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桦当然知道是谁,某个畜生。
“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的。”晏桦不能拖累车行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倒霉。
胖子和王润平也不舍道:“晏哥,你真要走?”
晏桦故作轻松:“刚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去我家找我玩。”
告别完车行众人后,晏桦就给江成打去了电话。
“你到底想干嘛?”
“什么?”江成在另一边反问。
晏桦在宿舍收拾着行李,“别装蒜了。”
“蓝色捷达车是不是你找来的?”
江成神气十足地说:“我?你可不要污蔑我。”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晏桦冷笑一声,“你不知道那就是畜生找的呗。你不是最擅长这一招吗?”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冲我来,别去店里闹事。”
晏桦和江成看彼此都不耐烦,江成也懒得在晏桦面前装斯文人。
“晏桦你小子最好老实点,我看在你养了小野快三年份的上,已经对你够客气了。拿着三万块钱赶紧滚蛋,不然你等着吃牢饭吧!”
晏桦将衣服胡乱扔进包里,咬着后槽牙,手臂青筋直冒:“好啊,那我等着,看是你先把我送进去,还是我先把你送下去。”
晏桦挂断电话后打算离开,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一直等着他的周扒皮。
“这个月工资。”周扒皮从兜里掏出一小沓钱。
“这么大方?”晏桦惊讶道,“我都没打算找你要工资,给店里添了这么大麻烦。”
周扒皮翻了个白眼,“小气被你们骂,大方一回也要被说。”
“多谢。”晏桦接过钱在周扒皮面前晃了晃。
“你刚来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赶你走。天天打架惹事。”周扒皮意味深长地看了晏桦一眼。
晏桦好奇问:“那为什么不赶我走?”
“一方面当然是张工求情了,他在我这快干十年了,我多少要给他个面子。另一方面嘛。”周扒皮有些含糊。
“什么?”
“我怕把你赶跑了,你把我揍一顿。”
晏桦嘴角扬起笑意:“怎么可能,我可是良民。”
周扒皮嫌弃地说:“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当时整个车行谁不怕你。逮谁跟谁干,年轻气盛,天天跟别人欠你钱一样。我那段时间特后悔,怎么招了个煞星进来了。”
“不过后面就不一样了。2000年过年一来,跟变了个人一样,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周扒皮感概道。
“跟你一起进来的学徒,就你技术最好,出师最快,现在还能带新人了。一这一走,我还冷不丁不太习惯呢。”
对于周扒皮而言,晏桦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偷懒,属他加班最多。一下子最能干的走了,是个老板都不愿意。
况且这次麻烦,长个眼都能看出来,就是奔着晏桦来的。
晏桦要是一直赖在店里不走,才是给店里找事。他这一走,闹事的也散了。
晏桦也回忆起当时,倘若不是家里还有个江野要读书,年纪又小,估计他还会一直这样混下去。
说不定那天就在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弄出什么意外。
总之没什么好下场。
“好好保重,别再扣扣搜搜的了,不然都要骂你。”晏桦好心提醒。
周扒皮不屑一顾,“你懂个屁,我这叫勤俭持家。”
“好了,不说了,有时间来看你。”
晏桦背着包,戴上头盔,用力挥挥手告别了工作四年的车行,白色的路灯投在身上,像是给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星光。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整座城市也陷入了沉睡。
晏桦站在楼下,往上看去,居民楼的住户都已经熄了灯。唯有右上角有一盏光亮。
那是晏桦和江野住的五零一。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晏桦抬腿向楼上走去,明明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要睡了。
怪不得白天上课没精神,他要去看看这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嘛。
晏桦回自己家反而蹑手蹑脚的,轻轻地打开门朝里望去,客厅内一片漆黑,只有江野在的卧室内漏出一丝光亮。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往江野的房间慢慢挪去,手放在门把上,向右拧开。
本来想训下这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结果推开门却发现江野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胳膊下还垫着一张张试卷,旁边还放了好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这么晚了还写作业。
晏桦不禁抱怨学校怎么留那么多作业,看把孩子给逼成啥样了。
就在他想要看看是什么题目,让江野都写不完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江野一下就被惊醒了。
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却在看清面前的人是晏桦后,眼神顿时清朗了许多,高兴地说:“桥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晏桦拿起一张试卷,“作业还没写完吗?”
“快了。”江野盯着试卷的神情有些紧张。就在晏桦想要翻开试卷正面看看时,他赶紧用胳膊肘把桌上剩下的牛奶推倒在地。
晏桦见状放下手中的试卷,朝外走去:“你别动,我去拿拖把。”
见人出去后,江野赶紧把桌上不属于自己名字的试卷和习题册都收起来放到书包里。
“最近作业很多吗?”晏桦一边拖地,一边询问。
“还好,不是很多。”
“桥哥,你明天早上要再回车行吗?”
晏桦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去。”
“你是放假了吗?”晏桦放假不定时,车行不忙,他就休息,江野误以为他这次也是放假回来的。
“以后不去车行了,我辞职了。”地上的牛奶已经被拖得干干净净,晏桦拿起拖把朝外走去。
江野则跟在后面问:“怎么突然辞职了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野略带欣喜地说:“你是要回来开店了吗?”
“他是不是把十万块给你了?”
“不开店,就是车行太累了,打算找个轻松点活。再说了,你马上要小升初了,我在家附近工作也好照顾你。”
“快去睡,别问那么多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晏桦不愿意将江野牵扯到他和江成的矛盾中。
但江野本身就是他和江成之间的矛盾根源。
“桥哥,是不是车行出什么事了?”江野像个跟屁虫跟在后面,非要问个清楚。
“没有出事,你不要多想。”晏桦敷衍了几句。
“我就是嫌累不想干了。”晏桦在洗手间洗脸刷牙,江野就跟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他想要关门,江野就抵着脚非要问清楚。
晏桦无奈说:“洗澡你也要看?”
江野这才收回脚,不说就不说,他又不是问不到。
晏桦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给胖子编辑了一条短信。
【胖子,如果小野给你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辞职,你就说我嫌累不想干了,不要提其他事情。和其他人也说一下。】
发完这条短信后,晏桦才放心地睡去。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二天江野就在学校用公共电话亭给建设车行前台打去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建设车行。”
江野握着电话筒问:“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姓晏的员工吗?”
“不好意思,他已经不干了,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么突然吗?”江野在电话另一头故作惊讶,“可是前天他才跟我哥约定好,过几天来找他做保养的啊。”
“是的呢,不过我们车行还有其他师傅可以帮你家的车做保养,不过这几天车行放假休息了,等开门了你们可以随时开车过来。”
江野眼珠微动,继续问:“你们怎么突然放假了啊?之前我哥带我来的时候,你们老板说每年只有过年放假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安排的放假。”
“好吧,既然晏车工不在,我家以后也不来你们车行了。”
周扒皮老婆在电话另一边也有些震惊,怎么这晏桦修车技术这么好吗?他走了,客人还以后都不来车行了。
奇了怪了。
而江野挂掉电话后,又翻出一个电话号码。
“喂,哪位?”
“喂,我和我哥来建设车行修车的,我看他们店关门了,电话也打不通,看到你家餐馆就在他们店旁边,想问下他们是不干了吗?”
餐馆老板囔囔道:“既然你电话都打到我这了,我好心劝你下,以后别来他们家修车了。”
“怎么了?”江野追问道。
餐馆老板道:“别提了,他们店有个修车工修车总是出问题,前脚修的车,后脚就出车祸了。警察都找上门了。”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电话另一头活灵活现地说道。
“车祸严重吗?死人了吗?”江野心中一惊。
“这倒没有,不过也幸亏没人受伤,不然这位修车工恐怕要去吃牢饭了。”
“哪位修车工啊?我们家之前经常来这里修车。”江野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好像姓晏,给你们家修过车吗?”
真的是晏桦。
“修过,他修的车没有问题。”江野辩解道。
“这种事,谁知道呢,我劝你们还是再找个车行把车仔细检查一遍,图个心安。”
“不用,我相信他修的车绝对没问题。”江野挂断电话,面色不虞。
桥哥修车绝对没有问题的,更不可能出现前脚修好车,后脚车就出问题的情况。
除非有人故意陷害他。
而车行宿舍内胖子看着晏桦发来的短信,信誓旦旦地保证。
【放心,晏哥。小野绝对不会知道的!】
从前只要晏桦在家,江野都会格外高兴,但是最近却心事重重,甚至有点躲着他。
晏桦不自觉想,是不是江野真的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
就在他还没来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刘老师的电话。
江野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等晏桦赶到学校的时候,办公室墙角整齐地站着两人。其中一人鼻子里还塞着带血的卫生纸,脸上也破皮擦伤。
江野虽然身上没伤,但是早上出去前的白色帽衫上粘的都是灰,此刻低着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晏桦。
除了晏桦,办公室内还有一位家长。
瞧着有几分眼熟。
晏桦仔细看了几眼,对方一说话,他立刻想起来了。
四年级那年,他送江野开学报名那天,站在他前面的那位奶妈。
真是冤家路窄。
钟小金的奶奶见晏桦进来了,立马控诉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教小孩的,你看把我家小金打的。要我说,哥哥毕竟不是爹娘,教不好小孩的。”钟奶奶一脸鄙夷。
刘广平是江野的班主任,之前又教过晏桦,此刻在中间劝道:“这位家长,你也先冷静下。”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很正常的事情,关键是有问题要及时解决。”
还没等晏桦说一句话,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这里是六年二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吧?”
晏桦循着声音望过去,眉头皱起,江成怎么来了。
“对,请问您是?”
“老师您好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江野的父亲。”江成热络地和刘广平打招呼,连带着看向钟小金,“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你家还有个大人啊,怎么每次都是个哥哥来。”
“哎,怪我怪我,平常做生意太忙了。顾不上我们家小野,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你怎么来了?”江野窥看着晏桦的神情,不满地问着江成。
江成笑道;“我是你亲爹,我当然要来了。再说了,不是你跟我说的家长会吗?”
“我去教室没看到你,听同学说我才知道。”
晏桦站在一边,目光无波,面上看不出神情,平静地与江野视线相汇。
上次江野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晏桦就是用着这样的眼神,亲口说出,我同意送走他这句话。
江野心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手给牢牢的抓住,他有点喘不上气。
江成油嘴滑舌地处理着和老师家长之间的关系。
钟奶奶瞧他打扮穿着都像是有钱人的模样,人也客气,关键是愿意出钱平了这事,于是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道:“这还是要当爹的对孩子上心。别人再怎么样,也都比不上亲爹。”
江成极力赞同道:“您说的太对了,我也反思,从前是我对孩子关心不够,以后你们老师家长都监督我,我肯定对小野上心。以后每次家长会我都会参加的。”
刘广平也没想到江野突然冒出来一个爹,不过孩子有个亲爹照顾,总比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哥哥照顾要强。
“行了,你们先回教室吧。”刘广平摆摆手对着江野和钟小金说。
江成则在一旁配合道:“小野你先回去,等爸参加完家长会就带你去吃新开的烤肉。我们上次路过看到的那家。”
“钟小金家长你也先回去吧,我还有点江野的情况要跟他家长交代。”
自从江成这个亲爹出现后,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再去理会晏桦,仿佛他好像不存在一样。
毕竟晏桦不是江野家长,从法律和血缘关系上讲,两个人毫无关系。
“桥哥。”江野走到晏桦身边小声喊道。
“你先回教室吧。”晏桦没有力气和江野说话,避开他的眼神。
就算江成去车行找事,害他只能辞职,就算所有人都说江野要跟江成一起生活,晏桦都觉得无所谓。但是这一刻他真的有点累。
“是这样的,江野的情况,我从前已经了解过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您作为江野的父亲,如果能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首先可以肯定对于江野来说,是好事的。”
晏桦在一旁默默听着刘老师和江成的对话。
“从前江野这个孩子我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但是自从下学期开始,他的整个状态是非常不对劲的。”
“学习下滑是肯定的,这些都是成绩单,平常江野班上第一名从来没有掉下来过的。”
“你们看看这次的,班上第五,年级三十五。这个成绩对于江野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以及江野现在上课睡觉,下课没精神,和同学打架都是很反常的行为。虽然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初入青春期有叛逆行为是很正常,但是家长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进行干预和正确的引导。不然很容易走上歧途。”刘老师说到歧途两字的时候,额外看了晏桦一眼。
江成一拍大腿,“刘老师怪我怪我,对孩子关心不够,您放心以后孩子的教育我全权负责,肯定和学校好好配合。不让有歪心思的人带坏小野,我家小野我了解,从小就是好孩子,他现在这样,肯定和他相处的人摆脱不了关系。”
“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教育小野。”
……
后面的话,晏桦已经不想再听了。就连他走出办公室时,都无人在意。
离开办公室后,晏桦直接回了家,刚打开门,屋内的电话声便同时响起。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电话数字,但是晏桦却已经能够猜到号码的主人是谁了。
“桥哥,是我,小野。”
晏桦嗯了一声,继续听着。
“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了。”江野在电话另一侧说道。
“知道了。”晏桦声调没有起伏,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如何。
一阵沉默后,对面继续说:“桥哥,我晚上回来。”
“嗯。”晏桦懒得再说话了,他只觉得心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
江野回来时,房间内一片漆黑。打开客厅的灯,也没见到晏桦的人。
他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像是被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大声喊道:“桥哥,你在家吗?”
“桥哥,桥哥你在哪?”
晏桦从卧室里打开门,垂眸静静地看着江野。他身上穿着蓝白的格子睡衣,洗了澡,刚吹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脑袋上。
江野快步走到他身边乖巧地喊道:“桥哥。”
“早点睡觉。”晏桦丢下这几个字,就准备关门。
江野用脚抵着门,解释道:“我今天不知道他会来参加家长会。”
“不是你跟他说的吗?”晏桦本来不想和江野深究这些的。
“我是跟他说了,可我跟他说让他不要来。结果他还是来了。”江野替自己辩解。
“所以你之前跟他说过,让他来参加你的家长会吗?”晏桦抓住关键问。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会有家长会。
江野低下头没有说话,默认了。
晏桦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非要争着去养一个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江野。
结果到头来,人家跟亲爹和和睦睦,他倒是成了引江野误入歧途的恶人了。
他沉默片刻,下决心开口说:“江野,你要是不想住这了,想跟你爸一起生活,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和我直说,我随时帮你收东西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