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水落这里了。”眼镜男一进来,直奔左边的桌子,拿起桌上的水瓶就走。
“哎,真不尝尝?”王磊放下勺子,喊住他。眼镜男摇头。王磊舀起一勺子饭,“你看看,真的不错!”
目光落在勺子里,猪油渣和米饭冒着股股热气,金黄发亮,宛若淋了一层金辉,金辉层层递进到他视野里,喉结一动,口水不自觉地分泌出来,眼镜男愣了愣。
看着……倒真的是挺好吃的。眼镜男吞咽唾沫,动摇着,踟蹰着,“那……就炒一碗尝尝吧。”
刚说完,他又后悔了,看着好吃,不一定就好吃,那可是二十八块钱。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等一下……”
他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王磊白里了他一眼,“这么说吧,不好吃的话,你这碗我请了。”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不好吃的话,这钱你付。”
“当然。”
眼镜男坐下来,要了一碗猪油渣炒饭。叶宁颠勺颠锅,很快一碗猪油渣炒饭出锅。
当香喷喷的猪油渣炒饭入口后,眼镜男心跳微微一停。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舔盘子了。
舔完盘子,一抬眉就对上王磊笑眯眯的眼神,眼镜男脸色一僵,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王磊:“怎么样,好吃不?值不值二十八?”
被别人看见自己舔盘子,眼镜男脸颊发热,随后点头,“好吃,值。”
王磊哼哼一笑,“没骗你吧。”
眼镜男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又破又小的小饭馆,味道居然这么好。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饭。他把掉在饭桌上的一粒油渣捡起来送进嘴里,还想再吃一碗,但是……再吃一碗就五十六块钱了。他一天的饭钱都没这么多。
他的眉心纠结起来,算了,不吃了,吃不起。然而下一秒他又犹豫起来,要不就再吃一碗?晚上就吃碗泡面凑合?
犹豫了老半天,他终于没忍住,说:“老板,再炒一碗吧。”
王磊哼笑一声,继续往嘴里塞炒饭,吃了几口,他说:“老板,有没有什么下饭菜?那些咸菜什么的。”
“有,但还没泡好,明天大概就能吃了。”
“那我明天再来吃,老板做的下饭菜肯定也好吃!”
夜色给整个桃城披上一层黑衣,一切都黑乎乎的,宁冬饭馆里灯火明亮。
今天眼镜男吃了饭后,又陆续来了几个食客,最后一位食客拎着打包好的猪油渣炒饭离开后,叶宁关上饭馆大门。
小冬拿着扫帚,跟着叶宁打扫清洁。叶宁不让他扫地,他鼓着白嫩嫩的腮帮,非要扫地,她无奈,任他去扫了。
收拾干净后,叶宁算了算今天的营业额,做好记录。
次日一大早,叶宁做好早饭,揭开坛子盖子,盖子一打开,酸酸咸咸的香味便冲进了空气里。
漏勺往坛子里一挖,小段小段的水红萝卜杆子暴露在空气里。
水水润润的酸香在空气里发酵,小冬吸吸鼻子,奶声奶气,“香……”
叶宁夹了一根喂给他,自己也吃了一根。
水红的胭脂萝卜杆子经过老酸水的浸泡,已然入味,口感酸咸水润,又带着些萝卜没有的绵韧嚼头。咔嚓咔嚓几下,碎裂在口腔里,十分开胃。
叶宁嚼着萝卜杆子,把萝卜杆子舀进小碟子里,萝卜杆子叠堆在雪白的瓷碟子里,水红剔透,泛着莹润的亮泽。
白粥搭配着胭脂萝卜杆子吃,又开胃又下饭,因着胭脂萝卜杆子,小冬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
十点一到,宁冬饭馆准时开门。
“老板,我又来了。”
一开门就瞧见昨天下午来过的女食客笑吟吟道。
“欢迎光临,快请进。”叶宁让开路。
“还是要一碗猪油渣炒饭。”女食客坐好,立即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茶。
“今天有下饭的小菜,如果要吃的话,去那里舀。”叶宁指了指放小菜的地方。
女食客起身去舀小菜,视线定在盒子里装着的小菜上。水红色的细条,晶晶莹莹地透着水嫩嫩的光泽,似乎饱含着美味的汁水,就等着人去咬开它,咀嚼它,去吸它包含的美味汁水。
“这是什么菜?”女食客讶异。
“是泡的胭脂萝卜杆子,就是红萝卜杆子。”
“萝卜杆子?那也能吃?”
“嗯,能吃的,可以尝尝。”
女食客舀了一小蝶,胭脂萝卜杆子入口前,酸酸的香味先抵达嗅觉,瞬间将嗅觉俘虏。
入口后,牙齿轻轻一咬,胭脂萝卜杆子便轻轻脆脆地破碎开,破碎开时,脆、嫩、酸、咸四味立刻冲破各种消化液分泌的机关,让他们毫无抵抗力地臣服,味蕾完全被调动起来,释放出铺天盖地的饥饿感,顿时只让人食欲大增。
“好吃!”女食客又吃了一口,“萝卜杆子叶原来也这么好吃。”
叶宁颔首,颠着铲子翻炒着米饭。一般都是泡萝卜,很少泡萝卜杆子,但叶宁更喜欢萝卜杆子,萝卜杆子的口感较萝卜多了一份绵韧的嚼头,吃起来口感更丰富,而胭脂萝卜的杆子泡了之后味道尤其好。
因而下饭的小菜她第一时间选择的是胭脂萝卜杆子。其实不只是萝卜杆子好吃,萝卜缨子(萝卜叶)味道也极好。炒了吃,炖了吃,腌了吃,泡了吃,味道都极好。
炒饭还没端上来,女食客就差不多已经把菜碟里的萝卜杆子吃完,她又去舀了一碟。
一口猪油渣炒饭,一口胭脂萝卜杆子,吃得胃口大开,心神舒畅。女食客吃饭的时候,昨天几个回头客也陆续来了饭馆,待吃到新出的泡胭脂萝卜杆子,纷纷赞不绝口。
“吃了一辈子咸菜,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咸菜!”
“老板泡的红萝卜杆子这么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回去我也试试泡一些萝卜杆子,没想到萝卜杆子也挺好吃的。”
店里并没有多少人,但竟也热闹起来。
到了晚饭期间,宁冬饭馆门前的老街上多了些人影,一对夫妻从车上下来。
丈夫说:“找个馆子吃点东西再走吧。”
“我不大想吃。”因着前几天的绵绵春雨,妻子感冒了好些天,到现在都有些食欲不振,胃口不大好。
“那也得吃点。”
丈夫看到宁冬饭馆,便牵着妻子走了进去。
价目表上的内容让夫妻俩很是意外。不过意外的是只有一样菜。
“只有猪油渣炒饭?算了吧,油腻腻的,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妻子说。
丈夫说:“吃点吧,闻着挺香的。”
饭馆里的四处都弥漫着香味,丈夫深深一吸气。妻子因为感冒,闻不到香味,她皱皱鼻子,“那你吃吧,我不想吃。”
点餐付款,丈夫去取小菜。水红晶润的小菜让他眼前一亮。他把小菜放到妻子面前,“喏,好像挺好吃的,尝尝。”
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妻子瞧见了胭脂萝卜杆子,踯躅了两秒,拿起了筷子。
清清脆脆的胭脂萝卜杆子挤压出了咸香酸味,水嫩嫩的口感,偏生又多了份萝卜没有的柴绵嚼劲,咀嚼几下,水润清新的咸酸化作丝丝缕缕的钩子,将饥饿感勾了出来,原本食欲不振的妻子仿佛听到了肚子在咕咕叫一般。
她愣了一下,“挺……好吃的。”说着又夹了一根胭脂萝卜杆子。
等猪油渣炒饭端上来后,她瞥了瞥猪油渣炒饭,感受到饥饿的她也不嫌油腻了,主动舀了一勺吃。越吃越感到饥饿。丈夫见状,说:“给你要一碗炒饭吧。”
“来一碗吧,有点饿了。”
饭毕,妻子擦擦嘴,目光扫过放小菜的地方,她起身,“老板,你们这小菜卖不卖?我想买些回去,挺开胃的。”
叶宁从半开放式厨房里抬起脑袋,“小菜是免费供应的,不卖,不过你想带些回去吃的话,也可以。”
“那、那怎么好意思。”本来就是免费的了,还带回去,她没这么厚脸皮,想了想,她说,“这样吧,我打包两份炒饭,给我送两碟子小菜。”
她喜欢胭脂萝卜杆子,叶宁便多给她打包了一些,让她带了回去。
见妻子欢欢喜喜地拎着胭脂萝卜杆子,丈夫笑了笑,开车离开宁冬饭馆。
晚上八点多,饭馆里就没什么人了。叶宁抱着小冬,慢条斯理地绣着裙子,等待九点钟一到就打烊。
到了九点钟,饭馆打烊。
吹风机嗡嗡声里,墨黑如锦缎的发丝浮起浅浅的波浪,浅浅的波浪里,叶宁白净温婉的鹅蛋脸映着灯光,灯光照出她有些涣散的杏眼。
她凝视相框里的照片,涣散失神。照片里,五六岁的叶青笑出酒窝,双眼里像是有星星。
她拿起相框,食指触摸叶青的脸。十多年了,姐姐已经被拐走了十多年。还能找到姐姐的希望如此渺茫。
她凝视着照片,倏然手机一响。她放下吹风机。
手机是不知名杂牌手机,很便宜,屏幕裂开了许多,然而穿越之前的她一直用着,舍不得钱也没有钱买新手机。
点开有些卡顿迟缓的手机,一条消息出现在消息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