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一直相信你会跑出去。”半晌之后,裴问青再次用艰涩的语气和我说,固执的重复,坚信这个答案能够成为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带着假设意味的幻想。
他这副模样太像陷入了梦魇之中,我逃不出去这件事仿佛成为他走不出的迷宫,他的思维在迷宫之中打转,找不到出口。
“我倒不这么觉得。”我低笑了一声,他的脸在我眼中变得血肉模糊,我乱七八糟的脑子似乎在淋漓的血肉中恢复一点功能,蓦地想起某些事情,却又在瞬息间归于平静。
有道声音在阻拦我,关上了那道闸门。
“你平安……坐在这里。”裴问青嗓音沙哑,“这样就很好了。”
“也是。”我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没什么余力地回答他。一片沉寂后,我开口问道:“裴总,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这个问题在裴问青来找我的第一天,我就问过了,现在提起来,实在像是没话找话。
更别提,他的追求在我看来,更像是老古董交朋友,他高中那会儿大概是高岭之花类型的,人又严肃,朋友这个词汇压根没有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我又再次费劲动了动生锈的脑子,最后总算在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点线索。
还是裴问青那个omega父亲的原因。裴问青高中那会儿大概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什么样的行事方式似乎都要经过许可才能做。
在这种近乎变态苛刻的要求里,裴问青的交友行为仿佛一块被他来回犁过的地,一点石子都没留的同时,连土也没了,只剩下空气。
简称孤僻。
不过这些全是从顾寒声还有我妈那儿听来的,具体情形其实我压根记不清楚。
他和我交流时的态度,太像成年后希望拥有一个挚友的感觉。
大概是话题跳跃度的确有点太大,裴问青有些愣神,而后转过头凝视我。
夜色里,他的眼神闪烁,我一个错眼,险些在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深情。
坏了,怎么看谁都像是情种?
我在他的视线之下,转头瞥了眼呼呼大睡的顾寒声,在心里松了口气,又转头回望裴问青,总算正常不少。
裴问青衣领的薰衣草香气浅淡,若有似无飘进鼻腔,他声音低沉:“祝总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我该意识到什么?我符合大部分单身人士的择偶条件?
这种蠢话我都懒得说第二次。
“是吗。”我嗤笑一声,歪了歪头,离他身上薰衣草味更加近了。若有似无的困意重新席卷上头,我在朦胧的视野内看见裴问青抬起了手。
食指微屈探出,其余四指紧张弯起收拢。
那是一个探索的手势。
他大概觉得我意识开始模糊,于是当着我面做小动作。
我也没想直接戳破他。我没脸没皮性格蔫坏,他脸皮薄会尴尬。
一旦他开始尴尬,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活像要全身炸毛,那还是不干蔫坏的事比较好。
我假装睡着,试图打探他探索的意图。恍惚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食指在顺着某个纹路划过。
皮肤在注视他的动作,我沉默地感受,忽地反应过来他在描摹我的脸。食指在眉头虚空抚过,最后长久停留在眼下。
裴问青发出一声叹息,收回了手。
我决定睁开眼,然而他下一步的动作逼我重新装睡。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穿过我的腰间和膝间,将我彻底打横抱起。
手臂在腰间的位置很微妙,再往下一点我可能就要憋不住笑了。
不过重点不在这,重点在我一个近一米九的alpha,被另一个alpha公主抱了。
强调身高可能因为这是alpha的毛病,所有alpha都会把自己的身高刻在墓碑上。
裴问青我不清楚,他看着不像那种人,但敢公主抱我,我感觉还是有点自己的傲气的。
他抱着我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脚步很稳,手也很稳,压根不打颤。
我现在知道我自己到底瘦成什么样了,大概真的只剩一副骨架子了,才能让他轻而易举抱起来。
接下来立马把好好吃饭列进日常。
脑子里在跑马,眼皮倒是安稳盖住了眼睛里的沉思。裴问青抱着我上楼,最后没有犹豫打开了一扇门。
他把我放到了床上。
被子上有点很淡的香气,洗衣液的味道。
是我的房间。
他能那么熟练找到我的房间,老实说我挺疑惑的。
一步都没有迟疑。
我记得他才来我家第二次,就这么熟练,的确有点奇妙。
他给我贴心盖上了被子,还掖了掖,谨防我受冻。
身侧传来下沉的感觉,他坐在了床边。我能察觉到他正在注视我。
我装睡的技巧都是失眠时试图欺骗自己练习出来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裴问青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颊侧,他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抵在了我颈间。
“你……”他的声音沙哑,隐约能听见一点哽咽。
我被吓了一跳,险些没绷住。
“快点记起来吧……”他发着抖说,一滴湿润的泪水落在了颈间的肌肤上,我的心脏忽然抽动一下,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了一拍。
我不清楚他是否发现我的异样,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需要记起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的记忆没有断开,一切都是连贯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么想起来这件事就是无稽之谈。
好想突然睁眼问他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愿世间不再有谜语人。
但我还是闭着眼睛,活跃跳脱的思维在他身上带着的薰衣草气息中昏睡过去。
什么都听不见了。
53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一睁眼,顾寒声蹲在我的床边,像条狗打量我,见我睁眼,吓了一跳。
“你没死啊老祝。”
“你是不是有病。”我咳了一声,缓缓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企图让头晕目眩的感觉逐渐平静。
低血糖又低血压,感觉要再次昏睡过去。
“你真的病西施啊,脸白成这样,别真死了!”
顾寒声估计是看见我鬼一样的脸色,大惊失色,脚下打滑冲出房间,几分钟后,端着一杯糖水回来给我。
这是他厨艺的最高境界,热水泡糖。
“陛下快喝吧。”顾寒声太监似的把杯子凑到我唇边,紧赶慢赶硬让我喝了一口。
那紧张的样子,的确怕我突然死了。
喝了口热的,稍微没那么头晕,我盯着他问道:“你蹲我床边干嘛?”
“难得看你睡那么熟。”他诚实道,“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一觉醒来已经大中午了,摸到你房间,你睡姿跟躺板了一样,吓得我差点要打120。”
“你还没被打死真是福大命大。”我有气无力道,他也就对我说这种话不会挨打,换他哥得被追杀十条街。
“你和裴问青为什么走那么近了,如实招来。”顾寒声踢开拖鞋盘腿坐在我床上,架势唬人,我要不回答估摸着下一秒就要掐我脖子了。
“你这话昨天已经问过了,还问?”我无语道。
顾寒声认真道:“哥们好奇,不行吗?”
“行行行。”我敷衍塞责,在开口回答时,手机铃声先响了,陌生号码,来电提示是医院。
我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茫然。
医院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顾寒声凑过来看了眼我的手机,指指那串号码,说:“赵医生电话,你不接?”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默默接通了电话:“喂?”
“祝先生,您好久没来复查了,想问问您近况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