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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事端又起

    一月一度, 半小时与钟文茵见面的机会。

    温宁安去监狱之前,梳妆打扮,换新衣服, 生怕钟文茵看不出她过得好。

    算上看守所关押的时间,钟文茵已服刑近两年。

    缺少定期医美护肤, 母亲法令纹深了些, 鬓角表面新添几根白发, 整体气色倒是比上个月活泼。温宁安默默观察, 同时给母亲讲现下的剧团生活,钟文茵间或点头, 鼓励女儿多说。

    温宁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说:“妈妈, 我可能要交男朋友了。”

    钟文茵早有预料,并未太过吃惊,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个子很高, 一米八七、一米八八左右,外表英俊,在一家企业当总经理。”温宁安笑着说,“爱打网球,技术比我还好。”

    听上去是个优秀男人, 钟文茵却并未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宁安, 他年龄多大?”

    “二十八岁。”

    钟文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年龄差得不算多。但你还小, 谈恋爱可以,别的事情再等等。”

    温宁安耳尖微红, 别的事情,从接吻到上床,她和秦昭序做了个遍,母亲的提醒有点晚。

    钟文茵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自顾自说:“他二十七岁,快到考虑婚嫁的年纪,过一两年,也许家庭会给他压力。但你才二十一,结婚生子太早,如果可以,读书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女儿中断的学业,以及英国本科的学费和生活费,钟文茵眸光倏然暗淡,“宁安,对不起,我和你爸爸”

    “妈妈,其实我有继续念大学的计划,就在明市。”

    钟文茵一愣,“你没参加过国内高考,在明市上大学,打算从头开始?”

    “是,反正就上四年嘛,假如明年九月顺利入学,等到我大三结束,妈妈就能出来了。”温宁安憧憬着,“在学校附近找一处房子,你和伊布白天互相作伴。”

    钟文茵私心希望女儿回伦敦,完成剩余一年半的学业,然而温宁安举目无亲,没人可以帮她。

    “留在明市很好。”钟文茵说。

    探视时间结束,温宁安离开监狱。外面雨停了,她握长柄伞,轻轻划过路边积洼,漾起一圈水纹。

    说来奇怪,温宁安每个月与母亲见面这天,要么下雨,要么阴天,总之见不到太阳。

    她打开手机,查看印度孟买的天气预报,那儿是个大晴天。

    掰指计数,秦昭序还有一周才回中国。

    西港的孟买老主顾,在第四季度,又送来天价订单,所购器械数额之大,必须劳驾秦总经理去趟印度。

    温宁安听秦昭序提及过那位印度老板,出生于达拉维贫民窟,后就读印度帝国理工,就是电影《三傻》里的大学,人生经历堪称传奇。

    如今印度老板的独生子大婚,特邀秦昭序多留几天观礼。

    江澜邸,伊布打个哈欠,窝在茶几下方睡觉。温宁安捧手机坐沙发,看秦昭序发来的一张照片,应该是沿途随手拍的风景,中间有个动物的虚影。

    【秦昭序:猜一猜,图里是什么?】

    【不是安宁:鹿?马?】

    【秦昭序:野猪】

    【不是安宁:!】

    【不是安宁: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最危险!秦总,我们视频吧,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过了会儿,秦昭序视频拨过来,他第一句话:只能聊五分钟,等会儿要考察当地的钢铁厂。

    温宁安端详秦昭序身后背景,半露天的空旷场地,立柱支撑深色顶棚,许多人蹲在地上不知干嘛,看起来像火车站。

    秦昭序切换镜头,绕拍一圈,这不是火车站,而是制造不锈钢板的工作车间外部。那些黝黑皮肤的当地人,端着盆收集废弃金属边角料,再拿去市场售卖。

    温宁安看得兴起,忽然来了一帮西装革履的男人,用印度味英语,招呼秦昭序进商务车。

    视频挂断,温宁安心情转好。

    【不是安宁:秦总,回程航班定了告诉我,我来接机】

    【秦昭序:好】-

    温宁安担心陈宥开憋大招,等了几天,无事发生。

    她没太上心,周末宅在家,观看秦昭序发来的婚礼视频。

    与明市不同,孟买的婚礼持续三天,仪式感颇重。婚礼现场好几百人,近三十位专业画师为宾客在手臂绘制Tatoo。晚上的活动,唱歌跳舞,温宁安还以为自己在看宝莱坞电影现场。

    有些仪式,温宁安没查到资料,比如新郎母亲泼洒花瓣水,在新郎额头点小花。

    但根据宾客表情不难猜测,应该是印度人的某种祝福动作。

    正式晚宴在第三天,仪式在印度老板的私人农庄中举行。

    彩灯联结,宾客喧嚣,新郎着盛装,骑一匹披金鞍的白马出现,马儿缓缓前行,华美纱丽的新娘在等待。

    温宁安被过分盛大的婚礼场景震惊,莫不是白马王子全世界流行。

    “绕火盆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对,”秦昭序抽空回她,“预示轮回,七生七世相爱。”

    温宁安嘀咕,七生七世,时间好长。

    秦昭序笑了,结婚都讨好彩头,我们中国人许愿,常把永生永世挂嘴边。

    对于温宁安而言,别说“永生永世”,连短暂的“今生今世”听起来也不可思议,她能抓住的,好像只有当下。

    秦昭序的航班信息如约发来,温宁安调整工作时间,空出下午接机。抵达前一天,秦昭序情况有变,说当天晚上有家庭聚餐。

    温宁安无法勉强自己回复“没关系”。

    【不是安宁:能不去吗?】

    【秦昭序:有点事情聊,乖,在家等我】-

    家庭聚餐,是陈家做东。

    没有特殊事项,秦昭序本不打算赴约,但陈宥薇电话中,提到舅舅陈津浓也会来,他改变主意。

    汇融位于中环的水景购物商区,十二月份正式营业,正好与上家商场开业相隔一年。

    陈宥薇道:“我想起那天开业典礼,还遇到宥开的高中同学。”

    “是,她叫温宁安。”陈宥开说。

    名字一出,司楚云最先愣了下,不动声色地看眼秦昭序,她儿子眼皮没都没掀抬,仿佛没听见“温宁安”三个字。

    陈宥薇:“她还想做兼职吗?今年可以继续留位置。”

    陈宥开搁下茶杯,“不用,估计她看不上了。”

    秦昭序这才望向陈宥开,对方状似挑衅地朝他扬下巴。秦昭序嘴角轻轻勾起,全然无所谓。

    水景购物商区,算是汇融近年除宁波港口外的最大项目,集团有意打造的地标,开业仪式隆重,其他商场望尘莫及。

    虽然和A.T.建筑事务所未达成港口项目合作,但是水景商区的完成度很高,陈礼实邀请了A.T.的设计团队来明市,一同参加庆典。

    Sturm先生工作繁忙,开业前一晚的航班抵达,而那位年轻有为的建筑师周均延,据说单独提前来中国,今晚就到明市。

    陈礼实好面子,问陈宥薇:“派人接待周先生了吗?”

    “安排过,Patrick说不需要,他有私人行程,打算见朋友。”

    “奇怪,听说他很少来中国,竟然还有朋友。”陈礼实哼笑。

    与陈津浓碰杯的秦昭序,咽下小口白酒,高度数酒精火辣辣淌过喉管,刺激得胃里犯热气。

    他在桌底掏出手机,问温宁安,是否在家,在干嘛。

    【不是安宁:训狗】

    【不是安宁:图片.jpg】

    伊布闯祸,啃了温宁安的蓝铃花,嘴边一圈狗毛染成蓝色,它还假装无辜,表情茫然恰到好处,似乎对那盆花的遭遇感到惊讶。

    【秦昭序:回来帮你一起训】

    他关掉手机,继续探陈津浓口风。

    而那厢江澜邸,温宁安下一秒就收到陈宥开的照片。

    画面中的高级包厢,两家人其乐融融,秦昭序和陈宥薇顺理成章坐在一起。

    温宁安顿时失去骂狗的心思,反手拉黑陈宥开。

    【不是安宁:秦总,什么时候回家?】

    【不是安宁:我能不能打你电话】

    【不是安宁:不能给人挡酒】

    一条条,没有回应,像是独角戏。

    陈宥开的照片,精准戳中温宁安的敏感神经,自从确认喜欢上秦昭序,她很介意陈宥薇。

    看到秦昭序和陈宥薇出现在同个镜头,难受到浑身骨头泛酸。

    周均延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

    他落地明市,刚在下榻的酒店安顿好,想约温宁安出来见面,吃顿夜宵或者喝杯茶,顺便可以交付一年前就完成的定制模型。

    “上次你提过,模型路灯被萨摩耶误吞,我也做了新的。”

    温宁安着实不好意思,她尾款还没付呢。

    手机里,秦昭序一直不回信息,客厅的伊布厚脸皮,不承认摔坏花盆。一大一小,都很糟心。

    温宁安换身衣服,揣着钱包出门请客,眼不见为净-

    陈津浓老滑头,唯一的弱点是白酒,喝高兴了,牙关才不紧,牛皮刷刷往外吹。

    秦昭序为他斟酒,同时记下陈津浓无意提到的检测机构人员。

    一顿饭结束,比主持会议还累。

    打开手机,温宁安铺天盖地的微信闪到他的眼。

    秦昭序无奈笑笑,发回去一个表情,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应。

    抬头就见陈宥开盯着他,秦昭序松了下领口,“宥开,有话和我说?”

    “昭序哥,”陈宥开道,“我帮你叫代驾。”

    正说着,张清华来到包厢门口,喊了声“秦总”。

    秦昭序车钥匙丢给张清华,回头朝陈宥开说:“有人接我了,你如果想和我聊天,打我电话。”

    张清华车上准备了醒酒药,秦昭序太阳穴胀痛,拨打温宁安电话无人接听。

    江澜邸楼下,张清华拉开后座门:“秦总,你早点休息。”

    秦昭序自嘲,“今晚没法早点休息。”

    温宁安又闹别扭,得哄。

    谁知回到家,根本没见到温宁安,只有萨摩耶,顶着一嘴蓝毛,摇尾巴欢迎他回来。

    第62章 意外表白

    【不是安宁:我出去见个朋友, 晚点回来。】

    微信里,温宁安只留下这一句。既没交代见面对象,也没交代回家时间。

    秦昭序挂好外套, 连拨温宁安两通电话,均是关机状态。

    手机没电?或故意不接?

    他疲惫地按压眉心, 仰靠沙发, 闭目凝神。

    伊布谄媚地挨过来, 蹭一蹭秦昭序小腿, 指望秦总经理哄温宁安开心,它就能被无罪赦免。

    秦昭序微睁眼, 将萨摩耶抱到沙发,抽宠物专用湿纸巾, 帮它擦干净染色的狗毛,“难怪她要训你, 下次记得清理作案证据。”

    伊布自知犯错, 夹着尾巴卖乖,它深谙“伸手不打笑脸狗”的理论,咧开嘴,露出标志性微笑,一派天真可爱。

    秦昭序将狗放回地上, 拨号问物业管家,温宁安几时开车出的小区。

    管家与安保确认后, 回复:“温小姐今天没开车, 晚七点左右,乘出租离开。”

    “知道了, 谢谢。”秦昭序手机丢一边,仰面望客厅吊灯, 深深呼一口气。

    他不喜欢白酒,陪陈津浓喝一晚,神经胀痛,抑制不住心浮气躁。

    我好像对她过度纵容。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并没找到解决办法-

    温宁安是故意关机的。

    陈宥开无聊透顶,被她拉黑微信,改发非常原始的彩信录音。温宁安明知听了会不开心,手指依旧不受控制地点开。

    背景声嘈杂,依稀可听清,秦家爷爷夸宁波项目进展顺利,说陈宥薇能干,主导的第一个项目就不同凡响。

    另一道男声——应该是陈礼实——礼尚往来恭维秦昭序,说他们很般配。

    温宁安没听到底就删了录音。

    比起陈宥开,她更迁怒于秦昭序,谁让他孟买回来,一落地就和陈家聚餐。

    长按电源键关机,温宁安生出幼稚的报复心理,任性地想让秦昭序也尝一尝等待的滋味。

    手机变黑屏,映照温宁安心有不甘的失落表情——她很不喜欢因爱而忧愁彷徨的自己。

    当初在文顿高中戏剧社,排演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温宁安一度沉迷阿婆的侦探小说。课余时间,拜读全集,其中一册《蓝色列车之谜》,剧情相较平淡,末尾句子却让温宁安印象深刻——

    “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1]

    高中,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温宁安没尝试过男女之爱,却对爱情充满缠绵悱恻的幻想。有时天马行空,心道父母和伊布永远不会离开,此生注定与“漂泊”二字无缘,很遗憾这句话无法适用她。

    谁料世事无常。

    再然后,遇见秦昭序,喜欢秦昭序,她的一颗心却仍然漂泊空中,无法落地。少女时代构建的爱情憧憬,正一点一点坍塌重塑。

    Termin啤酒屋门口,服务员迎来送往,见温宁安对着黑屏手机发呆,上前关心:“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温宁安回神,“没有,谢谢,我在等人。”

    马路对面,周均延下车,手里拎着包装严实的礼品盒。见到温宁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翻钱包付打车费。

    啤酒屋服务员引两人入座,温宁安找话题:“可以下个国内的打车软件,直接在平台付款。”

    “好,我现在下载。”周均延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

    在英国那会儿,温宁安和周均延,因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吃过几次饭。周均延完成订单,敲定见面地点交货,正巧遇到饭点,便顺理成章一起吃饭。

    温宁安很长时间里,都以为周均延是个建筑系穷学生,她提议请吃饭,周均延坚持AA,温宁安便指着路旁物美价廉的Nando’s,“吃这家吧。”

    思及往事,温宁安发窘,周均延为什么不直接亮出青年建筑师的身份呢,害她小心翼翼维护他的面子,并且因为惜才,下订单从不还价。

    服务员端来小麦啤中度数稍高的施耐德5号,和一杯黑加仑苏打。

    施耐德啤酒是周均延喜欢的口感,花香浓郁,入口偏甜,收口时却有点苦味平衡。

    他握酒杯,与温宁安轻碰,玻璃清脆磕撞,“上次时间赶,没来得及好好坦白。我英文名叫Patrick Chou,中文名周均延,确实就读于剑桥大学建筑系,但认识你的时候已经毕业。没对你说实话,抱歉。”

    温宁安嘴唇松开吸管,轻轻摇头,“我也没明确问过。”

    周均延笑着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当然啦,”温宁安回忆误会的开端,“在剑桥。”

    温宁安正式进入大学前的夏天,提前住到伦敦熟悉环境。安顿妥当,坐火车去剑桥,找文顿以前的同学,结果对方临时有事,让她单独先逛。

    每年七八月份,恰巧是剑桥的年度莎士比亚戏剧节,莎翁剧目在各个学院露天演出。温宁安临场买了《仲夏夜之梦》的戏票,随人流在国王学院的花园找位置观看。

    莎士比亚用古英语写作,现场演员草坪演出,夹带不少古语词,温宁安依靠本身对剧本的熟悉,勉强听懂全程。

    新奇的看戏体验,她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

    演出结束,温宁安穿行在古建筑间,夜晚的康桥柔波迷人荡漾,她给钟文茵和温咏广的小群发照片。

    低头专注手机,市中心短街拐角,差点撞上一个背行囊的流浪汉。

    对方只是冷淡打量她一眼,温宁安警惕心顿起,朝市中心人群最热闹的地方走。那边学生摊位聚集,好像有特殊筹卖活动。

    朋友发来信息,已经忙完了,来找她。温宁安发了定位,一回头,视线就被工艺品摊位的迷你咖啡屋微缩模型吸引。

    “小姐姐,你是中国人吧?眼光不错!”摊贩主是个年轻面孔的亚洲脸,中文不标准,明显不是在母语环境中成长的口音,“这个模型作品,是剑桥建筑系高材生做的,只要700镑,买了不吃亏。”

    温宁安纠结着,朋友到了。

    不了解娃屋、微缩模型圈子的人,第一次听到这些玩具的价格,会惊掉下巴。

    朋友看温宁安跃跃欲试想入手,还没问呢,摊主抢先,把模型的制作人——那个建筑系学生的辛苦不易——吹得天花乱坠。

    口舌说干,见温宁安动摇,主动降价,最后以500镑成交。还走正规流程,给温宁安留一张手写的保修证书和维修联系方式,如果非产品问题,修补要另给钱。

    周均延扯了扯嘴角:“那个摊主是我表弟,模型是小时候从我书房拿走的。”

    保修证书留的周均延电话,谁也没想到,真有人为了个玩具,打售后热线。

    人与人的际遇,少一个巧合都无法遇见,周均延那天正好回母校办事,就听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说——

    “你好,我是买下模型的温宁安,咖啡馆外墙不小心被我蹭掉漆,能帮忙修补吗?我可以付费。”

    周均延故意设置难度,“只接受现场交货,我一个小时后有事。”

    温宁安立刻道:“我在火车上,快到了!”

    周均延:“”

    最后他真帮温宁安修了模型。也不知表弟胡说八道些什么,温宁安看他的眼神,总带着鼓励、同情和赞许,还夸他工艺好,想下定制订单。

    温宁安呼来服务员,将她的黑加仑苏打,换成德国精酿,她也想喝酒。

    “你可以吗?”周均延问。

    “啤酒嘛,没问题的。”

    那段求学时光,已经成为温宁安逃避现实时的乌托邦,一杯接一杯灌酒,就听周均延忽然问,为什么学业中断。

    “家里出事,没条件继续供我读书。”

    周均延设想过许多可能,没想到是最普通的一种。扫了眼温宁安,她外在显露的条件状态,分明被富养呵护,不是缺钱的模样。

    温宁安不想解释,闷头喝酒,同时生气地将手机按在桌面,计较秦昭序怎么还不来电话。

    周均延提醒:“宁安,你的手机好像没电。”

    温宁安迷茫地仰起脸,“哦,不对,我关机了。”

    这是喝懵的前奏。

    周均延礼盒模型交给温宁安,抬手找服务员结账买单,从温宁安嘴里问出居住地址,坚持送她回家。

    外来车不能开进江澜邸,保安认出了靠在后窗睡觉的温宁安,开道闸放行。

    人车分流的小区,只能开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几乎全是豪车,一看就是高档小区。

    温宁安醒来,入眼是熟悉的楼道标识,她推开车门,“我到了,谢谢师傅。”

    周均延捞起她的外套和模型礼盒,从另边门下车,“宁安,等等,你还有东西没拿,要不要我帮你送”

    声音戛然而止。

    楼道入口,秦昭序面容冷峻,直直地盯着他。温宁安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嘴里嘟囔“你怎么下楼了”,她的腰间,被秦昭序的手臂紧紧箍牢。

    周均延目光朝下,白色萨摩耶围绕温宁安来回转圈嗅闻,又好奇地回头望望他。

    想必就是温宁安常提的那条狗,伊布。

    压下心中惊骇,周均延轻颔首,“秦先生,你是在等宁安?”

    “嗯,”秦昭序说,“东西给我吧。”

    周均延蹙起眉头,去宁波考察,和西港汇融两家高管吃饭,那些人酒桌开玩笑,说“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秦先生,冒昧问一句,你和宁安什么关系?”

    “你看到的关系。”

    温宁安没披外套,薄绒裙不御寒,不断往秦昭序怀里蹭。周均延见状,递还外套和礼盒,避免出租车司机吃瓜八卦太久,他欲言又止,还是选择礼貌告辞。

    秦昭序搂温宁安进电梯,问:“我接到保安电话下来的。你和周均延,去哪里喝酒了?”

    “TerTermin啤酒屋”温宁安外语说不利索,“秦昭序,我有点头痛,想睡觉。”

    “头痛,”秦昭序语调难辨喜怒,“喝醉了?”

    温宁安周身酸软疲惫,但意识尚且清明,她只想快点休息,“应该是喝醉了,你帮我浴缸放水。”

    电梯门开,秦昭序打横抱起她进屋,“行啊。”

    伊布敏锐察觉秦昭序语气间的危险感,它咬住秦昭序裤脚,不让他抱温宁安进卧室。

    秦昭序垂眸瞥了眼萨摩耶,“你今晚也想惹我生气。”

    伊布被他眼神冻得身体一抖,犹豫地松口-

    温宁安被扔到床上。

    床垫凹陷回弹,晃得她头晕目眩。

    从未经受秦昭序如此粗鲁的对待,温宁安手臂后撑,支起上半身,拧着眉头不悦,“你要干什么?”

    “还看不出来?醉得确实厉害。”秦昭序立在床边,面无表情解衬衫扣,“我当然是要干你,把衣服脱了。”

    温宁安兀自摇头,“秦昭序,我们今晚不做。”

    秦昭序是通知,而不是协商,他单膝跪到床沿,覆在温宁安身上预备接吻。

    没成功,被躲开了。

    温宁安耿耿于怀陈宥开发来的照片和录音,头扭到一侧,“不想和你做。”

    “那想和谁做?”秦昭序问,“随便和男人喝酒,你还能认出在和谁上床吗?”

    怀疑的、质问的、高高在上的语气。

    温宁安不惯他,“认不认得出不用你管,安心去你的家庭聚餐吧!走开,别压着我。”

    秦昭序停顿几秒,掐住她的下颌逼她接吻。

    平日的温宁安,一定能分辨秦昭序状态不对劲,但此刻的温宁安,只顾和他顶嘴顶个爽,看他动怒,只觉快慰。

    秦昭序问一句,她呛三句,伶牙利嘴不饶人。

    “你最好别再说激我的话。”秦昭序警告,“我和陈家见面,提前告知过你,你也接受了,现在又闹哪出?”

    好一个提前告知。

    温宁安反问:“难道我有立场不接受?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去?那我现在声明,有关陈家的一切饭局,你不许参加。”

    秦昭序深深盯着她,“别无理取闹。”

    温宁安眼眶一热。秦昭序就是这样,看似提前报备告知,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不对等身份,不对等的关系,她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只能点头接受。

    胡闹,表白,全是徒劳,秦昭序心甘情愿选择陈家。

    “好,不无理取闹。”温宁安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那公平起见,我们互相别管对方见谁,你大可天天找准未婚妻吃饭,我也能多接触其他朋友。”

    秦昭序明知温宁安在故意气人,可还是忍不住发散联想,认为她想和其他男人进一步接触。

    他压着嗓音,威胁性十足:“既然答应待在我身边,那就安心待着,不要动其他念头。”

    温宁安反感他的语气,“秦昭序,你什么意思?”

    秦昭序眸色深沉冷冽,“意思是,我收回当初的话,你不能想走就走,要经过我同意。”

    “凭什么,我并没有卖给你。”温宁安被秦昭序的无理发言刺痛,“我不是你的附庸,不属于你,任何时候只要我想走,我都是自由的。”

    秦昭序喝得比她多,火气窜到头顶,“温宁安,别说话了。”

    温宁安铁了心针锋相对,根本听不进任何。

    “我就要说!剧团月薪八千的岗位,你每个月打我二十万,这笔钱其实是我的卖身费对吗?”温宁安哽咽,“我们是交易关系,我记得很清楚,你以后要和别人结婚,我为什么不能来去自由?就算卖,又不是非卖给秦昭序不可。”

    无视秦昭序愤怒到微微颤抖的肌肉,温宁安不怕两败俱伤,“在你之前,我遇到过好几个想给我钱,让我——啊——”

    话没说完,被秦昭序用粗暴的侵入方式打断。

    温宁安瞠大眼睛,随即手脚并用推开秦昭序。不可以,他不可以这么做。

    强烈的抗拒动作,招来秦昭序不满,“长没长心,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温宁安双手被制在头顶,无法动弹,她闭上眼睛,忍住不让眼泪淌下,“你们目的一样,跟你做或别人做有什么区别。”

    卧室一切动静停止。

    秦昭序退离,深呼吸,瞥了眼乱七八糟的温宁安,打开床变柜,取出上回情.趣内衣附赠的道具——温宁安扬言将这些污秽玩意儿扔垃圾桶,后来忘了,一直没碰。

    “所以,当初是我动作快,要是慢几步,你也可能答应别人。”

    咔哒,锁扣卡住。

    温宁安瞬间神思清明,手腕用力挣了挣,没挣脱,望向秦昭序服软求饶,“这是做什么,我们好好聊一聊。”

    秦昭序固定她的双腿,“聊什么,聊你要找别的男人?”

    脚腕也传来咔哒声。

    “我没有这个意思。”温宁安身体往后缩,声音发颤,“秦昭序,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她恐惧闪躲的目光,淹没秦昭序最后的犹豫。

    温宁安面前一片漆黑。

    秦昭序隔着眼罩吻她眼睛-

    过程模糊,她不知道秦昭序具体用了哪些东西。

    温宁安想克制生理反应,却止不住地失态。

    秦昭序最后换了自己,吻密集落到她的锁骨,“还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吗?”

    温宁安回答不出,崩溃抽噎,她甚至怀疑周身的黑暗,是哭太久导致失明,嗓音拧了水,“秦昭序。”

    手臂脚腕的桎梏被取下。

    “怎么会一样,”温宁安并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丧气郁闷的情绪累计到峰值,她哭到几乎发不出声响,“我喜欢你,你明明也能感觉到,不可以这样对我”

    突如其来的直白的“我喜欢你”,秦昭序猝不及防。

    他摘下温宁安的眼罩,捧她双颊,“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温宁安哭红了眼睛,浓黑长睫被水渍洇成一簇一簇,她撇过脸,哭腔难以自抑。

    “不用听清,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第63章 隐隐不安

    温宁安撂完这一句, 便不再搭理秦昭序。

    她半张脸陷在枕头,呼吸未平复,脖颈到胸脯的线条, 仍旧不安地微微起伏。

    秦昭序与温宁安几近朝夕相处,对于她喜欢他这件事, 有感觉, 但不确定。

    听到她亲口承认, 就像提前被透露中大奖的选手, 意料之中,却掩不住兴奋。

    秦昭序抱起温宁安进浴室。

    整面落地玻璃墙, 白色挡帘徐徐降下,大尺寸双人浴缸正在蓄水, 秦昭序添加了舒缓神经的薰衣草浴盐。

    情趣款镣铐的边沿,磨成本不伤皮肤的圆角, 但温宁安扭动激烈, 手腕脚踝还是留下了红印。水温偏热,雾气蒸腾,皮肤纤薄通透。

    秦昭序在浴缸边,托起温宁安的右手腕检查,“我帮你涂点药膏。”

    “不要。”温宁安缩回手, 放进水里,“你出去, 我自己洗。”

    秦昭序没遵从指令, 反而解开衣带,步入浴缸, 不由分说地将温宁安拢在胸前。

    怀里人根本无法摆脱。

    温宁安尝试无果,不再白费力气。

    秉承“不听见、不搭理、不回复”的三不原则, 温宁安单方面把秦昭序当隐形人。

    扁宽型水龙头,源源不断注水,手伸上去,瀑布劈成两半。

    秦总第一次伺候人洗澡,动作生疏缓慢,清理腿内侧时,温宁安不自然地并拢——他掌心力度无意识加重,仿佛意犹未尽。

    温宁安能感觉到,每当她对身体失去控制,陷于渴望,秦昭序就异常亢奋,浑身使不完的劲。

    或许他只是喜欢年轻身体带来的刺激和快感,温宁安这样想着,关闭淙淙水流,在浴缸中央抱住双膝,向来挺拔的肩颈微微弯曲。

    是个不太有安全感的姿势。

    秦昭序按两泵沐浴露,揉搓丰密泡沫,玫瑰香气逸散开来。

    他与温宁安严丝合缝相贴,掌心沿她小腿下滑,最后包住骨感纤瘦的脚,“你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很漂亮。”

    温宁安脚底怕痒,忍不住扭动后退,背脊贴近秦昭序胸膛,他趁势抱得更紧。

    “你说喜欢我,我很高兴。”秦昭序淋去温宁安肩膀的泡沫,“以后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你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满足。

    温宁安问:“那我呢,我能要求你和别人保持距离吗?”

    秦昭序:“除去上班、出差和应酬,我的时间基本都归你,和其他人的距离还不够远?”

    “你会和别人做/爱吗?”

    秦昭序忍俊不禁,小姑娘说话越来越不害臊,“以我和你做的频率,哪有精力再找别人。”

    “就算现在不会,以后和别人结婚了呢?你们肯定要生小孩吧。”温宁安理智地分析,“不管出于责任或义务,你们总会上床的。”

    秦昭序察觉温宁安周身流露出的淡淡疏离,心下一紧,“宁安,我一开始就坦白过,你也接受了,现在不准变卦。”

    “我想搬走。”

    “怎么一闹脾气就要搬走。”秦昭序手臂肌肉不悦地绷紧一瞬,但他克制下来,好声好气道,“今晚害怕了?是我不好,以后那些东西不会用在你身上。”

    短暂沉默,温宁安轻轻摇头,“和今晚无关,我只是想搬走。”

    秦昭序面色一沉,“我不同意,你别再提。”

    温宁安低着嗓子,“秦昭序,你以后结婚了,难道还打算留我在身边吗?”

    “是。”秦昭序斩钉截铁,似乎早已做过打算,“我的承诺比一纸证书更有效力,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也可以生孩子。”

    简直荒唐可笑,温宁安回头:“孩子?你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吗?”

    秦昭序垂下眼睫,信誓旦旦:“没人敢说这种话。”

    温宁安完全失去争辩的欲望,直接问:“秦昭序,既然你不想我离开,说明也是喜欢我的,那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秒,两秒,时间流逝,她却等不到答案。

    空气稀薄的浴室,温宁安欣慰发现,她并没有很失落。

    良久,秦昭序只吐出一句,“宁安,你乖一点,谅解我,好吗?”

    最后一点火星被浇灭。

    温宁安心道,算了,她永远不会再期待来自秦昭序的选择。

    “云筑的房子我已经定下,到时登记过户给你,张叔找了几家装修设计公司,你挑喜欢的。关于明年入学,我联系过人了,你的问题不大。”

    秦昭序絮絮叨叨,话量比往常多一倍,他提到,所有给温宁安的东西都会签赠予协议,让她安心。

    温宁安其实根本没听进去,但她清楚秦昭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回答“好。”-

    临近十一月底,秦昭序频繁往来老宅,他每次去过秦家,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回到江澜邸,立在北阳台连抽三支烟,等烟味散尽,回房找温宁安。

    她给伊布买了新玩具,放在客厅,正研究说明书。秦昭序扫了眼,塑料长方体箱子,协助大型犬做激励训练。

    “伊布,在箱子里呆满一分钟,今晚加餐。”

    伊布万般不情愿,在温宁安的“利诱”下,勉为其难钻入其中,探出一双圆溜溜黑而亮的眼睛。

    温宁安计时,不到半分钟,伊布闹着出箱子。

    “伊布的性格坐不住,”秦昭序摸摸萨摩耶的头,“你别为难它。”

    温宁安便收起说明书。

    秦昭序觉得有点怪,温宁安不吵不闹,乖巧得令他隐隐不安,有种抓不住的虚无难受。

    可明明她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抱到怀里。

    秦昭序高频地与温宁安上床,她基本不拒绝,还遵从本能热烈迎合。

    心醉神迷的交缠,秦昭序在她耳边催促:“抽空去办房产登记。”

    温宁安半眯眼睛,“唔,下个月吧。”

    秦昭序更加深入,“这周末秦家有事要办,我不过来了,你好好待着,别乱走。”半晌,补充一句,“如果约了谁,和我说一声。”

    温宁安不满地蹙起眉头,秦昭序当没看见,加重力道,逼问:“知道吗?”

    仔细想来,秦昭序虽然把主动权给了她,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如他意愿。

    “知道了。”温宁安眼角眉梢沾染亲密过后的媚意,抬臂重新环住他,“秦总,我又不是你下属。”

    第64章 多事之秋

    周六上午, 江澜邸卧室,皮带金属扣清脆的咔哒一声,温宁安睁开眼睛。

    秦昭序整理衬衫衣袖, 转过身,“吵醒你了?”

    温宁安重新合眼, 半张脸窝在羽绒被里, 摇了摇头。额头上被亲一下, 就听秦昭序在她耳边说:“睡醒找我。”

    温宁安又往里缩一段, 被褥闷着不透气,熬到关门声响, 确认秦昭序离开,她缓缓掀开被子, 半坐起身,眼神一派清明。

    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茶几, 温宁安地毯盘腿, 敲键盘输密码,登录英国上学时常用的邮箱。

    伊布嘴里叼拖拔萝卜玩具,屁股一摇一摆,挪到温宁安身边。

    最近温宁安陪它游戏的时间增长一倍,但总是玩那只无聊透顶的长方体箱子。虽然在箱子里的待的时间长会被主人夸赞, 但与拔萝卜的快乐相比,不值一提。

    温宁安抽走伊布嘴里的萝卜, 抱它到身上, 掌心鼠标上下滑动,眼睛紧盯屏幕。

    收件箱一溜未读, 全是以前朋友同学发来的邮件。

    她休学后几个月,那些人无法联系到她的社交账号, 便写邮件询问。

    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来自英国、德国、卢森堡……温宁安恍如隔世。

    她找到大学相熟教授的邮件地址,具体阐述休学原因,以及这段时间参与的戏剧项目,咨询复学的可能性。

    邮件发送成功,温宁安再一次体会到当初等录取通知的焦灼。

    伊布扭头,伸爪子拍打邮件尾缀里的盾牌校徽图案。它认得这个可恶的盾牌,让温宁安离家好久。

    温宁安制止萨摩耶的破坏行为,“别把屏幕划坏了。”

    伊布更生气,左右前腿并用挣扎,温宁安连忙安抚:“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萨摩耶得到承诺,立刻多云转晴,眯眼笑着,蹭了蹭温宁安手背,安心双臂交叉趴她腿上不闹腾。

    忽然,玄关门锁传来一阵电子音乐声,紧接着门把下压,秦昭序臂弯挂一件毛呢大衣,去而复返。

    温宁安怔愣,做贼心虚似的一把合上笔记本电脑。

    秦昭序微顿,不动声色扫过电脑,笑着说:“我一走,你就起床,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温宁安放下伊布,走上前环住秦昭序,“你怎么回来了?”

    “拿份文件,周一公司开会要用。”秦昭序垂眉,指尖顺她的发丝,“醒了怎么没打我电话?”

    “以为你在开车呀。”温宁安与他十指交扣,讨好道,“秦总,要哪份文件?我帮你拿。”

    秦昭序顺手牵她一起进书房。

    黑色文件壳,装了另家香港设计公司的港口方案,秦昭序将文件扔在副驾,拨打张清华电话。

    关机,无人接听。

    秦昭序记起,张清华本周代他去孟买,签项目补充协议,此刻应该在飞机上。

    径直驱车回老宅,秦定锦和司楚云坐客厅,秦业还在楼上休息。

    明天就是秦昭律和秦昭理的十周年忌日,秦家大肆操办,请了春申寺的和尚诵经超度。

    秦业坚持在老宅办仪式,色彩鲜艳的家具和软装,提前遮盖深色挡布,宋明时期风格的家具格外肃穆冷寂。

    秦昭序进门,保姆帮他挂外套。

    “昭序,张嫂帮你房间整理好了,这两天住家里。”秦定锦说。

    “我就住一晚,明天走。”秦昭序坐到父母对面,“流程都对过了吗?我需要做些什么?”

    “追思、诵经做法、祈祷、鲜花告别,就四道程序,法事团队会指导我们,你不用做什么。”

    秦昭序松开衬衫扣,“嗯。”

    司楚云情绪不高,自打秦昭序进屋,没正眼看过他几次。

    秦业午餐时才下楼,他提前理过头发,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眼角褶皱却布满岁月痕迹。他看到秦昭序,先关心西港几个项目的进展。

    司楚云略微紧张地观察秦业,根据他细枝末节的微表情和动作,判断老人家是否满意秦昭序的工作。

    秦业手臂亲热地环秦昭序上桌,很显然,老人家是满意的。

    秦昭序成年后鲜少回老宅,吃过饭,陪秦业在内厅聊会儿天,便回自己房间。

    张清华抵达孟买,见到未接来电后回拨:“秦总,找我有事吗?”

    “帮我安排人,跟着温宁安,看她在忙什么。”

    对面的张清华哑然,“秦总,不太合适吧,温小姐知道后恐怕会不高兴。”

    秦昭序其实也有点犹豫,他怀疑是自己有太多害怕,以至于成了惊弓之鸟。

    手机刚好收到微信。

    【不是安宁:报告,秦总,我周日去孟青霄的公寓,聊一下张导的新剧本。】

    秦昭序点开温宁安头像,是她刚才新换的,伊布穿西服打领结,在电脑前摆拍。

    “秦总,怎么说,要安排人跟吗?”

    秦昭序保存头像图片,改变主意,“先不用。”-

    秦昭律和秦昭理的十周年祭奠,流程漫长繁碎,秦家直系旁系亲属尽数到场。

    客厅正位围了一圈穿袈裟的和尚,嘀嘀咕咕念经文。

    秦昭序抬头,便看到哥哥和妹妹的照片。他没有发言致辞的任务,悄然退到人群背后。

    他不信来世,不信轮回,这场盛大的祭奠,只是给活人寄托思念。

    仪式持续到午夜时分,过了大师掐准的时间,流程才算圆满结局。

    秦昭序在房间整理,司楚云不出意外过来敲门。

    “不多住一晚吗?”

    “我还有其他事。”

    “前几天整理盘点昭律和昭理的遗物,找到一些老照片。”

    秦昭序回眸,司楚云拿了一叠相册。打开扉页,是兄妹三人的合影。

    距离哥哥妹妹去世,已经十年,除了特殊纪念日,秦昭序其实很少想起他们。

    然而看到照片,无需刻意,记忆自然而然复苏。

    画面中,还在上幼儿园的秦昭理,背机器猫双肩包,扎了搞笑的冲天辫,头顶一柱擎天。

    秦昭序会心一笑,这是他干的坏事。

    那会儿妹妹还在上幼儿园,负责接送她的司机请假,司楚云就将秦昭理塞进秦昭序的专车。

    秦昭理抱怨张嫂回老家探亲,没人给她编辫子,秦昭序自告奋勇,帮妹妹设计发型。

    当天是幼儿园的远足日,秦昭理顶着冲天炮被嘲笑好久,回家又哭又闹,最后大哥给哄好了。

    秦昭序没继续看,合上相册,“妈,找我什么事?”

    司楚云将相册放一旁,“宁波项目的设计方案,听说已经要过会了,和陈家合作得还算愉快吧?”

    “嗯,还可以。”

    “宥薇比我想象中更出色,弟弟不及她能干,汇融最终继承人非她莫属。”司楚云话锋一转,“你这个年纪,也适合成家了,宥薇与你各方面都般配。”

    接收到司楚云的暗示,秦昭序脑海划过温宁安彷徨迷茫的面孔,心头微刺,没接母亲的话茬。

    察觉秦昭序失神,司楚云笑意僵了一瞬,“昭序,外面玩归玩,别忘记自己的责任。”

    秦昭序仍然没回话。

    身处秦宅,司楚云天然觉得自己压秦昭序一头,是以无所顾忌,“那个女孩姓温是吗?才二十岁出头,既不上学,工作也靠你,小心到时甩也甩不掉。”

    “不要调查我的事。”秦昭序语气凛然严肃,“你找过她吗?”

    “她算什么,还轮不到我去找。”

    秦昭序下巴轻抬,暗含警告:“别用对付孟青霄的方式对付她,我不是大哥,息事宁人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提到秦昭律,司楚云面露冷意,“担大体方面,你确实不如昭律,可惜他走得早,不然他才是秦家的完美继承人。”

    “完美继承人差点被你逼出抑郁症。”

    “昭序,你要记得一件事,”司楚云快准狠地扎在秦昭序心口,“是你害死了你的哥哥和妹妹,也是你自愿选择用自己的人生为秦家做补偿,没人逼你。”

    “不必提醒,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秦昭序离开-

    同一天,孟青霄公寓。

    “什么?你说想回英国念书?”余盼华瞪大眼睛惊呼,与孟青霄面面相觑,问道,“剧团的工作呢,不干了?”

    “不一定能复学。等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会向张导提离职。”

    孟青霄问:“秦昭序怎么说?”

    “还没告诉他。”

    余盼华嘴快,“终于和姓秦的闹掰啦?”

    温宁安不合时宜地想,她和秦昭序的关系,果然得不到任何祝福。

    “没闹掰,但是……”温宁安望向余盼华,“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天会分开,我提早做打算。”

    孟青霄先前主要市场在欧洲,戏剧届人脉广,温宁安想通过她,帮忙打探一下老师的消息,以及复学的可能性。

    听完温宁安的请求,孟青霄沉思片刻,答应下来。

    余盼华劝道: “你最好尽快和秦昭序说清楚,好聚好散嘛,他不至于太过为难你。要是给你钱,别清高了,收下吧,英国读书开销不小。”

    孟青霄则持不同意见。秦昭序哪怕违犯伦理道德,也想留温宁安在身边,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孟青霄特意提醒:“如果要聊,避开这段时间,今天是秦昭序哥哥和妹妹的忌日。”

    “好,我知道。”

    温宁安心底其实早有计划。

    回家途中,给周均延发短信,问:“汇融中环的地标商场,十二月份开业,听说A.T.会参加剪彩和庆功宴,能带我一起进场吗?”

    第65章 漫长告别

    秦昭序参加完祭奠, 没心情见任何人,打算单独住市郊别墅。结果因为温宁安的一条留言,改变主意。

    【不是安宁:今晚能回家吗?】

    老宅庭院, 汽车尚未发动,秦昭序靠立驾驶门外, 手心拢住打火机, 偏头点烟。

    抬头, 透过落地窗, 看见秦定锦扶秦业上楼休息,司楚云跟在身后, 正和保姆吩咐什么。

    秦昭序长吁一口烟,低头再看眼温宁安的信息。

    不知何时起, 温宁安对于江澜邸的称呼,变成了“家”。

    四下无人的公路, 秦昭序猛踩油门, 一路飙回市区。

    拐出内环路,远远望去,江澜邸外立面干挂花岗岩,肌底纹理在灯影切割下优雅娴静。

    这套房子,秦昭序当初随手买下, 起先作为市区的落脚点,偶尔小住过夜。后来温宁安搬进来, 他也跟着长住。

    夜深, 秦昭序担心温宁安已经等睡着了,轻手轻脚打开玄关门。

    门张开缝隙, 漏出一道暖黄光芒,一股清幽兰香。

    很熟悉的味道, 是温宁安上个月指定购入的兰花香薰烛。

    她还没睡,她在等他。秦昭序心头犹如淌过清冽泉水,淋去积郁的浊气。

    伊布热情地摇尾巴迎接,如同每个工作日下班一样。

    秦昭序嘴角勾起,学温宁安常用的姿势,弯腰托抱起萨摩耶。

    这狗真的成精了,竟然穿黑色小西装,脖间还系一只考究的真丝领结。

    “秦昭序,已经11点52,来不及了,你快进来!”温宁安催促。

    秦昭序循声望去,微微怔住,家中客厅布置过,像是小型晚宴现场。

    餐桌台面的花瓶,粉色新络妇和白玫瑰混搭,铸铁烛台上的蜡烛火光跳动。

    室内暖气充足,温宁安穿着比伊布更正式的淡香槟礼裙,长发盘成髻,精致高贵,连秦昭序都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不敢冒然上前。

    温宁安又喊他名字,起身去拉他的手,将秦总按在椅子上坐好。

    秦昭序微仰头直直地望着温宁安,手搭在她的腰,轻柔地摩挲一把,“盛装打扮,想做什么?”

    温宁安在他西装口袋摸到打火机,挑眼回视,两张脸近在咫尺。

    对彼此身体太过熟悉,仅仅呼吸交换,就能撩起最原始的冲动。

    秦昭序喉结一滚,他压抑的情绪亟需宣泄口,与温宁安做/爱是一种相当有效的解压方式。

    外人看来,秦昭序对温宁安几乎有求必应,但实际占主导地位的是秦昭序。但凡他有兴致,温宁安就得陪着。

    只是秦昭序的耐心和风度,将这件事包装得美好梦幻。

    温宁安在秦昭序进一步动作前,抬臂推开他,侧身掀开餐桌台面的半椭圆不锈钢蛋糕罩。

    六寸的奥地利萨赫蛋糕,两层巧克力,夹杏子酱,浓醇的甜点芳香,明显是温宁安的口味。

    她在中央插入一支包金粉的波纹蜡烛,点燃火苗,跃动的光芒令秦昭序心脏狂跳。

    温宁安将蛋糕移到秦昭序面前,垂眸看表,北京时间11点57分。

    “秦总,生日快乐,抓紧时间许愿!”

    秦昭序的哥哥和妹妹,死于他生日那天,从十八岁开始,他已经有十年没过生日。

    “盯着我干什么,再不许愿生日要过了。”温宁安胆大包天捧住秦昭序的脸颊,挪向蛋糕。

    秦昭序没有闭眼,也没有双手合十,他似乎忘记了许愿的步骤。

    温宁安匆匆起身,拿了她的大提琴。琴腿支在两腿间,琴颈靠在颈部左方,抬臂运弓,舒缓沉厚的《生日快乐》歌缓缓响起。她早有准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挂钟分针走过数字十二,悠扬的大提琴仍未停歇,秦昭序吹灭蜡烛,猛地到温宁安身边。

    琴弦震出颤音,音乐戛然而止。

    秦昭序单手握大提琴,摆靠墙壁,另只手控住温宁安后脑勺,与她辗转接吻。

    他俯着腰,上半身覆拢温宁安,又凶又急,仍觉不够。手沿下颌线向前,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含咬被亲到嫣红的嘴唇。

    好半晌,终于分开,秦昭序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想到给我过生日?”

    “没为什么呀,就是想陪你过一次生日。”温宁安状似自然,尽力不让他察觉,她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别人都有,我们秦总也要有。”

    秦昭序直起身体,轻挑地按揉她锁骨,问:“孟青霄和你说了什么?”

    果然瞒不过他。

    温宁安如实相告,“说了十年前,你哥哥和妹妹出车祸的事情。”-

    十年前,秦昭序十八岁,获得两岸三地U18网球男单冠军,他和李裴颂等一群队友通宵庆祝。

    当晚明市大雨瓢泼,秦昭律带孟青霄观看完弟弟的比赛,驱车送女友回家。

    小区楼下,商务车雨刷来来回回打摆,秦昭律不敢置信,孟青霄竟然提分手。

    他失了沉稳,挽留女友,“青霄,家里的问题,我会解决,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秦昭律,再纠缠下去,我的事业全被你家毁完了。”孟青霄去意已决,“我打算接受奥斯陆那家剧团的面试邀请,签证已经办好,下周的飞机。”

    秦昭律和孟青霄交往了很长时间,她决定的事,其他人很难令其改变,纵然再多不舍,性格中根深蒂固的绅士礼仪占上风,他放孟青霄离开。

    秦昭序一星期后才得知消息。大晚上接到哥哥电话,闻言不知如何规劝,他按照自己的逻辑解决:“哥,你喜欢孟青霄吗?”

    “喜欢。”秦昭律停顿片刻,“很喜欢。”

    相对于哥哥的循规蹈矩,秦昭序就是无法无天的主,他随心所欲惯了,听出哥哥的不舍,直言:“喜欢就去追,你管爷爷和妈妈怎么说呢,大不了别在西港干了,以后来陪我去打比赛,我给你发工资!”

    秦昭律笑了下,望向窗外。他毕业就住老宅,夜里的花园幽黑沉静,毫无生气。

    身为秦家长子,秦昭律为弟弟妹妹承担去大部分责任,秦昭序深知大哥不易,放低声音:“哥,过零点就是我生日,你别待在家,来找我吧,我帮你一起出谋划策。”

    秦昭律有点迟疑,“集训基地有点远,我这么晚过来,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和裴颂住一间,哥,你来吧。”

    秦昭序在那头好说歹说,秦昭律动摇了,他心底确实希望找个人说话。

    勾起车钥匙,去停车库取车,偷听到他讲电话的秦昭理,出其不意钻入副驾,“大哥,明天不上课,带我一起,我也要去找二哥。”

    司楚云浅眠,总要起夜两三回,听见客厅动静,披外套下楼。

    “昭律,这么晚去哪里?别乱走。”

    “妈,我都快三十了。”秦昭律颇无奈,却不能对母亲大声,这是不孝。

    司楚云裹紧羊绒针织衫,“妈妈是在关心你。你不会又要去找那个姓孟的吧?她说话没大没小,秦家不可能让她进门的,早分早好。”

    秦昭律无声叹气,“我去找昭序。”

    司楚云仍要阻止,秦昭序的电话打进来。司楚云一把从秦昭律手中夺走手机,呵斥道:“昭序,这么晚找你哥干嘛,有事等你周末回来再说。”

    电话那头,秦昭序不知说了什么,司楚云眉心拧成山丘,忍无可忍想教训肆意难训的二儿子,秦昭序抢先一步,啪地挂断电话。

    秦昭律今天铁了心违抗命令,司楚云无法,只能同意。

    悲剧发生在这一天。

    秦昭律驾驶的车辆,在距离集训基地五公里的十字路口,和大卡车相撞,副驾驶当场去世,正驾驶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客厅鸦雀无声。

    秦昭序表情阴晴不定,温宁安无法判断他的情绪。

    记得秦昭序曾经说过,与陈家结婚与否,是他与自己的挣扎较量。温宁安终于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秦昭序是在奉献自己的人生弥补愧疚。

    余盼华的名言,“心疼男人是完蛋的开始”,温宁安深以为然。

    可人的感情不受意志控制,她忍不住心疼秦昭序,愿意与他的摇摆无定单方面和解。

    但也只能到“和解”的程度。

    这段不健康的关系,理应画下句点,如果两人能好聚好散,再完美不过。

    坦白的话到嗓子口,生生咽回去。

    秦昭序并不是好说话的人。

    温宁安与秦昭序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见过他在工作中雷厉风行、不留情面,也见识过他在床上的粗暴狂放。这个男人,性格中有种隐匿的疯狂。

    他若不想放手,温宁安没那么容易离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与他闹僵。

    “总觉得你最近反常。”秦昭序笑着把人抱到身上。

    温宁安怀着丁点心虚,问:“反常什么?”

    “说不清,好像在计划一件令我生气的大事。”

    温宁安顿了顿,“真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怎么办?秦昭序,我们一年来挺和谐的,总有情分在吧。”

    秦昭序手掌贴在她的侧腰,流连至小腹,“你待在我身边,我再生气,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话锋一转,“前提是,待在我身边,明白吗?”

    温宁安后背发寒,就听秦昭序继续道:“上周你的车,在世久大厦停了三小时,是要办签证?”

    世久大厦,是多个国家大使馆,官方委托的签证服务机构的指定交材料地点,包括英国。

    秦昭序问:“想出国玩?等我年后空下来,找个地方陪你度假两周。”

    温宁安顺着台阶:“好。”

    秦昭序并未因此放下心,反而端详温宁安一分多钟,掌心贴住她的小腹,“你年纪真的太小了,要不然……”

    “要不然,就让我变成未婚妈妈?”温宁安帮忙补完下半句。

    秦昭序被逗乐,趁还有力气,抱她回卧室。

    礼裙在床脚边缘堆落,仰躺的温宁安忽然抵住秦昭序,问:“认识我,你觉得开心吗?”

    秦昭序没说话,只托起她运弓的手腕,在旧伤疤处亲吻,身下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回应。

    温宁安闭起眼睛,仔细感受,每一下都刻进灵魂与肌肉记忆。

    身体沉沦,意识清醒,溺毙与崩溃的欲望边缘,眼角渗出泪花,一淌而过。

    她紧紧攀住秦昭序,无声说再见。

    第66章 分别之际

    十二月初, 俊秋剧团内部团建,地点定在莫临山。剧团赶时髦,围炉煮茶, 夜读剧本,行程总计两天。

    秦昭序不太喜欢温宁安在外过夜, 但温宁安有自己的社交圈, 工作上偶尔要随张俊秋出差, 过夜不可避免。

    江澜邸客厅, 秦昭序双手抱胸靠在边柜,压抑不合理的控制欲, 打量温宁安的行李箱。

    “就住一晚,你要带那么多东西?”

    “已经精简过了。”温宁安将洗漱包归到一边, 找空隙塞吹风机,横摆竖放, 无论如何挤不进去。

    差旅经验丰富的秦总经理, 看不下去,像个操心的家长,上前拿走温宁安手中无处安放的吹风机。

    “住的什么酒店,吹风机都要自带,要不要我帮你们升级住宿?”

    “酒店是五星级, 但我喜欢用自己的。”

    秦昭序意味不明地哼笑,“麻烦精。”

    嘴上抱怨, 整理行李箱的动作半秒未停顿, 秦总兢兢业业帮她重叠衣物,腾出空间收纳吹风机。

    温宁安直起身, 退后小半步,望着秦昭序专注利索的背影, 心脏抽一下。

    英国大学那边,教授回了长邮件,说她休学时长已超过学校规定,但愿意为她争取复学机会。孟青霄的朋友任职于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近期也会帮忙去一趟学校,了解详细情况。

    “温宁安,你这架势,公主出游啊。”秦昭序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下次给你准备马车。”

    温宁安嘴角扯出笑容,“少说大话,你去哪里给我找马车?”

    秦昭序回头,微微挑眉,“质疑我?”

    明明29岁的男人,有时还像个痞坏的大男生,很欠地逗弄温宁安:“来亲我一下,今晚就给你变出马车。”

    温宁安清楚,秦昭序肯定有后续花招哄她开心。

    他的身份地位,做起这些事,蛊惑性增强十倍。

    假如抛开秦昭序将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事实,温宁安一定心甘情愿沦陷臣服,可惜她抛不开。

    没给他花言巧语的机会,温宁安催促:“不亲,我不要马车,快点理好上床睡觉。”

    秦昭序搭系箱子内部绑带,“也就你敢命令我。”

    伊布听见谈话,从小窝钻出来,但凡温宁安和秦昭序独处,它逮着机会就要加入。

    萨摩耶叼着快脱线的布偶萝卜,跑太急,前爪被箱子绊了个趔趄。它停下,扔掉萝卜,歪头研究行李箱。

    受激励训练影响,伊布看到箱子就想往里跳。

    温宁安看出它的意图,瞪大眼睛呵斥:“不准!”

    为时已晚。

    萨摩耶在她阻止的同时,四只爪子已经立在行李上,动静颇大地原地转身。精挑细选熨烫服帖的衣服,被踩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

    伊布咧嘴笑,眼神示意温宁安,该给奖励了。

    温宁安:……

    秦昭序充当和事佬,单臂捞走萨摩耶,先安慰温宁安:“别骂它,我帮你重新整理。”

    然后顺顺萨摩耶的毛,两头不得罪地哄:“也不能全怪伊布,谁你这些天总带它玩那只玩具箱子。”

    伊布最怕温宁安板脸,犹犹豫豫叼起萝卜想开溜,被温宁安喊回去上课。

    秦昭序无奈地摇头笑笑,继续收纳行李箱,顺带检查温宁安的户外装备。

    高性能防水防风冲锋衣,手杖,登山包,帽子手套围巾还有挡脸。应有尽有。

    他拿起抓绒内胆,摸了摸面料,太薄。打算去衣帽间换件厚实的,起身时,脚尖不小心踢到箱子。

    秦昭序忽然停在原地。看看行李箱,回忆伊布那只玩具箱的外观。

    翘起的唇角逐渐平缓,他不露声色,不叫温宁安发现异常-

    团建前一天,秦昭序去北城,作为特邀嘉宾参加行业峰会。

    张清华开车送温宁安去集合点。

    市体育馆旁的交通中转枢纽,张清华停了车,帮温宁安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他四周环视,问:“温小姐,确定地址没问题吗?一个人都没看到。”

    “没问题,是这里,我特意早来的,不耽误张叔上班。”温宁安握着行李箱手柄,“回程我打车就可以,不用麻烦。”

    “没事。”张清华说,“秦总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送你安全上车。”

    温宁安面露难色,年轻女孩的纠结很容易懂,她怕同事风言风语。

    张清华瞬间领悟,抬臂看了眼时间,知趣地告辞。

    他一走,温宁安纠结的表情消失殆尽,她拉着行李箱,到路边付现金拦出租。

    这次学乖了,不自己开车留下痕迹,也不使用网络打车软件,秦昭序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去过哪里。

    温宁安先去一家大楼里的留学中介,咨询以她这种情况,如何最快准备材料拿到签证,需要哪些清单。

    结束后马不停蹄赶去咖啡店,与周均延见面。

    “中环购物商场下周开业典礼,A.T.有五个酒会邀请名额。”周均延将烫金蜡封的邀请函,推到温宁安面前,“我现在正式邀请你,抽空参加商场的新开业典礼。”

    温宁安接过,思来想去,唯有一句“谢谢”。

    她与周均延曾经还算熟悉,许久未见,关系必然是疏淡,厚着脸皮求他帮忙,想不到如此顺利。

    “宁安,我能问个问题吗?”周均延道。

    “你说。”温宁安点头。

    “你想去开业酒会,那位秦总经理一定有办法,但你跳过他来找我,”周均延分析,“我是否能推测,秦总不知道这件事?”

    “目前不知道,当天就知道了。”

    任谁听了这段话,都以为温宁安要去砸场,周均延也不例外。

    “宁安,陈家和秦家的人都会在,我劝你不要冲动行事。”周均延面对温宁安这张脸,说不出重话,尽量不伤人,“秦家是酒会座上宾,外界看来,他们与陈家关系不一般。若真有状况,秦昭序未必选择维护你,毕竟……”

    温宁安停下搅动的勺子,抬头看他。

    周均延不忍心点出“情人”字眼,委婉道:“毕竟一般人都以大局为重。”

    温宁安垂下眼睫,“我知道。”

    她就是在赌,东窗事发后,秦昭序会以大局为重,主动提分开-

    当一个人,有了刻意等待的事情,日期流逝,变成指尖掰数的、看得见的倒计时。

    秦昭序参加汇融开业酒会前三天,只去西港上半天班,其余时间全陪温宁安。

    然而预想中,温宁安闹情绪的状况并未发生。她规律地遛狗、上班、看书和运动。

    只在酒会当天,秦昭序选西装时,温宁安有点别扭地要求:“不许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提完要求,她茫然地眨两下眼,改变口风,“算了,穿也可以。”

    秦昭序忽然笑了,显然被她这句话取悦。

    他放下衣架,上前抱住温宁安,轻声哄人:“你给我挑的衣服,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穿,别不开心。”

    温宁安并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今晚也许会发生对峙的场面,穿她买的西装,有些尴尬。

    秦昭序离开后半小时,温宁安化完妆,开大G驶往同一个方向。

    身份咖位不同,进会场的方式也不同。

    秦昭序从地下车库开始,就有专人接待陪同,完全享受陈家准孙女婿的待遇。

    而温宁安,从正门大厅签到入内,一转弯,黑色正装的周均延在等她。

    “怕你不熟悉,我先带你参观。”

    温宁安相当诧异,周均延比她认知中更体贴绅士,欠了他好大一份人情。

    汇融包了江边豪华酒店的前三层作发布会场,临江全落地玻璃,巨大的水晶灯,有种纸醉金迷的不真实感。

    酒店第一层是正厅,中间搭好舞台布景,是新商场召开媒体记者会的场所。

    人员铭牌摆放在长条桌上,“陈宥薇”的名字,紧挨着“陈礼实”。

    温宁安途径已经就位的四重奏乐队,想起之前兼职,她就坐在相同表演位置。

    若不是遇到秦昭序,她至今可能依旧只有四处走穴的兼职。

    “二楼是贵宾单独的隔间,三楼针对其余宾客,开了好几间房供休息。”

    温宁安扫了眼紧闭的休息室门。

    A.T.项目组的整个团队,昨晚从伦敦飞来,周均延说稍等,他先去打个招呼。

    温宁安不叫他为难,“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时候,钟文茵和温咏广带温宁安参加过许多次酒会,她游刃有余,不会怯场。

    汇融非常重视秦家的到来,把二楼面积最大的独立休息室,分给秦家专属。

    全家到齐,秦昭序屋里待着闷,披了西装外套,立在空阔无人的廊道。俯视正厅,人潮涌动,他想,要是能抽一支烟就好了。

    解瘾才是人生大事。

    二楼廊道无人涉足,他摸出烟盒,咬住烟头,望向聚集的人群,同时在衣服口袋翻找打火机。

    结果打火机没找到,视线被一道明黄裙装的侧影吸引住。

    站姿挺拔,与一群A.T.的人交谈什么,聊到开心处笑了下。

    泱泱人群,她的模样格外惹眼。

    分明是上午与他一起吃早餐的温宁安。

    第67章 好聚好散

    秦昭序下楼, 顺手从侍应生托举的圆盘中取一杯红酒。

    汇融邀请的大多是地产业内人士和媒体公关,他们久闻秦昭序大名,但鲜少有机会接触到秦总本人。

    大多数行业, 如果没有超强技术壁垒加持,业务到最后都是拼人脉。

    而秦昭序就是现场所有人最想缔结的那条人脉。

    A.T.建筑事务所年轻的法国女同事, 注意到众星捧月的秦昭序, 胳膊肘轻撞周均延, 问他是否认识这个迎面走来的中国男人。

    “他虽然年轻, 但好像很有地位。”女同事如是评价。

    她曾经在巴黎当过业余模特,看人先看身材。秦昭序个子高, 衬衫束在西裤里,腰窄腿长, 肌肉曲线极富力量感,符合她的审美。

    周均延下意识瞥了眼温宁安, 她在神游。以前不常这样。

    秦昭序走近, 皮鞋踩踏木地板,声音缓慢稳重。他嘴角噙笑,客套地与A.T.合伙人寒暄应酬。谈话间,眼神锐利地掠过周均延,叫了声“周先生”, 算是打招呼。

    目光逡巡一遭,最后落向温宁安, 直白问:“宁安, 你和周先生一起来的?”

    稀松平常的语气,旁人只当是熟人闲聊。

    周均延则不然, 他撞破过两人关系,敏锐品出秦昭序暗含的质问与不满。虽不了解温宁安主动要求来酒会的目的, 权衡片刻,还是选择解围:“秦总,宁安和我是旧识,我给她发了邀请函。”

    “这样啊,”秦昭序微微颔首,对温宁安道,“下次想来,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省得麻烦周先生出邀请。”

    温宁安态度良好,“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的。”

    正宴开启,坐主桌的秦昭序,拿出手机发消息-

    秦昭序:晚上酒会结束,跟我的车回去-

    不是安宁:被别人看到,解释不清-

    秦昭序:不用担心-

    不是安宁:怎么不用担心,你是想让我从后门偷偷走,还是干等到宾客散尽?-

    秦昭序:不提前通知就来酒会,讲话夹枪带棒,心血来潮特意找我吵架?

    迟迟得不到回复。

    秦昭序从手机屏幕抬头,平复胸腔没来由的慌乱,复又编辑-

    秦昭序:不走后门,也不用等宾客散尽,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行了吧?-

    不是安宁: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秦昭序:你想来就来,不碍事,但晚上必须跟我一起回家。

    宴会厅屋顶悬挂的水晶灯熠熠光彩,秦昭序偏头望A.T.那桌。温宁安只留给他一个侧影,挺拔纤薄,手机倒扣搁置,专心舀骨瓷碗里的龙虾粉羹。

    司楚云坐在秦昭序正对面,一早就注意到温宁安。这个小姑娘胆大包天,竟敢出现在陈家商场开业的场合,先前真是小瞧她了。

    “宥薇,弟弟怎么没来?”司楚云起话题。

    “他前几天回了趟英国,本来昨晚的航班回明市,临时取消,改签到今天下午,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

    陈礼实对陈宥开浪荡公子哥的作风十分不满,让他坐办公室,迟到早退不说,一周最多坚持上三天班,其余时间和狐朋狗友玩车。

    “哼,真是不争气。”陈礼实骂道。

    他白手起家,出身县城下属的一个落后村落,骨子里认为家业该由男性继承。

    奈何陈宥开实在无心家业,陈礼实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精惠能干的陈宥薇身上。

    至于职业经理人,陈礼实从未考虑过。汇融是典型的家族企业,职业经理人那套在全中国都推行得不顺利。

    有能力有野心的外人,保不准架空了陈家,陈礼实万万不能接受。

    思来想去,有亲属关系才最可靠。陈礼实在某些思想方面腐朽,但看人的眼光毒辣,明市众多青年才俊,秦昭序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加上西港的雄厚底子,来日更加无可估量。

    宁波港口项目顺利进行,秦陈两家本就有意愿订婚,顺水推舟,定在农历春节。

    “津浓,你去找庄先生算一算,初一到十五,有没有黄道吉日。”陈礼实笑着看向孙女和秦昭序,“拖了这么久,总该提上日程了吧?”

    秦昭序握餐具的手一紧。他私下与陈宥薇有过协议,不干涉对方私生活,陈宥薇的最终目的是彻底掌控汇融,而他是为了给秦家交代。

    陈津浓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他认识的“算命大师”,只服务于达官显贵。

    宾朋满座,杯觥交杂,秦昭序忽然生出怯意,不敢看温宁安-

    好消息藏不住,来客听到风声,遇见秦定锦夫妇,便笑着提前道恭喜。

    秦昭序真想让所有人闭嘴,或者给温宁安加一层玻璃罩,隔绝所有声音。他觉得自己很残忍,终是忍不住,回头观察温宁安的反应。

    她坐在原位,安静地端一碟蛋糕,不锈钢勺小块挖取,吃相优雅端庄,仿佛没听见任何有关订婚的消息。

    期间周均延跟温宁安说了句话,她掀起眼皮,有些木然地点头。周均延笑了笑,把他的那份甜品推到她面前。

    秦昭序心脏一抽一抽,从未有过的紧绷感。

    晚宴快结束,他喊来张清华,让张清华带温宁安去二楼休息室。

    张清华扫了眼会场,“现在吗?人多眼杂,不妨和温小姐分头回家。”

    “就是现在,你帮我留住她。”秦昭序态度坚定,“别放她单独走。”

    会场少了温宁安,神不知鬼不觉,但秦昭序的动向,都在大家眼皮底下。他尽力维持耐心,与往来宾客交谈聊天,看时间差不多了,闪身从贵宾客梯上二楼。

    木门厚重,足有三米高,秦昭序拉开大门,入眼是温宁安的背影。

    她闻声回眸,“张叔说你找我。”

    秦昭序向前一步,背手关闭房门,疾步走向温宁安,西装外套扔沙发,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温宁安不吵不闹,太过平静,反而令他浑身不安。

    偏头亲吻温宁安发顶,秦昭序柔声道:“是,我找你。”

    “好吧,正好我也有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秦昭序没给她机会,抢先道,“今晚是意外,我没做好你来的准备,以后有关订婚这些话,不会让你听到。”

    见温宁安不说话,秦昭序在她嘴唇碰了一下,并非多想接吻,而是温宁安的模样虚无缥缈,他快抓不住,只有软热的肌肤触感,才能给于他踏实的感觉。

    温宁安问:“假如我今晚不来,你会告诉我,你和陈宥薇打算春节订婚吗?”

    秦昭序斟酌片刻:“在不失去你的情况下,我会说。”

    这个回答,很“秦昭序”,但凡他给温宁安的东西,都有限定条件。给她喜欢,却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给她真相,先确保自己不会失去任何。

    温宁安认真道:“秦昭序,我的底线我早就说过。你既然决定订婚,我们该结束了。”

    秦昭序不满:“我也跟你说过,以前的话作废,你没有来去的自由。”

    “我不是征求你同意,而是在知会。”温宁安态度果断,“到此为止,好聚好散。”

    秦昭序深深盯着她,“宁安,多费口舌意义不大,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我的同意,不可能真正分手。”

    温宁安的人际圈子很简单,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尚在服刑,剧团几个朋友不成气候,还有就是一条萨摩耶。

    想控制她,实在是件简单的事。秦昭序曾经有过许多幽深黑暗的念头,每一次温宁安表现出离开的想法,他就克制不住地计算,那些念头成功的概率。

    “不同意分手,是打算邀我见证你们订婚、结婚吗?秦昭序,喜欢是自私的、排他的,我会嫉妒你和别人有家,嫉妒你们并肩,可预见的将来,我会不断陷入自我厌弃和自我怀疑,”温宁安嗓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想变成那样,你放过我吧。”

    “不会让你嫉妒别人,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秦昭序同往常在江澜邸一样,坐沙发,抱温宁安在腿上。

    他也许真有些变态,见温宁安掉眼泪,吻她的欲望急剧增强。休息室不是合适的地方,但温宁安湿润的眼睛叫他放不开手,自制力很差地同她接吻。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温宁安舌尖微微一动,给了回应。

    秦昭序掌心在她小片裸露的背脊摩挲抓揉,情到浓时,他的定力全然不够用,只想用力将温宁安嵌入身体。头变换方向,辗转热吻,手向侧边探,习惯性地搭在连衣裙拉链处。

    咔嚓,门锁响动。

    秦昭序倏然睁眼,嘴唇离开温宁安,手掌同时包住她的后脑勺压在胸口,另只手抓了沙发背上的西服外套,披在温宁安身上。

    温宁安整个人被他包拢怀中,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门外的秦家人,只看到黑西装下露出的一角明黄裙摆,以及秦昭序掌心围挡不住的长发。

    秦业惊得踉跄几步,大喊“混账玩意儿”,秦定锦傻愣原地,司楚云眉头凝成沟壑:“昭序,今天的日子,你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在这里鬼混,像话吗?快让她走。”

    秦昭序语气沉冽,“都出去。”

    “昭序,你”

    “出去!”

    看架势,秦昭序对怀里的女孩要维护到底,秦定锦识趣地拦住想往里冲的司楚云,朝她轻摇头。

    脚步声来了又走。

    不知过了多久,温宁安在秦昭序怀里,换了个趴伏的角度,说:“秦昭序,你家人发现我了,不会允许我的存在。”

    悄悄养在外面是一回事,光明正大舞到家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温宁安说:“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秦昭序没有正面回答,垂眸检查温宁安的穿戴,揽着她出门,“先回家吧。”

    车窗外风景疾驰。

    温宁安忽然问:“我们去哪里?这不是江澜邸的方向。”

    秦昭序速度未减,“市郊别墅。”

    第68章 正式分手

    燃油在汽车发动机气缸内燃烧, 驱动轮高速运转,仪表盘指针不断颤动向右偏移。

    秦昭序车速偏快,以往顾及副驾温宁安的感受, 有意放缓速度,开得又慢又稳, 很少如此失控。

    温宁安攥紧安全带, 一口气吊到嗓子眼, “我出门没给伊布喂食, 它还在等我。”

    “别担心,”秦昭序目视前方, “等会儿有人接它过来。”

    话音落,深灰轿跑沿横北通道, 疾驰融入浓墨夜色。

    秦昭序表情不对劲,仿佛是个没有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指不定突然爆发。市郊别墅与世隔绝, 温宁安一点也不想与秦昭序,在非理性的状态下独处。

    硬碰硬对秦昭序无效,温宁安示弱道:“我们回江澜邸,好好商量,行吗?”

    “商量?”秦昭序讥笑着侧头瞥一眼, “刚才秦家人,是你故意引来的吧。还有你背地里筹划的那些事, 我不认为有商量空间。”

    萨摩耶的训练箱, 世久大厦的停车记录,温宁安慌慌张张关闭的电脑。

    秦昭序稍动脑串联, 就能分析出温宁安离开的意图,料她翻不出花样, 所以没点破,但心头火气已经憋好一阵。他千般暗示,让温宁安别动分手念头,她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

    抵达市郊别墅,庭院铁门自动门开,轿跑没停回车库,霸道急躁地随意横在门厅前。

    温宁安被半强迫地抱进屋。

    “收回你那声’好聚好散’,我可以当没听过,今晚事情一笔勾销。”秦昭序将她按在沙发,居高临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处。”

    “不可能的,你既然决定和”事到如今,温宁安依旧别扭地不想提陈宥薇名字,“和陈家订婚,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我不想插足别人的婚姻。”

    秦昭序不愿放手,却也无法坦然劝说温宁安,让她心甘情愿被养在外边。互不退步,两厢僵持,直到门铃响起。

    对讲视频中,庭院大门口的张清华牵萨摩耶,向镜头打招呼,“秦总,伊布带过来了。”

    秦昭序抽走温宁安的手机,反锁大门,留她在屋里。

    萨摩耶不知情,见到秦昭序,原地摇尾巴转个圈,傻乐呵地上前蹭他小腿。它喜欢空阔的市郊别墅,迫不及待进庭院撒欢。

    秦昭序从张清华手里接过狗绳,单膝蹲下,心事重重地抚摸萨摩耶的头。

    “这边离云霄剧院一个半小时车程,”张清华望了眼远处门窗紧闭的别墅,斟酌问道,“明天需要我送温小姐上班吗?”

    伊布听到“温小姐”三个字,圆溜漆黑的眼睛看看秦昭序,下巴亲昵信赖地垫在他膝盖。

    “不需要。”秦昭序嘴角很浅地勾一下,托着伊布侧脸,嘱咐张清华,“替宁安向剧团请一周假,谁也别来打扰。”

    张清华不动声色,问:“请假是温小姐的意思吗?”

    秦昭序直言不讳:“是我的意思。我有分寸,别劝。”

    回到别墅,指纹开锁,门展开一条缝,伊布等不及,灵活地窜进去找温宁安。

    结果扑个空。

    挑高偌大的客厅静悄悄,萨摩耶立在中央,左右晃脑袋,后脑勺大写的茫然:说好来见温宁安,人呢?我的宝贝主人呢?

    秦昭序瞥了眼通往二楼的旋梯,不疾不徐先招呼伊布,给它食物和水。

    伊布从小跟温宁安长大,生活习性也像她,进食起来心无旁骛。秦昭序在旁看了会儿,转身上楼。

    径直走向主卧,屈指轻叩,小心珍重,仿佛怕惊扰到谁。

    屋内的温宁安抱膝靠坐床沿,没给回应。她很清楚,秦昭序耐心有限,且这里是他的房子,自有办法进门。但她现在一身反骨,逮着机会就想违抗秦昭序,哪怕只有几分钟。

    所以当秦昭序拿备用钥匙进入卧室,温宁安并不意外,只平静要求:“我想回家。”

    秦昭序听到她离开的意图,浑身烦躁,“回哪个家,长喜街道的小阁楼吗?”坐到温宁安身旁,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抱紧怀中,“宁安,我有能力给你最优质的房子和生活条件,让我给你一个家,等妈妈出狱,接她一起住,好不好?”

    “你不订婚,我就答应。”

    秦昭序喉结咽动,他跨不过内心的坎,终归没松口同意。

    早已放弃自己的人生,为那通害哥哥妹妹出车祸的电话赎罪。是他心甘情愿,踏上秦家人心中该走的康庄大道,扮演他们想要的角色。

    “宁安,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找上你吗?”秦昭序不答反问。

    温宁安净挑惹他生气的回答:“见色起意,精虫上脑。”

    秦昭序噎住,好脾气地哄她:“我身边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如果只是因为色相,老实说,我的选择很多。”

    温宁安附和点头,“那放我走,你可以去找别人。”

    秦昭序盯着她开合的、可恶的嘴唇,凶狠吻上去,“温宁安,你再气我,今晚对话到此结束。”

    她嘴唇柔软湿润,秦昭序恋恋不舍,吻够了,睁开眼,却看到一派清明的温宁安

    ——她完全没进入状态,沉迷其间的仅他一人。

    秦昭序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无法接受温宁安在亲密事中的疏离。明知目前状况不适合做/爱,还是冲动地将温宁安放到床上。

    比蛮力,温宁安不是秦昭序对手,但她知道让秦昭序难受的技巧。

    明黄裙子的拉链落到腰际,上身被剥个干净,温宁安神情冷淡,逆来顺受地撇过头,对他的调情置之不理,像完成工作般,提醒他别忘做措施。

    秦昭序单方面的冲动逐渐冷却。

    他不好过,也不打算让温宁安好过。抽屉中取出一个包装,凑到温宁安嘴边,让她牙齿撕开。

    温宁安根本不理会。

    秦昭序无所谓地笑笑,既然你不愿意撕,那干脆别弄措施。

    温宁安气极,“你是混蛋!”

    “对你,我确实很混蛋。”秦昭序垂眸,拇指指腹按她唇瓣,“撕了我就戴。温宁安,由你决定。”

    身体契合,两颗心却如相斥的同性磁极,愈靠近,愈远离。

    温宁安被弄得不舒服,但她没喊疼,昏昏沉沉睡过去。想着,秦昭序最多疯一会儿,只要自己坚持分手,最后妥协的只能是他。

    第一天,秦昭序整日在家。

    温宁安没手机,便窝在书房,找本小说打发时间,没过片刻,秦昭序也捧笔记本电脑进来。表面上看竟有岁月静好之意。

    第二天,日理万机的西港总经理,依旧在家,反锁大门,没有放温宁安离开的打算。

    小说看了三分之二,温宁安坐不住,没心思读最后章节。她找秦昭序谈判,对方变得极为冷硬固执,听到她说分手就发脾气。

    第三天,温宁安察觉事态严重。

    秦昭序上午接到一通来电,她隐约听见对面张清华语气严肃,好像有“陈津浓”,“05地块”等词。有些耳熟,但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秦昭序换只手拿手机,避开她接电话。温宁安识趣地停止回忆。

    挂断电话,秦昭序回了趟公司,张清华等在会议室,递给他当年温家公司和#05地块的调查新进展。资料不详实,但蛛丝马迹间,看到许多陈津浓的手脚。

    张清华谨慎地问:“春节就要和陈宥薇订婚,以后与陈津浓也是一家人,地块的事,还查下去吗?”

    秦昭序翻阅#05地块的土地性质初版变更报告,同时吩咐:“继续查。”

    处理完重要的工作文件,秦昭序拿了车钥匙回家,被张清华拦住:“秦总,孟青霄和余盼华来访,在会客室。”

    秦昭序蹙起眉头,“你不懂我规矩吗?”

    “没预约不见客,我知道。”张清华一脸英勇就义的架势,“是我私自安排她们进来的,秦总,我认为你该见一面。”

    秦昭序只为温宁安破例,没考虑包容其他人,是以转头就走。

    “看得出她们是为温小姐好。”张清华心头一紧,喊住秦昭序,“秦总,一己私欲有时会害了一个人。”

    “你也要来反对我!”秦昭序猛地回头,肩膀因盛怒沸腾的血液不住颤抖,语气满是震慑和胁迫,“我害谁?害温宁安吗?你说啊!”

    张清华从未见过秦昭序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却又不自觉地联想到十八岁以前的秦昭序。

    “昭序,你冷静点。”

    秦昭序握紧拳头,指关节泛白,用尽全力压抑急促的呼吸。张清华的一句话,点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强迫温宁安留他身边,本质就是一种伤害。

    秦昭序还是去了会客室。

    余盼华沉不住气,蹭地站起,“喂,秦昭序,温宁安人呢?”

    秦昭序拉开一把椅子,坐她们对面,“在我那里。”

    “不是,大哥,你订婚的消息连我家都听说了。”余盼华急性子,“人小姑娘想和你分开,天经地义,她以后要当戏剧演员的,和你搅在一起,那就是被包养、婚外情,这传出去怎么混。”

    秦昭序冷厉狭长的眼睛,淬了浓烈的火,“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

    余盼华反斥,“警告我有屁用,堵我一个人的嘴,能堵所有人吗?”

    眼看要吵起来,孟青霄扯了扯余盼华袖子,示意她先坐下,同时从包里掏出一张光碟,推到秦昭序面前。

    “昭序,里面是我在温宁安大学校友的社交平台中,找到关于她的一些视频和照片。”

    孟青霄比余盼华更了解秦昭序,劝说他,要从他最在意的点切入,“明市的戏剧院校固然不错,但宁安得从零开始,时间上是一种浪费。英国那边来消息了,她有复学机会,如果她家没出变故,本来就该继续读书的。”

    秦昭序道理都明白,可是

    孟青霄差点成为秦昭序的大嫂,她话不多,但句句切要害。注意到秦昭序走神,便适时带叽叽喳喳的余盼华离开。

    人走后,秦昭序打开会客室的投影仪,放入光碟。视频是社交软件直接保存的,像素压缩,画面偏暗。

    点击播放按钮,屏幕中,出现大学时期的温宁安。

    背景应该是伦敦某家小剧院,也可能是学校剧院。温宁安闭着眼睛,英语问旁边人:“好了吗?我可不可以睁睛?”

    身边人安抚:“稍等,惊喜马上好!”

    就在此时,高个金发男生,捧一只蛋糕悄悄走近,“嘿,女主角,可以睁开眼睛啦。”

    温宁安睫毛微颤,徐徐掀起眼帘。

    早就准备好的礼花筒手动在她头顶拉响,珠光碎片洒落,对上温宁安满脸震惊的表情,金发男生忍住笑意:“恭喜温宁安小姐,在伦敦主演的第一部剧顺利闭幕!这个蛋糕,Mareike和我做了整整五个小时,请问眼前——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女孩——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温宁安被逗笑,大大方方与他拥抱。

    身边的奥地利女孩Mareike,兴奋地蹦出德语:“还有我还有我!”

    最后温宁安与全场人一一拥抱。

    秦昭序拿起遥控器,切换下个视频。

    温宁安在课堂打盹,被老师喊名字。同学胳膊肘推她,温宁安手臂一滑,额头磕在桌面,立刻清醒:“好疼好疼!我脑震荡了!”

    台上老教授推眼镜,问在场其他中国学生:“她讲了什么,谁给我翻译一下?”

    秦昭序没看到底,又切视频。

    会客室一下午被秦总经理占用,玻璃门不带锁,但没人敢进去打扰。

    傍晚将夜时分,秦昭序才回市郊别墅,望着餐桌一筷未动的食物,眉宇阴云密布,“温宁安,你在跟我闹绝食?别幼稚。”

    “幼稚的是你,把我关在别墅,你以为能关几天?”温宁安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低血糖脸色苍白。

    秦昭序揉了揉眉心,厉声道:“先去吃饭。”

    温宁安倔着脾气,“你放我走,我就吃。”

    秦昭序拽她手腕去餐桌,“别他妈用自己威胁我。”

    伊布不太灵光的大脑袋,敏锐察觉温宁安与秦昭序出现问题。见秦昭序把温宁安手臂握疼,冲上去咬秦昭序裤脚,想把他拉走。

    它不想真的伤到秦昭序,所以畏首畏尾乱了阵脚,结果没拉开秦昭序,先把自己的饭碗踹翻了。秦昭序上午走前给它装的狗粮,洒了满地板。

    伊布有点怂地看看秦昭序,想到此人可能在欺负温宁安,又挺起胸膛对峙。

    秦昭序不知自己此刻的面容有多吓人,他朝伊布走去,温宁安想也没想,抢先一步,蹲下抱住萨摩耶。是个明显保护它的姿势。

    秦昭序僵在原地,周身血液冻住,冷静又失望:“温宁安,你这是什么动作,以为我会打它?”

    温宁安确信,秦昭序绝无可能伤害伊布,但刚才他的表情太阴郁,她只是遵循本能,做出保护伊布的举动。

    满地咖啡色颗粒狼藉,一人一狗警惕地防备他,秦昭序忽然觉得没意思。

    “温宁安,起来吃点东西,我明天送你走。”

    难道饿两顿就把问题解决了?温宁安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犯不着骗你。我是挺喜欢你的,但也不至于强求到逼你要死要活,”秦昭序摸出打火机和烟,率先坐上餐台,“过来吃饭。”

    温宁安将信将疑,坐上餐桌。

    “菜都冷了,需要热一热,还有特别想吃的吗?我叫人送来。”

    秦昭序,又变回温柔体贴的秦昭序。

    温宁安摇头,埋头进餐,味觉没问题,却愣是没尝出饭菜滋味。

    她琢磨,按照秦昭序的意思,他同意和平分开。悬着的心放下,却并不觉得轻松。

    夜深入睡,温宁安主动提出去客房,秦昭序没答应。牵她的手,去床边,他很直接:“睡客房,我为什么还要多留你一晚?今晚陪我。”

    温宁安是个心软的人,被秦昭序流露出的一点脆弱轻易蛊惑。但秦昭序的进犯动作,一点都不脆弱。

    别墅四件套的颜色、花纹、材质,全依照温宁安的喜好更换过,即使她很少来住。

    趴伏在枕头上,温宁安听到秦昭序凑在她耳边,哑声道:“最后一次了,对我热情点。”

    温宁安忽然鼻子一酸,回头与秦昭序接吻。

    后背肩胛骨被秦昭序按得疼,温宁安意乱情迷中,说出了本来打算深埋心底的秘密——

    “秦昭序,我之前打算在你生日当天表白,如果表白成功,就送你一份礼物。”

    “嗯?”秦昭序覆上去,啄吻她后颈,“什么礼物?”

    他心口不一,嘴上问礼物,行动上只表现出对温宁安的身体感兴趣。

    温宁安受不了,泪水渗出眼眶,洇湿在枕头里。第一次时哭,最后一次也在哭,不知道秦昭序这回看见没。

    她咬着嘴唇,喘息并不连贯:“算了不是很重要的礼物。你是秦昭序,什么都不缺。”

    秦昭序恶狠狠地咬她肩膀,“虽然我是秦昭序,但也有缺的东西。”

    画外音,言外意,温宁安听得懂。

    他们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相抵缠绵,一整夜。

    隔日睁眼,温宁安怀疑昨晚是否是一场梦。而后背贴紧的火热身躯,提醒她,不是梦。

    “复学手续进度如何,钱够吗?”秦昭序睡意未褪,“我晚点在你那张工资卡再打一笔。”

    虽然明白秦昭序不是那个意思,但睡完谈钱,感觉颇为怪异。

    温宁安拒绝:“钱够了,不需要,谢谢。”

    秦昭序“嗯”了声,“昨晚没睡几个钟头,再休息会儿,醒来送你去”停顿两秒,“去长喜街道。”

    “好。”-

    杨成澜又和小姐妹出去旅行,温宁安给她发信息,说打算出国,但继续租她的房子。

    腾出时间,去探望钟文茵,向母亲宣布复学的消息。

    钟文茵自然是高兴的,高兴完,问她一堆现实问题,诸如哪来的钱。

    温宁安撒娇胡编:“妈妈,我工作好久了,攒下一点,而且大学能申请贷款,只是不能每个月来看你了。”

    钟文茵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同时问:“伊布怎么办?”

    “带去伦敦,我照顾它。”温宁安说。

    英国没有携带宠物入境的航班,温宁安选择了一条极其曲折的路,先乘坐法航直飞巴黎戴高乐机场,然后从巴黎打车入英国国境。

    伊布体重超标,不能随她坐机舱,只能进有氧舱托运。

    出发前,检查完伊布的各项疫苗血液报告文件,温宁安给它做心理疏导:“伊布,托运不可怕的,就是在一个箱子里睡一觉,和之前玩的游戏一样。”

    伊布歪头:?

    温宁安找到网上的图片,提前预警:“你看,就是长这样的箱子。我们呢,会分开十多个小时,下了飞机就能团聚。”

    伊布嫌弃地伸爪,拍掉图片。

    温宁安放下平板,抱住伊布,需要心理疏导的不是萨摩耶,其实是她。一想到伊布要在笼子里独自待十多个小时,温宁安焦虑得整宿失眠。

    生活啊,一切向好,又好像一切艰难。

    离开明市前,她没再见过秦昭序,只和剧团成员吃了一顿饭。聚餐结束,接到张清华电话。

    “温小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我很好,谢谢张叔。””不用谢我。”张清华轻叹一声,“你知道的,是秦总的关心。”

    “嗯,我知道,也替我向他转达感谢。”

    温宁安和伊布辗转到伦敦那天,是平安夜。摄政街亮起天使灯,有情人在槲寄生下接吻。

    新租的房子在Camden地铁站附近,沿街排屋的三楼。这一带的环境、居住条件,远不比从前切尔西的公寓,价格相应也降了一大截。

    周遭商店大多歇业,但温宁安幸运地买到一只六寸水果奶油蛋糕。手动在蛋糕放一块巧克力,就成了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伊布,我又长一岁,祝我生日快乐吧。”

    “汪!汪汪!”

    中国比英国时间快八个小时,已经是12月25日。

    秦昭序前一晚睡在江澜邸,六点多就清醒,温宁安以后都不在,他可以肆意在卧室抽烟。

    打火机落车里,他拉开床头抽屉,寻找有无漏网之鱼,却看到温宁安放碎碎念的蓝罐铁盒。

    走得多心急,连铁盒也不带。

    既然不带走,那就都归我。秦昭序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盒子。

    层层叠叠的纸条上,赫然躺着一个U盘。

    秦昭序进书房,开电脑,U盘插入接口,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他莞尔,怎么又来视频了。

    画面伊始,是穿西装的伊布,和束腰裙装的温宁安。

    “秦昭序,今天是你二十九岁生日,如果我给你放这个视频,代表我表白成功了,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伊布那张大脸,非挤入镜头,画面被它占掉三分之二。

    秦昭序笑了下。

    温宁安抱开伊布,重新面对镜头:“我现在要出门,给你看我准备的礼物,秦总一定喜欢!”

    ……

    看完视频,秦昭序久久地坐在书房沙发椅-

    温宁安到伦敦的第一周,忙于置办生活用品,没来得及换新号。

    手机收到一张国内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她拎购物袋,推门进屋,同时点开照片,猝不及防看到试订婚礼服的秦昭序和陈宥薇。

    哐当,购物袋重重掉落在木地板,里头的洗涤剂、垃圾袋、锡纸和抹布散了出来。

    正在玩拔萝卜的伊布吓一跳,打个滚起立转身,依偎呆愣的温宁安脚边安抚。

    伊布没出过国,但在伦敦混得如鱼得水,已经和楼下散养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成了朋友。

    温宁安回过神,取走萨摩耶嘴里的布偶萝卜,扔到一边,“别玩了。”

    伊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萝卜。它很喜欢拔萝卜,但更喜欢温宁安。既然温宁安提要求,萨摩耶心底的天秤,毫无原则地偏向她。

    尾巴一扫,布偶萝卜滚进沙发底,彻底消失不见。

    可眼前的温宁安,仍然一副伤心至极的表情。

    伊布困惑了。

    它觉得今天好漫长,因为它的主人、它最好的玩伴——温宁安,忽然跪坐在地板,一把抱住它,默默地隐而不发地抽泣,很久很久。

    世界万物,情绪相通,伊布也跟着难过,下巴垫在温宁安肩头,嘴里呜呜咽咽。

    它恍惚记起,自己曾经也以同样姿势,垫在秦昭序膝盖。

    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秦昭序。

    伊布不敢吵温宁安,怀疑她会哭到天黑。然而大概只隔了十分钟,温宁安就收拾好心情,哑着嗓子说:“伊布,我们一起忘了他。”

    萨摩耶脖子拱了拱,算是同意。

    人类时间在宇宙洪荒里不值一提,时间里发生的,比尘埃更轻薄的喜怒哀乐,却给年轻的温宁安闷头痛击,原来心脏可以疼到像要死掉。

    我真的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这一年,温宁安22岁,秦昭序29岁。

    第69章 说到做到

    温宁安的上学资金, 来源俊秋剧团工资卡,余额可观,足够支付本科学费和生活花销。尽管如此, 她寒暑假业余时间,还是全贡献给兼职。

    彼时, 中国国内掀起远途出境游热潮, 各大旅行社, 纷纷将目光从东南亚投向欧洲, 市面火爆的欧洲十天十国游,深受广大中老年退休朋友喜爱。

    打卡式旅游路线泛滥, 一线城市的高端旅行社嗅到商机,开辟噱头十足的小众“文化旅游”, 声称要带游客深入体验当地文化。

    譬如针对法国,开设“品酒之旅”, 游览路线联结法国几大著名葡萄酒产区。起始巴黎, 到波尔多、勃垦地,一路玩到东北部的阿尔萨斯。

    品葡萄酒,吃米其林,住高奢酒店,小众又有格调。

    旅行社安排地接, 地接通常再带上当地精通外语的留学生,随行陪同讲解。

    这样的活儿, 事多钱多, 出行两周,能赚到几个月生活费。

    英国也开辟了类似的特殊旅行路线, 叫做“戏剧之旅”,作为戏剧文化氛围最浓厚的国家之一, 仅“古典戏剧之路”,就能规划出五、六种走法。

    温宁安遇到长假期,便去小众团兼任随行讲解。她身上自带戏剧名校光环,外加优越的相貌气质,颇受游客欢迎,提成能多拿两个点。

    斯特拉福德小镇,莎士比亚故乡,合作多次的地接领队,立在大巴门口挥手,“宁安,这里!”

    温宁安手机贴耳朵,抬臂朝她打手势,示意稍等。

    电话那头,宠物医生向她同步伊布的治疗进展——萨摩耶从上周开始,持续出现食欲不振的症状。

    伊布年纪大,温宁安最怕它肝肾心脏出状况,做了完备的检查,发现是胃部有问题。狗到了一定年纪,身体机能退化,医生说如果不是肿瘤、胃扭转等必须手术的疾病,还是推荐密切观察,保守治疗。

    温宁安挂断电话,将医生提到的注意事项,记在备忘录置顶。

    走向大巴,扫了眼车头玻璃的铭牌,是北城某咨询公司的项目团队,欧洲旅行团建。

    温宁安依照流程,同他们讲莎士比亚戏剧的创作背景和作品,全车平均年龄35+,很明显,大多数人对戏剧并不感兴趣,只期待即将下榻的城堡酒店与餐厅。

    行车间隙,团里有人问:“温小姐,你是哪里人?”

    温宁安回过头:“明市。”

    “明市好,明市好啊,”那人转向身旁领导模样的同事,“肖经理,小姑娘和你一个地方来的。”

    肖经理原名肖霖,闻言来了兴趣。他在北城上大学,毕业后留北城工作,亲戚家人都还在明市。异国他乡见到温宁安,甚感亲切,用方言与她交谈几句。

    “小温,什么时候来英国的,大学还是高中?”

    “大学,高中在明市就读。”

    “经常来做兼职吗?”

    “是,但我马上毕业了,这是最后一次随团出行。”

    肖霖幽默接一句:“那我们很荣幸。”

    旁边人跟着打趣,“温小姐学的表演,以后当了演员,要飞英国买票才能在剧场看到她。”

    温宁安笑笑,“家人在明市,我之后有回国的打算。”

    肖霖公费旅游跟了个戏剧之旅的团,在此之前,他对戏剧毫无兴趣,也没主动去过剧院看戏。相较于舞台戏剧,普罗大众对于电影、电视的认知度更高。

    以温宁安的硬件条件,去当影视明星也不成问题,肖霖便问,之后是否有机会在大荧幕见她。

    温宁安只喜欢时间、故事高度集中的戏剧舞台,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完整体会一次其他人的人生,那种感觉令她着迷。

    然而对于不熟悉的人,没必要解释太清楚,温宁安含糊道:“都有可能,看机会吧。”

    肖霖点点头。

    晚上西餐厅用餐,所有用餐客人要求正装,包括地接和陪同讲解的温宁安。白桌布,长条桌,每隔一米摆放烛台,灯光幽暗雅致。

    咨询行业多精英,也都是潜在的工作狂,用餐到半,聊起行业局势和政策。

    温宁安心道,这家公司的行政报错团了,人均近七万的团费着实浪费。

    她默默低头吃熔岩蛋糕,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生意经。咨询公司的合伙创始人,早年为麦肯锡工作,回国后创办了这家本土化的、针对头部企业服务的战略管理公司。

    与咨询公司打交道的,一般是企业CEO或高级职员,因此咨询顾问的人脉相当广泛。

    服务生倒酒,肖霖朝温宁安道:“以前帮几个影视公司做过案子,认识一些制片人和资方,如果回国后你有意向当影视演员,我也许可以帮忙介绍。”

    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温宁安并无此意,但还是收下,客气回应:“好的,谢谢肖经理。”

    对面人看到这幕,随口抱怨:“影视行业遇寒冬,甲方缩减成本,咨询预算砍了一大截,项目没以前好做了。”

    “确实,影视企业太多昙花一现,没有制造业稳当。”

    “哎,肖经理,听说你之前在接洽西港集团,怎么说,有下文吗?”

    听到“西港”二字,温宁安握紧不锈钢勺子,恍如隔世。她的生活,被学业、赚钱和照顾伊布这三件事填塞,忙到很久没想起秦昭序。

    曾在她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男人,被刻意淡忘成一道模糊虚影。

    肖霖放下酒杯,大谈特谈西港的项目。西港特钢板块,针对新能源汽车领域,研发了特殊的高性能钢,产能和性能均已达标,正与下游各大汽车行业谈合作。

    新能源车是全世界的未来趋势,发展空间大,如果能与西港达成合作意向,那就是张长期饭票。

    对面人问:“我听说西港的掌事人很年轻,才三十出头,真的假的?那么大一个企业!”

    “是真的。西港么,明市人都知道,秦家家族企业,现任总经理是秦业的孙子,确实年轻,但我没见过本人,是他底下副总来谈的。”肖霖转头向温宁安,“小温,你也知道西港吧?”

    温宁安慢半拍,“嗯,听说过。”

    坊间有人奉出道听途说的消息,将秦总经理形容得高深莫测。温宁安越听越玄乎,怀疑她认识的秦昭序,和别人口严厉果决的秦昭序,并非同一人。

    她心想,如今的秦昭序,应该家庭美满,万事皆顺,或许还与陈宥薇有了孩子。

    秦昭序是个责任感强的男人,温宁安坚信不会看错,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结婚,一定能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眼前浮现秦昭序一家三口共处的画面,温宁安心头不再覆盖那股深黑色的、压迫呼吸的绝望悲伤,反而能平静地遥送祝福。

    她说到做到,成功忘记了爱秦昭序的感觉。

    跟团结束,回伦敦的火车延误,温宁安给宠物医院打电话,晚点再接伊布。对方惊讶地再三确认系统,说她朋友已经接狗回家了。

    朋友?

    温宁安挂了电话,首先想到周均延。

    刚打开社交软件,周均延就发来一段视频。背景是车里,伊布趴在他膝盖上睡觉,睡得太沉,隐隐打呼噜。

    温宁安挑表情图,发送“谢谢”,下一秒,周均延电话拨进。

    周均延:“我接了伊布,在你楼下,还有多久到伦敦?”

    温宁安瞥眼时刻表:“火车延误两小时,开去伦敦还要将近三个小时,太晚了,你直接把伊布放我房间吧,大门密码是1224。”

    周均延腿上的伊布,被电话声吵醒,眯眼瞧见是熟人,打个哈欠,继续睡。

    周均延摸摸它的头,在导航输入斯特拉福德火车站,“路程两百公里不到,我开车接你。”

    “不用啦,开过来太累,我”

    温宁安话没说完,火车站响起播报,最近这班去伦敦的火车再次延误。

    周均延笑着将伊布放入车载宠物箱,发动车子,“伊布打过针,应该很想见你,我过来了。”

    温宁安:“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周均延在温宁安刚回伦敦读书时,与她见过面,送给她微缩路灯——伊布误吞的那盏。

    之后陆陆续续也找过温宁安,普通朋友的频率,一两个月见一次。最近半年,找温宁安的次数陡然频繁起来,态度未变,仍然是有距离的朋友态度。

    周均延来得很快,温宁安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熬夜画设计图,遂自荐道:“回程我开车,你休息。”

    “你开夜路我也休息不了,上车吧,你可以坐后排陪伊布。”

    温宁安并未强求。

    生病的萨摩耶爱撒娇,它闻道熟悉的气味,从箱子里跳出来,幽淡光线中,慢慢挨近温宁安。

    周均延在后视镜中看到这一幕,忽然问:“宁安,毕业后什么打算,确定回明市吗?”

    温宁安帮伊布调整舒服的躺姿,“嗯,要回的,我妈妈还在明市。不过可能在英国多待半年,有个校友导了部戏,我在里面有角色。”

    周均延心中默默计算时间。半年,六个月,真短。

    温宁安毕业那天,伊布也穿了身学士服,陪她告别校园。这场典礼,迟了两年,但最终还是属于她。

    周均延在罗马出差,提出回伦敦观礼,温宁安拒绝了,说不用麻烦。

    礼堂外,同学的微单镜头对准她与伊布,让她做点动作,拍照留念。

    温宁安翘起唇角,摘下四角方帽,高高抛起。她的笑容明艳夺目,取景框另头的同学,忍不住提前按下快门,记录画面。

    阳光晴好,半空中飞扬的学士帽流苏,切割细碎光线。温宁安无法直视日光,抬手挡眼,透过微张的指缝,看到光怪陆离的画面——

    毕业后的伦敦小剧场巡演,她与其他演员谢幕,观众掌声雷鸣;

    即将离开Camden住了两年的出租房,楼下西伯利亚森林猫主人,依依不舍拥抱伊布;

    周均延开车送她去希思罗机场。

    学士帽持续下落,那些画面消失。

    学院草坪碧绿鲜翠,一身雪白的伊布助跑起跳,精准叼住帽子边檐,回首朝温宁安摇尾巴邀功。这一幕,定格成数字记忆。

    同学将照片冲洗出来,赠予温宁安。

    “伊布,看这张照片,你当时完全失去表情管理,好傻,哈哈。”

    温宁安无情嘲笑伊布,她每看一次,笑一次,伊布都快烦她了。

    萨摩耶咬着狗绳,反拉着温宁安向前走。

    温宁安意犹未尽地敛起笑意,将不小心掉出的照片,连同伊布的过海关证件,一同装回文件袋。

    出机场,打出租,司机问去哪里。

    温宁安望着阔别已久的明市,报了钟文茵所在的监狱地址。

    第70章 租房筹备

    留学期间, 温宁安曾经中途回明市,探望钟文茵。

    不舍得伊布受有氧舱的苦,她独自回国, 先坐十二个小时飞机到明市,探视母亲三十分钟, 巨细无遗报告日常新鲜事。结束后, 马不停蹄打车去机场回伦敦。

    飞行强度之大, 陈竹忍不住给她寄了速效救心丸。

    钟文茵得知此事, 勒令温宁安不准折腾,安心待在伦敦上学。温宁安之后提交探视申请, 不出意外被拒绝。

    “妈妈,我好想你, 之后就在明市安定了,每个月都能来看你。”温宁安握对讲电话, 隔着透明玻璃, 瞥见母亲鬓角几缕白发,“还有一年,不对,还有半年就能接你出来团聚啦!”

    钟文茵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半年。

    “宁安, 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对啊,伊布也回国了, 探视间不准带宠物, 它在外面等。”

    钟文茵神态轻松,“伊布不得了, 现在是一条喝过洋墨水的萨摩耶,它在英国生活习惯吗?”

    温宁安点头, “比我习惯。它爱热闹,每周固定时间去公园参加当地狗的聚会。”

    见母亲笑得开怀,温宁安搜罗更多伊布的趣事,绘声绘色转述。

    钟文茵盯着温宁安神采飞扬的表情,觉得她有些变化。钟文茵无法准确描述,这种变化来自性格亦或气质,总之第一直观印象,是她的宝贝女儿温宁安,彻底“长开了”。

    并非身体机能上的“长开”——毕竟温宁安骨骼相貌早已定型,除了发型和穿着,风格稍许成熟些,并无其他改变。

    从前的温宁安,是支含苞待放的珍品花种,你知道她名贵端雅,但她还处于初绽阶段,仿佛踮脚伸手就有机会碰触采摘。而如今,花朵热烈肆意地盛开,她莫名的可望不可及,叫人却步。

    哪怕是在看自己女儿,钟文茵也生出了微妙的距离感。她有些自豪,又有些感伤,原来我的宁安,已经是24岁的年纪。

    “妈妈,你喜欢几楼的房子?我现在住六层阁楼,只有一间卧室,以后肯定要换房。”温宁安突然问。

    “底楼吧,最好带院子,比较适合伊布。”钟文茵特地嘱咐,“我还有六个月才出狱,慢慢看,别急着租。”

    温宁安资金不充裕,无法在明市买房,但为母亲和萨摩耶,改造布置一套漂亮舒适的出租屋,尚且能负担。

    的士从监狱,开去长喜街道,停在陌生又熟悉的弄堂口。温宁安下车,拉着行李箱和伊布的牵引绳,另只手拿手机,打开租房软件,低头筛选满足理想条件的房源。

    不是金三银四、金九银十的租房高峰,明市房源数量宽裕,列表长不见底,只是信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楼道口,温宁安看得眼花缭乱,关掉手机屏,双手攥拎行李箱手柄,准备搬上楼。

    身后出现一只男人的手,骨节遒劲有力,搭在箱柄上,“我帮你拎吧。”

    温宁安回眸,稍稍惊讶,“李裴颂。”

    李裴颂单手轻松拎起箱子,“宁安,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温宁安唇角勾起,丝毫不介意他是秦昭序的好朋友,问道,“最近没比赛吗?”

    “刚结束利雅得的表演赛,休息一阵。”

    杨成澜挎了买菜竹篮,落后两步,她远远就认出温宁安背影,催孙子快上前帮忙。

    老人家遇到许久未见的温宁安,心情大好,留她一起吃午餐。

    盛情难却,温宁安不拂老人家心意,放好箱子,下去五楼杨成澜家里。

    她从前厨艺平平,经过两年加训,练就一身做中餐的本领,跟杨成澜进厨房帮忙,主动要求做一道热菜。

    杨成澜从厨房探头,“裴颂,过来帮忙扒虾筋!”

    即便是鼎鼎有名的职业网球手,在奶奶家,也是被支使干活的命。

    “马上!”李裴颂快速回一下头,同时指尖在手机键盘噼里啪啦敲字。

    温宁安最拿手的那道热菜,是油爆虾。

    油爆虾卖相唬人,做法却简单,新手成功率大于百分之九十。温宁安用这道菜招呼过许多同学朋友,包括周均延,得到一致好评。

    李裴颂闻到鲜香味,眉毛微挑,举起手机。

    温宁安娴熟地进行收尾步骤,淋酱汁,转头看李裴颂,笑问:“你在拍我吗?”

    落落大方,精致明媚,让人难以挪眼。

    李裴颂嘿嘿一笑,“我偷师学艺,可以不?”

    温宁安专注翻炒锅内河虾,声线一贯的柔和,“当然可以。”

    餐桌上,温宁安跟杨成澜提起,过段时间可能退租,如果需要重挂房源,她可以配合中介带人来看房。

    “刚回国就要搬走啦?真可惜。”杨成澜伸筷夹虾,“我这近来腰不好,晚上躺着睡不着,阁楼不打算再出租,万一碰到过美国时间的小年轻,半夜蹦蹦跳跳,那我更睡不了。”

    李裴颂插话:“奶奶,要不跟我去杭州生活。”

    “不去,我小姐妹都在明市。”杨成澜想也不想拒绝,话题转回温宁安,“想搬去哪儿啊?离长喜街道远吗?”

    “想找两室一厅,最好带前院。不过只是初步意向,还没开始看。”

    正说着,门铃声响。

    李裴颂放下筷子,箭步上前,“我去开门!”

    玄关口,他打开门的瞬间,压低声音:“大哥,你怎么来这么慢,饭都要吃完了。”

    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哥一脸茫然,核对门牌号,捧起两个微波炉大小的白色泡沫箱,下巴指着泡沫盒顶部的签收单和水笔,说:“你好,是杨成澜女士的家吗?这是江西南丰发来的生鲜蜜柑,请查收。”

    李裴颂:

    生鲜类产品,接收时要开箱验货,如有毁损的瓜果,快递公司当场拍照留证,后续给顾客计算赔偿。

    杨成澜上回去江西旅游,尝了当地蜜柑,甚是喜欢,便留了当地果蔬市场老板的电话。时不时和舞蹈队成员拼单,凑满起送额,让老板寄两箱,黄澄澄的蜜柑,个大水润。

    快递员离开了,李裴颂蹲在门口,将检查过的蜜柑,依次放回泡沫箱。

    他有职业病,掌心托着球状物体,就忍不住上下掂抛。

    温宁安吃完饭,见李裴颂迟迟不来,走去玄关,问:“需要帮忙吗?”

    “诶,宁安,帮我合一下盖子。”李裴颂抱起堆叠的泡沫箱,“我先放厨房。”

    泡沫箱经过远途运输,边沿透明胶沾到黑色赃污,底部与侧壁连接处,有道明显的裂缝,看上去随时会分崩离析。

    温宁安轻轻将盖子嵌在盒体,担忧道:“我找个塑料袋装吧,这泡沫盒看着不牢固。”

    “不打紧,没几步路。”

    李裴颂平日注重手腕发力的部位,原地提了下泡沫箱,调整托的姿势。然而就因为这个动作,泡沫箱撕拉一声,裂开闸口,尺寸均匀的蜜柑,争先恐后接连不断倾落。

    砰,砰,砰,砸向地板,规律且快节奏。

    温宁安与李裴颂面面相觑。

    李裴颂双手抱头,“我的天!”

    温宁安比他淡定许多,倒扣泡沫盖,把四周乱滚的蜜柑聚集在盖子里。生无可恋的李裴颂,蹲下加入行动。

    房门大开着,几只蜜柑滚到门外。

    温宁安伸手去捡,指尖还没碰到橙黄色果皮,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进入眼帘。

    她视线朝上,先掠过大衣衣摆,然后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撞到秦昭序微颔首紧盯着她的,幽黑深邃的眼睛。

    秦昭序似乎爬楼很匆忙,喉结滚了下,问:“你在干嘛?”

    温宁安愣住了。

    秦昭序嗓音平静低沉,却又不依不饶:“温宁安,你在干嘛?”

    温宁安:“在捡蜜柑。”

    杨成澜清空菜篮,拿到玄关门口运水果,和秦昭序打招呼:“昭序,你要来怎么不早说,吃过午饭了吗?”

    秦昭序目光黏着温宁安的背影,“吃过了,临时决定来的。”

    “临时?”杨成澜问,“是有什么事吗?”

    温宁安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也略微疑惑地望过去。

    “昭序是来找我的,我托人帮他弄了副新球拍。”李裴颂拉秦昭序进屋,“沙发先坐会儿。”

    温宁安飞机上没睡着,一下飞机就去探监,忙到现在没停过。本来打算坚持到晚上十点后入睡,直接过北京时间,以最高效率倒时差,然而计划美满,身体撑不住。

    她实在累得不行,起身告辞上楼。

    李裴颂瞥见秦昭序握水杯的手紧了紧,挽留温宁安:“很久没见,不继续坐会儿啦?”

    温宁安:“明天再聊吧,我去补觉,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没睡了。”

    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起如此消耗,杨成澜催温宁安快上楼休息。

    温宁安向大家道别,与秦昭序对视时,淡淡地点了下头,如同一位不算熟悉的旧友。

    顶层阁楼客厅,伊布睡得四仰八叉,姿势极为放荡不羁。

    温宁安忍着困意洗澡洗头,摘掉干发帽,从抽屉取出吹风机,一时忘记插插头的动作。脑海飘过秦昭序的名字,以及他问“你在干嘛”时的声音。

    几秒钟的走神,如阳光下的雾气,转瞬即逝。

    吹风机轰隆隆,温宁安专注顺理发丝,吹到完全干,便躺入被子。过程行云流水,再无杂念,沾到枕头就睡着。

    一觉到黄昏,无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