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冷冷清清,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个开拖拉机的大姐,似乎在等什么人,看了艾秋秋的衣着头发长度,笑着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叫艾秋秋?”

    艾秋秋点点头。

    大姐拍手笑道:“刚才有个姓陆的同志,给了我五角钱,叫我等一会,等到你后,给你捎去城里,你上来吧。”

    艾秋秋坐上了拖拉机,心里想,陆文远对她越好,那不是显得她越渣吗,她居然会内疚,那是不是说明之前的离开有苦衷呢?

    还是得继续解锁记忆。

    ……

    陆文远在进城的路口,等到了艾秋秋后,又给了她一份工作,“常叔打算把工作调去外地,他家不需要保姆了,我姐姐家需要个保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

    “那行,我试试吧。”

    艾秋秋有点不敢看他,哎,这男人长得在她的审美上,她为什么还要渣了他呀。

    希望原因是好的吧,不然等记忆全部想起来,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对父子。

    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其实呢,我有个偏方能帮你外甥再站起来,但是,你姐姐不能在家。”

    陆文远觉得这条件莫名其妙,而且他不信,除了医疗还有别的方法能让外甥站起来。

    但是,如果真能让苏正佑站起来,大姐愿意连房子都送给她。

    “好,我问问我姐姐。”

    问了后,陆文远大姐立刻走人,他大姐觉得,儿子已经生无可恋了,什么离谱的办法,她都愿意试一试。

    ……

    陆文郡家里是二层小楼,门前临着胡同口,楼后有小院子,住这么好,看来家境不错。

    破罐子破摔的大外甥,挑衅看着亲舅舅,戏谑道:“舅舅,我才不要保姆,你夸的那么好,自己带回家去呗,你爸娶了保姆,你这是想有样学样?”

    陆文远对大外甥很是头疼,皱眉道:“苏正佑,不要用你的愤慨,伤害身边最关心你的人。”

    大外甥早就不耐烦了,“舅舅,你站着说话,当然轻松了,坐轮椅的如果是你,只怕比我还要愤慨吧?”

    陆文远说:“这些假设没有意义,活下去才是现实问题,你要活下去,就打起精神来。”

    “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除非能让我再站起来,你能吗,不能吧,那也请舅舅闭嘴!”

    陆文远想,或许小保姆能对付这油盐不进的外甥,“小保姆已经请来了,先试几天工再说。”

    苏正佑哈哈大笑,“连好人都能气中风的保姆,对付我一个残疾人,舅舅,你怕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

    不管大外甥如何反对,艾秋秋在他家住了下来。

    大外甥有他.妈妈在,家里整洁干净,连脏衣服都随换随洗,真没什么事情需要保姆做。

    艾秋秋转了一圈,没找到活,现在又不是做饭时间,她在大外甥身边闻了闻,然后跑去卫生间。

    大外甥家里有浴缸,系统说,这是那年建造涉外酒店的时候,大外甥妈妈作为总工程师,给自家定了一台,但是需要烧热水,很麻烦,就一直闲置着,但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灰尘。

    艾秋秋一桶一桶从楼下提了烧出来的热水,往浴缸里倒,搞得大外甥惊疑不定,“你干什么?”

    艾秋秋:“你臭了,给你洗澡。”

    以前那么大个阳光少年,特别爱干净,现在被保姆说臭了,还是年轻漂亮的保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的自尊心是极大的伤害。

    “我、我才没有臭。”

    “你三天没有洗澡了吧?”

    “我一个残疾人,洗那么勤快干什么?”他.妈妈哪里搬得动他,今天舅舅来,本想帮他洗澡,被他拒绝了。

    “没关系,你不要害羞,我是你长辈,看你就跟个小孩子,不会给你扒光,给你留个裤衩子。”

    苏正佑:“……我告诉你,你已经被辞退了,赶快滚蛋!”

    最终,苏正佑被摁到了浴缸里,然后一条大白毛巾兜头盖下来。

    他羞愤欲死,“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艾秋秋:“得了吧,想死的人不会嚷嚷,早悄摸摸去死了,我看你求生欲挺强,洗好摇铃叫我。”

    苏正佑盖着毛巾下听了一会,直到院子里的声音叮叮当当,他才把自己沉入水底,心里读秒还没读够一分半钟,他就惊恐的从水中挣扎起来。

    他把毛巾拉下来,绝望的想,小保姆看透了他,他确实不敢死。

    ……

    艾秋秋在空旷的后院子里,垒了个泥巴砖头的灶洞,铁锅直接架上,洞下面烧木材,旁边一个长条桌,切菜配菜用,烧好了直接在院子里支方桌吃饭,可以说,从头到尾,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大外甥,全程参与了市井烟火气,有助于他身心健康。

    等饭菜做好了,艾秋秋把苏正佑脸上的毛巾被拉下来,看到他还闭着眼睛装睡,晃了晃,“醒醒,吃了饭再睡。”

    今天洗澡消耗了不少力气,全程听着切菜炒菜,苏正佑早就饿了,破天荒吃了一碗饭,轮到鱼头豆腐汤,他不喝了,“我不爱吃鱼。”

    艾秋秋看透了他,他是怕上厕所,她说:“别怕上厕所,我背你。”

    苏正佑赌气把轮椅转开,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发呆。

    “那好吧,饿的时候再喝,我给你留着。”

    吃了饭没啥事,艾秋秋把储藏室里另一个轮椅搬了出来,在院子里擦灰,这是家里买的第一个轮椅,陆文郡觉得不好,没几天就给儿子换了个,这个就收起来了。

    苏正佑看到轮椅就烦,“闲着没事就去睡觉,折腾它干什么?”

    艾秋秋不理,随便他说,把轮椅擦得干干净净。

    ……

    前头的大门是开着的,有人询问:“苏同学,你在家么?”

    苏正佑脸色大变,慌忙哀求艾秋秋,“就说我不在家。”

    “你同学?”艾秋秋问。

    苏正佑急急点头,“我不想看到他们,求求你让他们走。”

    “好。”

    艾秋秋把后门带上,问大门口三四个十七八的大孩子们,“苏正佑同学们吧,他说不想见你们,如果你们还有点同理心,就不要继续纠缠了。”

    “你是谁呀?”

    “保姆。”

    其中一个男同学,以前和苏正佑关系很好,经常一块儿打篮球,他说:“我们几个要下乡了,下乡前想见见,麻烦你再和他说说。”

    本该快和苏正佑订婚的那个女孩,比较排斥艾秋秋,“这一下乡,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我了解苏正佑,他口是心非,不见会遗憾的,你没权利阻拦。”

    艾秋秋姑且称呼她绿茶茶一号吧,黑化的反派总有这么一段伤他至深的懵懂情感。

    艾秋秋把窗户纸踹了,说:“春游的时候,你们几个非要往深山里跑,野猪追来的时候,苏正佑推你一把,自己却被野猪撞飞,你不内疚吗?其实你知道吗,如果你坚定的不抛弃不放弃,苏正佑会感激你、让家人给你安排工作,绝对不会拖累,但是你却假惺惺,说要支援广大农村建设,要下乡,这虚伪的作态,才是苏正佑不想见你的原因呀,心里有点数,赶快走吧。”

    “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

    “污蔑吗?那你用行动打我的脸,你现在回家说,愿意和苏正佑订婚,我想你家里人会很高兴,牺牲你一个,攀一门好亲事,不过这次,苏正佑可不会拒绝哦。”

    “你想好,同意订婚,这辈子伺候个残废,但是衣食无忧,下乡,你这几个共同下乡的同学都很不错,过不了两三年,家里就能让他们回来,只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你也能跟着回来,拥有无限未来,怎么选,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绿茶茶一号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捂着脸哭泣着跑掉。

    艾秋秋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和剩下几个呆立原地的其他同学们说:“本来一起奔跑打球的同学,现在只能坐轮椅,看着别人直立行走,换位思考,轮到你们身上,也不想见人,要真是好朋友,就让他自己慢慢接受,靠你们,治不好他的心病。”

    这几个同学脸红的不行,道了歉,放下精挑细选的礼物,书籍、鲜花后,默默退出了大门。

    ……

    这一晚上,苏正佑相当安静,一早上没看到小保姆上楼,心想他.妈妈不在家,小保姆就懈怠了,连早饭都不送上来,正好他也不想吃。

    到了中午,闻到了饭菜香味,还有院子里的叮叮当当,他很好奇,小保姆怎么不把他背去院子晒太阳了?

    透过二楼的窗户,他看到小保姆坐在昨天擦出来的轮椅上,行动迟缓炒菜做饭,焦头烂额。

    “有病。”苏正佑低低咒骂。

    艾秋秋听到了,跑上楼,一把背起他,说:“你说得对,我现在相信了,坐过轮椅的,都愿意付出一切,让自己重新站起来,这才一个上午,我就受不了,抱歉,我错了,你很不容易,有任何负面情绪都是正常的,你的舅舅,确实该打。”

    苏正佑:……她在体验他的轮椅生活?

    吃了午饭,艾秋秋想找点事情做,问道:“我去借把理发剪,给你剪头发吧。”

    “你敢碰我头发,我跟你同归于尽。”苏正佑把话说严重点,好叫她死心。

    艾秋秋放弃了动他头发的念头,又坐到轮椅上。

    家里为了照顾苏正佑,上上下下都有台阶,她比较轻松把自己从后院弄进堂屋,又弄出大门。

    “你又坐轮椅干什么去?”苏正佑惊疑不定。

    “生活。”

    艾秋秋转动轱辘,速度缓慢,六十年代大街上,真没什么可逛,买菜要去供销社那边的固定摊位,骑车都要十分钟,坐轮椅别想了,她不信邪,用了一个多小时,手都磨疼了,还好戴了手套,不然肯定磨破。

    到了供销社,好一点的菜早已卖光,猪肉摊位上只有不带肉的几根棒子骨,没什么能卖的。

    “小艾,你在做什么?”陆文远来供销社,恰好看到艾秋秋坐轮椅,望着没什么菜可买的摊位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