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舞鞋20
案子的调查进度停滞不前, 大众走进了死胡同,连个头绪都没有。
办公室里氛围如有乌云压顶,闷得人说不出话。
秦飞章瞧见大伙儿的状态低迷, 及时暂停了会议:“先停一下。”
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重压下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秦飞章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晚饭点,开口道:“大家先去吃饭, 回来再继续。”
会议解散,专案组的人却没有一人起身。案件推进不畅, 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去吃饭。”秦飞章喝令道:“没有力气怎么查案?再不进食, 大脑都死机了。”
几人互看,秦飞章直接吼了一嗓子:“快点, 别磨蹭。”
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得有人主导局面。秦飞章作为专案组的一把手, 自然而然承担起了这个责任。他话一出口,其他人各个像装了弹簧迅速动身。
席荆走出办公室, 头又开始迷糊,不觉脚步发沉。
季时余从回来开始,一路都在担心席荆的身体。
他跟着席荆到警局门口,见对方没有继续往外走,而是靠着墙体闭目养神,担心地等在原地。
席荆倚着墙体,稍稍省了点力气, 可思考的大脑却停不下来。
最近连续多日的查案, 整个案情发生质变。
随着调查深入, 越来越多的真相被扒出来,案件错综复杂, 如同几缕毛线缠绕,乱作一团。
二十年前的真凶逃脱,二十年后凶案重现。
席荆想不出个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季时余站在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道:“你站这干什么?”
季时余:“担心你。”
关心的话张嘴就来,季时余直白得席荆猝不及防。
席荆用手揪了下领子:“谢谢。”
季时余看着席荆别扭模样,不觉勾起嘴角。
“想问什么?直说。”席荆问道。
“居然被看出来了。”季时余道。
“是你太明显了,跟了我半天。警校反侦察课不是白上的。”席荆嫌弃地翻白眼。
“也是。”季时余笑笑,慢慢走近席荆。
两人并排站着。
季时余开口问道:“你从审讯完褚学金后就不对劲,是不是跟你用了读心术有关?”
席荆先是愣住两秒,而后笑了:“就当你面用了一次特异功能,你就发现了?想当初王明晨可是过了三个月才发现了问题。”
季时余:“王明晨是谁?”
席荆:“我分局的队长。”
季时余点点头:“所以是真的。只要你使用读心术,你的身体就会受到影响。”
席荆“嗯”了声:“是,不过也有进步。”
季时余:“什么进步?”
席荆:“最开始我只要探知了别人的心事,我就会头疼,第一次甚至都晕了。不过慢慢随着我用的次数多了,探知时间也慢慢变长。”
季时余:“最长能坚持多久?”
席荆:“最长一次半个小时,但之后医院昏迷三天。这次还好,十几分钟,也就是个头晕。”
季时余:“那对你身体有没有其他损害?”
席荆:“没有吧!我每年都体检,一切正常。”
季时余:“所以你才会戴手套?”
席荆:“嗯,避免不必要的接触。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先使用‘核武器’。”
还能说笑,看来没啥问题。
季时余:“军事新闻没少看啊!”
席荆:“那是。我家电视永远停留在新闻频道。”
季时余:“挺好,我家电视永远掌握在我爸的手中。”
两个人说完都笑了。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季时余意外席荆的真诚和坦白,换作其他人未必会说这么多与隐私相关的内容。
“你好像丝毫不介意说自己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席荆笑了笑,道:“说不说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季时余:“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席荆点头:“嗯。这种事说比不说好。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意外,身边人能尽快反应过来原因,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你说呢?”
的确如此。身体问题不容忽视,一旦发病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要是没得到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席荆的坦白并非只是人性的真实,更是现实的抉择。季时余发现虽然席荆平时活得粗糙,但是却意外的成熟,想得总是比一般人要多一步。
席荆仰头看向夜空,没再说话。
季时余好奇道:“在想什么?”
席荆低下头看向季时余:“你好奇心这么重吗?”
季时余露出一抹浅笑:“对你,有一点。”
席荆无语:“其实不用。”
季时余笑笑:“所以你在想什么?”
席荆坦白:“老实说,我今天挺意外的。”
季时余:“因为赵赢?”
“是。秦飞章能说服赵赢接受审讯,我是没想到的。”席荆没否认,双目锁定在季时余的脸上,似乎季时余总是能抓住重点,猜到他的心思。
季时余:“我倒是不意外。虽然不知道秦队使用了什么办法,但是赵赢接受审讯时的表情倒像是被迫的。”
席荆皱眉:“被迫什么意思?”
季时余:“就是说他并非是心甘情愿。秦队这个人不简单。”
席荆点了点头。秦飞章年少成名,要是没点本事,又岂会有今天的地位和影响力。
奚琳琳和谷晓拿着外卖回警局,看到席荆和季时余站在大楼旁。
“你们两个不吃饭吗?”谷晓问道。
“吃。”席荆走到两人身边,“你们吃什么?”
谷晓兴奋道:“琳琳请我吃川菜。”
席荆:“哪家?”
奚琳琳:“天辣。”
席荆果断为奚琳琳的慷慨大方竖起大拇指。
天辣是禹市最有名的川菜馆,两个人随便点四五个菜吃一顿就得七八百起步。奚琳琳不愧是有钱人,随便请个客就是大手笔。
有钱人散财的快乐,席荆怕是这辈子也享受不到。
谷晓瞧见席荆似乎没离开过警局,问道:“你和季时余刚刚在聊什么?是打算一起去吃饭吗?”
席荆:“没有。就聊了点别的。现在去买饭。”
谷晓:“那快去吧!一会儿见。”
席荆和两个女生告别后,对季时余说:“我去买饭,你也自己找点吃的吧!”
季时余人生地不熟,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饭店?”
席荆:“你外卖软件看看吧!我也不太清楚,我不太吃这些。”
季时余:“那你吃什么?”
席荆:“平时都吃食堂。要是食堂关了,就去附近的便利店或者包子铺买点东西垫肚子。”
季时余有些意外:“就吃这些?”
席荆:“嗯。我对吃不讲究。”
禹市公安局的食堂烧菜的水平一般,来吃的人并没有很多,有的人也只是偶尔来一顿午饭,早晚都回家解决,但是席荆却是每天一日三餐雷打不动都在食堂解决,比他们几个住警局的外地人吃食堂的次数都多,几乎成了整个警局独一份的存在。
季时余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再去点外卖估计来不及。走吧!我也吃包子。”
“好。”席荆没多想,带着季时余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了包子铺。
“就这里。你看看想吃什么馅的包子?”席荆道。
季时余看着头顶的菜单牌,“哪个好吃。”
“不知道。我只买过素馅。”说着席荆就朝老板要了四个素馅包子。
季时余觉得奇怪,席荆并不是素食主义者,平日在食堂也没少吃肉。怎么现在只吃素?
季时余买了两个辣肉包,又买了豆浆和茶叶蛋。
两个大男人不拘小节,回警局的路上,边走边吃。
刚到大门口,季时余刚吃完两个包子,席荆手里的袋子已经空了。
季时余:“吃这么快?”
席荆:“习惯了。”
季时余:“你?”
席荆见季时余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口,主动问道:“你要说什么?”
季时余:“你为什么只买素包子?”
席荆:“便宜。”
季时余:“啊?”
席荆:“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季时余略带疑惑:“你真的很穷吗?”
席荆:“嗯,很穷。”
季时余表示怀疑:“不至于吧!”
席荆:“至于,非常至于。”
季时余不觉得席荆在说假话,关心道:“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
席荆:“攒老婆本。”
季时余愣了一下:“什么?”
席荆一本正经:“这年头没点存款怎么可能娶到老婆。我这叫未雨绸缪。凡事都得靠自己,这种感受你不懂的。”
说得足够真诚,但是季时余总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但一联想席荆的生活状态和家庭情况,又觉得不是骗人。
搞不懂的男人。
季时余无奈。
席荆:“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季时余也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走吧!”
回到办公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翻起卷宗,想从已知的证据寻求新的突破口。
夜色渐渐浓如墨,转眼已是午夜。
席荆惆怅地合上卷宗,还是一无所获。
“造孽啊!”谷晓突如其来一声咆哮,“这到哪儿找凶手啊!”
有人先打破了沉默,其他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蒋昔:“我反反复复看了平婉清案五遍,一点发现都没有。”
傅有:“我也差不多。该调查的都调查了,难道真要一个个排查吗?”
谷晓疑惑:“一个个排查?”
许学真:“抛弃现在的线索,回到最初,按照我们一开始的判断,凶手应该是对平婉清存有恨意。”
奚琳琳:“意思是找到所有和平婉清有过过节的人都要一个个查?”
许学真点头:“没错。”
谷晓震惊:“这工作量可不小。”
傅有无奈道:“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目前而言,什么思路都没有,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笨拙的方法。”
许学真:“也别太丧气。有时候这种最朴素的方法最有效。”
谷晓看着席荆一直沉默不语,好奇道:“席荆,你怎么看?”
席荆:“我同意大家的看法。”
谷晓不死心又问另一位沉默者:“季时余,你呢?”
季时余:“一样。”
谷晓垂了脑袋,失落道:“好吧!我认命。”
蒋昔看着席荆眉头紧皱没松开过,“席荆,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席荆:“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蒋昔:“什么问题?”
席荆:“我重新顺了一遍安燕案,觉得梁安才是整个案件结果的决定者。”
蒋昔想了想:“还真是。”
许学真:“说到梁安。我想起一件事。”
席荆:“什么事?”
许学真:“你们回来前,赵赢有提到过一件事。他说他记得梁安执行死刑前,梁安要求见他一面,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谷晓好奇:“什么问题?”
许学真:“梁安问他这世界真的还有光吗?”
谷晓:“然后呢?”
许学真:“梁安自己回答了。”
谷晓:“回答的什么?”
许学真:“他说他希望以后有。”
第22章 红舞鞋21
梁安死前的举动在席荆看来是格外的唐突, 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一个已经认罪的人,为何还会向往光呢?
席荆也想不明白梁安遗言的用意,但又觉得梁安不会无缘无故说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梁安说这话什么意思?”谷晓问出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许学真摇摇头:“不懂。赵赢也说听不懂梁安话里的意思。”
谷晓:“你们说这算不算是遗言?”
蒋昔犹犹豫豫道:“算吧!但总觉得怪怪的。梁安都要死了, 为什么还会说这些,难不成期待什么?”
期待?席荆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在期待有一天真相大白。”
蒋昔不敢苟同:“他都认罪了,还期待真相, 这说得过去吗?傅有你说呢?”
傅有想了想,猜测道:“我也说不好。大概还是存有希望吧!但是。”
谷晓好奇:“但是什么?”
奚琳琳:“所有的证据指向他, 他又承认了所有罪行, 公检法都已经定了他的罪。他一死,案子就结了, 谁还会往下查,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希望全无却依旧抱有, 在大众看来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梁安一个理智到极致的人居然也会作出不理智的祈祷,实属出人意料。
傅有坦言:“我也觉得奇怪。一个主动认罪的人, 照理说是完全绝望的人不应该还会有所期待。梁安不属于我们平常遇到的犯罪分子,他是被迫成为犯罪分子,他的心理变化我也捉摸不透。”
谷晓宽慰道:“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说不定就是人死前发出的一句感慨。”
“不会。”
“不应该。”
季时余和席荆几乎同时出口,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谷晓惊讶:“你们为什么认为不会?”
“如果只是普通的感慨,他没必要见赵赢。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说这话时,席荆转过头看向季时余。
季时余点头:“是。”
谷晓:“那你的意思是?”
席荆:“我觉得梁安是故意说给赵赢的。”
蒋昔诧异:“故意的?那他的目的呢?证据都没有, 还抱希望?不可能吧!还有为什么要说给赵赢呢?”
其他几人也开始各抒己见, 但都和蒋昔意见一致。唯独季时余没吱声。
席荆犹豫了下, 说出了心理的猜测:“如果说他自己有证据呢?”
谷晓大惊:“自己有证据?怎么可能?要是他有证据为什么不说出来?还藏着掖着?”
蒋昔:“对啊!有证据还不说,他叫人家赵赢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席荆摇头:“梁安那么聪明的人, 我不认为他找赵赢只是单纯的聊天。他们的关系可没好到可以倾诉心情的地步。”
蒋昔:“这?”
迟疑说明了不确定。没人能明白梁安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图。
席荆思索片刻后,问:“当年审讯梁安的视频还有吗?”
谷晓:“有的,不过我之前都看过了,和卷宗上记载的一样。没什么问题。”
席荆:“找出来,我需要再看一遍。”
秦飞章在一旁,头不抬眼不睁,面无表情认真听着众人的分析一言不发,但倍感欣慰。
懂得抓住重点,他亲自选中的这些人没有让他失望。
专案组的人翻出了所有记录梁安审讯的录像,一遍又一遍地观看。从天黑看到了天亮,不少人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席荆时不时用手揉揉干涩的眼睛,打着哈欠,本就身体欠佳的他此刻也快熬不住了。
“席荆,你过来看一下。”季时余突然抬头叫了席荆的名字。
席荆手脚不协调地滑动椅子到季时余身旁,有气无力道:“看什么?”
季时余用手指了指屏幕上梁安的手:“看这,这是梁安最后一次见赵赢的录像。”
席荆睁大了眼睛,季时余按下了播放键。
梁安的手并不安分,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在动。席荆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瞪大了眼睛看了会儿:“他的手。”
季时余:“你也发现了吧?”
席荆:“右手食指似乎动得很有规律。”
季时余:“没错。”
席荆:“是什么能看出来吗?”
季时余:“我只能看出他再重复动,但暂时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席荆长呼一口气:“让大家都看一下吧!”
席荆将所有人叫起,一个个哈欠连天地坐在屏幕前,看着季时余反复播放的视频。
谷晓困得不行,趴在椅子上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奚琳琳眯着眼:“没看出来。”
许学真仔细盯着屏幕半天,试探地说:“梁安的手指是不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周生:“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傅有强撑着瞌睡的眼皮,盯着屏幕半天,道:“好像是有点奇怪。”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蒋昔突然开口道:“是摩斯密码。”
“摩斯密码?”席荆震惊,“确定吗?”
蒋昔点头:“确定。”说完开始模仿梁安手指动得频率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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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晓对着蒋昔画的密码念道:“横,点,点,横,点,点,点,横,横,点,点,点,点。这什么意思?”
“什么横,点。”蒋昔一把抢过纸,重新读道:“答滴滴答,滴滴,滴,答答滴滴,滴滴。”
谷晓:“所以呢?什么意思?”
季时余:“鞋子。”
蒋昔:“没错,就是鞋子。”
谷晓费解,两手一摊:“鞋子怎么了?”
席荆灵光闪现,迅速跑到自己位置上,疯狂翻着桌面,在一堆材料中找到了安燕的照片,举了起来,兴奋又激动地说:“安燕的鞋子。”
周生觉得席荆大惊小怪,不爽地反驳:“安燕的鞋子能有什么问题?当年警方都调查过了,没有问题就是安燕自己的鞋子。”
席荆:“问题的关键不是鞋子是不是安燕的,而是鞋子从何来。我之前一直觉得有些怪,可说不上来。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
谷晓:“想明白什么了?”
季时余笑了:“你想说这鞋子安燕家买不起。”
席荆点头:“没错,这双红色舞鞋应该不便宜,安燕家庭情况我们清楚,连给安燕补课都请不起老师,更不可能培养她跳舞。既然安燕不跳舞,安燕家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给她卖这么贵的舞鞋。”
谷晓有些迟疑:“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席荆:“暂时不知道。但这双鞋子应该另有故事。”
许学真看看时间:“分头行动吧!席荆,你和季时余去查鞋子,其他人跟着我,我们去排查平婉清案子可能牵扯的犯罪嫌疑人。”
席荆同意许学真的建议:“好。”
新发现吹散了困意,办公室里的人来了精神,纷纷行动起来,开始新一天的任务。
停不下的调查,不变动的搭档,席荆几乎也习惯了身边人是季时余,他冲对方勾了勾手指,说道:“我们先走吧!”
季时余笑了:“好。”
二人找到纪红,询问了安燕脚上的鞋子由来。
纪红看着照片中的红鞋子,眼底藏不住悲伤,露出怀念的神情:“这双鞋子的确不是我买的,我也买不起。这鞋子很贵的。”
席荆收起照片,疑惑道:“既然不是安燕的鞋子,那怎么会在她的脚上?”
纪红:“虽然不是我买的,但的确是燕子的鞋子。这是她的一个好朋友转学前送给她的。”
席荆:“好朋友?”
卷宗里并没有相关记载。
纪红点头:“你们等一下。”说着回卧房拿出一本相册,翻了几页后递给席荆,“左上角这张照片是安燕和她的好朋友,我记得小姑娘叫贺灵珊。”
席荆仔细看了照片:“她们长得还挺像。”
纪红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俩孩子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她们刚上初中时,很多老师和同学都说两个孩子有点像。所以她们关系也亲近跟亲姐妹一样。只不过后来贺灵珊父母工作调动,所以贺灵珊就转学了。这双鞋就是贺灵珊走之前送给燕子的。”
席荆顺势问:“那这个叫贺灵珊的女孩人怎么样?”
纪红回忆了下:“不太记得了,我没见过几次,不过燕子很喜欢她。我听燕子说过,贺灵珊很仗义。如果有人欺负燕子,贺灵珊都会替燕子出头,保护燕子不被人欺负。”
席荆:“那他们之后还有联系吗?”
纪红:“好像有写信,我记不太清,但后来燕子出事后,就没了来往。”
席荆:“确定吗?信件有吗?”
纪红:“我不太确定,我需要找一下。但找不找得到,我也无法确定。”
“没关系,尽力就好。”席荆看看季时余,随后感谢纪红道:“谢谢,今天打扰你了。”
纪红:“没事,是我应该做的。燕子的案子麻烦你们了。”
从纪红家离开,席荆和季时余又匆匆赶到青阳中学翻阅档案,查询贺灵珊的转学情况。
两个人跑了一天,寻找可能认识贺灵珊的人,费劲周折才查到了贺灵珊最后的去向,和对方取得了联系。
两人回到警局时,其他人都回来了。
谷晓意外:“你们不就是去了趟安燕家,怎么回来的比我们还晚?”
席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找了好多人,就为了找鞋子的原主人。”
蒋昔放下手里的盒饭:“什么意思?那鞋子真不是安燕的?”
席荆:“是也不是。”
蒋昔:“这又是什么意思?”
席荆叹了口气,没了力气,给一旁的季时余使了眼色。
季时余接着说:“这双鞋原本是安燕朋友的,两人分开前,对方送给安燕的临别礼物。”
谷晓:“那是找到人了?”
季时余:“嗯,联系上了,还找相关人士做了调查,对方明天下午来警局。”
“你们呢?有发现吗?”席荆仰着头问道。
“别提了。”蒋昔长叹一声。
“怎么了?”席荆道。
“我们六个人,去了不同的地方。就今天一天不完全统计有三十多个人和平婉清吵过架。有的吵过一次,有的吵过好几次。”谷晓吐槽。
席荆惊讶:“都是平婉清的错?”
许学真:“那倒不是,只不过这孩子得理不饶人。非得争个高低,所以得罪不少人。”
“这是把生活里受到的压力都发泄到别人身上了。”席荆摇摇头,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傅有:“目前我和蒋昔还在寻找其他可疑的人,他们负责排查已经找到的人的不在场证明。”
席荆:“辛苦。”
“都在呢吧?”门口突然传来秦飞章的声音。
“秦队。”
“秦队。”
“”
众人纷纷打起招呼。
秦飞章抬手停止了不必要的寒暄,“我来是有件事要通知你们几个。”
蒋昔好奇道:“什么事啊?”
秦飞章:“现在临时通知,上级命令我们十天内必须破案,给公众一个交代。”
蒋昔面容失色:“十天?开什么玩笑?”
秦飞章严肃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季时余察觉到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秦飞章道:“看新闻。”
席荆有预感:不是好事。
第23章 红舞鞋22
“禹市警方错漏百出, 效率低下。”蒋昔第一个打开电脑,看到了网站上的热搜。
“这什么情况?”谷晓疑惑。
“梁安的父母再次接受媒体采访,痛斥我们警方办案不力, 害了他儿子,现在还指责他们当父母的。”蒋昔道。
“还有没有天理?我们还没指责他们影响警方办案,他们却反咬我们一口。”奚琳琳觉得梁安的父母可笑至极。
谷晓:“不是,就没人管他们吗?不是证明他们不是梁安的亲生父母, 不能以拐卖定罪吗?”
蒋昔:“之前好像是移交给了分局调查,不知什么情况。”
傅有神色凝重:“我们指不指责已经不重要, 现在的舆论动向对我们很不利。公众对我们警方能力的质疑声很大。”
许学真:“不止如此。大众开始怀疑我们警方相互包庇。这不是好现象。”
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公信力的下降对整个社会的危害性, 没人能承担起这个后果。
秦飞章:“事情大家已经清楚。我需要你们尽快破案,扭转现在的局面。十天给大众一个满意的答案。”
众人异口同声:“是。”
专案组的人做出了口头承诺, 压力瞬间倍增。
等到秦飞章离开,谷晓松开手里被她捏皱的卷宗:“苍天啊!十天你们确定吗?”
蒋昔抱怨道:“确定个鬼!我们到现在连犯罪嫌疑人都没能锁定, 到哪儿破案去。”
奚琳琳鄙夷地看着蒋昔,不留情面道:“我看你刚才喊得最大声。”
蒋昔:“不然呢?你敢反驳秦队?你要是敢说一句不行, 我敬你是条汉子。”
奚琳琳“啧”了一声:“那倒不用了。当女人挺好。”
许学真提醒道:“别贫了。与其争论时间,不如多看看案子。”
谷晓:“许哥,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许学真:“担心什么?”
谷晓担心道:“万一十天没破案怎么办?”
许学真:“想那么多没用。相信我不会时间到了案子没破就不让你破了。一切都是以实际情况而下的决定。只不过。”
谷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记不了功,还可能算个过。不用太在意,这种事习惯就好。”席荆说得轻飘飘。
季时余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看来你很习惯啊!”
席荆冷着脸,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你闭嘴。”
季时余挑了下眉, 笑了笑。
傅有:“放心吧!秦队只是想通过期限让我们有紧迫感。何况出了这么大事, 他要是不表明态度也不好跟上级交差。”
许学真:“没错, 我们只需要抓紧时间破案,其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谷晓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好吧!干活儿。”
专案组的成员全部投入到嫌疑人的排查工作中。结束工作时已经凌晨三点钟。
所有人累得摇头晃脑, 有人捶腰,有人捏脖。
连着熬了几个大夜,谷晓唉声叹气道:“查了这么多人,也没查出谁有问题。感觉忙了一晚上就是在浪费时间。”
与其他人不同,谷晓是新人。人一毕业就进了省厅,办案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一下子让她接触这么大个案子,一时不适应工作强度也是正常现象。
“这才哪儿到哪儿,现在就喊累,看来你不适合干刑警。”周生教育道。
谷晓理亏,不敢再多抱怨。
许学真打圆场:“刑警的活儿不好干,通宵加班是常有的。谷晓才刚接触,以后就慢慢习惯了。”
傅有安抚谷晓情绪的低落:“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先睡会儿吧!一会儿天亮了,还要进行新一轮的排查呢!”
谷晓点了下头,随后趴倒在桌上,合上了眼。
办公室的灯光被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台灯还亮着。
屋内响动的杂音逐渐减少,呼噜声反而多了起来。
席荆是为数不多还清醒的人。
“不需要休息会儿?”季时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席荆转过头,季时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反问道:“你不是也没睡?”
季时余将从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到的两瓶咖啡,分给了席荆一瓶,“睡不着。”
席荆微微点头:“一样。脑子太乱了。”
不远处的蒋昔嘎巴嘴两下,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
季时余给了席荆一个“出去聊”的眼神。席荆迟疑了片刻,推开椅子,拿着咖啡起身跟着季时余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来到走廊的尽头。
“想说什么?”席荆问道。
“你不是说你脑子乱吗?帮你梳理一下。”季时余说得理所当然。
席荆笑了,转过身靠在墙边,顺手拧开咖啡的瓶盖喝了一口,道:“我在想梁安。”
季时余意外:“梁安?怎么了?”
席荆沉了口气:“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梁安很聪明,几乎算到了所有,连案子的疑点都能发现还能留下线索。若他还活着,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季时余点点头。梁安这样的天才,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成就。但或许正因为他太聪明,看得太透,才会活得太累,对人生充满了失望。
“所以你认为,鞋子是破案的关键?”季时余问道。
“是,”席荆回答得很坚定。
季时余看着席荆道:“你还挺相信他。”
席荆点头:“是,我相信。”
季时余:“万一他错了呢?”
席荆摇头:“我觉得梁安不会随便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线索。他既然能留必然是有所依据。”
他觉得以梁安的聪明才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故意留下暗号。
季时余:“那你的猜想是什么?”
席荆:“我觉得鞋子的原主人很重要。”
季时余:“直觉?”
席荆点头:“是,直觉。”
喝完咖啡,两人回到办公室,继续默默地翻阅卷宗。又过了几个小时,天亮了,警局的食堂开门了。
其让人还再睡着,席荆动身离开,趁着各种食物刚出锅还热乎乎的,早早进到食堂。
他正吃着,季时余也来到食堂,坐到他的对面,手里还带着一封信。
席荆看着粉红色的信封,好奇道:“这是?”
季时余:“安燕的妈妈刚才在警局门口给我送来了这个。”
席荆惊讶:“这么早?”
季时余“嗯”了声:“我也觉得,安妈妈说我们昨天走后她就开始找,找到了立马就给我们送过来了。”
席荆吸溜了一口豆浆,问:“那她有说什么吗?”
季时余:“就是拜托我们用完还给她。这些都是安燕的遗物,她想留着。”
席荆点头:“应该的。”
“这个你先看着。我去打个饭。”
“去吧!”
季时余起身离开,席荆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信封看了看,拿出了信件。
是贺灵珊写给安燕的信,时间是贺灵珊刚转到新学校后的三天。信上讲述了新学校和新同学。
内容不长,几行字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看得出对方并非是个热衷写信之人,但是贺灵珊的字却不一般,和一般女生娟秀的字体不同。贺灵珊的字体十分豪放,完全不符合她淑女名字的特质。
“看出什么来了?”季时余端着餐盘回来,问道。
“看不太出什么,只能看出贺灵珊这女孩不拘一格。”说着,席荆把信递给季时余。
季时余扫了一眼笑了:“还真是。”
席荆:“你昨天和她联系,定的几点见面?”
季时余:“中午,具体要看她飞机准点情况。”
席荆:“行吧!”
席荆虽然心急,但是也只能等。
熬了一上午,总算是熬到人来。专案组的其他人都外出办案,只剩下席荆和季时余。
贺灵珊穿着一身职场女性的正装出现在警局,面带微笑道:“你们好。”
席荆:“你好,辛苦你特地赶到警局配合我们警方办案。”
贺灵珊露出职业笑容:“应该的。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能找上我。”
席荆:“抱歉,当年调查有些地方出现问题,所以需要你协助。”
贺灵珊果断地坐下,说:“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席荆有些吃惊贺灵珊的态度,但面上不动声色,问:“你和安燕是好朋友?”
贺灵珊点头:“是,在青阳的时候,安燕跟我关系最好。”
席荆:“你们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吗?”
贺灵珊身子后移,靠在座椅背上:“那倒也不是。安燕这个人不太喜欢说话,有点孤僻,平时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席荆:“同学中有人欺负安燕吗?”
贺灵珊:“刚开始有,不过后来就没了。”
席荆:“为什么?”
贺灵珊:“因为我罩着她了,其他人就不敢了。”说话时的语气很骄傲。
事情似乎和最开始想得不太一样。
席荆继续盘问:“我听说你离开前送了安燕一双舞鞋,有这回事吗?”
贺灵珊迟疑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席荆:“为什么会送鞋子呢?”
贺灵珊想了想:“应该是她喜欢。我从小学舞蹈,但是安燕家里没条件,所以她时常看着我跳舞。当时我正好转学走了,就把我那双刚买就穿过一两次的鞋送给她了。”
席荆捕捉到一个信息点:“你穿过一两次?”
贺灵珊:“是。怎么了?”
席荆:“没什么。我以为是新的。”
贺灵珊笑了:“那鞋在当时很贵的,是我为了比赛才买的。后来看她那么喜欢就送她了。”
席荆:“这样啊!那你们之后有联系吗?”
贺灵珊:“没了吧!”
席荆拿出信件:“你给她写过信,你忘了吗?”
贺灵珊接过信件,愣了两秒,“哦,想起来了。我转学时安燕要我给她写信,我就写了一封,但后来她出事了就没了。你要是不拿出来,我还真想不起来。”手指随意地摆弄着信件。
席荆:“那你觉得安燕会和人结怨吗?”
“结怨?”贺灵珊露出惊讶又可笑的表情,说道:“开什么玩笑,就燕子那软弱的性子,她哪里敢跟谁结仇啊!她是那种被人骂了都回不上嘴,只能偷偷抹眼泪的性子。”
席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双鞋是什么时候买的?”
贺灵珊:“过了这么久,早忘了。只记得是为了比赛买的。”
席荆:“那你比赛的时间是?”
贺灵珊:“好像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
距离安燕出事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太长了。
可能性太多,无从判断。
席荆又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后,结束了对话。
“今天辛苦了。”
“没事。”
席荆送走贺灵珊后,问季时余:“你怎么看?”
季时余:“她倒是没说谎,不过。”
席荆:“不过什么?”
季时余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不过安燕对她来说似乎也没多重要。”
第24章 红舞鞋23
季时余的推测, 席荆也有同感。
从进到警局,到离开。他们没有感受到贺灵珊有一丁点儿的悲伤,全程都像是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情。
即便时隔数年, 对于曾经亡故的友人,也该有些动容才对,可贺灵珊完全看不出。
席荆想起一句话。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可不一定把你当朋友。一句话道出了现实里的残忍。
安燕的友情似乎是一厢情愿。
从专案组办公室三楼的窗户望去, 贺灵珊人正站在马路边等车。
席荆问季时余:“不论关系,单看贺灵珊这人, 你觉得怎么样?”
季时余浅浅评价道:“有心机, 是个不折不扣的逐利者。”
席荆意外:“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你就把她看透了?”
季时余面无惊色, 语气淡淡地说:“是她太明显。表情出卖了她心中所想太多次。说实话,和我见过的众多人相比, 她不是个聪明的利己主义者。不过为了信息不出错,还是需要全面调查一下。”
席荆佩服地点了点头。季时余这双鹰眼, 可怕得很。
当天,席荆找到蒋昔,拜托对方调查贺灵珊的社会关系。
“怎么样?有结果没?”席荆焦急地问。
“你还别说,这姐还挺厉害。”蒋昔看着自己的调查乐出了声。
“怎么讲?”席荆问道。
“玩得很开。我查阅了她过去二十年的社交媒体记录。他因为父母工作原因,经常搬家,所以朋友虽多,但是交心甚少。而且就像季时余分析的, 这人追逐利益, 特别是工作后, 谁有价值和谁玩。本人的个性火辣,脾气有点暴。尽管利己但本质也不坏, 没有违法乱纪的记录。”
席荆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就是虽然人自私点,但也没什么问题。”
蒋昔:“我这边调查的是这样。你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嘛?”
席荆:“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想办法帮我约两个贺灵珊的好友,我想侧面了解一下她。”
蒋昔:“没问题。不过需要点时间。”
席荆拍拍蒋昔的肩膀:“明白,谢了。”
蒋昔:“客气。”
两人正讨论着,突然有人打断两人的谈话。
“席荆,你有空吗?”谷晓喊道。
席荆起身,回过头看着苦瓜脸的谷晓,问道:“怎么了?”
“我需要去二中核查点信息,警局没车了,能不能请你带我去?”谷晓请求道。
“周生呢?”席荆疑惑,谷晓平日都是跟着周生办案,怎么会一个人。
谷晓锁紧眉头,难为情道:“周警官和傅哥出去了。我一时找不到人同行。”
席荆见不得女孩子受委屈的模样,抓起车钥匙,“行!走吧!”
“谢了。”谷晓眉头瞬间舒展开,开心地抱着笔记本跟了上去。
两人在门口撞见刚回到办公室的季时余。
“你们去哪儿?”季时余问道。
“去二中办事。”谷晓回答,顺便邀请道,“要一起吗?”
季时余看了看两人,点头道:“好。”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然而这一次,季时余坐在了后座,副驾驶被谷晓占据。
上了车,季时余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刚刚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鬼斧神差地答应跟着两人出门。
只不过看着席荆要出门,他就想跟着。
有时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对席荆的关注和在意高于常人,或许越是琢磨不透的人越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激发了他攻克难题的斗志,恨不得一刻不落地将人放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觉得安全。如此变态的占有欲还是头一回,连季时余自己都惊着了。
路上,谷晓喋喋不休地讨论着案情,时而抱怨两句破案不易和凶手狡猾。
席荆甘心当个聆听者,偶尔应声附和谷晓的说法,不让场子冷下。相反季时余一声不吭,闭目靠着座椅休息。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在二中大门对面的道路一旁。
席荆开口道:“到了,你是需要核查什么?”
谷晓解开安全带,抱起笔记本,道:“上次来,有几个人证词没有收集到,这次需要补上。”
席荆点头:“走吧!”
季时余跟在两人后面。
谷晓找到了之前遗漏的饭店老板,核对了当事人及其店员的不在场证明。
等到最后一名店员交代完,谷晓完成了笔录,高呼:“搞定。”
谷晓肉眼可见的兴奋,又恢复成元气少女。
席荆:“全都结束了?”
谷晓:“是。上次来这家店休息,所以就差他们几个人的证词。”
席荆:“那走吧!”
谷晓:“好。”
刚走没几米,席荆抬头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是之前去过的超市,想进去续个前缘。
谷晓及时叫住人:“席荆,你要去哪儿?”
席荆:“去超市转转。”
谷晓:“哦。你旁边不就是超市吗?怎么还往前走?”
席荆:“我去前面那家。”
谷晓顺着席荆手指的方向看去:“新元啊?”
席荆听出了异味:“是,怎么了?”
谷晓:“也没什么。就是他们家之前和死者吵过架。”
席荆:“我知道。”
谷晓:“你是要重新核查吗?”
席荆:“不是,就是之前去过那买东西,觉得老板人挺好的,正好来了就再去看看。”
“这样啊!”谷晓嘀咕道。
席荆见谷晓表情难耐,觉得对方心里有事,问道:“怎么了?这家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谷晓叹了口气:“店没什么问题,就是人有点儿。”
席荆:“人?人怎么了?我上次见觉得老板人挺好的。”
“老板人是挺好。”谷晓说完,又压低声道:“但是老板的儿子脑子不太正常。”
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够席荆和季时余两人听见。
席荆和季时余对望,纷纷震惊。两个人显然谁都不知道这个信息。
席荆反应了会儿,问:“什么情况?”
谷晓:“小时候脑子烧坏了,三十多岁的人智商一直停留在七八岁。平婉清和他们家有矛盾,也是因为老板的儿子不小心把泡泡水弄到了平婉清的衣服上,然后平婉清不干了,开始骂人让对方赔偿。”
席荆:“最后怎么解决的?”
谷晓叹口气:“还能怎么解决,赔钱了呗!老板自认倒霉,赔了800块。”
季时余深思了一下,问道:“你们排查过他们了?”
谷晓点头:“查过了。平婉清失踪那天,老板在看店,很多人都能证明,而老板的儿子在邻居家,有邻居证词。”
席荆疑惑:“邻居家?”
谷晓:“是。因为老板要照顾生意,所以只能委托邻居照顾他儿子。说实话也挺可怜的,老板儿子傻了后,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家经难念。
一个大男人拉扯一个低能儿几十年,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席荆:“你们调查时见过他儿子吗?”
谷晓点头:“见过。”
席荆:“长什么样?”
谷晓回忆道:“又高又壮,但一说话人就显得憨憨的。虽然智商不高,但是还是挺有礼貌的,会主动打招呼,就是称呼略奇怪。”
席荆:“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琳琳阿姨好。”
谷晓露出苦瓜脸:“小泽啊!我是谷姐姐。”
李玉泽扁着嘴低下头,拖拖拉拉地说:“不好意思,认错了,谷阿姨好。”
席荆和季时余震惊,不过也算是明白了称呼奇怪是怎么回事。
谷晓长叹一声,这阿姨的称呼算是改不掉,索性认命地摸了摸李玉泽的头,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安慰道:“没关系。”
“谷警官。不好意思。”超市老板跑了出来。
“没关系,李老板。”谷晓笑着说道。
李杭的目光扫过三人:“谷警官这两位是?”
谷晓:“我同事。”
李杭主动问好:“两位警官好。”
季时余点头回应。
席荆则开心打起招呼:“老板,又见面了。”
李杭愣了一下,一时想不起眼前人:“抱歉。我们见过吗?”
席荆:“我上次来买烟。”
李杭依旧皱着眉,没想起来。
席荆继续说:“上次你很累,我还关心了你的身体,你说你刚搬完货。”
李杭隐隐有了印象:“哦,是你啊!抱歉,没认出来。没想到你也是警察。”
席荆:“上次来这附近洗澡,没上班。”
李航笑了笑:“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席荆:“没事,正好办案路过,顺便过来买瓶水。”
李杭:“你们等一下。”说完,人回到店里,没多久手里拿出三瓶水分别塞给几人。
“你们工作辛苦了,这个请你们喝。”
“不用不用。”谷晓忙拒绝,试图把水塞还给李杭。
席荆笑笑:“谢谢老板的好意,但是我们警局有规定,不可以随意拿老百姓的东西。”
李杭惊讶:“几瓶水而已。不至于。”
谷晓刚要什么,席荆拦住了其话头,说:“水我们要了,但钱得给。”说着给谷晓一个眼神。
谷晓进屋连忙扫了付款二维码,付了六块钱。
李杭看着席荆,犹豫半天后开口:“这位警官怎么称呼?”
席荆:“席荆。凉席的席,荆棘的荆。”
李杭:“席警官好,叫我李杭就好。”
席荆主动握住李杭的手:“李老板。”
李杭放开席荆的手,又看向一旁另一位男警官:“这位呢?”
季时余:“季时余。”
李杭:“季警官好。”
季时余:“你好。”
季时余的态度明显比席荆冷漠。李杭简单招呼后,不再主动搭话,而是转过身对席荆说:“你们还需要什么吗?”
席荆:“老板,我听我同事说。你赔给平婉清八百块。”
李杭呼了口气,表情凝重似乎不愿提起往事,但还是勉强开了口:“没办法,不然那孩子不依不饶,一直不让我儿子走。你别看我儿子人高马大的,实际上胆子特别小,那天都被骂哭了。不赔钱人家闹得我生意都没法做,只能自认倒霉赔钱了事。”
席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李杭:“一个多月了。事情发生后,我就跟我儿子说以后躲着点那个孩子。不过我儿子你们也知道,我只能让他尽量避开学生上下学这段时间。”
席荆:“这样啊!”
李杭:“是啊!我们都是做小本买卖的,经不起和这种人折腾的。”
话糙理不糙。
一阵沉默,季时余突然开口:“那你恨那个女孩吗?”
李杭一怔,犹疑了会儿,点头:“我说不恨你信吗?自己的儿子即使再差被人那么骂,心里也会不好受,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也没办法。”
季时余紧接着又问道:“那你之后还见过她吗?”
李杭摇头:“没有。”
季时余瞬间冷了脸。
第25章 红舞鞋24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 席荆三人和李杭做了道别。
回到车旁,季时余抢先一步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谷晓见季时余占了她来时的位置,只能坐到后座。
席荆最后一个坐上车, 手动摇下车窗,隔着马路和李杭挥手,之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围着二中校园,绕了大半圈后, 在一处偏僻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谷晓前后左右看了看,车子停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不解道:“怎么不走了?”
席荆转过头, 目光盯向一旁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季时余:“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季时余轻轻“嗯”了一声。
谷晓怔住片刻,下一秒整个人恨不得从后座挤进前方。她探出半个身子, 吃惊地望着季时余:“发现什么了?”
季时余扭过头正对上谷晓的脸,身子本能往右后方挪动了下, 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然而,车内的空间狭小, 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超过了安全距离。季时余不喜欢被人贴这么近。近距离的接触无形中会给他一种说不明的压迫感,令他呼吸不畅。
无奈之下,季时余开口请求道:“你能稍微往后一点吗?”
谷晓察觉到两人过近的距离,窘迫地坐回后座:“不好意思。”
尴尬的氛围散去,季时余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再查一下李杭一家。”
谷晓:“怎么了?”
季时余:“刚刚他说谎了。”
谷晓惊讶:“说谎?什么时候?说了什么谎?”
席荆:“确定吗?”
季时余点头:“记得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吗?”
席荆回想了下:“你问他之后有没有见过平婉清。他回答没有。”
季时余:“他在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的手放到了鼻子下, 这是明显的说谎标志。”
谷晓完全不记得李杭有这个动作:“那你的意思是他应该见过平婉清。”
季时余:“是。见过却说没见过, 这不正常。”
谷晓:“那我们从何查起啊?”
季时余:“全面调查一下他们家的情况。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一趟外出,收获意外发现。
席荆迫不及待重新发动车子, 他先将谷晓送回警局,之后带着季时余赶往工商局和东江区派出所,调查李杭家的情况。
看到调查结果的那一刻,席荆和季时余都沉默了。老天爷似乎早早预谋好的一切,就等着他们揭开面纱,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
席荆缓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季时余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席荆扪心自问,不太可能。
两人将最近的调查进度带回专案组。其他人听到席荆的报告,纷纷露出了和两人刚得知结果时一样的表情。
蒋昔惊呼:“这会不会太巧了?二十年前他们家在青阳中学旁开超市,二十年后在二中旁开超市,搬离时间正好是梁安死刑后。”
许学真面对新的情况,分析道:“两起案件发生时,他家都在附近,尤其是他选择的搬家时间点也十分可疑。”
傅有:“之前席荆和时余分析过,安燕案子很可能是多人作案。李杭的情况完全符合条件。他有一个儿子,父子关系会让他们更信任彼此,比一般合作作案的人更紧密,不容易出现背叛。”
奚琳琳:“这么说来,他嫌疑很大啊!”
听着其他几人几乎都认定了李杭的嫌疑,谷晓急了:“等一下。”
奚琳琳:“怎么了?”
谷晓:“我听你们的意思是在怀疑李杭父子?”
蒋昔左右看了眼,不解地质疑谷晓:“不是很明显吗?有什么问题?”
谷晓提出反对的意见:“我觉得不可能。”
蒋昔:“为什么不可能?”
谷晓:“李杭的儿子智商有问题,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许学真:“他不一定是主谋,只要协助李杭处理尸体就好。这并不难。”
谷晓:“可是,他们杀害受害者的理由是什么?就因为一个吵架?不至于吧?这种小本生意和人争吵斗嘴免不了,难不成每一个都要杀了吗?”
蒋昔:“说不定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凶手。可能是特定触发条件。”
谷晓:“我还是觉得不会。李玉泽就是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呢?他看到血都会怕。”
“你太激动了。”傅有打断谷晓的话,安抚道:“我们没有定他们的罪,只是在做合理的推测,推测每一种可能。就像你说的,我们目前没证据,所以只是怀疑。”
谷晓垂下头,重复道:“我觉得不可能。”
周生摇摇头:“主观臆断,破案大忌。你真的不适合当刑警。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选进专案组的。”
一直以来,周生对于自己是专案组的编外人员一事都心存芥蒂。虽然他不认可席荆的破案方式,但是对方的破案成功率有目共睹,他不服也得服。而其他几人各有特点,就连奚琳琳一个大小姐做起事来也是游刃有余,不拖后腿,唯独谷晓他不能理解。
没有出色的能力,也不够聪明,做事总是问来问去。凭什么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被选进这么重要的专案组,他无法接受。
再一次被人质疑不适合当警察,谷晓只能憋着一肚子委屈在肚子里。因为家里的关系,她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刑警,但身边人都不信任她,一味插手她的人生,从她考上警校开始就被安排好了一切,一毕业就已经拥有了很多人工作十年都达不到的高度。
然而,成功越是唾手可及,谷晓越想证明自己,但似乎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批评和质疑,让她的努力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笑话。
许学真:“谷晓,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破案需要客观,你很明显代入了主观色彩。你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做不到,失去了公正的评判。”
“我没有。就算有。”谷晓乱了语序,解释道:“李玉泽不是正常的人,他只是个孩子。李杭让他协助作案,不怕李玉泽说出去吗?这要是说出去不就穿帮了吗?我不觉得李杭会冒这么大风险。”
傅有:“但正因为他是孩子,很多事不懂,他更容易相信大人,特别是陪伴自己长大,照顾自己的父母。这样的人更容易被控制。”
许学真注意到谷晓红了眼:“谷晓,你会不会是想得太多了?你给我的感觉很在乎李玉泽。为什么?”
谷晓:“我?”
周生犹豫了会儿,问道:“你该不会是同情他们吧?不愿意他们是凶手,所以你才反应这么大?”
屋内的气氛顷刻间发生扭转,除了谷晓,其他几人脸上皆表露出或是严肃,或是沉重,又或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秦飞章纵观全局,清楚了解到问题所在,发话:“谷晓,李杭这边的调查你暂时不要参与,先去忙其他的。”
所有人都认为她有错,错到离谱。谷晓望着秦飞章,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低头:“我知道了。”
蒋昔:“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话题又被拉回案件上。
席荆:“就像谷晓说的,我们没有证据,需要先找到疑点。光目前掌握的这些远远不够。”
季时余盯着席荆看了会儿,若有所思后转过头。
傅有:“席荆,你有什么想法?”
席荆:“想法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疑问。”
傅有:“什么疑问?”
席荆:“之前你们应该排查过李杭家的不在场证明。”
周生:“我们排查的。我们根据录像和手机短信记录,能推测出平婉清失踪的时间段,这个时间内李玉泽在邻居家有人作证,而李杭一直在店里,期间有过顾客光谷店里。”
席荆:“确定是一直吗?没离开过?”
“这?”周生回过头看向谷晓,“你有确定过吗?”
谷晓:“中间就去过一趟厕所,大约十分钟。”
许学真:“厕所?是在店里吗?”
谷晓:“是,店后的仓库里有个厕所,但里面没有监控拍不到。”
许学真:“那怎么确定他离开的时间?”
谷晓:“李杭平时都坐在门口收银的位置,监控拍的到,他离开过几次,但是基本都是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他交代是去理货和到门口抽根烟,这些其他监控都有拍到。只有一次他离开座位后,大约八分钟后回到座位上。他表示那段时间是去了洗手间,大号。”
声音越说越小,听得出谷晓没了最开始的自信。
“八分钟?好像并没什么问题。”许学真双手盘在胸前,陷入沉思。
十分钟以内,都是正常时间,但空白的八分钟还是让人在意。
季时余:“视频还有吗?”
谷晓:“有。我拷贝了一份。”
季时余:“找出来我看一下。”
谷晓:“好。”
“你是想通过对方的表情找出问题?”席荆猜测道。
“不光是表情,一个人的动作也会说明问题。”季时余道。
谷晓拿来电脑,播放视频。
季时余反复看了两遍,李杭离开和回来的两个时间段。
蒋昔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季时余拉扯了一下光标,播放了几秒的视频:“你们看李杭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是不是很疲惫?”
奚琳琳:“好像是哎!”
蒋昔:“可是我大号后,也会觉得累。”
季时余:“不太一样,你看他不断的摇晃手臂。上厕所一般来说受力点是腿,就算是不舒服也该是动腿才对。”
席荆:“照你的分析,李杭是搬运过什么重物。假如他利用这时间段把平婉清带走,那这个时间段能把人藏哪儿。”
蒋昔:“仓库?”
席荆摇头:“不安全。像这种小超市,总会有人会来借厕所用。”
傅有:“他可以不给用的吧?”
席荆:“你这么说是没错,但有很多情况是不可预计的。有些老熟人可能借厕所跟回自己家一样,不打招呼就直接上了。”
季时余转过头,与席荆来个四目相对:“你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席荆狠狠剜了季时余一眼,继续说:“如果李杭把平婉清藏在仓库,还是会有暴露的风险。”
思绪一时卡壳,讨论随之停下。
谷晓合上了电脑。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专案组的人各有所思,迟迟无人说话。
席荆的眉头拧出了麻花,犯愁的样子落在季时余眼里。
“在想什么这么痛苦?”季时余关心道。
席荆:“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季时余:“比如?”
席荆:“还是我们之前讨论的,如果两起案件都是他们做的,为什么要采样同样的作案手法暴露自己?又为什么第二次作案会把尸体处理得如此随便。”
“这一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傅有郁闷地说道。
“你过去研究的案例中,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吗?”席荆问道。
傅有摇摇头:“凶手变更抛尸地很常见,通常是为了躲避警方追踪,误导警方查案方向,但此案的凶手变更的方法过于粗暴。”
许学真:“一般来说,如果凶手故意暴露尸体只有一种可能。”
奚琳琳:“什么可能?”
席荆:“挑衅警方。”
傅有点头:“没错。但是喜欢挑衅警方的凶手会通过不断作案来证明自己的强大,从而蔑视警方。但这个案子时隔二十年才来挑衅警方,说不过去。”
傅有专攻犯罪心理,但是此案凶手的心理和他过往研究的犯罪分子完全不同。他也是豪无头绪。
蒋昔突然开口道:“那会不会这二十年里,不止两名受害者?”
第26章 红舞鞋25
不止两名受害人的想法一提出, 在场有几人的瞳孔微震。
周生当即反驳:“这不可能。”
蒋昔:“这有什么不可能?”
“当年安燕案发生后,家长都十分重视孩子安全,学校也加强了管理。虽然也有学生意外死亡, 但没有一例和这两起受害者一样。”周生给出自己的理由。
蒋昔:“失踪的呢?”
周生:“失踪的。”
失踪情况不明。
之前安燕案已经做了结案处理,所以并没有人会把其他失踪少女和此案联系起来。可现在,案子出现了变数,一切都变得不确定。
专案组讨论了两个小时, 新问题已经出现,下一步的调查也有了方向。
“蒋昔你和周生去查一下近二十年来禹市得失踪女性情况。”秦飞章下令道。
蒋昔:“是。”
周生:“是。”
“许学真, 奚琳琳, 你们两个彻底调查李杭一家,包括他们过去几十年里的行动轨迹, 事无巨细,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
奚琳琳:“好的。”
许学真:“没问题。”
“席荆。”秦飞章迟疑了下, “剩余工作,你们几个人自己安排一下。”
剩余工作?不光被叫名字的席荆愣了一下, 其他几人也充满困惑。
秦飞章不顾大伙儿困惑不解的表情,瞧着浓墨般的天色说:“今天先到这,散会吧。”
会议结束,秦飞章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秦队刚刚是什么意思?”蒋昔疑惑地看向席荆。
“不知道。”席荆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秦飞章明显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没说。反常的表现令人在意。
“既然没交代,你就自己找事做。别管其他的,破案要紧。”许学真提醒道。
“好。”席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席荆很想重返失踪现场勘查地形, 更想要和李杭再聊一聊。但是, 席荆也清楚同一天连续两次出现在嫌疑人面前,做法显得过于刻意, 恐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加上天色已晚,查案也不方便。
现在进行的每一步调查都必须更加谨慎,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席荆靠着椅子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亮了。席荆坐着睡了一宿,身体累得酸痛,扭动身体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在地,席荆眼神无意瞥了一眼。
这似乎不是他的衣服。
席荆努力回忆,印象中好像在季时余身上看到过这件外套。
意识渐渐清醒,席荆坐直了身子,弯腰拾起落地的衣服。他转过椅子半圈,看到身后季时余坐在椅子上,双臂环在胸前,安静地睡着,身上并没有盖着衣服。
这是把自己的衣服给了自己?席荆不禁怀疑季时余的举动。
想了半天,席荆依然无法理解季时余在想什么。最后,席荆将衣服重新盖还给季时余后,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手机的闹钟惊动了季时余。
他眉头紧锁,不情愿地睁开眼,摸到手机熟练地按掉了闹钟,又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办公室里的各个角落,不同的闹铃声接连响起。季时余不想醒也不得不醒。
他勉强翻起眼皮,努力吸了两口气后伸了伸懒腰。身上的衣服顺势滑下。
“嗯?”季时余疑惑地看了两眼衣服,回过头发现背后的椅子空了。
走了?
季时余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还不到。
起这么早?
季时余扭了扭脖子,视线依然盯住席荆坐过的椅子上。在他看来,席荆是个奇怪的存在。
当下的年轻人熬夜成常态,一个个都恨不得多睡会儿,能多晚起就多晚起,就连季时余自己也是如此。若不是工作时间,季时余也是可以一觉睡到中午。
席荆反而不像个年轻人,在警局熬过几个大夜,席荆永远都是醒得最早的一个。早到离谱,连个闹钟都没有。
很难想象现在居然有人可以不用闹钟就能起床。
季时余若不是亲眼见过,也是不敢相信的。
季时余时常能从席荆的身上看到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但有时又觉得对方幼稚的像个孩子。
还是那个观点。
席荆是个矛盾的人,矛盾得令他在意。
办公室里的人先后醒来,忙碌的身影开始在屋内来回穿梭。季时余彻底没了睡意,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席荆人不在吗?”谷晓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我醒来没看见他。”蒋昔说道。
季时余想了想:“估计去吃饭了吧?”
傅有点头:“很可能。咱们也去吧!吃完好干活。”
专案组的一行人一起去了警局食堂,正好撞见了吃完饭出来的席荆。
“你怎么起这么早?”谷晓好奇地问。
席荆笑笑:“习惯了。你们快进去吃吧!”
季时余从席荆身边经过时,轻声道:“等我。”
席荆愣在原地两秒,一时语塞,等回过劲儿,人已经进去了。
这货是对自己多没自信,会觉得自己会单独行动。虽然他是很想,但规定不允许单独调查审讯。
席荆慢悠悠地溜达回办公室,边研究案情边等着季时余回来。
二十分钟不到,季时余一个人先回到办公室。
席荆意外:“这么快?”
季时余:“怕你跑了。”
席荆无语:“我能往哪儿跑,一个人调查又没用。”
季时余点点头:“也是。准备去哪儿?”
席荆拿起车钥匙:“故地重游。”
季时余:“走吧!”
两个人乘车回到二中附近。席荆并没有着急调查,而是坐在车里,远远观望着超市的动态。
李杭时不时走到室外,抽一根烟。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吸了四五根。
“烟瘾不小啊!”季时余道,“这个抽法,他这一天最少两盒。”
席荆“嗯”了声。
季时余观察到席荆面色沉重,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席荆:“在算距离。”
季时余:“嗯?”
席荆:“我目测了一下超市和酒店旁边的小巷距离,走路的话,来回不过五分钟。”
季时余看了眼:“差不多。”
席荆:“李杭消失了八分钟,足以趁机带走平婉清。关键带走人之后呢?”
季时余:“这排门房后的小路可以开车进去。”
席荆忽然眼睛一亮:“李杭有车吗?”
季时余立刻掏出手机,拨通蒋昔的电话,拜托对方查一下李杭名下的车辆情况。
很快,季时余得到回复。李杭名下有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席荆深思。
“装个人刚刚好。”季时余猜到了席荆的想法。
席荆想了想:“是。但我有个问题。那条路我们都去过,只能通行一辆车。他把人绑了后,车子难道一直停在后面。毕竟从时间上算,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把车开走,再回到超市。”
季时余:“据我以前的经验,兴市也有一条类似的路,各个商家都是商定好了使用时间,避免堵塞。这里会不会也是如此?如果是这样,李杭完全可以把人先放到车里,等到晚上关门再开车把人带走。”
合理的猜测,但席荆觉得又过于巧合。
席荆:“得去问问了。”
季时余:“你打算问谁?”
席荆:“后面还有一个超市,我去打听一下。你继续盯着他。”说完人下了车。
季时余等了半天,才等回席荆。
车门一开,席荆刚坐进来。季时余开口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席荆:“多聊了一会儿。”
“有什么发现?”
“你猜得没错,后面的通道每家使用时间都是固定的。不过如果有特殊情况,各家是可以换的。”
“那平婉清出事那天?”
“嗯,就是李杭家的使用时间。每周四下午三点后都是他们家的时间。”
“这就能说通了。”季时余看向席荆,疑惑:“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刚刚还打听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我们上次来,李杭儿子认错谷晓吗?”
“记得,怎么了?”
“刚刚那个老板说,李玉泽经常认错人。”
“经常认错?”
“我也觉得奇怪。七八岁的智商认个人足够了,可为什么李玉泽会经常出错?”
“会不会是高估了孩子智商,可能只有四五岁?”
席荆微微晃了晃头,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先不说这个,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席荆把目光再度转向新元超市的店铺门口。
“没什么特别的。还和刚才一样,十几分钟到门外抽根烟,有熟人来就会和人家在门口唠嗑,很自然。”季时余如实说,“说实话,如果他是凶手,光这个心态一般人就比不了。”
席荆也同意这个说法。他双眼目不转睛盯着站在门口的李杭,眼神渐渐犀利。
“李杭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怎么说?”
“感觉他的身体很疲惫,好像一直在吃东西喝水。”
季时余看着正在吃东西的李杭,回想了下:“好像是的。我记得之前谷晓带回来的录像,他离开收银台次数满多的,似乎去了很多趟厕所。”
席荆掏出电话,道:“我让谷晓查查看。”
两人在二中附近观察了一上午,席荆放弃了与李杭聊天的想法,而是回到了办公室,和众人开集体会议。
秦飞章一如既往主持会议,“谁先说?”
蒋昔:“我先来吧!我这边发现很多。今早我们接待了贺灵珊的两个朋友。”
席荆:“怎么说?”
蒋昔:“他们对于贺灵珊的评价都是普通朋友,交不到心。据她们说言贺灵珊这人挺势力的,也很喜欢炫耀。对于比她强的她会喜欢巴结,同时还喜欢被人吹捧。”
此话一出刚好解释了贺灵珊为什么会愿意和安燕做朋友。她不是需要朋友,而是需要一个跟班。
席荆:“还有吗?”
蒋昔:“她们说贺灵珊嘴不好,会说别人坏话。”
奚琳琳:“这不是和平婉清一个德行了?”
蒋昔:“也有区别,贺灵珊更多是阴阳怪气,嘲讽嫌弃,不像平婉清那么泼辣。”
虽然蒋昔强调了两个人的区别,但在席荆看来两人还是有共通性。一张容易坏事的嘴。
蒋昔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调查了近三十年禹市人口失踪情况,大部分集中在孩童,十几岁的少女只有两个,一个和人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另一个已经在去年找到了人。所以并没有符合本案条件的受害者。”
如此一来,多名受害者的猜测微乎其微。
许学真:“我们这边调查的结果显示李杭一家近二十多年并没有离开过禹市,尤其是李玉泽生病后,李杭便留在禹市,开小超市维持生计。”
奚琳琳:“我们还走访了青阳中学附近,找到了李杭家的老邻居。听他们说李玉泽似乎从小就与其他小孩不太一样。”
席荆:“怎么个不一样法?”
奚琳琳:“说这孩子从小就容易认错人。”
席荆深思,想起上次在超市门口李玉泽认错谷晓。他本以为是一时失误,没当回事,现在看来是别有故事。
“邻居有没有说认错人具体情况是什么?”席荆问道。
奚琳琳:“说是把她和另外一个同龄女士认反,还把她老公和另外一个男人认错,最离谱的还认错过妈妈,就挺奇怪的。”
蒋昔:“你们说李玉泽会不会是天生智力就有问题,发烧只是借口?”
许学真:“应该不是,我们找到了以前教过李玉泽的老师。她表示李玉泽小时候的智商没什么问题,和其他小孩没区别,但是高烧后确实不行,跟不上其他学生的学习速度,后来是被学校劝回家的。”
蒋昔听得越来越晕:“奇怪。”
是挺奇怪的。七八岁的孩童有了最基本的认知,怎么还会认错人,是不是另有隐情,不禁让人怀疑。
奚琳琳:“还有件事,邻居表示李杭和妻子关系不好。她曾听到过说是李杭的老婆指责李杭是骗子。”
谷晓:“不会是骗婚吧?”
奚琳琳:“不知道。反正李玉泽生病后没多久,人就走了,也是够狠心的。”
傅有:“李杭老婆离开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知道吗?”
奚琳琳:“具体哪一天不知道,不过应该是秋天。”
傅有:“安燕也是秋天出事的。”
蒋昔:“两者是不是有关系?”
许学真:“但李杭妻子离开时李玉泽不到八岁,而安燕去世,李玉泽12岁,中间隔了四年。四年才犯案,什么原因呢?”
原本一个小人物,越查越让人眩晕。
正当所有人陷入沉思时,谷晓突然举手说道:“我这边也有个发现。”
秦飞章:“什么发现?”
谷晓:“李杭病了,而且可能时日无多。”
第27章 红舞鞋26
新发现给专案组的众人当头一棒。
蒋昔不敢相信, 追问道:“病了?什么病?”
谷晓点头:“确定。糖尿病很多年,已经发展到了肾衰竭,我从主治医生那了解到他应该挺不过今年了。”
“这?”蒋昔深吸一口气, “不会吧?”
席荆同样神情沉重。他猜到了李杭身体健康出了问题,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虽然李杭成了专案组人心中的疑犯,可当众人听到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还是于心不忍。
妻子离去, 儿子痴傻,自己又是一副病躯, 岁月无多。李杭的一生不够长, 但足够苦,苦到连外人都难以下咽。
几分钟的沉默后, 许学真率先提出疑问:“如果他是凶手照理说他的身体都已经油尽灯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作案?他想做什么?”
蒋昔:“想不出来, 但我觉得可以解释他是因为身体原因,改变处理尸体的方式这件事。”
奚琳琳顺着蒋昔的思路分析:“因为身体不好, 所以无法背人上山?而是选择了别的地方?”
傅有:“因为身体原因放弃上山藏尸可以理解,但是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也不应该就将尸体直接丢到容易别人水稻里。他的处理方式明显是故意想让我们发现。”
蒋昔:“难不成临死前给我们警方一个挑衅?告诉我们他快死了,法律也无法审判他?”
奚琳琳露出鄙夷的眼神:“这也太变态了吧?”
席荆:“变不变态我不敢说,但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的心态要比一般犯罪分子稳定。”
傅有:“将死之人心态稳定不奇怪。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许学真:“这么说来我们要面对的人不简单。”
“下搜查令吧!”
“啊?”奚琳琳转头看向说话的季时余。
谷晓不赞同道:“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下?”
季时余:“既然人是在附近消失的, 那就有理由搜查。”
席荆瞬间明白季时余的想法:“你的意思是全搜?”
季时余点头:“全搜。请分局派人协助, 每家店都搜查。”
全面搜查既是合理的做法, 又可以降低犯罪嫌疑人的警惕性,是个不错的选择。
季时余的决策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也点头认可。
蒋昔欲起身,道:“我现在去联系。”
席荆用手拦住:“等一下。”
蒋昔:“怎么了?”
席荆:“搜查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四点后。”
蒋昔:“为什么?时间有什么说法吗?”
席荆:“明天下午,李杭的车也会在,我想一起搜查。今天先找人盯着。”
蒋昔:“好。”
——
吃过晚饭的席荆没有返回办公室,而是围着警局大院转圈圈。
季时余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旁,席荆的一举一动被他收入眼底,笑意不经意爬上眉梢和嘴角。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蒋昔隔着老远就注意到季时余的反常。
平日里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现在却多了生动的表情。蒋昔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事,第一次看到难免心有困惑。
见鬼了吧?
蒋昔走到季时余身边,顺着季时余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又转过头盯着季时余,担心道:“你没事吧?”
季时余回过神,丝毫没有表现出被人发现秘密的惊慌无措,而是一秒收起表情,平平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事。”说完人就走开了。
冷!
蒋昔只有这一个感觉。季时余就像是一座千年冰峰的雪山,融不化,捂不暖,呆久了还容易被冻伤。
季时余离开办公室,到室外搜寻席荆的身影。没多久,季时余就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席地而坐的席荆。
“不冷吗?”
席荆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季时余站在面前,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
季时余轻飘飘地回应:“刚好路过。”
席荆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回敬了季时余,“有事吗?”
季时余转过身,靠在树的另一边:“没什么,在想案件。”
席荆:“哦。”
季时余:“你呢?”
席荆:“一样。”
季时余瞧着席荆苦瓜脸,问道:“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席荆仰起头望着天,冒出一句出乎季时余预料地话,“如果李杭被抓了,李玉泽要怎么办?”
季时余震惊地低头看向席荆,疑惑:“嗯?你怎么也和谷晓一样开始同情嫌疑人了?”
“不是同情。”席荆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他很清楚他不是同情,只是想到了自己。李玉泽只有七八岁的智商,就如同七八岁时的自己。
一个孩子没有父母陪伴在身边,日后生存有多不容易,席荆深有感触。何况李禹泽是一个低能的成年人,只会有更多不便。
季时余察觉到席荆情绪的变化,“你怎么了?”
席荆摇头:“没什么。”
又是这样。
季时余有时会觉得席荆是个极度坦白,但有时又觉得席荆封闭自我,不容人亲近。
一股冷风突然袭来,吹得席荆打了个冷颤。
“阿嚏——”席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季时余低头注意到席荆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温度下降了,回去吧!”
席荆:“嗯。”
两个人结伴一同进到警局大楼。
席荆走进电梯,季时余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电梯口。
“不进吗?”
“你先上去,我还有事。”
说回来的人是你,不回来的也是你。
玩呢?
席荆少有不满,无奈道:“行吧!随你。”随手按下了关门键。
回到办公室,席荆直接坐回位置上。
屋内的空调制热到三十度,室内外温度差明显。席荆被冻透的身子渐渐回暖,上身越发疲软,人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
过了会儿,席荆感觉右边脸蛋儿一热。他抬眼,一瓶热姜茶放在自己面前,再一仰头看到季时余站在一旁。
席荆将姜茶握在手里:“这是?”
季时余:“给你的。”
席荆:“嗯?为什么给我这个?”
季时余:“姜茶驱寒,防止感冒。”
席荆愣了愣,手里姜茶的温热透过皮肤沁入心。席荆感到心微热,然而意外的示好又让他心生警惕,觉得季时余别有用心,质疑道:“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季时余笑着坐回席荆身后的椅子,道:“想多了。明天很重要,人不能病倒。”说完,从衣服口袋里又掏出一瓶姜茶,拧盖子喝了一大口,还不忘示意:“趁热喝。”
原来是怕自己耽误工作。
席荆盯着姜茶犹豫了下,他平日里不愿占人便宜,但这杯饮料他的身体正需要。
询问价钱的话还没出口,季时余先一步看穿席荆的心事,“放心,请你的。便利店买一赠一,我喝不下两瓶,顺给你一瓶。”
席荆瞪大眼睛,半信半疑道:“好吧!”
蒋昔好巧不巧当了一个旁观者,观看到全程,不禁大跌眼镜。
这还是他认知中的冷酷男人季时余吗?
为什么出去一趟就变成了温柔暖男?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是爱情啊!
蒋昔也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倏地冒出网络上最近的流行语。
可怕。
托了季时余姜茶的福,席荆身子慢慢暖了起来。
第二天,席荆一点感冒的症状都没有,心里对季时余有了一丝感激。
到了下午,专案组和分局的刑警,又联合交警一同出警,封锁了整条街,一家家排查。
围观群众伫立在旁指指点点,有不少人还掏出手机来了一个现场直播。
按照之前的规划,交警努力维持着秩序。分局的人负责其他店铺的排查,专案组的人则直接奔向嫌疑人所在地。
席荆和季时余进到超市时,其余同事正在进行采样。
李杭神情无半分变化,似乎是早已预见有今日,整个人平静的不合常理。
席荆不出意外地在后门处找到了李杭家的面包车,找来技术人员检查。
血液反应出现的瞬间,众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席荆回过身,质疑地看向李杭,对方同样看向他,顺带着一个不明深意的苦笑。
李杭和李玉泽都被带回了警局,分别置于不同的审讯室。
专案组的人齐聚观察室,秦飞章问:“你们谁来审讯?”
奚琳琳刚想举手。
席荆先一步开口道:“我来吧!”
傅有也想争取,说道:“我来吧!”
蒋昔:“我也想。”
众人的积极程度之高,秦飞章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傅有:“各位,我很想了解这名嫌疑人的心理情况。这是我的研究领域,所以拜托大家可以把这次机会让给我。”
傅有真挚又热烈的眼神,看得出他对这次审讯的渴望。
席荆点点头:“我留下。”
奚琳琳:“那我也在这看吧!”
秦飞章:“那蒋昔你负责记录。”
蒋昔:“没问题。”
傅有和蒋昔离开观察室,进到隔壁的审讯室。
李航看到来审讯的陌生面孔,心生诧异。
傅有先完成了自我介绍,然后按照流程开始审讯:“你的车里检测到了死者平婉清的DNA,是你自己交代,还是?”
话还没说完,李杭打断道:“我说。”
奚琳琳疑惑:“他怎么这么爽快?”
许学真:“证据都出现了,也跑不了了。主动坦白博一个好的认罪态度,说不定还能为儿子减刑。”
奚琳琳叹了口气:“也是。他日子不多了,可他儿子路还长。”
李杭吸了吸鼻子,声音压抑地说:“我只是为了我的儿子。”
傅有觉得不解:“什么意思?”
李杭:“他不是故意的。”
奚琳琳傻了眼:“什么意思?”
谷晓也愣住:“是不是说他儿子不是故意的?”
奚琳琳:“难不成作案人不是他?而是李玉泽?”
反了。
主犯和帮凶身份猜反了。
第28章 红舞鞋27
新结论打破了众人的认知。
无论是谁都没曾想过李玉泽才是那个主犯。
季时余表情越发严峻, 锐利的双眼紧锁在李杭的脸上,一寸都不移。
审讯室里的李杭红着眼,嘴巴几度开合, 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小泽,因为她母亲离开,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平时看不出来, 但是一旦受到刺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傅有:“说具体点。”
李杭:“小泽听不得别人说他妈妈不要他是因为他傻。一旦听到整个人就会发疯, 并且记仇这个人, 随时会报复回去。”
傅有:“你的意思是受害者骂了你儿子?”
李杭点头:“是。她们都对我儿子说了那句话。”
傅有:“她们?所以不止一个人,还有谁?”
李杭哽塞了片刻, “二十年前的那个被埋在山上的小女孩也是。”
傅有听到此,不免有些激动:“还有呢?”
李杭摇头:“没有了。就两个。”
傅有:“只有两个?确定吗?”
李杭:“确定。”
席荆问身旁的季时余:“你信吗?”
季时余:“这句话他没说谎。”
席荆:“那就好。”
没有更多的受害者, 是当下最好的结果。席荆稍稍安了心。
傅有:“我接下来的问题会有些不礼貌,但我依然要问。李玉泽的情况我们都清楚, 我想骂他的人应该不少,为什么只对这两个人下手,是不是不太合情理?你能解释清楚吗?”
这个问题也是重案组所有心中的疑问。
李杭:“因为红鞋子。”
傅有:“什么意思?”
李杭:“小泽妈妈走的那天穿着一双红色舞鞋,而那两个女孩侮辱小泽的时候也是穿着双红鞋子。”
傅有想了想,问道:“能不能具体讲一下,小泽受了刺激后是什么反应。”
李杭:“会生气会哭,人也会变得暴力。他会记住说他的人, 等到下次见到会趁人不注意拿东西把人砸伤。”
傅有意外:“他会记仇很久吗?”
李杭:“是, 会记很久。”
傅有:“具体说一下时间。比如被骂是什么时候, 报复又是什么时候,间隔多久。”
李杭:“间隔说不准, 二十年前那次应该有一个多月,我本来也没在意,结果一个月后小泽看到人落单就下手了。最近的那次则是半个月左右。”
隔着玻璃,观察室的几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奚琳琳手托着下巴,疑惑地问:“这可能吗?李玉泽智商只有七岁,居然会记仇这么久?”
许学真:“如果受过特殊刺激,这事真说不好。”
周生:“可就算记得,但是两个受害者可是被性侵过,李玉泽应该不懂吧?他要是懂,可就不是七八岁智商了。”
傅有和周生想到了一块儿,当即质问李杭:“按照你说的,是李玉泽先伤了人,那后面呢?你做了什么?”
李杭低头:“我发现的时候以为人不行了,我害怕被人知道就把人带走了。”
傅有:“但当时受害者并没有死亡是不是?”
李杭点点头:“是,还有气息。”
傅有:“为什么不送医院?”
李杭:“我怕儿子被抓起来。”
傅有:“还有呢?你还对受害者做了什么?”
李杭愧疚地不敢直视傅有的眼睛,怯声道:“就那些男人对女人会做的事情。你要理解,我是个男人,老婆又跑了,有生理需求,也很正常。”
傅有压着怒火:“还有呢?”
李杭:“也让我儿子做了。”
奚琳琳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怒骂:“变态。”
谷晓有些委屈,觉得自己此前的同情心成了一个笑话,那感觉比吃屎还难受。
傅有:“除此之外,还对受害者做了什么?”
李杭:“我儿子不会,而且他本身对这两个女孩都有恨意,所以下手没轻重,对她们都动了手。”
傅有:“那舌头怎么回事?”
李杭:“我干的,因为她们不停地骂人,我听不下去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还给他们灌了硫酸。这不能怪我,是她们太恶毒,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儿子傻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说他。”
比起最初的平静,李杭的情绪开始起伏。看得出李玉泽是他的逆鳞,别人说不得。
周生摇头:“真够狠的。”
奚琳琳跟着无奈吐槽:“简直了。”
傅有:“硫酸哪儿来的?”
李杭:“以前在学校附近开超市,认识了点人,通过对方买到的。我当时借口说想在家里教孩子做实验,所以就搞到了点化学用品。”
二十年前,很多管理都不够严格,李杭能弄到这些化学用品并不是不可能。
傅有:“你们带走受害者后,去了哪里儿?”
李杭:“我在西郊外有一个货仓。那边没什么人。”
傅有:“具体地址。”
李杭:“西郊领航路122号。”
席荆听了半天,眉头拧成了麻花,嘀咕道:“怪怪的。”
声音恰巧传到了奚琳琳耳朵里。
“怪?哪里怪?”奚琳琳问道。
“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太对劲。”席荆答。
“他说谎了。”季时余倏然开口,给出了一个理由。
“说谎?”谷晓震惊地看着季时余:“他说得挺真诚的,怎么看出来说谎的?”
其余几人也齐刷刷将目光移到季时余身上。
“他说得的确非常真诚,因为他在叙述的时候真假参半,不容易分辨。”
“这也行?”谷晓不敢置信,问道:“哪里说谎了?”
“能不能详细说说。”许学真同样好奇李杭如何说谎。
“他在说如何伤害受害者时反应时正常的。比如侵犯了受害者,对受害者施暴,割舌灌硫酸都是真话。但是一开始他解释李玉泽因为红鞋子有过激行为,记仇报复,动手伤人时,他的语速会加快,还会有多余的动作,手不自觉就会摸后脖颈,这是经典的机械反应。”季时余耐心给所有人分析着李杭的言行问题。
谷晓不解:“加快为什么是说谎?不应该是更慢才是吗?”
季时余摇头:“分情况,下意识说谎会需要更长的反应时间,所以才会慢,但是如果是事先准备好的谎言,说谎的人反应时间会少于1s。”
“原来如此。”席荆附和道。从在超市见到李杭开始,席荆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是他早有准备。
许学真:“所以他是事先准备了好应对警方的说辞。”
季时余:“是。而且你们仔细回想李杭的话,会发现漏洞百出。他说女方不停辱骂李玉泽,平婉清不说,但是安燕是绝对做不出来。”
许学真点头附和:“有道理。”
奚琳琳的五官越来越拧巴。她想不通李杭的目的,“那他为什么说谎?若是其他人我可以猜测是为了减轻罪行,可是他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减不减轻根本没有意义。而且以他的情况不是更应该想方设法把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让儿子免受惩罚吗?”
谷晓:“对哦!他为什么反着来?”
许学真:“可能是有些别的目的。”
奚琳琳:“别的目的?那能是什么?”
许学真摇摇头:“暂时不知道,但应该不简单。”
秦飞章忽然发话:“谷晓,奚琳琳,你们俩找人对李玉泽做个实验。”
奚琳琳:“做实验?做什么实验?”
谷晓好奇道:“实验怎么做啊?”
秦飞章:“你们俩看看谁来装扮一下。”
奚琳琳:“你的意思是穿上红舞鞋?”
秦飞章点头:“是。”
奚琳琳:“明白了,这个我擅长。我这就去准备。”
谷晓:“我跟你去。”
秦飞章:“去吧!”
两人走后,许学真开口道:“秦队是想试探李玉泽的反应?”
秦飞章:“口说无凭。试试就知道李杭说的是真是假。”
傅有和蒋昔结束审讯返回。
秦飞章关心道:“怎么样?对你的研究有帮助吗?”
傅有点了下头,又摇了一下:“他说得很真,但是总让我觉得不太对。”
秦飞章:“说说看。”
傅有:“他说他就一个儿子,不舍得亲手将儿子送进监狱,所以才会替儿子隐瞒真相。”
蒋昔:“这点我能理解。老婆跑了,就一个儿子,再送进警局,心理上承受不住。”
许学真:“但是,我们刚刚探讨过,如果他真是舍不得,在刚才交代作案细节的时候,他说谎了。”
蒋昔:“说谎?哪里说谎?”
许学真看了眼季时余。
季时余道:“你说吧!”
许学真:“他说是李玉泽受刺激,会记仇,还动手伤人,这些都不是真的。我们猜测凶手是他,而非李玉泽。”
蒋昔:“真的假的?”
季时余点头:“真的,我很确定。”
蒋昔:“那他为什么?”
席荆:“这也是我们不能理解的地方。换个思路想,我们且不论凶手是谁,如果他真是于心不忍送儿子进监狱,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把主要的责任推给儿子?不矛盾吗?他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完全可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何况他儿子智力存在问题,在判刑时也会酌情处理。”
傅有点了点头:“的确很不正常。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想要给李玉泽定罪。而且他刚才说李玉泽对受害者动手,但是割喉和硫酸这种事以李玉泽的智商难以完成,他主动认下,但是他给出的理由很单薄,不具有说服力。”
蒋昔:“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飞章:“等。”
蒋昔:“等什么?”
周生:“等奚琳琳和谷晓实验回来。”
过了一个小时。奚琳琳和谷晓返回专案组办公室。
傅有追问道:“怎么样?”
奚琳琳摇头:“我无语了。”
蒋昔:“怎么了?”
奚琳琳:“我特地找人借了一套校服,配上红舞鞋,进到审讯室撞了一下李玉泽,辱骂了两句,那孩子的反应先是愣住几秒,随后大叫,开始摔东西。”
蒋昔:“还真是受不了刺激。”
谷晓:“不是。他的反应很刻意,像是故意的。所以我进去安抚他时,顺便问了问,他说是他爸爸教他这么做的。见到穿红色舞鞋的女人,只要对方骂他就要发脾气。”
傅有一时迷茫:“故意教他?”
谷晓:“是。”
傅有:“为什么?”
谷晓摇头:“不知道,他一向听话,李杭说什么是什么,他从不反抗。不过他说爸爸说这么做是为他好。”
蒋昔理解不了:“哪里好了?都成替罪羊了。”
不止蒋昔,其他几人也同样参不透李杭心中所想。
谷晓叹口气:“我也不清楚,而且他这次又把我认错了,又把我认成了琳琳。”
席荆诧异:“又认错了?”
已经算不清李玉泽是第几次认错,似乎认错是常态,认对才是稀奇。
谷晓无可奈何的“嗯”了一声:“没办法。”
奚琳琳:“不错了,我就站在他面前,他都没认出我。明明咱俩长得不像啊!”
谷晓:“大概是他辨别不了咱俩吧!”
第29章 红舞鞋28
“辨别不了。”席荆重复念叨了一遍。
“是啊!”谷晓疑惑:“不对吗?”
席荆沉思片刻, “我想到一件事。”
谷晓:“什么事?”
席荆看向季时余:“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安燕家里看到的照片?”
季时余想了想:“你是说贺灵珊和安燕?”
席荆点头:“两个孩子长得很像。我在想谷晓和奚琳琳长得不像都会被认错,那认错贺灵珊和安燕可能性很大。”
奚琳琳惊讶,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侮辱李玉泽的人是贺灵珊?但是李玉泽认错了人?太狗血了吧?”
席荆:“狗血有一点, 但这最能解释为什么安燕会被杀害。我们都清楚以安燕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得罪人,但是贺灵珊说不好,何况这双鞋子一开始是贺灵珊的。”
人生的狗血程度常常比编剧笔下的戏剧还要精彩。
谷晓:“那是不是要把贺灵珊叫回来问话?”
席荆摇头:“没用,时间太久了, 她不会记得的。”
谷晓:“那怎么办?”
席荆:“再深查一下贺灵珊,从侧面辅证。再有就是。”
“等一下。”周生打断几人的谈话。
谷晓:“怎么了?”
周生面色沉重道:“李玉泽认错情有可原, 可我们认为凶手是李杭, 难不成李杭也认错?”
“这?”谷晓一下迷茫,不禁看向席荆。
席荆不急不慢道:“没什么不可能。”
周生不屑道:“你还是喜欢自以为是。”
从过去到现在, 周生一直不能苟同席荆自作主张的破案方式。
席荆笑笑,周生的语言攻击对他完全无效, 但他也不是吃亏的主,立即回击:“你一如既往的头脑简单。”
周生因席荆怠慢的态度感到恼火, 斥责道:“你懂不懂得尊重前辈?”
席荆不以为意:“我分人。”
言外之意:你不配。
周生气得恨不得咬断后槽牙:“你。”
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气氛僵化到了极点。其他人也不敢插话,生怕一句话说错得罪两个人。
“够了。”秦飞章一声喝令,打破尴尬的局面,同时也拯救了众人不知所措的处境。
“很闲是吗?案子还没破,就在这吵架?你们是觉得案子解决了是吗?”秦飞章冷眼瞪着席荆和周生,开启连环质问, 问得两人哑火。
席荆识时务先低下头道歉:“抱歉。”
周生也跟着道歉。
秦飞章:“一人三千字检讨, 案子结束后交给我。”
席荆倒吸一口凉气:“三千字?”
秦飞章抬起眼, 一束寒光直接打在席荆的脸上,问:“你有意见?”
席荆感受到了来自秦飞章的杀意, 猛地摇头:“不敢。”
秦飞章又看向周生:“你呢?”
周生:“没有。”
秦飞章:“好了,这件事告一段落。继续刚刚的案件讨论。”
意外的插曲,秦飞章三两下就解决干净了。
秦飞章处事的魄力,不服不行。
谷晓继续刚才的疑惑,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需要判定李杭会不会认错?”
席荆的破案热情因周生刚刚的质疑消磨殆尽,季时余主动接话道:“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周生没想到季时余也赞同席荆不着调的想法,“怎么验证?”
语气比刚才和席荆说话时缓和了很多。
这明显的差别对待。席荆心里鄙视,在一旁恨不得眼皮翻上头顶,还以颜色。
季时余注意到席荆在暗自较劲,憋着笑说:“联系一下安燕的妈妈,拿到照片让李杭辨认一下。”
蒋昔:“我马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蒋昔从纪红手里拿到了几张昔日发黄的老照片。
季时余看到照片,问道:“有办法处理一下,让图片清晰些吗?”
蒋昔:“这个简单。”
照片在蒋昔的电脑上一点点清晰,就像是用高清相机刚拍出来的一样。
蒋昔修完图,问季时余:“怎么样?”
季时余:“可以,打出来吧!”
两秒后,打印机开始运转,一张又一张彩色照片打了出来。
机器不断运转的声音,好像是审判的倒计时。
蒋昔拿着几张新打出的照片递给季时余。
季时余转手递给席荆:“你来?”
席荆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季时余,疑惑道:“你不来?”
季时余:“我都可以。”
席荆:“我也都可以。”
蒋昔眨着眼睛不理解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让,懵懂地打断两人:“这也需要谦让吗?你俩一起来呗?”
季时余和席荆回头看向蒋昔。
蒋昔不解:“我说错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默契转身一起进了审讯室。
李杭听到了开门声,转头盯着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季警官,席警官。”
季时余将一张照片放到李杭面前:“照片中的两个女孩,哪个是你杀害的?”
李杭神色一紧,不自觉吞咽口水,双手拿起照片,瞧了半天,说:“左边的。”
季时余收起照片又拿出一张照片:“再看一下,这张呢?哪个是?”
李杭犹犹豫豫,迟迟说不出答案。
“什么情况?”蒋昔吃惊,“还真看不出啊?”
周生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还真让席荆猜中了。
“看他的样子就是看不出。”奚琳琳道。
“这是为什么?”谷晓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傅有仔细观察着李杭的表情,有了答案:“很可能是脸盲。”
谷晓震惊:“脸盲?真的假的?”
傅有:“从刚刚李杭的表现来看,大概率是真的。”
奚琳琳:“如果李杭是脸盲,李玉泽也是脸盲,这是遗传吗?”
傅有:“从医学角度说,脸盲症的确有遗传的可能。患有脸盲症的人对人脸无辨别能力,只能通过一些其他特征认人,所以很容易将人认错,或者遗忘。李杭因为智力正常,加上多年生活经验,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但李玉泽还是差一些。”
许学真:“那安燕和贺灵珊?”
傅有:“这两个孩子本身就很像,我们正常人冷眼一看都可能看错,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况。我估计是因为那双红舞鞋才会认错了人。”
谷晓长叹一口气:“那安燕岂不是太可怜了?无妄之灾啊!”
许学真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个脸盲症患者,本就是靠着人物特征记住的人,哪能想到有一天鞋子主人换了,让一场报复变成了一出悲剧。
李杭无助地低下头,承认道:“我看不出来。”
席荆心里也早已有了答案:“因为你的看不出来,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李杭愣了一下,仰起头望着席荆:“什么意思?”
席荆:“二十年前被你和你儿子害死的女孩儿是无辜的,她不是那个骂你儿子的人。”
李杭平静的情绪有了激动:“这不可能。”
季时余叹了口气,道:“是真的。你把照片中两个女孩子认错了。”
李杭使劲摇头:“不可能,她明明穿了那双鞋子。”
季时余:“那双鞋子是另一个小姑娘送她的。”
说到这,季时余说不下去了。谁能想到一份告别礼物成了一道催命符。
李杭大概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已经说不出话。
席荆湿着眼睛,说:“我想在你们对她施以暴行的时候,她一定很无助,一定求过你们放过她,一定告诉你们她听不懂,她不知道,也一定说过你们弄错了。她跟第二个女孩的反应完全不一样,第二个一直在道歉,对吗?”
尘封二十年的记忆大门被人撬开,厚厚的灰尘扬起。
阴暗潮湿的仓库里,一个少女衣衫不整地躲在角落里委屈地哭泣,嘴里拼命地解释和请求,可男人根本不予理会,只认为是求生的心机。
李杭脑海里突然多了很多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们弄错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求求你,放了我,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能死,不然我妈妈就一个人了。她一个人怎么活啊!求求你,叔叔,你放了我吧!”
二十年已过,本该本该死去的记忆重新燃起,那些求饶哭诉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清晰得不像话。
席荆压抑着情绪,伤感地说:“女孩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么残忍的对待。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偏偏要承受着羞辱和折磨。”
李杭红了眼:“我?”
席荆收起刚刚流露出的伤情,冷冷地指责道:“而你直到现在还在试图通过说谎扭曲真相,不惜将杀人的罪名按在自己儿子的身上,让一个只有七岁智商的人背负骂名。”
李杭整个人无助又落寞,泪水从眼底滑落,滴到桌板上。
谷晓惊讶地,走近监视器:“他是哭了吗?”
蒋昔:“好像是。愧疚了吧!毕竟是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谷晓:“哎。安燕真的太可怜了。”
李杭一直低着头,半天后说:“对不起。”
之后不再说话。
席荆等了半天,皱起眉头:“还有呢?”
李杭:“没有了。”
席荆:“你觉得你不说话,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李杭:“还要查什么?我已经全交代了。”
席荆愤怒拍了下桌子:“你放屁,你根本没有交代。人根本不是李玉泽杀的,是你杀的。”
李杭:“不是我杀的,是我儿子杀的,我只是帮凶。”
席荆怒斥:“你让儿子替你背黑锅,你还是人吗?”
李杭闭上眼:“我只是在说实话。不信你们也可以问他,一个智商只有七八岁的人不会说谎。”
“你?”席荆理解不了李杭的所作所为。
此人有意要把罪名扣在一个智力不足人的头上,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席荆气得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扯着嗓子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季时余一手按在席荆的后背,安抚地摸了两下,示意其坐下:“别激动。”
第30章 红舞鞋29
席荆气李杭的狠心无情。他不理解为什么李杭不愿说出真相。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李杭还是无动于衷。冷漠的回避态度让人心寒又急躁。
若不是季时余在身旁看着他,席荆的暴脾气分分钟可能暴走,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做法。
逼问半天, 李杭还是一个字不说。
到最后席荆也只能放弃了追问。看李杭的样子,无论过多久都不会主动交代。
僵局下,席荆只能使出杀手锏来获得真相。
席荆撸起袖子,露出手腕, 准备走到李杭跟前握手一探究竟。然而,他的计划没来得及实施, 就被季时余拦下。
“不急。”
“嗯?”
“没到逼不得已, 不需要使用核武器。”季时余说道。
“那你有其他办法?”席荆无解地向季时余寻求帮助。
“先出去,和大家讨论看看。”
季时余和席荆回到观察室。
谷晓特地给两人打了两杯水, “给,辛苦了。”
席荆接过水杯:“谢谢。”
蒋昔安慰道:“别太着急, 肯定还有办法的。”
谷晓提议:“要不要用一下读心术?”
奚琳琳疑惑:“读心术是什么?”
谷晓简单做了一番解释,听的人一个个露出难以想象的神情, 除了周生。他是最早知道席荆这项特异功能的人,但也是最对这个玄幻能力嗤之以鼻的。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谷晓见其他人不愿相信拼命解释道。
“我是有听说过,但以为是大家胡说的。”许学真以前从别人那听过这个传闻,却只是一笑了之,觉得是有人在开玩笑,没想到会是真的。
蒋昔好奇读心术的威力:“我也想见见。”
傅有:“我也想。”
季时余:“读心术只能辅助,不能当证据。”
周生听到季时余的话, 以为有人和自己一样对这个特异功能不屑一顾, 搭腔道:“就是, 这功能就是扯蛋。没啥用。”
席荆因案子不畅兴致不高,不愿理会周生的冷嘲热讽。
谷晓却不能忍受周生刺耳儿的言论, 反驳道:“才不是呢!”
季时余又说道:“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殊技能要留在关键时刻,现在还不至于。”
话说得不轻不重,明晃晃反向抽了周生一巴掌。
周生语塞,仿佛一瞬间成了专案组众人的敌人。
其他人辩论的时间,席荆默默喝完了一杯水。灌下最后一口后,他用力捏碎了纸杯,“我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真相。”
许学真:“他是铁了心不会交代了。”
蒋昔:“那怎么办?”
傅有:“如果李杭不好突破,不如换一个人,从李玉泽下手。”
秦飞章问谷晓:“你们问过吗?”
谷晓苦着脸:“问过了。李玉泽说是他杀的。”
蒋昔:“会不会是李杭教的?”
奚琳琳:“不清楚。”
许学真:“怎么会不清楚?”
谷晓:“真的不清楚,之前李玉泽对红鞋子有反应我们追问后得知是李杭教他的,但是当我们问是谁杀害了两名受害者,他说是他自己,而且非常肯定。”
蒋昔:“这?”
毫无疑问,李玉泽一反常态的坚持认罪令专案组众人头疼。
席荆清楚如果两个人都咬死一个说法,即便是他使用读心术也无济于事,因为定不了罪。
沉默无声的观察室堪比奥菲尔德实验室,静得出奇。
谷晓目光一直盯看坐在隔壁审讯室的李杭,琢磨来琢磨去,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经意地开口问:“你们说李杭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
蒋昔:“谁知道呢?他都快死了,连个枪子儿都吃不到。倒是他儿子可以吃一辈子牢饭了。”
“你刚刚说什么?”傅有猛得回头。
“啊?”蒋昔愣住,自我怀疑道:“我说什么了?”
奚琳琳:“你说李杭吃不到枪子儿。”
傅有:“不是这句。”
蒋昔反应了下:“儿子可以吃牢饭。”
傅有顿悟,一掌拍到大腿上。
“啪”一声。
“这就是他的目的。”傅有十分激动。
谷晓震惊:“不会吧?送儿子吃牢饭?”
傅有一向彬彬有礼,现在像是挖掘出了宝藏,整个人很亢奋:“非常可能。从过往可以看出李杭是一个非常疼爱孩子的父亲。当年妻子离开,他都没放弃孩子,硬是一个人养了二十多年,这对于一个男性来说太少见了。”
一个男人独自带孩子本身就容易,何况还是一个智商有缺陷的孩子,足以见到李玉泽在李杭心中的重要地位。
傅有接着说:“现在他生病了养不了,他需要找个人帮他养。什么人最合适?亲妈都会丢下的人,旁人又怎么会待如亲人?”
谷晓难以置信:“所以找监狱养?”
季时余:“监狱是最好的选择。李玉泽的情况交给谁李杭都不放心,还不如交给国家,至少不会被遗弃,还有人管衣食无忧。”
谷晓:“那也不需要把主要责任都推给李玉泽吧?”
许学真:“如果他是主犯,判决时法官可能会考虑到李玉泽的特殊情况从轻处罚,那样的话李玉泽未来会去哪儿无法估计,他要在自己死前安置好自己的儿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蒋昔感慨:“如果真是这样,我佩服李杭。能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到这一步,我无话可说。”
生命终止前,李杭步步为营,只为给李玉泽未来铺一条无忧的路。这是一个爱子如命的父亲的良苦用心。
蒋昔叹了口气:“所以这是不是也是他第二次作案的原因。”
傅有点点头:“应该是,而且也解释了为什么尸体为什么处理得这么粗糙。他是想被警方发现的。”
“可是?”谷晓迟疑,“那他为什么不主动自首,非得用这样的方式呢?”
秦飞章语重心长道:“大概还是想再拖一拖吧!”
谷晓:“拖?”
秦飞章:“能多陪一天就多陪一天。”
父母与孩子间的牵绊,并非是一朝可以斩断,这是只有当了父母才会有的体会。李杭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人生最后的时光,他希望能和最爱的人尽可能多一点时间呆在一起。
谷晓:“那要是警方没找到他怎么办?”
傅有:“我估计如果到最后警方没找他,他会带着李玉泽来主动自首。”
奚琳琳皱起眉,不解道:“难道就为了给儿子找下家,就选择杀人吗?我不能理解。”
许学真:“这个世界除了李玉泽,他已经无所顾忌了。怎么还会在乎其他人呢?”
谷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学真:“等技术部的结果吧!我已经联系他们去仓库取证,就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谷晓:“那要是找不到呢?”
傅有:“要是找不到,以目前的证据和两个犯罪嫌疑人的证言,很可能会认定李玉泽是主犯,李杭是帮凶。”
谷晓:“可这就不是真相了啊!”
傅有无奈摇头。
没办法。
谷晓看向久久没开过口的席荆:“席荆,你有什么想法没?”
席荆并听到有人叫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他的成长没有父母陪伴在身边,所以不能理解李杭和李玉泽的这种亲情,更无法做出评价。
季时余很早就注意到席荆有一段时间没参与过讨论,以往积极参与讨论的人,今天一反常态,一句话不说。
不对劲。
谷晓等了几秒见人没反应,又用手碰了碰对方,重新叫道:“席荆?”
席荆回过神,抬头看谷晓:“怎么了?”
谷晓关心道:“你脸色好差,还好吧?”
席荆:“还好。怎么了吗?”
谷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还有其他办法吗?”
席荆摇摇头:“等吧!”
季时余感受到了席荆声音的沮丧。看来嘴硬的李杭让禹市级的破案天才受了不小的挫败。
然而,专案组没能等来好消息。技术部没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李杭是主谋的证据。但众人也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李杭筹谋多时,自然是不会显而易见的证据破坏他的计划。
秦飞章:“先让人把两个人带走,再想办法。”
蒋昔和傅有押着李杭出了审讯室。
李玉泽跟在后面刚好看到李杭带着手铐被人按进了警车。
警车开出了警局大院,李玉泽忽然发疯,力气瞬间爆发,挣脱了身旁的谷晓和周生,追着警车冲了出去。
谷晓和周生被推倒在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爸爸。”李玉泽边跑边嘶吼。
“爸爸,别走。”
“爸爸,等等我。”
李玉泽像个孩子一般哭喊着,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避开了所有想要拦住他的人,直接冲到了马路上。
一辆客车迎面而来。
谷晓意识到了危险,喊破了喉咙叫“小泽,回来。”然而,她的呼唤抵不住李玉泽对父亲的执念。
车子已来不及刹车。
谷晓惊恐地喊:“不要。”
“砰——”李玉泽生生被撞出十几米,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最终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车祸令人猝不及防。
席荆和季时余本坐在办公室里,听到外面有躁动,起身走向窗边,望向户外,发现了情况,第一时间下楼想要帮忙,可为时已晚。
谷晓跑到昏迷的李玉泽身旁,手足无措,泪如雨下,崩溃地坐在地上,用沾上的血颤抖地拨电话求救。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来接走人。
谷晓和周生护送人去医院。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抢救,才保住了命,只是会不会再醒过来不得而知。
任谁都没有想到,案子还没破,两个犯罪嫌疑人却都要先一步结束了生命。
奚琳琳抱着谷晓,不停安慰着对方。
专案组的成员一个个死气沉沉,情绪低落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秦飞章作为专案组的领队,是为数不多脑子清醒的人。他深知李玉泽的意外对几人的打击有多大,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次意外是攻破李杭的最佳时机。
“李杭已经被带回来了。你们谁来审讯一下。”秦飞章问道。
几个人相互看看,这一次却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案子没有结束,明白吗?”秦飞章没有用之前冰冷的语气,而是多了份柔情。
“我来吧!”席荆主动站了起来。
秦飞章点头:“还有吗?”
季时余:“我也记录。”
秦飞章满意地笑了:“好。”
席荆再一次进到了审讯室,李杭的状态和之前见时判若两人,今天的他毫无生机,宛如鱼离开了水快死了一般,只能吊着最后一口气苟活。
席荆正犹豫如何开启话题,李杭先一步开口道:“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