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熳化妆成老妪,找一乞儿传话丐头,欲谈合作。
何谓“丐头”?顾名思义,便是乞丐头子。
吴熳上辈子在某古装剧组,曾听一历史迷群演科普过,古代乞丐也是有组织的,称“丐帮”,却跟武侠剧中义薄云天的天下第一大帮不同。
乞丐们会从乞丐中,选出最有名望且资历深的人担当丐头,各大丐头分区而治,底下的乞丐们有特定的行乞路线和区域,如果有乞丐跨区行乞,与外帮乞丐产生矛盾和摩擦,会由丐头出面调解平事儿。
这也就是吴熳不随意找个小乞丐办事,而要找丐头的原因。
除了原著中的描写,她对朱尔旦一无所知。
如果直接找那半大小子去寻人、盯人,朱尔旦家又不在他能行走的范围,被别帮的乞丐发现他跨区,挨打、被驱逐……受罪不说,被丐头知道了,也会给小孩惹麻烦。
再者,惊动了朱尔旦,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不如直接找头头了事。
吴熳七拐八拐,回到吴家墙后,左右观察无人后,翻身入院。
院内,周婆子焦心等待,见姑娘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方落回肚中。
吴熳心下感动,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可惜妆太浓,祖孙二人都未得见。
主仆三人依旧避过人,偷偷回到屋里,卸妆洗漱安寝,一夜无话。
翌日如常,吴熳白日里练练针线,晚间又扮上,周婆子跟着心惊肉跳。
只这次,她不叫黑丫跟了,担心屋里来人无人应对,自己一人守在院墙下。
吴熳如昨日翻墙离开,去了约定位置。
她到时,半大小子带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矮个细瘦男人已经到了。
吴熳见他腰间别着一根旱烟枪,就知他便是丐头。
据说,原本象征丐头权力的是一根惩处人用的杆子,不过,因杆子携带不方便,所以改用旱烟枪代替。
吴熳慢腾腾挪步靠近,丐头倒是没有不耐烦,只口气有些轻佻,似看不出吴熳能和他做多大生意,问道,“听说老太太要施舍我们?”
吴熳不答,颤抖着手解下腰间的顺袋,将袋子翻个个儿,抖出一块五两重银子“叮当”掉入他的碗中。
丐头惊住,一把将银子捂住,捞起塞入怀里,眼睛谨慎地左右看看。
“老太太大方,不知何事?”他低声问道,态度诚恳许多。
吴熳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帮我找个人,盯住他。”
“什么人?”丐头问。
“朱尔旦,字小明,一个举人......”
丐头听了人名、身份,突然没声了,以为老太太说话慢,仍在侧耳倾听,但一直没下文,再一看,老太太嘴早就合上了,眯眼望着他。
真没别的信息了?
丐头无奈,“老太太您这叫我们怎么找?连个地儿都没有,都中同名同姓之人多了去了。”
怪道给的多,事儿也难办。
吴熳听他发牢骚,知他想讨价还价,继续开口,将她的条件说出,“这五两是定金,你找到这个人,跟着他,每日记下他多早晚出门,走哪条路,去哪里,见什么人,多久回家,有什么人上门拜访等等,事无巨细。
每天这个点儿来跟我一报,我一次再给你一两银子,总共十五两。不过,也许用不了十五天,等我得到想要的消息,就将剩下的银子一并给你。”
丐头听完,深吸一口气。
二十两银子,农家一家子一年的嚼用,最多十五天就能赚到,这桩生意,能干!
老太太诱惑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你能夜里也盯着,我每日给你二两。”
夜里宵禁,无急事不得走动,若是被巡查官兵抓到,可是要打五十大板的,有这威胁在,银钱不多些,也无人愿意干。
半大小子在一旁听着,嘴就没合拢过,他从没听过这么好挣的钱,码头上最厉害的苦力,累死累活扛一天大包也才一百来文。
一天一两银子、二两银子,那得多少人扛多少大包啊!
半大小子能算,丐头自然也能算,他今儿要是不赚这钱,看这小子的模样,私下里肯定要来找这老太太,到那时,他只能从中抽两成,可亏大了!
丐口一口应下,吴熳又告知他下次见面的地点。
总不能老在这儿,一次两次已经引人注目了,再来,她的装扮就没意义了。
一切计议妥当,吴熳慢慢离开。
见老太太身形消失在路口,好几个乞丐才从隐蔽处出来,一齐唤丐头,“大哥。”
有人一上来就说要找“丐头”,知他们行内话,乞丐们便猜人不简单,虽燕小子说只是个老得干巴的妇人,他们也不放心,跟了老大来。
没想到,竟是一桩好生意。
不过......
其中一个乞丐眼中闪过贪婪,一个手脚不灵便,且有不少银钱的老太太......
丐头能是丐头,自然精明,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抽出烟枪敲了他一下,厉声喝道,“别动歪心思,这老太太不简单!”
丐头眯了眯眼,这老太太一举一动都含着深意,她故意将顺袋拿出抖倒银子,便是告诉他们,她就带了五两,想多要银子,只能合作,不合作他们就只得这五两。
再说,她既知道丐头,肯定也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如此,还敢一个人来,面色、行动淡定自如,一点儿怯意不露,肯定有后手,不能轻易招惹,否则,容易遭道儿。
丐头分析给乞丐们听,见人人都点头,收起小心思,便将如何找人迅速吩咐下去。
在偌大的都城找一个只知名姓的人,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形同大海捞针,但对于他们这些日日走街串巷,每条街巷都能说出个一二三的行乞之人来说,易如反掌。
跨地盘也没事儿,几个大钱就能找到隔壁帮的乞丐帮忙,方便快速的很。
果然,次日就来了消息。
只因这姓朱的举人在那一片名声挺响,据说他识得阴间判官,那判官还给他换了心,让他一个榆木脑袋,在一年内连取科试、乡试头名,他还介绍判官给过朋友认识,不过,他的朋友们都被判官狰狞丑恶的模样吓跑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丐头听得直皱眉,这些神神鬼鬼的,他是不信的,但架不住底下人害怕,有几人打起退堂鼓,闹得其他人也人心浮动。
只姓燕那半大小子跃跃欲试,听了夜间的双倍赏钱,眼睛都放光,似一点儿不怕。
丐头问他,为甚不怕,他说,“死,哪有饿肚子可怕,死了做鬼才好呢,永远不用挨饿受冻了!”
丐头听完直感慨,就将晚间的活儿派给了他,另外还给他备了一壶黑狗血,一只大公鸡,嘱咐他,“...也不知有用否,要真遇上了,拿黑狗血泼他,又叫鸡打鸣吓走他。”
黑狗血至阳,最能辟邪;鬼一听鸡打鸣,以为天要亮,就会离开。
都是是民间说法,顶不顶用,就不得而知了。
叫吴熳说,这些习俗能传下来,也许真有用也说不准。
原著里,陆判给崔氏换头时,特意嘱咐朱尔旦不要惊动鸡狗。
能不能驱鬼尚不知,但妨碍作用肯定是有的。
不过,没用也没关系,据赵老三和另一个鬼差所言,鬼差勾魂也不是谁的魂儿都能动的,生死簿上大限不到,鬼差动了生人就是杀人,天道不容。
陆判好歹是个判官鬼吏,应不会“知法犯法”。
丐头这边开始跟踪,自然开始每日给吴熳汇报消息。
却说朱尔旦,听了李浈娘之言后,隔日,果到吴家附近探听消息。
吴家姑娘,也就是他的美人脸,的确月底就要成亲了,也确实要嫁给一“膏粱”子弟——宁国公的曾孙,那勋贵家里已在给美人脸的父亲谋官铺路。
朱尔旦打听消息那人,是吴家附近另一小官宅邸的门子,家中老爷酸吴侍御,他们不如吴家下人跟着一起沾光,自然也跟着酸,说起吴侍御,直啐唾沫,多为不耻,竟靠女儿升官发财!
朱尔旦听得心焦,若是美人脸真嫁了勋贵人家,他觉戴绿帽是一回事,若将来美人首换到妻子身上,叫人发现了,得罪勋贵人家又是一桩祸事。
他真是不舍又害怕。
美人脸是朱尔旦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就连锦香院受勋贵子弟追捧的名妓云儿,颜色也不及她三分。
且他为了她,已等了好些时日,日日幻想着妻子便是那般神仙模样,如今若是换另一张脸,陆大哥找的人,与她不相上下还好,若是差太多,叫他如何能接受!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最能显他此刻心情。
但他又实在怕得罪勋贵,影响仕途,真真取舍两难。
偏陆大哥迟迟不来,连个商量的人也无。
又说那日羊肉宴。
季闻对胤礽从蒙古带回来的马奶酒不受用,叫他换了上好的惠泉酒。
季闻难得不上职,多饮了几杯松散松散,借着微醺酒意,也说起朱尔旦探听到之事,“媳妇儿都还没娶进门,就巴巴地给老丈人谋划前程......”那吴家女到底是什么天仙儿,值得这么大手笔?
当然,后半句不敢问,也不合适问,季闻只道了前半句。
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可感兴趣了!
胤礽只举杯笑,不答。
若不提前做出个样子来,那女子回家定会受委屈,到那时,难过心疼的还是他的母亲。
再者......
胤礽眸色渐深,他的妻子,纵不再是万人叩拜的太子妃,也容不得旁人欺辱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