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很难受的样子,颜湘回过神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问:“你还是很难受吗?要不你回去吧,我给你打个车。”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小男生把头靠在玻璃墙上,片刻过后,他把脑袋转过来,眼神很黯然:“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也要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走。”
颜湘捏着手机边缘,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后,他笑着说:“我不能走呀。没事的,也不会死。”
小男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砸着墙:“是哦,你身边那个,我见过他,姓蒋,看起来超有魅力的,不像是…会生气或者故意为难人的。”
颜湘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发烧刚住了几天医院又马上被逮来这里吧。
只是病榻缠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希望小男生总是这样天真,看错了人。
颜湘忍了忍,还是说:“小心些,只看表面容易被骗。”
小男生说:“我们这种的,还在乎会不会被骗吗。颜湘。”
颜湘一愣:“你知道我?”
小男生笑了,他的眉形修长,笑起来带着点狡黠又俏皮的味道:“当然认识啊。你是雕塑系的天才,全国雕塑艺术界的明日之星,怎么不认识。但是你都……你都这样了,还能继续做雕塑吗?”
颜湘垂了垂眉毛,半悲哀地:“能吧。我没什么事做,每天都在练习,随时都能回去。”
小男生摇摇头:“你才天真呢。你跟人怎么不问清楚呀?姓蒋的很好,长得又帅钱又多,但是他很喜欢找一个跟齐思慕长得很像的,然后推进娱乐圈,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晃,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
“我觉着蒋先生跟齐思慕是一对,但是你想啊,齐思慕这么红,怎么可能出柜,他要一直拍戏的,这些同性传闻捂得很紧,蒋先生和齐思慕的粉丝不会让人骂一句齐思慕的。哎,有人就是命好,剩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每天挣扎求生,好讨厌。”
颜湘突然说:“车到了,你走吧。”
小男生:“你生气了啊?别真喜欢姓蒋的啊,虽然我没跟他接触过,但是你不够他玩的,他轻而易举可以搞死你。”
颜湘没有回答他,拍了拍小男生的背,把车牌号递到他面前,说:“尾号8672,我设置了送你回学校,你快走吧。”
“行行行,谢谢你,拜。回去我加你微信,把车费转给你。走了。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找我,我一定一定会帮你。”
小男生就这么走了。
颜湘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晃荡的金鱼尾巴,才回包厢。
一进去,就有人问颜湘:“他人呢。”
颜湘看了一眼坐在沙发正中央的蒋先生。他正在用果酱涂抹着一片甜面包片,闻言,淡淡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颜湘。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蒋先生墨蓝色的眼睛无波无澜。
颜湘错开眼,又看向那个质问他的年轻公子哥,表情镇静道:“他说不舒服,回家了。”
“哦?他走了?那你过来……”
“颜湘。”
蒋荣生叫道。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游刃有余。
所有人安静下来,目光看向蒋荣生。
空气停顿了片刻,那种停顿不仅仅是大家不说话,而是各自的眼神,心理活动全部即刻暂停,听从沙发正中间的人发落。
蒋荣生笑了笑,招招手:“过来。”
这就是要庇护这个小鸭子的意思了。
所有人了然于心,气氛一瞬间又松懈下来,场上的所有人各自又有各自的九九。
包厢里也没人敢再抓着颜湘追究,各自散开重新变得喧闹涌动,道歉的道歉,继续玩的继续玩,谈事情的谈事情,头顶的灯球继续旋转飞舞,光四溢的的彩点在每个人的脸上滑过,照出神态各异的表情。
颜湘走向蒋荣生,心里知道蒋先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
他明明说过不要管的,明明说过要听话的,但是他还是违逆了蒋先生。
小孩子都知道的,玩具不听使唤就是坏掉了。而坏掉的玩具,是要被拆掉再重新修理一次的。
颜湘越想越不安。
他出院没多久又被带来这里,没好好休息过,还灌了一杯深水炸弹,越靠近那张沙发,脸色愈加仓皇苍白。
颜湘想坐在沙发上,不料,蒋荣生伸手指了一下地毯:“跪这。”
颜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蒋荣生,他依旧是那幅沉稳自在,一丝不苟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杯甜甜的柠檬红茶,看不出生气的表情。
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就是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在沙发周围所有人或戏谑,或玩味,或微妙的目光下,颜湘双手揪着裤子的口袋,弯腰,低下头,屈起膝盖,跪在了沙发前正中央,蒋荣生的皮鞋边。
他依据住院前的经验,手指麻木地伸向蒋荣生,可是手刚刚抬起来,就被蒋荣生按住。
颜湘抬起头来,又迎面受了蒋先生的轻轻的一巴掌。
“想什么呢。跪着。别做多余的事情。”蒋荣生高高在上道。
“…哦。”颜湘说。
被打的那一下其实没怎么用力。
颜湘是领教过蒋先生的力气的,他一只手掌就可以按住自己的双臂,刚刚那种程度的力气,跟之前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痛。一点都不痛。
如果仅仅是这样,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没有人受伤,也没有第二个人感到痛苦。相比之下,他还赚了呢。
可是颜湘还是偷偷地低头,眼泪不知道怎么地流了下来,手指扣着工装裤上的口袋。
一切都很好。
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屈辱而已。
颜湘抬手擦了一下眼尾,眼泪根本止不住。
尽管一直低着头,可是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夹杂着窃窃私语,难以言喻的轻笑,像一把又薄又锐的刀,一点一点地割开他的肉。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
原来只是一点点酸涩的心情而已。可是跪得越久,就感觉越难熬,精神也开始眩晕起来。
身体上的软弱,让他感觉越来越无力,脑子麻木转不动了,心底也不禁灰心起来。
到最后,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哭,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就只是,徒然地伤心着。
包厢里灯光明暗交错,华丽又绚烂的光点落在酒液表层,随着酒杯叮咚碰撞的声音疯狂跃动,一派纸醉金迷的气息。
颜湘垂着头,一直跪着,犹如一个刺眼又晦涩的灰点。旁人愈迷醉,他便显得愈悲哀。
等到蒋荣生跟人谈完了事情,颜湘脸上的泪痕已经快干涸了,如同苍白的木头,没什么反应了。
蒋荣生“啧”了一声,扯着颜湘的下颌,微微皱眉道:“你委屈什么。我也没打疼你吧。”
颜湘揉揉酸胀的双眼,摇摇头。
蒋荣生挥一挥手,沙发的其他人四处退去。
偌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只剩下了中间坐着的蒋荣生,以及跪在他脚边的颜湘。
“那你委屈什么呢。没有让你喝伏特加,也没有骂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蒋荣生笑眯眯地看着颜湘。
他其实很适合笑,皮肤雪白,眼睛深蓝,鼻梁高挺,笑起来有一种奢华绮靡的美人姿态,在昏暗的夜场里像华丽的妖孽。
妖是不懂人的情感的。不懂人会感到屈辱,不懂人要保持尊严。
可能懂,只是不屑。
颜湘吸了吸鼻子,他只想休息一下,膝盖可能已经肿了。
半晌过后,他终于是低头:“蒋先生,我错了。”
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
“嗯?”
“不该忤逆。”
蒋荣生低头看着颜湘微圆的鼻尖,抬起手摸了一摸他的柔软头发,语气很平静:“你知道,可是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
“对不起,您别生气了。”
蒋荣生很轻很轻地笑了:“你并不值得我生气,颜湘,这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下次,下次不会了。”
膝盖好像马上要裂开了,痛得想发抖,可是要忍住。
蒋荣生低头喝了一口加糖的柠檬汁,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半认真地:“我不喜欢有人违逆我,说实话,这令我感到不被尊重。我希望你以后能安静一点,不要太吵。”
“回去接着跪,书房那一面墙很合适,再跪一个小时,好好反思。如果你反抗,我会把你再按回去。或者你不想跪了,也可以,我换人。你来决定。”
颜湘马上说:“不要。没关系的,我…我不疼。”
“我不疼。”颜湘的指尖已经发白,强忍着,“不要换人,我不疼。”
颜湘一直很小声地重复着,既像一遍一遍地向向先生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像在告诉自己,我真的一点都不疼,还能撑下去。
其实他已经在发抖。
蒋荣生低眉,墨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颜湘发白的嘴唇,也许因为感到辛苦而微微发抖的身体,却很满意地笑了:“好。不换。”
“起来,回去。”蒋荣生站起来,理了理袖口,好心问,“要我扶你吗?”
颜湘摇摇头,两手撑着地板,透支般的力量,硬生生地站了起来。跟在蒋荣生的后面,每走一步,他就觉得身体好像在无间地狱里,又酸又痛,炽热得被火烧,心却很冷,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只能告诉自己,还能撑下去。不要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管他。
路过那一面巨大的金鱼墙以后,蒋先生带着颜湘拐进了一个舆洗室。
颜湘头晕晕的,也没有思考,跟着进去了。
直到蒋先生扣好门锁,是很清脆的“咔哒”一声,颜湘才瑟缩了一下,脑海里迅速闪过的念头像针一样刺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在小小的隔间内,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蒋先生面无表情地摘下了自己的黑色领带。
那动作慢条斯理地,冷白修长的手指拉着领结左右扯了扯,一点,一点地往下拽。
蒋荣生的动作看起来优雅又耐心,可是这在颜湘的眼里,跟看着医生杀人魔慢慢地戴上医用一次性乳胶手套,准备大开杀戒没有任何区别。
“…蒋先生,我错了,真的错了。”
颜湘用力地抓着蒋荣生的手,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下来:“能不能不在这里,会有人进来的。”
“回去做什么都可以,能不能不要这里。”
颜湘仅仅只有过一次性/经验,可是没想到下一次就要被按在这种地方,难以言喻的恐慌席卷了他。
怎么会糟到这种地步。
蒋荣生卷领带的手倒是真的停了一停,抬眼看着颜湘。
颜湘以为有希望了,小声地哀求:“…蒋先生,求求你。”
蒋荣生点了一点头,唇角微微地翘起来。
下一秒钟,就用领带捆住了颜湘的双唇,绕道脑后,对颜湘的挣扎和呜咽视而不见,打了一个死结。
蒋荣生盯着颜湘猝然颤抖的深色瞳孔,笑意更加明显一些,淡淡道:“是啊。所以你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
最后,在窒息又痛苦,还有一种陌生的颤栗快感的白光当中,颜湘闭上了眼睛,一滴很小很小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
迷幻中,颜湘忽然想起了路过的那一面红金鱼。
薄薄的,艳丽的,血管脉络清晰的,一张,一缩,一张,一缩。席卷沉溺在墨蓝色的光雾里,一辈子出不去,逃不掉,被绝对掌控着。
正是高潮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