没了。
早上孩子在家吵翻天,非要来找秦望家一起做作业,说不来就不做。
好不容易才考入水井小学,家里人只求他能继续保持。
“秦溪姐姐。”
不等夏院长回答,夏伟就把脸凑到门的缝隙中,高高兴兴地喊开了。
屋里没人,他那欢快的叫声就跟喇叭似的在屋里炸开,猛然还吓了秦溪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脸都被门缝挤扁的夏伟。
“你来找秦望家?”
“我来找秦望家哥哥做作业。”夏伟很自觉地转过身露出背后的书包:“我还带了小姨买的饼干。”
秦溪把门打开:“夏院长早。”
“我又把我家这个犟种送来了。”夏院长无奈叹气。
“今天我们要去动物园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秦溪摸了摸夏伟的脑袋顶,小孩儿头发柔软顺滑手感奇佳,她最喜欢有事没事就撸上两把。
“要去要去。”夏伟忙举手,另一只手朝夏院长伸手去:“爷爷,给我钱买车票。”
夏院长无奈掏钱,又连连感谢了好几遍秦溪,这才离开。
“那我去找秦望家哥哥。”
对秦家已经再熟悉不过,把书包放桌上就蹦蹦跳跳去了楼上。
秦溪走出去看了看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秦溪。”
两张黑色自行车,四个人。
欣长身形停下,黎书青浅浅笑着在前,霍云夫妻抱着他们的女儿在后。
和黎书青确定关系这么长时间,两人还从没有过一场像样的约会。
秦溪觉着有些对不起自家对象,周日原本是打算两人独处。
可还不等说出第二天要做什么,家里孩子就吵闹着要秦溪带他们去动物园玩。
现在又多了一家三口。
两人行最终还是变成了集体出游。
霍云咧着口大白牙,笑得傻乎乎的:“秦溪同志,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没你的份儿。”秦溪立刻笑回。
霍云和谢郝云的女儿小名叫平平,五个多月的小胖娃娃。
也许是秦溪身上经常有好吃的味道,她一瞧见这个漂亮阿姨就伸手要抱。
秦溪把平平抱过来,发出些含糊不清的音节逗弄着。
“我们家平平也只有秦溪能抱,她爷爷奶奶一抱这孩子就哭。”
谢郝云哭笑不得地揉着肩,虽然身形圆润许多,面容上还是难免带了些憔悴。
“今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力气大,我帮你背。”秦溪握着平平的手,冲谢郝云挥了挥。
“我看你每天忙前忙后怎么都不觉着累啊!”
谢郝云白天上班孩子是婆家人带,夜里她和霍云轮流起来哄。
可还是感觉到身体和心都疲倦厌烦,有时候甚至不可避免的后悔生孩子。
秦溪笑:“累肯定是会觉着累,但我很享受这种忙得脑袋冒烟的感觉。”
“呀呀——咿呀。”
平平对秦溪说话在动的嘴很感兴趣,不停伸出小手来抓。
一看到孩子可爱的模样,谢郝云噗嗤一笑,伸手逗了逗女儿:“看到孩子,好像累点也值。”
“那你活动活动,帮我把那些饭盒装下,我去找孩子们下楼。”
秦溪逗着平平上楼。
霍云找准时机就要揶揄黎书青两句,见秦溪一走,立刻又凑到了好友身边。
“难怪黎叔叔都说不出半点反对的理由,就秦溪同志这力气,长辈们应该担心的是你。”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黎书青挽起袖子,将店里散落的凳子放好,又拿起扫帚把店门口清扫了遍。
如此殷勤表现,难免又引来霍云一阵打趣。
收拾好,四个大人领着群孩子出发,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两世为人加起来,秦溪还是第一次去动物园。
园里面非常大,但展出的动物很少,有时候走上二十来分钟都不一定能见到动物展区。
孩子们却跟放飞的鸟似的欢快无比。
走走停停到中午,眼前终于出现了片草坪,围绕草地四周建造了不少石桌石椅。
有好些孩子们在放风筝,至于家长们,大多都在树林里打盹。
四周散落着几个卖煮玉米和鸡蛋的小摊贩,甚至还有个卖冰棒的。
“就在这坐着吃饭吧。”
走走停停好几个小时,秦溪怀里的平平都已经累得睡着。
秦溪指挥着两个男人把带来的两块帆布垫子铺到树下。
“我就说咱们背两块布垫子来干什么,原来是坐啊……”霍云终于恍然大悟。
“草丛里有蜱虫,不能直接睡到草上。”黎书青作为医生,随口就给几人数出了草丛里的好几种虫子。
霍云望着树下睡得香甜的大人们,狠狠眨巴了几下眼睛。
垫子铺好,秦溪刚把平平放下,就听秦望家提醒包莉莉和夏伟拿作业本出来。
“三姐,我们作业写完能去放风筝吗?”
要想快点把作业写完,秦望家深知前头得有点奖励吊着。
“可以啊!”秦溪是个完美辅助。
两人一听,连忙把作业本拿出来,跑到桌子坐下就开始削铅笔。
早已做完作业的秦望家转身就躺到垫子上:“出来玩,傻子才做作业。”
“你小子是欠揍呢吧!”秦溪把人往边上拍拍,空出中间位置摆放带来的吃食。
“带什么好吃的了?”
黎书青坐到秦溪身边,带着丝清爽香皂气的热气扑面而来,长臂从秦溪背后探出杵在垫子上,仿佛将秦溪笼在了臂弯里。
秦溪微微侧身躲避被热气吹得发痒的耳朵。
“秦望家,我带了点奶茶,你让莉莉他们先来喝。”
秦溪的手一直放在保温桶上,说话时拿起来笑着探入了秦望家后脖颈,冰得他一声惊呼瞬间往旁边草地滚了过去。
等跳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屑,包志明已经把消息传达给了夏伟和包莉莉。
奶茶……
前世满大街都是的时髦饮料,放在眼下就是听都没听过的饮料。
谢郝云和霍云也坐了过来。
熬煮好的奶茶舀出杯子里,再加入保温杯里的冰块,就是盛夏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饮料。
别说是孩子,就是成年人也难逃其魅力。
谢郝云虽然不能喝冰奶茶,但两口温热奶茶下肚,立刻就笑着连声感慨:“真希望你和黎书青快点结婚,咱们两家住那么近,以后我天天来你家窜门。”
霍云不喜欢甜奶茶,在秦溪示意下,干脆自己打开了其他饭盒找吃的。
他和黎书青又背又提,还提了个大菜篮子。
盒子一一打开,很快就将垫子摆满了。
“我只认识绿豆酥和水果,剩余这些都是什么……”
霍云这回可真算是开了眼,知道秦溪厨艺厉害,还真不知手能巧到这种地步。
他腿边盒子里做得跟花似的糕点,散发着淡淡清香,好看得都不像是食物。
还有一个个圆溜溜的丸子。
还有……
还有……
不由又偏头看了眼黎书青,总算知道为何这朵雪山白莲跟变了个人似的。
能娶着这么个能把饭做出花来的媳妇,可不得天天偷着乐。
黎书青接受到来自好友的眼神,得意地挑了下眉头,直看得霍云捏紧了拳头。
“那个是菊花酥,这是芋头丸……”
秦溪一一介绍着她的准备,好几样糕点都是看到材料突然想试试手艺有没有生疏。
而其中摆了一篮子材料的“中式汉堡”正是她随意捣鼓出来的。
秦溪把篮子拿过来,先把煎好的馒头拿出来切成两半,再夹上牛肉饼和青菜,抹上番茄酱就能吃。
孩子们喜欢酸甜口味,大人们则更加青睐于牛肉酱。
“三姨,以后我结婚了就把你接到我家去住,天天给我做馒头夹肉。”
包志明吃得满嘴都是红色番茄酱,对秦溪的爱在一口牛肉后瞬间飙升至顶点。
吃到一半就挤开黎书青凑到秦溪身边,当然手里的馒头是舍不得放下的。
秦溪赶忙接着不停往下掉的酱汁,笑道:“那得你媳妇同意才行。”
“如果我媳妇不同意,那我就不跟她结婚,我跟三姨过。”
“那可不行。”霍云一个馒头夹肉已经下肚,不用秦溪帮忙,自己就拿了馒头切开:“以后你三姨要跟黎叔叔结婚,不能跟你过。”
“结婚……”小小的孩子仿佛遭受掉了巨大打击,泪珠子瞬间涌上眼眶:“我要跟三姨一起去。”
“那你得问问黎叔叔,要是你喊他三姨父的话说不定他会同意带你去。”霍云继续逗孩子。
包志明赶忙把嘴里的肉吞下去,转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黎书青:“三姨父,我能跟三姨一起嫁给你吗?”
“哈哈……”
“哈哈哈——”
孩子的童言童语引得大人们哄堂大笑,纷纷让黎书青快点给答案。
黎书青笑着,拿纸擦干净包志明嘴角的酱:“就算你三姨结婚,以后也是要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楼上住人,楼下餐馆,就算不想碰面都难。
“太好了,三姨。”
软糯糯的小团子赶紧吧唧了口秦溪,赖在她怀里继续啃馒头。
两个馒头下肚,霍云才算吃饱。
“说起结婚,你们的结婚日期定了吗?”
结婚是大事,肯定要双方父母见面协商。
黎书青的亲爸还在世,结婚日期理应由他和秦海夫妻协商,还有彩礼和嫁妆等各种琐事。
二老给黎冬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件事。
“下周六我爸想请爸妈去家里吃饭。”黎书青突然开口,不是回霍云,而是跟秦溪说:“我们上门也行。”
就算霍云不说,黎书青也打算回去后跟秦溪说这件事。
“外公和外婆还没来过我家吧?”秦溪说,想了想干脆道:“不如趁这个机会来认认门?”
“好。”黎书青马上道。
至于黎冬已经定好了酒楼这件事,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看你们这阵势,我估摸着是吃不到你们的喜酒啰。”
霍云翻身躺下,一手枕着头一手轻轻拍着熟睡的女儿。
“你又要走?”黎书青皱眉问道。
谢郝云点了点头:“又收到去支援的通知,好在这回去的时间不长,就半年。”
“半年时间很快的……”霍云望着天,用只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
“ ……”
“同志。”
忽然,一个略带歉意的女声和孩子哭声打断了大人们的愁绪。
众人转头看去。
孩子哭得脸上都是鼻涕眼泪,看浑身草屑的样子,应该还在地上滚过。
女人很不好意地又问道:“我想买点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卖点给我。”
女人指着的,是秦望家嘴里叼着的麻辣牛肉干。
“牛肉干?”秦溪问。
“对,刚才我家孩子看见大哥哥吃,馋得不行,我就想问问能不能卖,要不你告诉我去哪买的也行。”
年轻妈妈说得很客气,而且应该平时是个内向的人,话还没说完脸就涨得通红。
秦溪看了眼秦望家。
心虚地撇过头不敢看秦溪,捏在手上刚才还在逗小孩儿的手这才赶忙缩回。
“牛肉干是我们自己做的,孩子要是喜欢就拿点去尝尝。”
“不不不,牛肉这么贵,怎么能白吃。”
年轻妈妈摆手执意不白拿,最后秦溪收了她五毛钱,给孩子夹了好几筷子。
没多会儿,女人又带着孩子回来了。
不过这回,她身后还跟了好些人。
“同志你好。我们想从你这买点牛肉干……”
秦溪做的牛肉干,不是那种嚼劲十足干香十足的风干肉干。
裹满辣椒和白芝麻的牛肉干微有些湿润,就是牙口不好的老人也能轻松嚼动。
来得拢共有四家人,是一个单位的职工。
孩子们喜欢吃,家里男人也想买些回去下酒,刚才浅尝一点更是把馋虫都勾出来了。
“就连出来耍个动物园都能做成生意……”
听女人们说着什么时候去取货,霍云今天不知已经是多少次感慨了。
听听人家就是这么会儿,就卖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
朝霞街。
动物园里欢声笑语的同时,刚被取名为朝霞街的街道上正爆发着一场激烈争吵。
争吵双方来自老报刊亭小吃店的刘婆子和她旁边刚开没两天的小吃店老板娘。
“人家明明都进了我店里,就是你一张破嘴在那喷粪才把人赶走了。”
“我呸!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明明就是你那张臭嘴臭跑了人。”
面对刘婆子,这位中年妇女也完全不落下风,叉着腰大喷口水。
好像就在一夕之间,朝霞街上冒出了十几家饭馆。
除了报刊亭小吃店,老报刊亭小吃店,这不又冒出了家东报刊亭小吃店。
张秀芬站在围观的人堆里,看得津津有味。
她现在算是明白秦溪为啥不让她来找刘婆子理论。
今天东报刊亭小吃店开业,就刘婆子那张刻薄的嘴都没法子跟隔壁找麻烦。
这不,只能找了由头来找隔壁的晦气。
“让这个男同志自己说,他究竟是来我家吃饭还是你家!”
刘婆子一把揪住年轻男同志,非要他说出个左右来。
那中年妇女好似比刘婆子更蛮横,上前两步拽着男同志的胳膊,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
张秀芬听得啧啧不已,算是第一回 真正见识了泼妇吵架。
就是可怜了那个男同志,被两个女人的口水喷得满身,脸看着越来越黑。
“一家都不是!” 男人怒气冲冲大吼,伸手一指路口:“我要去的是那家,是你硬拉得,而且我都说了不吃……”
男人挣脱开两人的手,整理衬衣。
“大家伙儿都听听听听,人家男同志是要去对面,硬是被这老癫婆拉进了屋里。”妇女抓着机会就高声嘲讽反击。
这条街上的饭馆都知道,能说别家抢客就是不能说秦溪。
人家不止不抢,每周还专门休息一天将生意让了出来。
“生意做不过人家,这就开始抢了?”
“就算秦同志不开门,也没有抢生意的道理,难怪没生意……”
“就是,谁不知道她家手艺差。”
“你们知道吗?她家屋子是人厂子里的,前几天我看到有人来贴条,转身就被那刘婆子撕了。”
天天就在一条街上,家里一有点什么事对面立刻就能看到。
除了秦溪家饭馆两边没有邻居,其他家在厨房吵个架旁边都能听见。
刘婆子家赖着厂子里房子不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大家都没机会提起过,今天终于能在明面上说出来,顺道也要好好讽刺讽刺刘婆子不要脸。
就她那逮谁咬谁的样子,平日里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这会儿谁还管男同志到底是不是走错了道,对着刘婆子好一通指指点点。
张秀芬看话题转偏移,也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想着今天有人来租屋子,和潘来凤回家锁好门,一起去大杂院了。
她们路过嘈杂的人堆没多久,没想到话里竟然提到了秦溪。
“我听秦同志的妈妈说,他们家这房子可是花了好几千才买来的……”
“房子破成那样,还花了几千?”
原本就住这条街的老街坊觉着不值,提起秦溪家屋子的女人立刻就出声解释:“那是因为卖房子的男人要给孩子治病!”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以前住这的老贾头孙女好像是出了车祸,得花好多钱。”
“可不是,秦同志纯粹就是为了帮那孩子。”
“人比人气死人,人秦同志为了做好事花高价钱买下房子,有人倒好……霸占着厂子里房子不肯还。”
“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可算领教了。”
“不要脸。”
“真不要脸。”
“你们都给老娘滚,别在这脏了我家门口的地,爬!”
被十几个人说指指点点,就是刘婆子也觉着脸上挂不住。
转身随手舀了锅里的汤就朝七嘴八舌的人群泼去。
人群尖叫着四散开来。
刘婆子气得捂着胸口连连大声喘气,几步冲进店里,看见吴娟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火气瞬间喷出。
“你他妈是瞎了吗!老娘在外被人说闲话,你倒是在屋里坐着……我儿子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可是真倒霉……”
骂十几个人骂不赢,打骂个懦弱的吴娟还不容易。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等刘婆子出完气,吴娟脸上多了两条血痕,她从地上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扶起倒掉的酱油瓶。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看得刘婆子火气又瞬间冒了上来。
“早知道就让学民娶秦溪,现在我早就享福了,哪用天天受这气。 ”刘婆子继续尖酸刻薄地数落着吴娟。
从店里生意不好怪罪到吴娟厨艺身上,到结婚两年都没生孩子。
最后又拿她跟秦溪一通对比,说得就好像只要刘学民离婚秦溪就会上赶着嫁到刘家似的。
吴娟听得冷笑连连,脸上却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等刘婆子打骂累了上楼去休息,店里的空气陡然一变。
吴娟抬头看向房顶,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半晌。
好半天,她站起来,抬起手连续扇了自己几巴掌,直把两颊打得通红这才收手。
神色在这一掌一掌中更加阴冷和决绝。
下一瞬,她走到锅边,舀起锅里滚烫的汤,一闭眼浇到了右手背上。
皮肤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睚眦目裂,浑身颤抖。
但这只是开始。
吴娟扯烂衣服,端起锅里的牛肉汤出了门。
过马路,径直走到报刊亭小吃店门口,将汤哗啦地全倒在门口。
她凄惨的模样和动作很快引来其他小吃店里的人注意。
第二趟,吴娟又把店里的碗筷和各种调料全部丢在了门口
短短十几分钟,秦溪家紧闭的店门口就一片狼藉,碎碗片和酱料泼得满地都是。
吴娟还要继续,期间嘴里不停嘟囔着是刘婆子逼她这么干的。
还说刘婆子要逼她离婚,然后让秦溪和刘学民结婚。
刘婆子敢这么说,肯定是因为他们两个私底下早就勾搭上了,她要秦家人要个说法。
还别说,刘婆子说要娶秦溪的话还真让隔壁那妇女听了个半截。
听得不清不楚,但不妨碍她趁机乱说一通。
“我是听见了,那老太婆说以后娶了秦溪就能享儿媳妇的福。”
“不可能,秦同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就是,我听秦同志她妈说人有对象,还是个医生呢!”
从去年开始全国都在进行严打,要是搞破鞋被判个流氓罪,那可是重罪。
都是街坊邻居,说说闲话可以,造谣害人可不行。
中年女人也闭了嘴。
吴娟却不依不饶,坐在秦溪门口又拍大腿又哭喊:“我不管,我今天就要找她要个说法,是我婆婆亲口说的。”
“我是听见刘婆子说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不敢对秦溪造谣,可刘婆子她坚决不想放过。
“我的命好苦啊……跟刘学民结婚两年,他从来不碰我,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女人……”
随着吴娟哭喊,逐渐抖落出了他们许多夫妻间的秘密 。
结婚两年吴娟没怀孕,那是因为两个人就没在一张床上水果。
而且刘学民的工资一分都没拿回来过。
一部分交给刘婆子后,剩下的都不知道去哪了。
多番一联系,可不就是刘学民在外头有人。
至于那人是谁……
大家目光都看向了紧闭的秦家大门。
第59章
要说街坊邻居中有多少人认为秦溪和刘学民真有什么瓜葛那还不至于。
大多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要是两家闹得拆房揭瓦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
报刊亭小吃店生意不好,那得利的可是他们……
“你们看,秦溪回来了!”
“旁边的是不是她对象?瞧着可比刘老婆子的儿子端正得多。”
“要是她对象听说刘婆子想让刘学民和秦溪好, 你们说会咋样?”
“等着瞧呗, 反正有得热闹可看。”
议论声中, 秦望家也很快注意到了聚集在家门口的那些人。
十几个系着围裙的男女望着他们,嘴角噙笑,满是幸灾乐祸。
“三姐。”秦望家喊。
秦溪应了声, 把平平交给谢郝云:“我先去看看。”
“老天爷啊!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死在这……”
随着秦溪走近,人群分开,坐在地上的吴娟哭嚎声传了过来。
“给你什么说法?”秦溪冷声问道。
听到声音,吴娟猛地哆嗦了下,心口狂跳起来, 甚至视线都不敢迎上去。
秦溪一个打几个个的传说在大杂院里可是响当当的。
“吴娟, 人秦同志问你呢?”
“是……是我婆婆说要刘学民跟我离婚了跟你好。”
秦溪看都没看头都不敢抬的吴娟,只是看向街坊邻居:“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吴娟?她要把我家门口弄成这样。”
先前跟刘婆子吵架的妇女立刻精神抖擞,添油加醋地把吴娟刚才说的话重复了遍。
说完抹了把嘴角因激动流出的口水:“我们大伙都不相信, 那刘婆子肯定是嫉妒你生意好, 想败你的名声。”
秦溪翘起唇角, 垂下眼皮, 冷冷扫了眼低垂脑袋坐着的吴娟,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吴娟脸上有口子,手背红彤彤一片, 一副凄惨的可怜模样。
要说别的伤势秦溪可能不了解,可当厨师多年经历过烫伤的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吴娟的烫伤只存在于右手背正中, 他人泼水或是无意,不会面积如此集中。
再看她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渍和水,泼水的人仿佛还专门避开了衣服。
就是左手烫右手罢了!
“既然是刘婆子说的,那找她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收回目光,秦溪看向刘婆子家二楼:“今天正好咱们这就有公安同志,要真是刘婆子造我的谣,抓起来游街劳改。”
霍云也在这时跟着开口:“国家严厉打击一切犯罪活动,拒不姑息任何造谣生事者。”
“不知道哪位热心肠的街坊帮个忙,帮我把刘婆子喊下来。”秦溪笑。
“我去我去。”
有公安同志在场,大家伙瞬时收敛起看热闹的表情,倒是变得热心肠起来了。
好几个人匆匆忙忙爬上刘家二楼。
黎书青一言未发,深邃的目光虚虚落在手背上,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尽数落在他眼中。
听到刘婆子诬陷女同志要坐牢,原本放在腿上手猛然攒成拳头。
看似害怕的微微发抖,却隐隐有着股子兴奋快要破茧而出。
秦溪转身去开了小吃店的门,把谢郝云和孩子们都安顿到屋里。
盛夏天里,没有一点遮挡的路边,片刻就热得人心里发燥,更何况是小婴儿。
她很平静,转身又去拿了扫帚出来。
在十几双眼睛注视中,将所有垃圾都扫到了桶里里。
整整三桶才把各种碎片都装完。
装好后,秦溪拍拍手又走了回来,看黎书青还在看吴娟,突然笑了。
“刚好街坊都在,大家不是一直都好奇我对象是谁吗!这位就是我对象,在市一院上班。”秦溪说。
黎书青抬起头,冷冷地扫视着众人,用清冷而疏离的嗓音接话道:“我是她对象。”
“哟!真是人家对象。”
“我就说吴娟和刘婆子乱说吧。”
“你刚才不还说不一定呢吗,这会儿就改口了。”
“那情况能一样吗,没看见人秦溪还有公安朋友,难道你真想挂着牌子去游街?”
“以后说话是要小心点,我看秦溪那对象也不像好惹的。”
这回的议论大家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说着都去看坐那一动不动的吴娟。
先前叫得那么凶,这会儿倒跟只瘟鸡一样缩着不动。
很快,刘婆子被两个街坊架着来到了秦溪几人面前。
刘婆子睡得正香被拽起来,嘴角挂着的口水还没干,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不知该看哪儿。
啪啪啪——
霍云走到刘婆子面前,连拍几下双掌,高声道
“刘婆子,我是公安局的,你儿媳吴娟刚才说……我就问你那些话究竟是不是你亲口说的!”
刘婆子:“……”
一个激灵,刘婆子猛然回神。
“公安同志,你别听那个贱人胡说八道,我发誓从没有说过半句秦溪同志和我儿子有瓜葛的话,都是她胡编。”
刚清醒过来,刘婆子瞬间如遭雷击。
霍云说要抓她去公安局问话,还要给儿子单位打电话。、
要是造谣的事一旦坐实,母子俩可都没好果子吃。
“你个烂心烂肺的臭婆娘,这是打定主意想要害死你男人和婆婆啊!”
刘婆子越说越怒火中烧,三角眼一蹬,跺着脚就扑上了吴娟。
“是你说的,就是你说……我要去公安局告你虐待妇女同志,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不会善罢甘休,我……我要……我要跟你儿子离婚。”
秦溪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在这等着呢……
想要离婚,又惦记着其他东西,所以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
“都放开!”霍云沉声一吼,走到扭打在一起的婆媳面前,加大音量:“再打你们两个都要进公安局。”
“公安同志救命,你要给我主持公道。”
原本就想把事情闹大,没想到在场就有个公安,吴娟挣脱开刘婆子的双手,身子一扭扑向霍云。
霍云眼皮一跳,往后连退几步。
“有话就好好说,谁教你没事就抱男同志的腿。”
吴娟抬起脸,脸上遍布泪水和血痕,在刚才刘婆子的撕扯之下,整个人更是狼狈凄惨了许多。
“竟然是她!”
忽然,秦溪耳旁突然响起黎书青听起来略有些平静的惊呼声。
秦溪转头看去,黎书青微微伸过头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吴娟哭诉着结婚以来婆婆的虐待和丈夫的冷漠。
两人到现在都还没同房,刘学民买的女装和擦脸油不知道送给了谁。
今天刘婆子说要享儿媳妇的福,她才误以为丈夫在外面的女人就是秦溪。
“你说你和学民结婚两年都没困觉?”
“还想抱孙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吴娟阴恻恻地斜眼瞟着刘婆子:“你儿子说不定就是个太监,要不怎么媳妇脱光了躺在他身边硬是没有半点动静。”
“不可能!”刘婆子一声尖叫,狠狠抓了吴娟脸两把。
自从老伴去世,刘学民就是刘婆子全部的生活重心。
儿子工作她出主意,儿媳妇也是她选的,结果吴娟现在说儿子不行……
这不是等于断了香火,绝了她抱孙子打念想。
“是你有问题,是你生不出孩子怪到学民身上,他之前也谈过好几个对象,不可能不行。”
说着,将全部恨意都化作行动,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扯住吴娟的头发。
“死老太婆,我也谈过对象!”
“吴娟姐是谈过对象。”冷不丁的,秦溪往前一步插嘴:“有两次都差点订婚,听说还……连婚房都住上了,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都没成。”
秦溪这可不是造谣,大杂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
加上刚才黎书青告诉秦溪,吴娟前年堕胎是在他们医院做的。
男方父母跑到医院来闹不准打掉还没出世的大孙子,因为晚来一步在医院闹得人尽皆知。
医院最后赔偿之后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为此给他们登记信息的护士也因失责被开除。
至此之后,医院就规定流产登记必须拿结婚证才能办。
难怪黎书青看到吴娟的脸就记了起来。
秦溪没有当面点出她堕胎就已经是留了余地。
“……”
“不知跟多少男人盖了被子的破鞋,难怪我儿子不肯碰你。”
刘婆子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气势瞬间高涨,抓着霍云要告吴娟骗婚。
“你乱说!”吴娟扯着嗓子叫,恶狠狠地盯着秦溪:“我和刘学民结婚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你坏我名声,我跟你拼命。”
说着,作势就要扑上来。
秦溪肩膀上忽然多了只手,带着她往旁边侧身避了避。
“坏没坏你名声,去医院检查下就知道了。”黎书青说,长臂一挥轻巧将吴娟挡开,随即朝霍云看去:“你可以去公安局报案,我们市一院可以检查出你究竟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如果真是被诬陷,那我们市一院还可出具证明作为证据。”
黎书青连提两遍市一院,每说一遍吴娟的神色就扭曲两分。
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不主动提病人隐私,但要是危害到秦溪,那他也不会再留情面。
动作僵硬变得缓慢,恐惧从吴娟眸底升起。
黎书青护着秦溪,像是座山一样将危险挡在身前。
而她……只有自己,还有随时可能会面临的崩溃倒塌。
一旦去医院堕胎的事爆出,她就彻底完了!
短短两三秒钟,吴娟已然在各种思绪中转了一圈。
下一秒,众人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秦溪和黎书青磕了两个头。
“是我的错,不该胡乱把婆婆的玩笑话当成真,是我猪油蒙了心,秦溪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刘学民和我婆婆都对我挺好,是我嫉妒你,嫉妒你找了个有本事的对象,求你看在我爸妈的面份上饶我这么一回。”
“咱们从小可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小时候我还经常背你……”
提起幼时情义,秦溪心里瞬时涌上股子酸涩,似是原身残留的情绪。
原身从小跟在吴娟身后,受了欺负第一时间找的不是爸妈而是这个大姐姐。
可惜……一切都在长大后物是人非。
“这回我不再追究,再有下回……我们就一起去市一院吧。”秦溪叹气。
这算是她为原身跟这个幼年伙伴做的最后一次道别。
秦溪说不再追究,可紧跟着又提起的医院只让吴娟觉着头顶上又了块石头压下。
秦溪也知道……而且随时都能说出来毁了她一辈子。
帮原身还了情义可以放过吴娟,可刘婆子秦溪可没打算放过。
“吴娟,刘婆子是不是说过要我跟她儿子好的话?”秦溪问。
“说了!不信你问我隔壁的大姐。”
被指到的妇女心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眼珠子一转立刻就说:“我听见了,刘婆子还说要是刘学民娶了你,以后你这房子就是她的。”
“我没说。”刘婆子不知事情怎么转了个弯就朝她来了,慌忙摆;“我没说要抢秦家的屋子。”
“她说了!”吴娟马上又重重说了遍。
这个年代,没有视频没有监控,造谣全凭一张嘴。
刘婆子就是有一百张嘴万句脏话此刻都证明不了自己说没说,着急地又想上手去抓作证的中年妇女。
“大家都听到了?”
秦溪抬手。
不少人点头。
“我是没法子举报你,但东西我总能还给你吧!”秦溪笑。
在大家不解的眼神中,秦溪回头冲屋里喊了嗓子:“秦望家。”
“来了。”
“我们把碗给刘奶奶送回家去。”
说罢,秦溪提起两桶和着泥水的碎片,秦望家提起另一桶。
“吴娟,你跟我们一起上楼去看看。”
两人穿过马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刘家二楼。
也不分哪个屋子是谁住,进去就把桶里的垃圾尽数倒到床上桌上。
碎瓷片碎得彻底,泥水带着残羹剩菜缓缓从墙壁上流下。
秦溪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作品” 这才下楼。
路边,刘婆子凄声恳求着霍云快把秦溪抓起来。
要说她怎么不敢上楼来阻止,她一动黎书青就挡在面前,谢郝云也挡着另一边。
霍云轻咳两声:“你们这是邻里纠纷,我们公安只能劝,而且秦同志只是把你家的东西还你而已。”
“就是,那些碗筷饭菜不是你儿媳丢的吗!”谢郝云帮腔。
看秦溪回来,霍云朝众人抬抬手:“都散了散了,既然是邻里纠纷,我们公安会出面协调,你们就不要再掺和。”
把其他人打发走,秦溪才跟刘婆子说。
“要怪就怪你儿媳妇,这些dongxiq可是她丢的。”
吴娟上了楼就不敢再下来,秦溪刚下楼就听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儿刘婆子听秦溪这么一说,所有怒火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老娘今天要打死她。”
一拍大腿就急匆匆朝自家跑去。
“她们不会报复吧?”谢郝云担心道。
“不会。”秦溪说。
只要堕胎这件事悬在头上,吴娟就不敢再有其他什么想法。
而且她今天主要目的也不是秦溪,想离婚想分财产的愿望落空,在刘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跟秦溪想的不太一样。
吴娟对秦溪原本就没有多少恨,今天这事纯粹是把秦溪当成离婚的梯子。
只要事情闹到公安局去,她就能举报被婆婆虐待丈夫搞破鞋,拿到钱顺利离婚,对以后找工作再嫁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算盘落空,刘婆子恨死了吴娟,夫妻间的事被捅出去,街坊邻居都传刘学民不行,丈夫同样也恨不得立马离婚。
吴娟在刘家待不下去了。
但她可不想就此灰溜溜地离婚,到哪都受人指指点点。
于是,吴娟忍气吞声,不管婆婆丈夫怎么打骂都默不作声。
就是回来听说造谣这件事张秀芬立刻就回去找吴建国和李秀兰吵了一架,后来看到她动不动就被刘婆子打骂,也没再骂过一句。
就在秦溪以为吴娟要继续忍下去时,她忽然行动了。
还真让吴娟抓到了丈夫出轨的对象,同单位的年轻会计,听说那女人才刚结婚没两年。
不声不响的,这件事被直接捅到了刘学民单位。
再之后去世公公的厂子她也去闹了通。
那厂子里没想到看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最后竟然供了个恶婆婆出来。
厂子直接出动保卫科,派了几十个职工出来,硬是将刘婆子一家子清出了房子。
而就在刘婆子哭嚎着被抬出来后,那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被推土机直接推成了堆废墟。
尘土飞扬中,这场由一场脏水引起的纷争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方式落幕。
秦溪不知道刘婆子母子什么时候离开的朝霞街。
但出事后,张秀芬说吴娟并没有跟刘学民离婚。
在房子被推倒后没两天,她留下句要去其他城市打工就走了。
去了哪就连吴建国夫妻都不知道。
那堆废墟也就一直留在了朝霞街上,之后在无数个日夜中变成了其他居民的垃圾场。
直至多年后片区开发才终于又重新融入了这片地区建设之中。
***
报刊亭小吃店。
“快餐?”
小吃店门前,季楚又是如往常那般端着饭盒来到秦溪小吃店门口吃午饭。
刚走到门口,就见那蹲着个高个子男人用毛笔在木板子写下快餐两个字。
这个男人他知道是老板的对象,所以就顺势问了句。
黎书青笑容很淡,笔头横过来指了指秦溪正往外端的盆。
就算黎书青笑了笑,季楚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好像不太高兴。
所以季楚明智地选择走进去问秦溪。
秦溪先看了眼抿着唇神色很冷的黎书青,这才笑着跟季楚解释。
“好几个大哥都跟我反应单点一个菜不够吃,两个菜又有点贵,所以我想了想干脆整个快餐……”
一荤两素的快餐,每份两块钱,价格实惠还能吃饱。
“那一次就能吃三个菜,还能选择!”季楚很感兴趣,忙把自己饭盒递上去:“你给我来份试试。”
“咸菜和汤不要钱,要喝多少自己打。”
秦溪给季楚打好菜,又找到柳雪花帮忙负责打菜。
在这几盆菜打完之前,她竟然有了空闲时间。
黎书青已经将牌子挂到了墙壁上,刚转身走过来,就发现秦溪凑了上来。
“还生气呢?”
秦溪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原本说好早就该上门商谈结婚的黎冬因为公司里出了急事临时赶回港市。
公司事情处理好,黎书青同父异母的妹妹黎雪芝又生病住院了。
事情一拖再拖,父子俩的关系又因为这事一下子回到了原地。
黎书青和外公亲自跟秦海夫妻商议了自己结婚的事。
经过秦溪同意,婚后两人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彩礼象征性的收了五百块,而且不用嫁妆。
赵家什么都有,再买新家具也没地方放。
秦海夫妻早知道黎书青连工资都已经交给秦溪,所以就是象征性的要了点彩礼。
因为双方都没多余要求,两人的婚礼很快就定了下来。
腊月十五,宜嫁娶。
婚礼已定,黎冬才带着妻女赶到寿北。
昨天又提出买房一家子住一起,没有外孙结婚还要跟长辈住一起的道理。
不仅是自作主张想要和黎书青住,还想让秦溪跟后妈和妹妹多相处相处增进感情。
“我们结婚以后跟外公外婆住,会不会委屈你了?”
黎书青有些犹豫,结婚之后住哪的问题一直是他的想法,好像从来没正式问过秦溪。
“我喜欢热闹。”秦溪笑:“你看我家大大小小全住一起就知道了,人少了冷清。”
“不仅家人多,朋友食客也不少。”黎书青笑。
“不要管你爸说什么,你住哪我就住哪。”
“以前家里就三个人,我还在医院不经常回家,以后有了你,家里肯定很热闹。”
秦家是很热闹,甚至可以说有些嘈杂,每天店里人来人往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黎书青家则是完全相反,房子大人少,早晨除了鸟叫都听不见其他声音。
以前以为自己很喜欢安静,可后来发现待在这更舒服。
黎书青很喜欢这种被家人包围的感觉。
“三姨!”
“三姐,包志明玩水弄脏了衣服。”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从楼梯跑下来告状。
门口又有熟客走进来询问秦溪新推出来的这个快餐是什么。
一时间,数道声音让周遭更是嘈杂了许多。
秦溪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在黎书青屁股上拍了下,笑得更是开怀。
“以后只要我在的地方,肯定都很热闹。”
别说,手感还挺别致。
黎书青俊脸爆红,双眸中闪烁着无数星星点点,亮晶晶的。
热气从脚底升起,最后全部聚集到了胸口。
暖了的心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如同徜徉在阵阵暖流之中。
第60章
寿北市三林巷。
早先的黑市, 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个市场,人来人往好不繁华。
以前不敢摆出来的货物这会儿各家都恨不能到路边去。
私营商店一多,前来找活干的人也就多起来, 久而久之在街头就形成了个特殊场景。
男左女右, 蹲坐在巷子两边的院墙下, 一排排延伸出去老远。
要是来人多看两眼,这些人立刻就会蜂拥而上,祈求能找到份活计, 就是临时工也成。
柳雪花指的人正在这些人中。
“那几个人就是,选谁你最后拿主意。”
要给小吃店找两个人帮忙,柳雪花足足观察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带秦溪来看。
“那个眼镜折了个腿的男人,还有这个姑娘,听说是因为盲婚哑嫁身无分文一个人逃来了城里,还有那个小年轻……”
秦溪没什么意见,听柳雪花粗略介绍完后两人走入了巷子口。
起先看是两个年轻姑娘路过, 大多都没什么反应。
有堆人聚集在一起打牌, 吆喝声此起彼伏,荤话夹杂着脏话成了这片的主要背景音。
近两年不少厂子效益下降,裁了好些混日子的人。
而凑在一起打牌的多半就是那些过天算天的人, 有了厂子发的赔偿款, 这两年糊口不成问题, 找不找得到工作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等秦溪走到眼镜男面前低声问他是不是要找活计时, 人堆才轰地闹开了。
“同志,找我,我力气大。”
“刷墙扛东西我都成。”
“俺, 俺会带孩子,奶娃娃……”
在众多积极介绍自己的人中, 眼镜男显得相当缩瑟,憋了半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一副不跟别人抢了的模样。
“柳雪花,你去叫那两个,我们到外边去说。”
秦溪摆明就是要找这个男人,冲他打了个手势,先挤出了人堆。
很快,三人都跟了过来。
“你们好,我是报刊亭小吃店的老板……”
秦溪先做了番自我介绍,然后先看向眼睛男人,问他愿不愿意来店里干活。
男人激动的点头:“有……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男人名叫罗永全,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在村里当老师,后来村学校与镇学校合并,他学历不高,自然竞争不过那些人没了工作。
回到城里后,妻子染病只能在家静养,他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何事的工作,现在就靠帮人打点零工过活。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体瘦弱眼神还不太好。
罗永全自己介绍是数学老师,秦溪店里还正缺一位专门负责做账的人。
“来我的小吃店收钱做做杂活,一个月六十块,包吃不包住。”
“六十块!”
罗永全的激动刚浮现在脸上,那边两个小年轻倒抢先发出了惊叹声。
六十块还包吃,是他们在农村时想都不敢想的工资。
杨金花昨天帮主人家挑一天大粪,也就得了八毛钱。
我……我我……我愿意干。”
“行,那你先在一边等会儿。”
第二个女孩年纪看着不大,就是典型的农村姑娘打扮,头上还裹着条艳粉色头巾,黑红的脸上满是兴奋。
“老板,我可愿意去你店里干活。”
小姑娘越过年轻男孩凑了上来,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秦溪点头,然后问了问她的具体情况。
杨金花,十九岁,能简单认识几个大字,有一把子力气,而且能吃苦。
她老家在西北省内一个非常闭塞的村子,父母为了一百块钱,把她卖给了个都当爷爷的男人做老婆。
杨金花连夜偷跑到县城,然后在好心人帮助下坐上了来寿北的火车。
所以她随身携带着的就是全部家当,就连晚上睡觉的破棉被也背在了背上。
“那你前些天都住在哪?”秦溪问。
“有个大姐看我可怜,让我睡电影院的食堂里,反正那也没人。”杨金花笑道。
生活的艰苦好像一点都没在这姑娘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阳光开朗非常容易满足。
“成,你和罗永成的工资是一样,不过在此之前你可能要先预支二十块钱租个房子买套干净衣服。”
杨金花穿的这件破衣服不知多久没洗,已经隐隐飘散着股子馊臭味。
“谢谢老板,我都听你的。”杨金花立刻道。
剩下的小伙子很有眼色,等杨金花说完,他就立刻开口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刘代周,十六岁,就是寿北市人。
老娘和老爹前年烧煤炭烤火中毒都死了,剩下他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这个小孩儿的情况让秦溪不由想起了秦海,都是父母早亡留下孩子在这世上艰难挣扎 。
三个人的性格秦溪都还算满意,而且人品柳雪花托这条街的朋友观察了那么久,心眼子都不错。
秦溪带三人先去馆子认路,然后让三人明天早上六点准时来上班。
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劳动合同一说,双方口头一说就形成了约定。
秦家在大杂院的屋子还剩一间,以五块钱一间租给了杨金花。
买衣服带她去澡堂洗澡都是张秀芬帮着忙前忙后。
经过一两个月相处,三人逐渐熟悉后,各自都显现出了其身上的优点。
罗永成不擅长与人相处,但数学能力堪比计算器。
每周一海鲜到货结账的活交给他,保准能算得又快又准,效率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杨金花做事利索,而且真能吃苦,店里的脏活累活活她都抢着干,搬运海鲜甚至能抵得上两个男人。
这姑娘就是饭量大,饭不吃到嗓子眼据不罢休。
也是小时候被饿怕了。
刘代周脑子灵活,非常善于活学活用。
秦溪只要说过一次的海鲜名称,他都能牢牢记下,下回就能跟客户介绍。
之后秦溪让他把妹妹也带来店里吃午饭,兄妹俩更是将秦溪当成了大恩人。
三人每周一帮忙一次,就能得三十块工钱。
一整个月算下来,比在小吃店的工资还高。
所以每到海鲜运来的日子,三人比秦溪几人还积极,早早就会赶到地点等着。
上班不过两个月不到,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改变。
***
报刊亭小吃店。
“这名字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后座中的王胜祥探出头,先被旁边那块招牌所吸引。
想了半天,他脑中突然闪过道年轻身影。
“秦老板?”
年轻漂亮的姑娘,用四个认购名额换了间他服装批发市场的铺面。
短短一年,广世成为华国服装之都,市场铺面的价格都炒到了十几万一个,说起来他可亏大了。
不过既然是交易,讲得就是你情我愿。
既然是他点头应下的买卖,自然没有悔棋的道理。
而且他还有些佩服秦溪的眼光毒辣,只是几句话就能赚下不少钱。
王胜祥推开车门走下去,和助理一起走到小吃店门口。
“这家小吃店的生意可真是红火。”助理感叹。
虽然正值中午吃饭时间,但相比整条街的人,这家小吃店门口食客也太多了。
王胜祥了然一笑。
以前就是个棚子都能宾客盈门,现在有了个大铺面,还是觉着不够。
“秦老板。”
王胜祥笑着走上前去,隔着人群出声。
“王总!”
秦溪抬起头,把饭勺交给刘代周,擦干净手走了出来。
“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间小饭馆来了?”
再怎么王胜祥也是姐姐姐夫的房东,秦溪哪能不记得他是谁。
“这事说来还真是赶巧。”王胜祥笑,而后指了指旁边那座老院子:“我来出差,顺道来看看叔叔留给我的。”
旁边这座荒废多年的院子,王胜祥正是那个在外赚了大钱的侄子。
“那还真是巧了。”
屋里已经没地方可坐,秦溪从后院搬了个小桌子出来,就放到路边。
“可不是,我一到这抬头就看见你的店招牌。”王胜祥笑。
“王总这回来是打算重新修一修这房子?”
王胜祥摇头,接过秦溪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口。
他名下的房产多不胜数,再怎么选都不可能会选条全是饭馆的地方住。
而且当年叔叔没去世前,这里他们几乎也没怎么住。
“就是顺路看看,没想到院子比我想的还要破败。”
木门虚掩满是裂口,透过大口子都能看到长满杂草的院子,要是不大修,这屋子根本无法住人。
秦溪眼前骤然一亮,浅笑着问了句:“那王总有没有考虑过卖呢?”
王胜祥轻笑出声,哪还不知秦溪打得什么主意。
“卖是可以卖,但价格方面我可不会让步。”
“如果价格合理,我当然不会跟您砍价。”
“六千块吧。”王胜祥说。
价格一出,秦溪立刻歇了心思。
院子具体面积不知多大,但通过肉眼估算也就两百来平方,而且还是要大修的屋子。
“秦老板前别忙着放弃,这间屋子可是有重盖的文件……”
文件在叔叔去世前就已经办理下来,现在想要办没点关系可是办不了的。
城里房子没有特殊条件是无法加盖,更别提推翻重建。
否则刘婆子的房子被推倒后怎会就成了堆废墟。
这栋房子不仅可以重盖,而且还是三层,六千块里有一半都相当于买了这份文件。
“要是真的,那六千块确实不贵。”秦溪老实说。
正儿八经的路口第一家,左无遮挡前边还有大块空地。”咱们也算是老熟人,难道我还坑你那几千块?”王胜祥摇头失笑,说着就站了起来:“不如我带你进去看看?看完你会更觉得划算。”
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个宽阔院子。
很简单的一个四合院,正房加东西厢房,不过西厢房垮塌了大半。
“房子年代久远,修建之初发现了个泉眼,我叔叔没填,所以西厢房受潮才这么容易垮了。”
穿过杂草,几人来到了垮塌大半的西厢房前。
小时候他跟父母来北城叔叔家探亲,还喝过专门从这打的泉水。
“泉眼?”
秦溪跨过腐朽的木板堆,很快清理到王胜祥所说泉眼位置。
隐隐的,秦溪就听到了水声,这让她眼前大亮。
随着木板清理出,一口好似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冒出雾气的井渐渐露出真容。
泉眼上用青石砌成了八卦井的模样,井上还盖了块石头。
“王总,这块石头我一个人推不动。”
助理主动上前想帮忙来着,奈何走上去使劲地推了两下,那块石头还是纹丝不动。
秦溪拍拍手上的灰,走上前去用力一推。
吱一声,石头动了,咯吱作响地被秦溪推到井边,然后推到了地上。
“……”
王胜祥无声地翘起个大拇指,也跟着凑上去往水井看去。
水面上雾气缭绕,凑近了甚至能感觉到寒气铺面而来。
水面往上突突冒着水柱,水下幽深不见底,并不是那种清澈见底的深度。
这一口深水泉眼,而且应该联通了暗河,还是口流动的泉眼。
水面上清晰映照秦溪灿若星辰的笑脸。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秦溪点了点头,随意捧了点水尝了口。
山间清泉,冰凉,甘甜,清冽。
是前世基本尝不到的那种天然泉水,凉爽迅速从口腔蔓延至胃,热气瞬间散去大半。
要是用来做豆腐或者煮白粥都是最好的品质。
“六千块,这座房子我买了!”
“我就知道这口泉水用来做菜应该很不错。”
房子留在他手上也不外乎建起来卖出去或是直接卖地皮。
王胜祥现在没多余心思处理这么小的一处房子,干脆卖给秦溪也算积累个人脉。
如此有魄力有远见的姑娘,绝对不会只守着这么个小小饭馆过一辈子。
秦溪很快拿到了房子地契,然后办理好重建许可文件后,房子正式归到秦溪名下。
短短半天,秦海不敢相信,秦溪又买了座房子。
“那房子都垮成那样了,你买来干什么!”
早上出门还什么事都没有,下午回来秦溪就告诉他又买了个房子。
还是个垮塌大半,根本不能住人的屋子。
关于多少钱的事,秦溪是连半个字都不敢提,要不现在张秀芬就不会只是用眼睛瞪她了。
秦溪搅动了下砂锅,然后把勺子交给秦溪:“爸,你帮我搅动一下,我去拍点山药。”
此时,天色已暗。
小吃店里早已没营业,熬煮粥的火还是刚才生起,米也是刚下的锅。
季楚满脸歉意地又道了声:“真是麻烦你了。”
确切说小吃店已经关门,秦溪和秦海是被他从二楼喊下来帮忙煮粥的。
“都是熟人,客气什么。”秦海连连摆手:“孩子好不容易想吃点东西,当爸的怎么也得买回去。”
季楚的妻儿最近刚从海市来探亲。
两个孩子以前也出现过水土不服的情况,所以来寿北后都是家属自己做饭给孩子吃。
没想到小女儿这次还是又拉又吐,去医院挂了两天吊针才好不容易缓解了些。
“可不是。”季楚苦笑。
一锅山药菜粥孩子吃,另一个大锅海鲜粥……是他自己想吃。
这可不能说。
厨房里菜刀连响多下,秦溪端着拍好的山药泥回来,又去海鲜池里捞出两只缺胳膊少腿的兰花蟹来。
“这两只螃蟹在运输途中折了几只脚,我两只算你一只。”
“当然好。”
活螃蟹就是缺了两只脚,秦溪其实就是变相送了只给他,季楚哪有不懂的道理。
秦溪洗干净螃蟹,麻溜地开始处理。
秦海又在旁边嘀咕开:“你说那房子咱们肯定得找人来修吧,又得花一大笔钱。”
“我打算找个设计师好好弄弄,以后咱们就搬到那边房子去。”
旁边的房子面积丈量下来有两百五十平左右,而且地形方正,相比现在住的屋子可修改空间大得多。
“你要找设计师?”季楚突然插话进来,说着指指自己:“那还用去找,我就是!”
“……”
别看季楚看着年轻,其实干这行已经接近十年,也算是华国最早一批专业的建筑设计师。
设计秦溪家这么一套小小的房子……易如反掌。
“那太好了,我正想要去哪找呢。”秦溪大喜,转身又去抓了大把虾出来:“请你帮忙我肯定放心。”
秦海赶忙问工钱。
“不要钱,我下班之后给你画两张图纸就成。”
“那怎么能让你白忙活。”秦溪赶忙摇头,这世上免费的午餐可不好吃,还是拿钱办事放心。
“真不用,这么点活我两天就画出来了。”
锅里的粥热气翻涌,新鲜的虾放入粥里很快变得通红。
季楚语气诚恳地说着话,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粥吸引了去。
随后秦溪就听到巨响亮的咽口水声。
“要不这样吧!”秦溪想了想,干脆道:“就俩孩子还在寿北过暑假的这两个月,你家的一日三餐我全包了。”
开馆子最不愁的就是食材,一家四口的三餐对秦溪来说最简单的付出。
季楚忙摆手,他就是真心帮忙,没想要什么报酬。
“这不是工钱,就是我的感谢。”秦溪笑:“你可千万别拒绝,要不我可不不好意思请你来帮这个忙。”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也没必要。
季楚欢欢喜喜端着蒸锅和小菜回了工程队招待所。
单位专门给租的招待所,还是个两房的套间。
上楼时同样带孩子来探亲的同事家属都笑着打趣他两手满满。
“给孩子买了点粥。”
“就是一般的白粥,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应付完若有似无的打探,季楚看向早早等在门口的爱人。
两人进屋关上门,这才算松了口气。
季楚刚得到单位消息,完成这次市政建设项目的工作,他就可以升任成总设计师。
诸多人都盯着的位置,那些人也不过是借粥打探消息而已。
“什么味,还真香。”
季楚的妻子苏月把锅放到桌上,打开锅盖才发现上下层都是两锅粥。
“锅明天再还给秦同志,你先让孩子们起来吃饭。”
苏月去把两个快要睡着的孩子都叫了起来。
“菜粥。”
拉肚子的小女儿一看到漂浮着绿叶子的菜粥就皱眉。
倒是另一锅里红彤彤的海鲜和螃蟹更让她感兴趣。
“螃蟹吃了要拉肚子,而且这不是菜粥,里面还加了山药和肉。”季楚回女儿。
“自从离开广市,我已经好几年没喝过海鲜粥了。”苏月舔了舔嘴唇,忙上前帮着丈夫分粥:“寿北市还有活的海蟹和虾?”
“别处我不知道,但秦同志小吃店里的螃蟹和虾都是活蹦乱跳,你就放心吧。”
“不便宜吧,毕竟寿北这不临海。”
“不要钱。”
季楚个妻子孩子分粥,然后又把小饭盒里的小菜全摆出来。
“怎么会不要钱?”
“妈妈,菜粥好好吃!”
惊呼声来自已经吃过晚饭的大儿子,小半碗粥已经见底,说话间手已经伸向了勺子。
“我就说孩子喜欢吧。”
苏月接不上话,丈夫出门前两人才因为外边的饭菜不干净吵了架。
这个时候还没有科技狠活的概念,孩子说好吃,那就是人厨师的手艺真好。
“你还没说人怎么不收你钱呢。”苏月转移话题。
“帮她设计一栋房子呗还能是什么,我这就叫凭手艺吃饭。”
“就用两锅粥就换你一个国家级设计师的图纸?”
不是苏月小气,就按照季楚在设计院的等级,就是许多地方政府请他都得排时间。
而现在丈夫主动帮人设计,就为了换口吃的,谁听了都得不信。
“不是两锅,是两个月。”季楚纠正,剥螃蟹的手一停,抬起下巴指了指一双儿女。
说狼吞虎咽都是客气的。
小女儿趁夫妻俩不注意,已经吃了两只虾,虾壳都是用嘴剥的。
“这两孩子在爷爷奶奶家这不吃那也不吃,一锅粥倒是吃得香。”苏月感慨不已。
“让孩子身体长好比什么都强。”季楚说。
秦溪店里新来没多久的刘代周,第一次见他十三岁妹妹时,季楚还以为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是在众多人眼皮底下长肉长高,小脸都跟着白净了不少。
“那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这些饭菜值不值得你吹得那么神。”苏月笑道。
明天她就有机会亲眼看看秦同志究竟是何许人也。
***
今年这寿北的夏天雨水特别多,早上出门前还是热浪扑面。刚到接货点,转眼这天就砸下豆大的雨点。
货车还没来,秦溪几人转眼间就被淋了个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雨的废旧厂房,各个都跟在水里游了一趟似的。
“手绢还是干的,你擦擦脸。”
刚站定,何刚就殷勤地从怀里拿出手帕递给柳雪花。
柳雪花接过,回得直接了当地:“就算你送来的是镶金的帕子也没用,我柳雪花说了不处对象。”
秦溪和店里及人齐刷刷扭头去看。
早知道何刚对柳雪花有意思,看来被拒绝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没别的意思。”何刚憨笑挠头。
秦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甩,还没其他意思呢……没意思那块帕子只递给了最远的柳雪花。
倒是她这个站得近的只能用衣袖抹。
第一次,倒是有点想黎书青了。
“老板,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他们还会来吗?”
罗永成望着外边黑压压的天,有些担心,要是没人来,那四车海鲜可咋整。
“他们会来的。”秦溪说。
买家是会来,可这场大雨让秦溪产生了个其他的想法。
他们是不是该租个像样的场地,方便冬天的时候进行交易。
大雪天里站在冰天雪地里,估计没多少人能受得了。
“雨停了。”
雨来得猛,去得也快。
转眼间天都晴了起来,天重新变成蓝色,热气蒸发而来刚才下的那点雨水。
秦溪几人又重新回到空地上。
短短十几分钟,这片空地就变成了泥潭,被太阳一烤,阵阵腐臭味飘散开来。
“看来找场地的事得尽快提上日常呀。”秦溪捂着口鼻低声嘟囔。
很快,四辆货车缓缓开进空地,后边陆陆续续跟了好些购买海货的车子。
车子刚停稳,江柳燕打开车门立刻跳了下来,踩着泥水吧嗒吧嗒地走到秦溪面前:“门口有一辆卖海鲜的车停在那。”
车门敞开着,有人站在路边吆喝着刚拉来的虾。
秦溪微一蹙眉,有些意外竟然这么快就有人嗅到了赚钱的苗头。
“去看看。”
卖货的事就交给了刘代周和罗永全,秦溪四人往厂子门口走去。
那辆车堵了半边门口,车门后站着两个男人卖力吆喝着车里的虾。
“对虾对虾,两块八一斤的虾,大家伙都来看看。”
一斤比秦溪他们卖得便宜了两毛,对动辄购买几百斤的餐馆来说,确实很实惠。
所以车前有些人正在观望。
秦溪走上前去,只看了眼年轻人盆里展示用的虾就立刻放下了心。
养殖对虾,跟海里的就是两码子事。
而且由于运输方式不对,虾已经缺氧,不少都不动了。
“刚捕捞起来的海虾,大家伙看看,绝对新鲜。”
有餐馆经理凑上去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你这对虾的颜色不对,尾巴有些黑。”
“老板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不一样。”年轻人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保证:“别人不敢说,但我家的虾绝对保证新鲜,其他家的就不知道喂没喂药了。”
“确实,现在市面上啊多了好多以次充好的虾,有些是海边养殖的。”另一个男人帮腔。
“秦老板正好来了,你来看看。”
付经理看到秦溪也在观望人群中,马上指出了她:“你们两家的虾到底谁才是真的海虾,难道海里的玩意儿还有真假?”
秦溪本来不想断人财路,但那人明显阴阳怪气。
那……就别怪她不给人赚钱的机会。
“你这分明是养殖的塘虾,尾巴和虾背都发黑,喂得还是饲料。”秦溪拿过一只虾,直接掰开虾头:“海虾的虾头和养殖虾差别大家用肉眼就能看出。”
“我去拿一只我们的虾来做比较。”柳雪花撒丫子就跑。
只要是当众下面子这事,她最乐意干。
两个年轻人一看就不懂海鲜,被秦溪几句话一说,当时就黑了脸。
“我们是看着渔船捞上来的,怎么可能是养殖虾。”
养殖海鲜现在还不成规模,市面上很少见,两人就不信差别那么大。
很快,柳雪花拿了只虾风风火火跑来。
秦溪接过,二话不说也掰开虾头:“大家都自己来看,有没有差别根本不用我说。”
左手的虾头里全是黄橙橙的虾黄,而右手那只跟虾壳的连接处泛黑。
随后秦溪剥开虾肉,两只虾从肉色和虾线上对比就更是明显。
海虾的虾线是透明的,而养殖虾则是黑色。
秦溪眉头紧皱,没想到养殖虾刚开始发展就已经用上了药,否则虾壳里不会呈现一种乌糟糟的颜色。
“你这虾不仅是养殖的,而且还喂了不少消毒类药粉。”
想要进行这一行的买卖。不懂点海产品的各种知识,肯定是要吃亏的。
这两个年轻人显然就是被人骗了。
懂行的人不会买,被他们低价当成宝买过来了。
冲动之下买了的老板后悔不已,纷纷提出要两人退钱,而还在观望的满脸庆幸。
秦溪是懂行的,所以她选货的品质让人放心。
秦溪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动心的人就一哄而散。
“柳雪花,这几天你帮忙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场地出租或者出售。”
“你想搞个正规的地方?”柳雪花问。
“如果你们都没意见的话,我想先租个场地,正式挂牌做个海鲜市场。”
先将招牌立起来,之后再完善各种手续。
想要开办市场,相信王胜祥比秦溪有经验的多,她可以抽空去问问。
“我没意见。”柳雪花立刻道:“你说我就去做,不管干什么!”
“我没意见。”江柳燕也立刻道。
何刚没回,比起合伙拉海鲜来卖,租场地开市场不是件小事,他并不想掺和进来。
秦溪见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于是想了想又道:“租场地的事就不算何经理一份了,而且之后合伙卖海鲜的事大家也可以重新考虑下。”
有些人能走一辈子,但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一程。
何刚身后还有个会馆,那才是他主要的事业,不想掺和秦溪完全理解。
既然不能继续走下去,合伙买卖海鲜的事自然也面临分崩瓦解。
他们的合作合同当初就签了一年,眼看着时间也快到了。
何刚神色一松,立刻歉意地笑了笑:“合同到期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干了,会馆那边实在忙不赢。”
与付出无数心力的会馆相比,这边显然不是主要的。
柳雪花美眸一瞪,冷哼一声,抱着手臂迅速离何刚远了些。
果然……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