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白色跑车停在巷道口。
金发男人利落地拉开车门,几步跑至声源处。
周围惶惶不安地围绕着不少附近居民,三层左右的房子窗户全部震碎, 窗框连同内里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漆黑。
瓦斯爆炸!
安室透瞳孔紧缩。
突如其来的爆炸炸毁了旧式单元楼的支撑,整栋楼摇摇欲坠, 不断有楼上摆放在阳台的花瓶、衣物和震裂的随时往下砸。
周围民众不敢上前,站在远处面色发白地窃窃私语。
“…周末这个点都在家里……”
“……太惨了。”
听见声音后就有人报警, 但是离消防车赶过来还有段时间,房内自爆炸后就燃起熊熊大火, 火舌伴着浓烟不时透过窗户传出。
“——往后退!”
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金发男人目光一凌,待看清上面的情况后非但没有后退, 反倒晚上以迎。
从楼上跃下那人正砸在怀里!
他喉咙间不受控制地发出闷哼, 随着那人冲破障碍时玻璃碎成满天粉末, 扑簌簌落下。
松田伊夏砸在他身上, 来不及问怎么没躲开, 先一步利落地腰部用力从地上站起,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往轻巧地放在旁边。
金发男人这才看清对方刚才跳下来时怀里抱了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
再看对方离开的位置,赫然是瓦斯爆炸的那一家隔壁!
火焰到处窜烧, 最先危及的也是这家。
“电源已经切了。隔壁我看过, 已经没救了。”黑卷发丝被火舌燎烧了几根,少年站起来, 指指楼上。他表情很冷静, 眉间笼着一层煞气。
他说的切电源是物理层面上的“切”。
总闸位置离爆炸点太近, 他根本没法保证自己能在安全的情况下到达。
自此爆炸、有毒气体、火灾……这类爆炸能引发出一连串后续, 在楼内逗留得越久越危险,他只来得及去事发地看一眼。
拟翼再直接捅穿几层地面, 直接把总闸捅碎了。
反正都是要关,直接砸了也算关。
旁边的孩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在哭声里含糊不清:“风筝…妈、妈妈……风筝、大…大风筝……”
来不及去哄,少年一个错身,准备再回楼里。
三楼的火灾已经将再上层的逃生通道全部封死,一二楼早已撤出,楼上有不少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只能干着急。
安室透却猛得攥住他手腕。
松田伊夏一愣,他印象里对方并不是在这种时候纠结要不要以身赴险的人。
少年转头,却只看见对方沉的快滴水的脸。
金发男人并没有看他,反倒抬头看着那栋大楼,嘴唇轻微颤了颤。
松田伊夏心里唐突地一震。
顷刻后,整个地面又传来剧颤!
他猛得抬头,老旧居民楼再次炸出片刺眼的火光。
扑面的热浪和刺目闪爆传来,隔着十余米都能感觉到热浪,两人额头却落下冷汗。
二次爆炸!
相隔的时间太近了,安室透赶过来不过六分钟,不少困在楼里的人正往外找逃生通道,就被吞噬在楼内又一次剧震里。
垂放在身侧的手不住攥紧,手心泛着阵阵疼痛。
不到三十秒。
从松田伊夏跃出大楼到二次爆炸,之间间隔没超过三十秒。
简直是同死神的袍角擦身而过。
金发男人脸色难看得厉害,尖叫和求救声、哭声一并从违背爆炸波及的更高层传来。
这里不方便开车,离公共交通展台也远,要上班的很少会选择住在这里,住户大多是些退休老人,还有不少带着孙子孙女。
小孩的哭声在嘈乱在更为尖利。
没有半点犹豫,安室透几步拦住辆送桶装水的板车,单手从上面拎走整桶,迅速用水泼湿了自己的衣服,率先一步从旧楼外面错综复杂的窗户架和管道爬上。
不到几分钟,他背上用临时凑成的床单伸缩做绑带,牢牢地绑着行动不便的老人下楼。
原本可以暂时避开火灾和有毒气体的天台,此刻却因为老人难以爬上,变成根本没法使用的退路。
远处响起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红蓝两色的警灯映出家家户户从窗户探头时、路人驻足时脸上惊愕紧张的神情。
有相关经验的消防队一到立刻展开救援,队长满脸焦急地把根本没有任何保护的两人喊了回来。
松田伊夏这才稍微喘息。
这种居民楼最大的问题是楼与楼之间挨得实在太近,屋外又错综复杂地挂了很多电线、晾晒的衣物和杂物。
爆炸的只是其中一户,但是火烧起来后立刻朝着周围席卷而去,势不可挡。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米花市内的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在往这边赶,警察大声疏散通道,给前来救援的人让路。
松田伊夏在警察到时就已经从视线盲区翻下楼,重新出现在楼下喘着气的安室透旁边。
金发男人手心被楼外烧得滚烫的铁杆烫出一串水泡,又在动作间蹭破,满手是血。
少年不住皱眉。
他本想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对方没有他可以避开直接用皮肤接触凭借物的术式,贸然上来救援太危险了。
话头在嘴边滚过,又堪堪咽回喉咙里。
如果让他在咒高的同伴看见这幕,恐怕会直接惊掉眼睛。
——松田伊夏说话什么时候顾及过别人的感受,不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现在居然看了一眼后把话咽下去了!
安室透却没注意到对方难得的‘体贴’,他将受伤的手随意垂在旁边,去找周围居民打听情况。
老旧小区虽然设备老化,但是米花市的治安实在混乱,所以各个设施的排查工作一直很到位,这次是设备造成的意外可能性太小。
最大的问题时,两次爆炸间隔的时间实在太近。
不过一切要等后续调查结果才能知道,金发男人给专业救援队让开位置,冲松田伊夏示意先离开。
没等少年开口,一道格外严厉的目光已经落在身上。
“走什么走,烫伤了还走,不怕感染?”救护车上冲下来一个看着上了年纪的医生,边指挥其他人把伤员往车上搬,边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松田伊夏马上把尚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新奇地瞧了眼男人的表情,在看着就脾气火爆的医生过来后立刻往旁边一缩。
“那队长刚才说了你在他们来之前进去过,快点跟上,去医院爆炸检查看有没有中毒!”医生用一种看愣头青的目光狠狠刮了男人一眼,在看见他手心的血后表情更难看几分。
松田伊夏还没见安室透被劈头盖脸训过。
回想起自己在对方手下得的那几次教训,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小狐狸幸灾乐祸.jpg
没等一个笑容在脸上酝酿到位,医生如探照灯般的眼睛立刻扫了过来:“你是不是也上去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已经用卷起来的病历本恶狠狠在他头上敲下:“你跟着进去跑什么?瓦斯爆炸还敢进去救人,老师没教过多危险,再好心也不能自己不要命!”
说罢,他吹胡子瞪眼:“手心给我看看!”
松田伊夏莫名其妙得了个头槌,还没等睁大眼睛就又被对方钉在原地,只能捞起袖子给对方展示。
医生探头看了眼。
嚯,不错,除了脏了点半点事都没有!
“行了,快点上救护车!你们两个给我去里面坐着!”他赶羊一样把两人往救护车上赶。
这俩同伴、共犯在此刻成了难兄难弟,安室透用略带笑意的目光扫了刚才还在得意,现在已经恢复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的少年,转头问:
“医生,你们……”
话语未落,又是一头槌!
“忘记打你了!”医生瞪眼,“小孩都知道往手上缠东西防烫伤,你个大男人不知道?!”
根本不需要用东西缠手防烫伤的“小孩”:“……”
刚觉得对方被打头后像蔫蔫儿的猫笑了一下的安室透:“……”
松田伊夏率先转头:“……噗。”
两人一齐被拉上救护车,因为伤势不重,只能挤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以防打扰随行医生抢救。
方才那点笑意全数退散。
病床上的人低声呻吟,远看下去就是一片鲜血淋漓发黑的烧伤,松田伊夏神色沉沉。
方才把两人都训了一通的医生忙前忙后,手边的电话响个没完。
他稳定下病床上那人的情况,终于伸手掏出手机接通,骂道:“不是说了瓦斯爆炸我在随行抢救,有什么事先自己解决?!”
两个刚才被他吼过的人感觉耳膜一震,齐齐缩了缩脖子。
电话对面被劈头盖脸一顿冲,声音却比老医生还着急:“不、不是!这边没空病床了!!”
医生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那边听着快急哭了:“我骗、骗您干什么?您走没多久这边又接到电话,拉来了几百个要抢救的病人,米花大学集体食物中毒了,现在光他们那边送来的人都装不下,全堵在医院大厅!”
没等老医生反应,方才因为他吼人往后躲了躲的松田伊夏立刻站起来,面色沉郁地看向侧上方。
方才一股轻到难以察觉的诅咒气息,自救护车旁一闪而过。
第112章
“这叫什么事儿!”老医生气得砸了手机, 胡子都翘了起来,像个鼓起来的海胆。
被扣押在医院怎么逃脱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他们两个的伤势根本不用跑一趟医院, 在整个大厅被塞满人的情况下被按着去拿过药后就利落走人。
松田伊夏站在医院门侧。
他贴着墙,空出大片道路, 救护车的声音在耳畔彻响,炸得人耳膜好似都开始泛起疼痛。
医院内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像是锅粥,外面还有无数来往的救护车堵在路口。
那道在车辆上捕捉到的气息却再未出现。
安室透低头查看消息, 将飞速收集到的所有消息看完, 他神色微沉:“据说是食堂供应链出了问题,供应方把有问题的菜出售给食堂, 才导致大规模中毒。”
话语落下, 松田伊夏手机铃声忽然响动。
[毛利兰]三个字落在屏幕上。
少年略微扬眉, 将电话接了起来, 一句询问还没出口, 对面已经传来毛利兰慌张的声音:“伊夏,你可以打通园子的电话?她今天去米花大学看排球比赛,我刚才看见新闻后立刻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都没接通!”
松田伊夏眼中瞬间闪过厉色。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不到中午,如果对方不是学校学生, 应该难以赶上早饭时间。
方才他们在医院门口看过, 中毒情况并不严重, 所以很多病床都率先给了在居民楼大火中生命垂危的伤员。
但是大型事故会吸引咒灵。
他们收到的很多任务, 其中不少都是大型意外后的失踪案件,不少咒灵会被爆发的负面情绪吸引。
……又是失踪。
松田伊夏轻闭眼睛, 又再次睁开:“我得去米花大学。”
安室透只点头:“等我到了和你汇合。”
松田伊夏借用术式去往目的地的速度比他快很多,等金发男人下出租车,走进不断从校门往外运中毒学生的米花大学时,对方已经探查过几处地方。
“有诅咒师来过。”少年皱眉,“我不会闻错。”
对方没有立刻去追查,反而和自己汇合,恐怕遇到了没法自己解决的情况。
安室透原本准备先去检查后厨的动作顿住,问道:“没法通过痕迹锁定?”
“不,位置可以,我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声音放轻,“如果真是诅咒师,恐怕没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咒灵,而是人为。要想在不打草惊蛇,让他们发现有人已经追查过来的情况下救出其他人,就麻烦多了。
松田伊夏沉思片刻。
目光落在了安室透糊满血尚未来得及上药的手臂上。
——***体育馆器材室内。
一个束发的男人眯起眼睛,随着抬手动作身上骨头状的配饰互相碰撞,发出细微响动。
“就这一个醒着?”他问道,脚踢向地面上尚未睡着的短发高中生。
她身后,六七个穿着休闲服的大学生晕在旁边,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你以为把人偷偷带走有那么容易?”旁边那人白了他一眼,“除了这个在门口的,其他带过来路上要是乱喊,把所有警察都喊过来。”
“还是醒的更有用。”刚开始说话那人嘟囔了一声,“差不多了。把这个清醒的带走,再挑几个成色差的,分几个地方扔了,做像点儿。”
同伴哼笑:“保证和咒灵一模一样~”
说话间,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轻微响动。
“……什么人?!”脸上表情一收敛,几人立刻警惕地转头看去。
回应他的是“咚——”一声闷响。
从两米高的窗户上砸下来一人,摔在器材室隆起的软垫上。
但窗外却空无一人。
他身体陷在塌陷的软垫下,只一条手臂垂在边缘。
深色皮肤上染着猩红血液,不断往下滴去。
光从这节手臂上狰狞的烫伤和血迹,就能看出有多惨烈。
几个诅咒师瞬间屏息凝神。
室内只剩下铃木园子压都压不住的哽咽,她缩着身体,在对方的瞪视下又咬牙把声音吞进肚子里。
四下寂静。
似有什么东西爬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无数刀刃刮挠硬物。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头。
天花板空无一物。那口提到心口的气息尚未吐出,后方就倏地传来轻笑!
如滴落在死潭中的雨水。
“……在…找我?”
几人在瞬息之间群散而开,几道术式朝着声源处飞射而去,只击裂了后方的墙面。
那黑影一闪而过,最后稳稳落在软垫前方。
触地悄无声息。
诅咒师嘴唇微抖,在抬头之前,方才根本没有捕捉到的诅咒气息顷刻间溢满了整个器材室!
纷纭杂沓。
诡谲至极的黑红色咒力将所有人包裹,冷汗顺着额角淌下。
那人抬眼看去,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前方。
是个人?
诅咒师艰难地吞咽口水,持咒具的左手因为过于用力而轻微颤抖。
来得是诅咒师还是咒术师?有人顺着找到了这里,难道是已经暴……
他手已经放进口袋,随时准备摁下紧急联系按键。
那道身影却像是有所觉察般,侧过头来。
诅咒师呼吸一滞。
不对!好像不是人类……?!
突然出现在场内的闯入者的确是人类模样,黑卷发丝披在肩膀,偶有几根翘起,勾勒出线条冷厉的下颌。
皮肤苍白,连骨节处都没有任何一分属于人类的色彩,冰冷的寒气自四肢百骸扑面而来。
明明是人类模样,周身却只有森森鬼气。
“他”转头。
眼睛被看不出纹路的黑布所蒙,诡谲咒纹满布全身,爬满那张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
身上是一件宽敞的西装外套,从敞开的领口得以窥见里面同样被流动的血般的纹路覆盖。
那些纹路太过猩红、明亮,在昏暗的器材室好似将他的皮肤都割裂成无数细碎的块,又好似他本就是有无数碎片拼凑而成。
隔着那层厚重的布,对方却精准地看向位于最前方的诅咒师。
那人立刻僵硬动作,控制不住地后撤一步。
“他”终于有了动作。
那道不知是不是从后方透出的“视线”扫过几人的打扮,然后低头,用沾满血迹的手将敞开的外套合拢。
腰带被拽着在侧方拧了几下,在第三次散开后,“他”再次看向几人,之后用生涩的动作将两端打了结。
那“目光”又落在他们的鞋上,最后扫向自己赤裸踩在地上、沾着血迹的脚。
几个诅咒师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在学怎么成为人类!
外貌和人类分外肖像,反而给“他”添上了恐怖谷般的骇人感!
好似不过多久他就会彻底消除身上破绽的地方,成为一个分毫不差的人。
诅咒师原本放置在口袋中,按着手机的手已然松开些许。
这是个咒灵!
看上去尚未获得完全的智慧,同特级咒灵有差别,但是正不断学习,成长。
但诅咒师心中又冒出另一个疑问:他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
警惕依旧不推,在他怀疑的目光中,对方缓缓伸手,蹭去从嘴唇到下巴溢满的血渍。
诅咒师眸光微闪,眼中划过了然。
“他”在狩猎!
隐约之间,好似有什么猩红的东西自对方腰后一闪而过。
好似被衣服掩盖的皮肤下藏着“他”狰狞而真实的面目和尖利爪牙,外面苍白而高挑的人类不过是一层薄薄的、伪装用的皮囊。
人类的外表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博取信任,然后悄无声息地将猎物带回自己的“巢穴”。
上一个信任他是人的倒霉蛋,现在正躺在软垫上淌血。
咒灵的食物并不是人,从对方出血量并不大但手部格外惨烈的样子,恐怕他所谓的“狩猎”只是找新的玩具,等彻底磨死后再选择下一个目标。
恶劣、诡谲、顽劣。
——被这里的混乱吸引而来的咒灵。
最后一点警惕彻底消失。
诅咒师冲着其他几人做了个手势。
大型事故现场是负面情绪最为浓烈冗杂的地方,必然会吸引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
它们在这个地方盘踞,只会带来更为惨烈的混乱,还能抹消他们这些人出现过的痕迹。
等诅咒气息混在一起,本就所剩无几的残留自然被掩盖吞噬。
几人缓慢后退。
旁边随手绑来给混乱加料的人显然有了更好的作用。
见“猎物”要离开场馆。
咒灵目光沉沉落来,下一秒,“他”的脚尖轻点地面,就要朝着几人追来!
最侧方的诅咒师立刻掐准时机,将绑住的女孩朝着咒灵方向用术式推去。
对方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率先将利爪探向最近的猎物!
几息之间,诅咒师利落地消失在器材室中。
只剩下戴着头箍的短发高中生表情空白,哭声渐止。
她看看远处软垫上“血肉模糊”的金发男人,再看看比刚才的咒灵还像咒灵的、却熟悉得要命的黑卷发少年。
头顶缓缓扣出一个“?”。
第113章
铃木园子, 女,17岁。
半小时前受到米花大学学长拜托来器材室拿球针,二十五分钟前被几个看着就穷凶极恶的怪人绑架, 一分钟前被好友营救。
按理来说,无论是当年在海滩, 自己睡着后车上被人做了手脚,在掉下山崖前毛利兰砸破车窗将她带出来, 还是情人节雪山京极真在千钧一发时出场击败歹徒……
这种紧急情况下救人的英雄角色,都该有一段自带BGM的出场。
一阵强劲的音乐袭来.jpg
现在耳畔似乎也有BGM。
……但是怎么是恐怖片配乐啊?!!
心里积压的恐惧害怕在少年出场那刻就消失不见, 对方登场的方式过于诡谲, 以至于铃木园子满心疑问。
是、是松田伊夏吧?
对方的打扮完全磨平了平时的特点,但那只是对于陌生人或普通朋友而言, 熟识的人依旧能认出是谁。
而且……
表情逐渐转变成一种带着困惑的空白。
伊夏, 你脸上蒙着的“眼罩”, 其实是安室先生的领带对吧。
还有身上那件大几个号的西装外套, 这个颜色她曾经看安室透穿过, 因为当时讨论过哪个颜色不容易弄脏,所以印象深刻。
铃木园子:“……”
知道少年浑身上下穿的都是谁的衣服后,她又沉默转头, 看向了旁边躺在软垫上的“尸体”。
那节垂下的手臂除去血迹明显是深色, 一眼不就知道是谁的了?!
短发女孩闭眼,又缓缓睁开。
然后再次闭眼。
脑内无数个念头盘旋而过, 半响,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们来之前…我、我是不是……呃……打扰了……?!”
从温泉旅行时就知道对方秘密的少女觉得既然都能当什么阴阳师驱邪人了, 瞬间移动应该不在话下。
瞬间移动来救人之前他们在哪里, 自己想都不敢想!!
“园子~”思绪分外混乱时,松田伊夏朝她招了招手。
尖利的虎牙自开口时一闪而过, 铃木园子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刚才半句话都不说。
因为他一张嘴就能被人看见猩红舌面上显眼的金属钉。
——谁家好鬼还打舌钉啊?!
“潮流男鬼”随手将身上的外套拢严,几步来到她身边,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便利落地切开绳索。
“能站起来?”
得到少女的回应后,松田伊夏伸手将其扶了起来:“他们几个的长相我记住了,现在动不了手。”
之后他不会客气。
最后的咬字透着十足的冷意。
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护短,一次冒犯就要加十倍讨回来,像只不得已放猎物逃离后暗暗磨爪的豹猫。
要是江户川柯南在已经震声告诉他“血债血偿”千万要不得,但是铃木园子却只感觉心下一暖。
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安全感,方才已经止住的眼泪好似又要决堤,她鼻头一酸,抬头看去——
看见了对方沾满“血”的下颌,像刚吃完金发黑皮美男血液自助餐回来。
黑发红眼白肤,诡谲异常。
那点子感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铃木园子伸手捂住脸,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连连后退两步,道:“别打破我的幻象。”
松田伊夏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说话间,安室透已经从软垫上起来了。
好久没体验过这种模式的自由落体,想起刚才在窗户边趁着那几人没看见,在少年帮助下“321跳”的场面,有种梦回警校的奇异感觉。
这种操作方式,简直和当时同期为了闯入被抢劫犯控制的便利店,穿着一身大花衬衫冲进来一模一样。
……不愧是血脉传承。
身上糊了黏黏糊糊的血渍,仔细闻就能闻到里面的颜料味,他几步走到其他几人那边,查看情况后对少年点了点头。
只是睡着了。
他出门匆忙,套了件偏休闲的西装外套,现在正被少年穿在身上,他刚才“学人”打的结不稳,说话间已经散开。
不顾自己手上全是粘稠的血,在衣领要再次散开时一把揪住了衣服。
血全蹭在了浅色面料上。
“我只是来帮忙拿个球针,之前一直在排球比赛的后台等他们打球,但是学长和学姐接到电话后突然走了,临走前拜托我……”
铃木园子正努力回想着自己被绑架前发生的事情。
在安室透靠近后,她心里忽然“噔”一下,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金发男人知不知道松田伊夏的秘密。
虽然少女看不见松田伊夏方才脸上的纹路和身后一闪而过的拟翼,但是却能看见对方的移动方式完全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程度。
但是当时安室透正躺在软垫上当“猎物”,应该看不见对方的移动方法?
大脑微卡,她说话都满了几拍,莫名涌起一阵心虚,下意识以为金发男人分现在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来刨根问底的!
结果男人手一伸,先把松田伊夏快敞开的衣领捏住了。
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环住对方窄腰,捏住垂落在一侧的腰带,利落地收回在侧方打结系好。
转头时还接了一句:“现在不方便出去,我们得从后门走。”
动作格外丝滑流畅。
他垂着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落在其他人眼里过于亲密自然,调整了结的位置才收回手。
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不引起幕后者忌惮,那些救下来的人也只能先安置在这里,等后续赶来的咒术师“合理”救出,这才算彻底结束全套戏码。
安室透原本的话顾及着铃木园子在场,没有立刻说出口,被松田伊夏提到一句身上黏黏糊糊的没法出门后,干脆借机去找能先把血迹擦干的东西,以防两人一出门又被拉上救护车。
刚好将说话的空挡留给这对好友。
铃木园子只看见金发男人刚才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话。
但是立刻被松田伊夏说自己身上黏黏糊糊不舒服的抱怨堵在喉咙里,转身任劳任怨去找东西帮忙清理了。
她原本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以格外容易的方式回到了原位。
少女低下头,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这就妥协了?
安室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侦探……
居然被“嫌犯”一撒娇,就连“审问”都忘记了!!!
松田伊夏目送男人离开,一转头,看见站在斜后方的铃木园子脸上浮现出笑容。
趁着安室透离开的间隙,她比划出一个大拇指,另一只手配合着夸张的表情飞快打手势:
不愧是你!居然这么快就拿得死死的!!!
松田伊夏:?
不管是什么,好像是在夸他,点头回应就行了吧?
莫名其妙被夸了,少年懵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完刚才的想法。
铃木园子十分上道的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也不问对方口中会带她走的另一队人是谁,只道:“我懂,如果他们问我就说我和那些人一样睡着了。对啦,我怕我这边发消息会露馅,你帮我和小兰说一下情况,说我没事就行。”
少年很快编辑出一封短信发送出去。
他没立刻走,只是去离出口不远的地方等待咒术师来后,确认安全再离开。
安室透低声问:“瓦斯爆炸现场和医院会不会也有?”
“我没闻到诅咒的味道。”
金发男人略加思索后点了点头。
和因为大规模食物中午格外混乱的大学不同,大学本就汇聚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作为开放学校每天访客无数,也没人能精准统计出到底谁在校园里,在这里的失踪要等一段时间后才能引起注意。
但是瓦斯爆炸现场和医院不一样,前者没到巨大爆炸事故或者坍塌事故那样难以寻人的程度,会立刻发现本该在的人失踪,而后者则人多眼杂,要想悄无声息的带人走很难。
要想周围有场地能把失踪掩盖成咒灵造成的非正常死亡也困难。
松田伊夏轻闭眼睛。
和麻生警官女儿的失踪情况一致,以一种不用追查的方式消失在正常社会,然后被转卖到其他地方。
但是今天三个最混乱的地方却只有米花大学一个地方适合做这种手脚,那几个咒术师看见他来后立刻躲走的态度,也不像是非要绑架几个人回去不可。
更像是顺带的。
那之前他们在这里做过的手脚是什么,如果这两起案件都是他们造成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会留下线索。”安室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男人声音带着些许温缓。
话音落下,先被少年用两指轻钳住手腕:“先回去,久了会感染。”
他话说完后蹙眉盯了会儿对方手上用多种原料混合出的血痕,说话似是随口。
安室透却轻微一怔,目光中染上几分诧异。
之前少年身上笼罩着和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投放在其他人身上的目光也总是平淡。
现在那层笼在身上的搏薄纱好似消散开了些许,让他整个人更有实感,好像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半响没人回应。
松田伊夏奇怪地抬头看去,只对上一双安静而温和的眼睛。
里面沉着笑意。
场馆昏暗,紫灰色的眸子沉着屋外洒落进来的为数不多的阳光,像是流淌着星碎的河床。
莫名被对方眼眸一烫。
在反应过来之前,黑卷发少年已经立刻移开视线,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未受伤的手握紧成拳,抵在下唇边上。
男人垂下眼睛,纤长的眼睫挡住了眼眸中含着的笑意,却依旧有情感从嘴边和眼角流出。
“我只是很高兴。”他轻声开口。
第114章
安室透的车被遗忘在瓦斯爆炸的老旧居民楼旁边, 直到现在才被姗姗来迟的主人接走。
从巷口往内看去,早上聚集着无数过路人的地方已经恢复平静,警戒线隔离出一片空地, 偶尔才有调查的警察进出。
临近下午,两个早上乱作一团的地方都很快恢复秩序。
米花市估计已经习惯处理这种场面, 调动大批医疗资源后,后续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松田伊夏躺在后座看新闻, 主持人小姐表情严肃,旁边的画面中是米花大学的情况:“……警视厅已经赶往现场调查, 警察们都有丰富的处理经验。”
……像地狱笑话。
少年摸了摸胳膊。在米花市当警察的, 就算业务能力再低,高低也练出来了。
他过去的时候, 除了绑架铃木园子和其他学生的那几个诅咒师外, 其它任何痕迹都没有发现。
来得太晚了。
等事故已经爆发, 之前残留的痕迹早就消失无踪。
他忙一上午唯一做成的事情就是救人。
早上准备吃的炸虾天妇罗拉面因为大厨手受伤遗憾下架, 虽然在学校卫生间处理了身上会吓到人的假血, 但是在店里吃饭也不方便。
最后松田伊夏在回去路上打包寿司当做两人的早午餐。
随便填饱肚子,少年抱着大包小包从医院领回来的药进了浴室。
安室透正靠坐在浴缸边。
见他推门进来,金发男人微愣过后还是让开了通道。
他将身上那件在救援过程中蹭满了灰尘和炭烟的衣服正挂在旁边, 上身赤裸, 染血的毛巾搭在浴缸边缘。
松田伊夏目光扫过,扬起眉几步过去, 将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摆了一地。
安室透:“……”
他一时实在没有搞清楚情况。
比起“运送医疗物资”, 对方更像是小孩过家家假装摆摊, 医疗箱、纱布、药物、清理剂还有其他东西, 围绕着两人在的地方散开。
给人一种自己被医疗用品包围了的错觉。
松田伊夏举起毛巾:“要帮你擦?”
眼睛睁得有点圆。
浴室灯光在头顶,再加上外面隐约透进的阳光, 将他在黑发勾勒下的脸衬得带着几分格外明显的乖巧。
刚才还因为少年有了点变化高兴的安室透心里突然涌上几分诧异。
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地收了回来,男人伸手谨慎地接过毛巾:“……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出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松田伊夏静悄悄一定准备作妖。
安室透有非常充分的经验。
就像是家里平时又伸爪子又呲牙的猫突然开始蹭人撒娇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别馆洞窟下面又没有猫德学院!
“……好。”闻言,少年垂下眼睛。
他刚才往周围摆放药品时脸上的跃跃欲试全数褪去,眼尾下垂。
好似被他一句话泼了满身冷水,平时蓬松乱翘的卷毛都耷拉下去。
安室透:“……”
千万不能上当,你之前吃的亏还不够多!
少年小心伸手把挡住自己路的药瓶拿开,他来时似乎以为一定会留下,兴致勃勃摆放那些东西时把来路也挡得严实。
现在搬开时只低着头,发丝垂下挡住眼睛,嘴唇略微抿起。
带着几分无言的落寞。
好像终于鼓起勇气踏出原本自己画地为牢的安全范围,结果被人伸手重新推了回去。
连平时被拒绝后再次追击的话术都没有,就把地上的瓶瓶罐罐拦在怀里。
“……待会儿帮我递东西吧。”
糟糕。
反应过来之前,挽留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安室透暗暗咬牙,没等后悔自己可能又被套进去,就见对方眼眸倏地亮起。
原本光芒黯淡的眼睛好似突然盛了灯光,松田伊夏立刻在他旁边坐下,眉眼弯起,两颗虎牙尖尖露在外面。
声音又软又黏糊:“好,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安室透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他轻咳一声,才示意对方将旁边的药品拿过去。
室内难得安静。
烫伤周围沾了很多灰尘,清理是一项耗时的过程,松田伊夏也没开口打扰。
将手边的药品放下,金发男人这才趁着让对方拿烫伤膏的空隙抬眸看去。
少年圈着膝盖坐在一边。
他身上之前的“血迹”没擦太干净,脸颊位置还有斑驳的残痕,乍看像是皮肤自然透出的红晕。
自从他开始处理伤口起,松田伊夏就没说过一句话,即使漫长的消毒环节,他也只是把侧脸抵在环起的手臂上,安静又认真地看着自己动作。
被要求拿递东西时眼睛会轻微一亮,递过去后露出一个更加明显的笑,虎牙自唇间一闪而过。
男人看着,眉眼也不住有些柔和。
处理好伤口,他伸手用指腹蹭去对方侧脸的残痕:“好了。”
“还疼?”
松田伊夏却探头看向他放在旁边的手。
“不疼,没什么事。”安室透不住笑道,“不碰水很快就能好了。”
对方垂眸苦思:“嗯…那也不方便活动了,还得想办法固定起来。”
男人失笑:“又不是骨折。”
松田伊夏却很快从药箱里翻出另一种绑带:“不需要?我还以为固定可以好得快点。”
方才那点戒心早就烟消云散,见少年一直盯着自己包好的手看,安室透干脆将烫伤的那只手递过去:“不信你看。只要手心不碰水和拿东西,平时也不影响活动。”
裸露在外的手腕微凉。
松田伊夏真的捧住他的手,举到面前,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那我就放心了。”
“嗯,这几天饭都得出门……松田伊夏?!”尾音拔高。
他琢磨两人之后要怎么填饱肚子的功夫,少年已经利落地把他的手绕过水管,用纱布在手腕上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尚能活动那只手立刻去解,却被人利落地挡住动作!
再抬眼,方才那些乖巧到人心软的神色早已褪去,少年眉眼飞扬,一侧虎牙露出尖端,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哎呀,得手了~”
……原来这小崽子在这里等着呢!
安室透简直要被对方一连串操作弄笑了。
为了现在一招制敌刚才能安分那么久,在车上都异常乖巧,吃饭时还改掉了之前不顾胃能不能受得了就乱塞一通的坏习惯。
实在是“忍辱负重”啊!!
一个错身,另一只手就被绑在浴缸的水龙头上。
“太没戒心了。”松田伊夏装模作样的摇头,“小心点,安室先生,那只手可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碰东西。”
被之前自己说出的回旋镖击中,金发男人好气又好笑,腿尚未来得及活动,就被人压住。
少年跨坐在他大腿上,目光略微扫过后,利落地伸手摸向他皮带位置。
修长的手指分外灵活,不到片刻就打开皮带扣。
如愿以偿感觉到身下的躯体倏地僵住。
安室透喉结略微滚动,咬牙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松田伊夏恶劣地探身。
耳垂传来轻微的烫意。
离得太近,男人甚至分辨不出那片皮肤传来的温度是因为过近的呼吸,还是嘴唇皮肤已经贴近。
安室透侧开头。
胸膛随着深呼吸起伏,他错开同对方交错的呼吸,绷紧身体躲开那人的进攻。
说过什么?
一个片段倏地在脑内闪过。
‘…就不怕让我住在这,哪天被我闯进房间,把双手绑在床头骑到哭?’
烫意瞬息之间从耳垂窜至全身。
轻笑在耳畔响起:“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
不说时间地点都不对,对方当时话语中的水分也极大,但是金发男人心里却骤然涌上一种危机。
好似之前圈定的界限摇摇欲坠,马上要被打破。
浴室内本就因为方才简单沐浴而变得潮湿的空气,在此刻好似更加稀薄。
他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手指搭在裸露的肩膀,明明依旧同往日一样冰凉,却像是一簇分外不安分的火焰。
松田伊夏弯起眼睛,指尖向下。
如羽毛轻柔。
顺着肌肉轮廓划过胸膛,隔着一层血肉在心脏位置轻点。
然后往下。
勾过肚脐。
据说那里连着五脏六腑和人的魂魄,被对方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好似灵魂都被人抚摸。
金发男人咬紧牙。
额上青筋分外明显,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汗水自额头滚落。
隐忍,自持。
松田伊夏眼眸晦暗,在对方的目光下,手指已经勾住长裤边缘。
男人被困在浴缸边那只手已经握紧成拳,好似随时都要不顾一切地挣脱束缚。
动作却倏地停滞。
松田伊夏仰起头,用手指抵住嘴唇,冲他抛了一个飞吻:“想到哪里去了?~”
他直起身,略微拉开距离。
手指并拢,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腰部。
在男人骤然危险的目光下,他宣布:“你也因为救人受伤了,现在我也要惩罚你!”
当时被按在车上打屁股教训的仇,他今天就要报!!!
人也绑好了,皮带也抽走了,他现在就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第115章
安室透, “五花大绑”,即刻待“宰”。
松田伊夏眯起眼睛,细细端详起自己的猎物。
四周瓶瓶罐罐都是他刚才在猎物眼皮子底下布置出的陷阱, 现在散落各地,巧妙地阻止了对方乱动。
他专门选过的药瓶, 那些玻璃的、易碎的、不能乱碰倒的全都放置在最近的地方。
硬生生摆成包围圈。
方才被这么多东西围着,安室透只觉得松田伊夏把包扎当过家家, 还想对方难得有点小孩性子,把那些摆摊一样毫无章法地乱放。
现在坐在中间才知道, 这些东西碰也碰不了, 稍有不慎就满地玻璃。
这小崽子早就在旁边下套了!
“安室先生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声音随着气息吹至耳侧。
“我说话不算数?”安室透没忍住从胸腔中熨出笑意,他被对方用手指贴着侧腰, 凉意自腰侧浸至全身。
被引进陷阱绵软地困住, 现在还被倒打一耙, 现在金发男人是真的有些好奇自己到底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你上午不是说都听我的?”指尖按在温热的皮肤上, 手下是常年锻炼后柔韧的肌肉。
轻点, 意有所指:“那个时候你不就知道结果了嘛?”
男人一怔。
那双异色的眼睛在阴影下同不久前在器材室扮演咒灵时如出一辙。
好似自己真的是被非人之物用人类面容引诱到陷阱里,时刻准备吞吃的猎物。
怪不得当时少年语焉不详,原来是在玩文字游戏, 要把那不过十分钟的限定身份延续到现在。
“哼哼。”松田伊夏趾高气扬, “你已经在我手里了,还想怎么反抗?”
像得逞后洋洋得意的坏蛋。
安室透:“……”
他忍住脸上的表情, 往后微移, 躲开对方落在自己腰侧的指尖, 让那点痒意烟消云散。
侧头后, 目光落在了旁边绑自己手的绳结上。
那绳结分外古怪,从下方还延伸两段, 一端长些另一端则更短,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学来的打法。
看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我专门学的,如果喜欢,下次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试一试。”松田伊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弯起眼睛。
他伸手,握住其中一端。
展示般拉紧。
束缚着手腕的绳索随之收紧。
微弱的疼痛。
少年意有所指:“想学?之后你可以用我当教材,还可以换其他颜色。”
安室透的目光没有落在对方身上。
他可以移开目光,却没法阻挡声音随着无处不在的空气传到耳边。
引起旖旎的遐想。
……恐怕没人比松田伊夏更适合红色。
他皮肤太容易留下痕迹,只以现在束缚男人手腕绳索的力度,就会泛起条条红印。
金发男人只别过头垂眸。
汗水终于顺着额角滑落,呼吸落得更重、更缓慢,他警惕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继续往腰后伸的手。
喉咙却忽然一凉。
男人瞳孔紧缩,一瞬之间忘记方才的勿视,低头看去。
松田伊夏慢吞吞地张嘴。
用虎牙牙尖磨了磨前方皮肤,这才抬起头来:“哎呀,没手啦,只能用嘴。现在我正在严肃地因为你受伤惩罚你,不能乱动,但是安室先生。”
他轻笑:“你的喉结怎么一直在动啊?”
安室透脖颈中央那凸起的皮肤还留着明显的牙印。
男人额角青筋更为明显,声音里压着火气:“这就是你说的惩罚?”
分明是在到处煽风点火。
松田伊夏抬眸看他。
对方压低声音,即使再强装也掩盖不了喉间的沙哑。从自己贴近过去起就扭头刻意避开视线,胸膛起伏,青筋同薄汗一起浮现在额角。
极致的克制。
是男人自身的年龄、身份乃至阅历带来的理智,如同后天打造的冰冷镣铐,紧紧扼住血脉里天生的野兽。
还是自愿戴上的镣铐。
松田伊夏感觉喉咙泛起阵难耐的烫意。
笑意更甚。
如果对方即刻投降、不再压抑本能,反倒没有意思。
这种隐忍到极致的挣扎,才实在是……
“亲爱的,你真……”眼睛弯起,“美味。”
有种念头在心里如烈火燃烧,想看见对方真正压制不住,挣脱囚笼那刻的模样。
于是原本准备以牙还牙往后伸去的手向下,贴在大腿上方。
隐约已有反应。
想要用尽解数去助燃这把已经在男人身体里燃烧的火焰,想看对方的理智彻底粉碎。
下唇被润湿,松田伊夏微眯双眼,看着对方压抑火气,带了几分因他胡搅蛮缠而腾起的怒意的眼睛。
缓慢地将手靠近。
似已经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安室透挣扎幅度更甚,旁边的水管发出撞击声响。
“松田伊夏!”男人咬牙,“我早就和你说过,把你带回来是因为……”
“因为把我当弟弟?我可没有承认过。”对方轻笑,“安室先生。”
松田伊夏忽然抬眸,看向他:“因为我是你眼里的弟弟,才能住进来,才能让你这样关心我?如果我不想承认这个关系,现在‘冒犯’你,你会把我赶走不管我?”
“如果你承认,那我就不动了。”他道,“如果这些都是我乖巧听话、安分守己才能换来的,我就不再动这些,不再做其他事情了。”
动作似已放缓。
让对方停手的方法已近在咫尺,只要他点头,少年就能立刻收手,和他拉开距离。
安室透却只垂下眼睛,缄默不语。
要他开口,说那些关心、爱护、有别于其他人的注意需要用少年压抑自己本性,变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弟来换?
即使几乎已经被逼到绝境,他依旧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几秒的缄默之后,松田伊夏轻轻笑了。
“看嘛,明明是你一直在纵容我。”
他收回手。
安室透目光微抬,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行动,却见少年将一侧发丝别在耳后。
轻吐舌尖,银钉自猩红舌面一闪而过:“…说不定会有点痛?”
男人眼睛瞬间睁大:“你…?!等等,松田伊夏!”
对方充耳不闻,已将手指搭在边沿。
手臂撞击在水管上的声音传来,紧随其后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嘶。”
松田伊夏的动作倏地停滞。
他用余光去看,安室透侧过脸,方才在浴缸里熏红的脸颊似有一瞬苍白。
极力将声音压在喉咙,却依旧挤出几分隐忍的气音。
金色发丝落下,挡住上半张脸。只露出凌厉的下颚线。
嘴唇因紧咬而泛白。
松田伊夏抬头看去,对方被捆在一侧水管上那只包扎过的手正蜷起,看不清掌心情况。
少年伸手去看,但在刚才挣扎途中男人的手腕已经往下挣脱了些,此刻卡在绑带和水管之间,硬要翻过手腕恐怕会扯到伤口。
他探头,扯松了些绑带,透过对方手心张开的些许缝隙,看见包扎过的地方依旧一片干净,看不出任何血迹。
瞳孔紧缩。
松田伊夏立刻去攥已经松开半截的绳子,却只听见耳边一声压着火气的轻笑。
安室透也学会骗人了!
眼前骤然暗去,天旋地转。
没等他重新拽紧绑绳,金发男人已经利落地从松开的绳扣中脱手,手臂揽住他腰。
腿部发力,两人方才的位置瞬息间变化。
不等少年反应,他用自由的那只手手腕将另一只手绑绳的一端压在地上,用力扯拽后那侧独特的绳结立刻松开。
大腿往前,抵在松田伊夏两腿间的地面空隙上。
松田伊夏几乎被罩进他投下的阴影里。
受伤的手不方便行动,只搭在一边,另一只手却半防止他摔砸在地上,半威胁地以半抱姿势揽住少年背部。
掌心隔衣蹭过凸起的蝴蝶骨,往下。
用了八成力道拍在后腰。
手下身躯骤然一颤。
手顺着力道侧方,结结实实把住那节窄腰。
挣扎间,松田伊夏早已将腰部的衣物蹭上一半,没有任何衣料阻挡,对方的拇指正抵在腰窝处。
用的力道很大。
指腹已经略微陷入柔韧嫩滑的皮肤。
松田伊夏暗暗咬牙。
对方的手掌完全是成年人的形状,宽大、有力。
一只手能将他腰侧扣牢,配上从另一侧伸去恰好挡住的手臂,简直像是条没法脱身的沉重锁链。
还烫得厉害。
紫灰色的眼睛略微眯起,冲破牢笼出来的男人轻咬后牙,故意收拢五指:“…你想罚谁?刚才又想干什么?还上赶着来胡乱撩拨别人?”
声音低哑。
方才还有一百八十种把人勾到压不住火的方法在脑内打转,顷刻之间就调换位置成了被控制的一方,松田伊夏脸都苦了。
趁着安室透没法动耍了半天威风,谁能想到转眼间就虎落平阳。
被枪茧覆盖的手指磨蹭在软肉,金发男人问:“你准备得还挺充分,没想过‘得手’之后怎么办?”
“……想过。”
意料之外的答案,安室透不住给了对方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做个延时松绑装置先跑。”松田伊夏如实告知,“等你找过来气也消了。”
……这小子还真想过后手!
安室透闻言气笑了。
他半响没说出话来,气息在胸膛间转换了几道,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浴缸。
上面还落着自己方才挣脱开的绳结。
“将功抵罪。”脸上笑意微淡,“我问你一件事,如果能答出来,这次就不追究了。”
松田伊夏眼睛一亮:“我肯定有问必答。”
“哦?有问必答?”
“不仅有问必答。”少年凑近过去,同对方的嘴唇只有一指之隔,“还言听必从。”
安室透眼中酝出笑意:“嗯,好。”
从被牵制住起,他第一次露出带着几分寒意的冷笑。
松田伊夏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他立刻松开手想往后躲,却被对方用掌心牢牢抵住后颈,没有任何退路。
“这种绳结。”指尖轻敲后颈皮肤。
这种打结后留出一段绳索,用力拉下就能收紧的活扣。
松田伊夏别过头,想在滚烫潮湿的空气中得以喘息。
但男人没有给他丝毫机会。
五指收拢,禁锢脖颈,迫使他不得不迎上那双暗含风暴的紫灰色眼眸。
山雨欲来。
“你说,为什么会绑在你家浴缸边上?”
男人补充:“在我第一次去你家调查的时候。”
第116章
松田伊夏像只被戳破漏了气的皮球。
气氛肉眼可见凝滞。
作为让安室透串联起一切记忆的绳结, 此刻正挂在浴缸边的水管上,像是一团扭曲的蛇。
从过往记忆深处张开猩红之口。
喉咙发紧。
好似被按住气管,伴随着从内里泛起的轻微痒意, 呼吸都有些艰难。
男人的手指在后颈微点,低声道:“这个问题很让你为难?”
“……没有。”松田伊夏立刻反应, 他轻咳嗽两声压下喉间痒意,才道, "这可是私闯民宅,你说得也太正大光明了, 明明是公安吧?"
安室透着实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 对方还能摸准空子来调侃两句。
他压在对方后颈的手心略微用力:“目的正确。”
手段灵活。
“…哈?”少年扬眉,脸上酝酿出些笑意, “你不提我都忘了, 什么时候绑上的也记不太清, 说不定是和今天一样的用途呢?”
目光若有所指, 落在男人微红的手腕上。
“你不会把别人带回自己家。”安室透语气笃定, 他看着对方,在狭小的空间里,少年脸上一分一毫的神情都无处遁形, “里面除了你的房间外全都有灰, 显然没有什么开门见客的需求。”
他此刻才真的在松田伊夏面前,展露出属于经常被用来调侃的那句“安室侦探”的一角:“你不是什么让自己吃亏的性格, 在感情方面强势, 喜欢掌握主动权, 所以平时第一个选择的本该是自己熟悉的场合。
但是你却在我提出来这间公寓这种属于别人的领地时没有任何犹豫, 说明你根本不想把任何目标叼回家。”
五指略微收拢。
“绳索只能是你自己的,那个位置, 想要捆住手腕也困难。”
在反应之前,松田伊夏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紧绷。
他警惕着一切怀揣目的的剖析。
对方接连不断的话让他下意识回想起当时在游轮上被冲矢昴一点点剥开外壳时的场景,但是声音不断灌进耳朵里,安室透的话语里连半点一锤定音的词汇都没有。
少年脸上警惕退去,逐渐有些古怪。
他在对方眼里是什么动物幼崽?“叼回家”是什么形容词。
第一次被这么柔和地解剖,方才血液里泛起的冷褪去不少,松田伊夏脸上笑意退了些,半真半假:
“我不大喜欢那个地方,自然也不会喜欢把人往那里带。至于绳索之类的,应该是哪一次处理伤口固定手用的,忘记取下来。这件事情值得你记到现在啊?”
最后是一句调笑:“安室先生,你也太在意我了吧,难道把每一件和我有关的事情都记在脑袋里了?”
安室透眼眸暗了暗。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上面又严密地盖上了一层面具,看不出一分一毫破绽。
但是指腹下抵压的皮肤,却在此刻破开那层坚硬的外壳,流露出下方的惊涛骇浪。
心跳很快、很急,却被全力压制。
勉强拼凑出的躯壳保护着颤抖的内里。
身体紧绷到同一柄拉开的弓箭。
即使嘴角依旧挂着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容,松田伊夏的大半面庞也笼上阴影。
好似随时准备逃跑,反击。
或者在被按住尾巴时不顾一切地撕咬。
对方就像一只过分机敏的小兽,无论他多小心翼翼的靠近,亦或是堵住所有逃离的洞口,少年都会不顾一切地远离威胁。
金发男人轻叹,放开手。
那人如灵巧的猫般立即从包围圈里钻出去,利落扒拉开瓶瓶罐罐。
“真讨厌,不让我乱动就直说嘛,怎么用这一套吓唬人?”以一句半真半假的埋怨作为结束。
背对着浴室,松田伊夏的脸色沉下,明明声音里带笑,唇角却半点都没抬起。
这间浴室因为刚才的那些动作已经太过湿热,此刻像个让人不安的笼子。
面前,推拉门敞开。
他已经伸手扶住门框,隐约能嗅到外面新鲜干净的空气。
脚尖已经越过分界线。
“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危险,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小混蛋。”安室透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
脚步微顿。
只顷刻之间少年就已经调整好状态,他停下动作,扶着门框转头笑道:“现在刚好应了你的猜测?你现在不会是在拐弯抹角说我不是吧?”
对方却没有接话,只在那片空地上随意坐下,背靠在墙壁上:“身手惊人,招式狠厉,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是个需要提防的对象,还拿走了我的东西。”
“我在你那里评价这么高啊?”思绪在脑内翻转,没有搞清楚对方想做什么,松田伊夏下意识警惕着没有继续朝门口走。
他用一种悠闲的语气接话。
“第二次就是在咖啡厅,一见面你就告诉我自己叫什么,太没有戒心。”男人停顿了一下,“名字也……出乎意料。”
松田伊夏只笑:“因为你认识我哥。”
他早就在那段虚构出的幻境中看见过警校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但是却没有想到两人第一次说开会是在这里。
“不只有这个。松……阵平每次说你的形容词都是很乖很腼腆,嗯,第一次把你安进对方弟弟这个身份,我连“乖巧腼腆”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大抵是想起有两个“松田”,男人将脱口的姓氏咽下,改称呼名字,继续道:
“耳朵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装饰,钉都打到舌头上去了,各种手段都娴熟得要命,简直是个情场混账。”
松田伊夏不说话了。
他张了张嘴,一切语言又被对方说出松田阵平时言语中的娴熟挡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最后也一样找了片空地坐下,目光微抬看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松田阵平那段警校时光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偶尔从相册中窥见过已经被定格的一隅。
“之后在咖啡厅的卫生间,我感觉你和普通的叛逆小孩之间不大一样。”
“一副让人气得牙痒的态度,冒进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我很想给你个教训,让你别把自己这么不当回事。”安室透有些无奈,“谁知道起了反效果,那些威胁、逼迫的手段反而正中你下怀。”
少年坐在对面,双臂抱住膝盖。
神情狐疑而警惕,一直略微弓着身体,等待对方将话题绕到那条浴室的绳索上,盘算如何防止被公安所掌握的所有线索窥探。
安室透却道:“…所以我想至少得有人管你,不管用什么身份,起码你就算是作天作地也在我眼皮子底下,而不是去随便什么地方乱跑乱跳乱惹人。”
他从胸膛中呼出口气:“坏人除了我是演的外基本都坏,我真怕你招惹到琴酒,好人也没多好,差点你就要被朋友推去找FBI。”
“你这次倒是不谦虚了。”松田伊夏被他语气说得有些好笑,一个笑容尚未酝酿完毕,又因为男人接下来的话僵硬在原地。
“……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一直在纵容你。如果我在之前就换种方式、换种语气和你把所有条条框框的规定说清楚,也不至于刚才被你‘五花大绑’。”
金发男人垂下目光。
他落在身侧的手指略微颤动了一下,但方才就打定的主意、下定的心思却没有因为这瞬间的踌躇而颤动。
他觉得自己一直忽略太多,只想着透过那些尖利的刺去看见、抚摸少年柔软的内里,只想着怎么样靠近才能让对方收敛些许警惕。
从来没有想过对等的敞开。
目光微凝。
随后是轻微的叹息:“归根结底,我只是在纵容自己。”
少年抬眸。
手指无意识搅动下方的衣物。
他以为对方敏锐的刀锋会落向自己,以那个绳索、那些浴室里曾经反复上演的自伤未遂为缘由,一点点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剖析结束。
但是对方却握紧那把刀刃,几近冷静、理智地朝向自己。
在他面前,将那些想法、那些感情全数坦白而出。
赤裸的、毫无遮拦的。
亦如对方一直以来丝毫未变的言行。
“我只是在纵容自己用所谓监护、代替曾经的好友照顾亲人这种由头,掩盖冲动、嫉妒,掩盖自己所有超越正常范围的行为。”
紫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松田伊夏脸上勉强浮起一个笑来。
他第一次这样感觉事情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甚至到了没法预料、猜测到的程度。
心跳因为未知事物带来的紧张而急促跳动,好似已经阻遏了呼吸。
连声音都勉强挤出:“咳…哦~所以你承认被我吸引,有那方面的冲动?真难得,我还以为你要把你禁欲公安的形象维持到底。”
“既然这样……”少年探身。好似想要急切地打断对方的话般,伸手在对方脚踝和小腿上用指尖划过,“不如我们继续?”
“……我承认。”男人反常地没有躲避他的触碰。
那双眼睛沉着过于复杂的情绪,好似夹杂着几分清明和无奈,已经看穿对方动作背后的所有意图。
秀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说话似叹:“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普通人。”
手指僵住,被烫到般想要收回。
尚未来得及,便被安室透用没有受伤的手攥住。
皮肤相贴。
十指连心。他的指尖被攥在手心,好似急促的心跳都随之传到了对方那里。
松田伊夏感觉到同自己相贴的手轻颤几下,等对方再次开口时,才知道方才的颤动是因为男人胸腔之中成熟而赋有韵律的浅笑。
“我曾经想过,也许我只把你当做和过去、和那些朋友最后的联系,又潜移默化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把对他们的感情寄托到你身上,所以才会这样。这种感情无论对你还是他们都不公平。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慢慢抽离。直到昨天……”
松田伊夏愣愣地看他:“你……”
他想跑。
安室透却截住他的话头。
好像是第一次。对方平常永远会等他把话说完再开口,第一次用这样安静的、平缓却不容置喙的语调打断少年未出口的话。
“我可以确定。”男人轻轻叹道:“我的确一直被你吸引,从见第一面起。和其他任何人、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
安室透稍微撑住地板,从地面上起身。
少年没有追随他的视线,只保留着不久之前的姿势,好似一尊雕像坐在原地。
从略高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发旋。
但男人只是单膝抵在地上,倾身向前。
体温在相贴的位置晕染开来。
“这些话或许太突然、太莫名其妙。就当做交换吧,你不是一直讲究有来有回和公平,从第一次进这里时你就没掩饰过,至于那些绳结,我也有些猜测,所以这次就轮到我。”
“你曾经说我底线很高,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智和原则。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拒绝你时那些更恶劣、更不堪的想法。”安室透语气不变。
“我几乎会被你每次突然的行动打乱阵脚,满盘皆输,这是事实,我不否认。除了那些一定要坚守的原则外,实际上我也有私心,更加贪婪的私心。”
因为喋喋不休地剖白,男人的语气中染上几分哑意:“太过迅速的发展也许会变成快餐式的关系。我自认为自己对你来说不是最好、最佳的选择,也怕你不过是临时起意。如果那道最后的界限一直没有越过去,我可以忍耐,但是。”
声音微顿。
这次的沉默比方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停了太长、太久。久到松田伊夏最先忍不住抬眸看他。
却正对上男人紫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安静之下,酝酿着沉默的、寡言的滚烫。
他一时忘了收回目光,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被里面翻涌的浓烈的情绪拉扯进入海洋幽寂的深处。
密不透风地裹挟。
安室透开口:“如果越过了,我恐怕压不住自己的贪欲。想要比几个月、几年,更久更远的许诺。”
松田伊夏的手控制不住抖了抖。
有那么几刻,他想伸手去捂住对方的嘴,或者开口让他把接下来的字眼吞回去,咽回喉咙里。
但是只是指尖微颤。
所有冲动自脑海间一闪而过,少年最后只是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或许。”安室透的神色在光影之下,几乎是一种模糊所有棱角的温柔,“有一生那么长久。”
“……”
松田伊夏只睁大眼睛。
狭小的空间顷刻之间寂静下来。
只剩下彼此几乎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响。
半响,少年终于反应过来,猛然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抽出。
他低着头,只能隐约看见色块晃动。
先是只因外面透入的风时不时有轻微摇晃,之后幅度增大。
男人彻底站起身,准备离开浴室,给对方留下空间。
擦身而过。
就在即将跨出浴室门那刻,袖口传来轻微的重量。
轻到可以忽视的拉拽,金发男人却倏地停下动作。
“伊……”嘴唇微张,名字尚未说出。
声音被对方的话语堵在喉间。
少年没看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背对着浴室门靠坐在地上。
一只手却已经伸出,攥住他的衣袖。
安室透转头看去,看见少年用另一只手捂着脸,埋在膝盖间。
发丝垂下,没有了颈环,纤细的后颈一览无遗。
耳尖从发丝中探出。
黑卷发蓬松,平时在这样乌黑发丝的衬托下,皮肤会更加苍白无色。
此时此刻,却染上无法忽略的、醺然的嫣红。
一向伶牙俐齿的少年像是忘记声音该从哪里发出,话语出口时甚至带着结巴:“…你…你先不许说话。”
第117章
话出口那刻, 松田伊夏就后悔了。
方才好似被扔进烧红的烙铁里,把大脑都烫坏了,等思绪重新转动之前, 身体已经凭借本能开始了动作。
伸出的手中攥紧的那片布料迸发出惊人的烫意,少年忍了半响才装作不经意松开手。
他简直想时间回溯到伸手之前。
再后悔都没用。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安室透因为他停下动作, 此刻也没有半点再次出去的意思。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松田伊夏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再让对方快走的可能性。
声音在喉咙哽了半天,屋内的空气缓慢流动, 热度褪去,却没有一个人动作。
少年伸手捂住脸。
那些不知来由的伪装似的烫意冷却,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恐惧。
在这几天接二连三的转变之下, 他被用力送下早已住习惯的悬崖,却在脚踏入温软的草坪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依旧如曾经站在悬崖边一般如履薄冰。
大脑迫切需要外力冷却, 几件昨天换下后没来得及处理的衣服在不远处的脏衣篓里, 他摊手在里面翻了几下, 再收手时手中已经多了个只剩下一半的烟盒。
安室透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是他平时习惯的女士薄荷烟, 细长冰冷。
少年拿着,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思索着用手指无意间摩挲着烟管。
他垂眸点烟。
火光破开浴室内无边的昏暗, 温和的暖橘色照亮少年小半张面容和惨白的薄唇。
金发男人在少年不远处半蹲下来, 伸手,被抽走一根的烟盒已经被他拿走。
金属盒扣在手心, 随指尖敲击外壳发出一声轻响。
松田伊夏挟着细长的烟管, 抬眸看他。
些许烟雾模糊对方的轮廓, 鸦羽般乌黑的卷发好似吸纳了所有光线, 没有被镀上一分一毫冷色。
丝丝凉意渗出。
安室透在他对面重新席地而坐,话到嘴边转了个圈, 最后变成一句同前面所有话题都无关紧要的询问:“什么时候学的?”
薄唇微张,吐出薄荷味的雾。
少年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连带着平时飞扬的神色也一并冷却,仿佛一道雨中的雕塑,身上沉寂着多年积压的雨水。
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平缓许多:“很久之前。”
挟着烟的手落在旁边,没再举起。
他似乎也不想多抽,只是要依靠这个之前的所有情绪中冷静下来。
寒风被遮挡在屋外,少年难得多说了几句:“人总有时候会觉得,吃下去就能留住些东西。”
没头没尾的话。
金发男人却像是明白些什么一样,敲在烟盒上的指尖轻微一顿。
松田伊夏却没看他。
是松田阵平的遗物,挂在办公桌边椅背上的外套,连带着一身正式场合穿的警服。
口袋里没放东西,只有一盒开封后抽过几根就忘在里面的烟。
因为没有遗体,最后警视厅决定将这些衣服埋进墓下,当做追思,至于从口袋里取出的东西都放在箱子里,由家属领走。
他从箱子里找到了这盒烟。
当时正值冬雨季,家里大半地方都有些发霉,这盒开封的烟要不了多久也会长满霉斑,从对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变成一盒看不清形状的垃圾。
吃进去就好了。
他第一次学着用打火机去点燃前端,把烟雾吞进喉咙,涌进肺管,在呛鼻的气息里去找寻那点熟悉。
好似要把那些残留的气息痕迹都吞进肚子里,和血肉融为一体。
从那以后就会了。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松田伊夏道,他顿了顿,脸上终于酝酿出些许笑意,“公安,大侦探,你平时挺聪明的,这次恐怕看走眼了。”
凌乱的发丝挡住大半脸颊,只露出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安室透只看着他,没有言语。
好似被这阵沉默鼓励,松田伊夏顿了顿,扬眉凑近一点:“我觉得你刚才的部分评价没有错,我的确和你说的一样,是情场混账加危险分子。”
金发公安微叹:“我以为刚才那番话的重点是后半段。”
“你有没有想过,后半段的前提是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松田伊夏摩挲着手中那节烟管,声音顿了顿,“那个白头发戴眼罩的家伙,你见过。他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没有松田阵平这个哥哥,我会很难搞,他说的的确没错。”
“我没有所谓的善恶观念,这点他看得比你清楚,法律、规则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概念。你现在看见我好像和你一样在帮人、救人,不过是因为这是松田阵平的选择。除了我认识的人外,其他人的生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重量。”
少年勉强抬眼看他:“从始至终,我和你这种类型的…好人,就不一样。”
对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松田伊夏的手势打断,那些话在胸口积压许久,最后还是从口中倾吐而出:
“我不害怕杀人,也不怕死。初中我就会拿着刀和石头把同年龄的小孩一个个打得头破血流,如果不是有人恰巧路过按住我,说不定我已经因为未成年杀人入狱。安室透。我也从来不否认自己想死,说不定我的人生会比你短很多。”
男人呼吸控制不住地一沉。
他压下心里海啸般翻涌的情绪,崩着表情,没让自己在对方说完之前就伸手去拉对方。
“和你想象中的误入歧途恐怕不同,不如说我从出生起就没走过正确的路。你不该对我有什么正常的期许寄托,至少迄今为止我就没有了解过正常恋爱流程,你……”
话语终于被安室透出声截下。
“松田伊夏。”
少年倏地嘁声。对方声音微沉,他停下话语,等着对方因为方才那些话生气,最好和他冲突几句,然后带着满腔被辜负的真心摔门离开。
男人拉住他的手腕,烫意自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
安室透:“那我现在教你流程的一个部分。”
没生气,反应也平淡,松田伊夏反而比方才更加手足无措。
他勉强一笑,等对方开口。
“通常表白之后,作为被动的那一方,你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喜不喜欢,和答应还是拒绝。”
而不是千方百计让别人打消念头。
“至于刚才你说的那些。”
安室透伸手。
松田伊夏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对方迟来的怒火。
但那只手却只是轻微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声音从耳畔传来:“在你跑来和我开诚布公的时候,我就知道。松田伊夏,我恐怕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
“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在一天里就正常价值观从入门到精通。”安室透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影子,“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做好了被你拒绝,或者直接把你吓到几天不见人影的准备。”
估计是松田伊夏现在目瞪口呆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点傻,和平时那副作天作地的模样相差甚远,男人实在没忍住,表情里带了点无可奈何:“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那些话生气?”
少年当了一会儿哑巴。
实在不按照常理出牌,几下都被打得措手不及,显得他这个认真想对策的家伙像个笨蛋。
他乱翘的发丝好像都萎靡下来一点,方才一番话没把人吓跑,他干脆自暴自弃地往墙上靠去:“既然知道说出来没什么好结果,那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么多话?我以为你就算想通了也会多装一阵子。”
打得他措手不及。
金发男人眼中笑意淡淡。
紫灰色很浅,好似颗晶莹剔透的晶石。更深的位置是亮的,浅浅映着一个身影。
除此之外,一切都模糊下去。
安室透道:“因为你昨晚回来了。”
从别馆出来那刻,他就做好了几天都找不到少年人影的准备。少年好像被什么用力地碾碎重塑,躯壳之下那些挤压了不知道多久的疲倦翻涌上来,细密地包裹住整具皮囊。
男人笃定对方会选择回到自认为安全,没有其他打扰的地方休憩,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对方发短信告知今天不来公寓后追问情况。
互不打扰是成年人世界需要遵守的规则。
不用思索晚饭吃什么,准备什么食材,什么样的搭配比较容易消化,可以在养胃的同时兼具味道和营养,他难得空闲。
随便用下属送来的外卖便当凑活过午饭,将迄今为止所有资料线索汇聚整理,一直到深夜才踏出大厦。
月明星稀,秋风微寒。
路途阒无一人,绿荫之上,千家万户开着灯,从窗帘之中隐约露出晃动的影子。
他如过客自萧瑟的小路匆匆走过,却忽然想起无边的海水上,松田伊夏沙哑的声音:
“…你真孤独。”
孤独?
是啊。
离开警校那天,将他招揽进去的高层就曾经在一次训练后低声告诉他,这是一条比任何人都要孤独的道路。
只知来路,不见尽头。
他形单影只地动身、迈步,看不见的尽头是功成业就、旧友团聚。
殚精竭虑,几经沉浮。
停步回头时,早已空无一人。
曾经的记忆随之埋藏深处,路途渺渺,再留不下半点昔日的影子。
像是每一个忙碌过后,孤身返回住所的夜晚。
回去点亮盏同样孤寂的暖灯,合眼入睡,等第二天睁眼,一切继续埋藏在精心伪装的皮囊之下。
继续走向不知远近的尽头。
但是昨天。
他推开门,取下被秋风吹至冰冷的围巾。
站在走廊,有人睡在客厅中柔软的沙发上。
暖灯昏暗,也在他的屋内投下了隐约的光影,勾勒出少年柔和平缓的眉眼。
万家灯火。
原来也有属于他的那一盏。
那些冷风、落叶、灯光都被揉碎了,揉成了星屑、揉成了粉末,融进眼眸里。
安室透凝望着他:
“我回来的时候,你在家里。”
他没看清少年的表情。
耳畔传来玻璃瓶落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成一片。
少年轻攥住男人后脑的金色发丝,欺身向前。
烟雾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没人再在意地上的瓶瓶罐罐,绵软的轻蹭顷刻间变成进攻。
松田伊夏带着一身烟草味,不管不顾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第118章
紫灰色的眼眸骤然紧缩, 属于成年男人的手扣紧浴缸边缘,手背上绷出显眼的青筋。
片刻停滞后,安室透一手扣住对方后脑, 略带强硬地将原本准备退开的人按回。
另一只手从浴缸边收回,用力拦住对方腰肢, 从一片狼藉的瓷砖地上半抱起来。
松田伊夏穿的居家服布料轻薄,体温不需要什么等待时间就从下方晕染出来。
身体相贴, 酝酿出一种暧昧不清的意乱情迷。
安室透低头将少年压至浴室墙面,续上了刚才的吻, 动作中终于有了几分货真价实的属于危险人物的凶猛。
掐在腰上的手一再用力, 像是要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血肉里才罢休。
胸膛随喘息起伏,从空隙间找回节奏, 松田伊夏双臂环住男人脖颈, 仰头回应对方的掠夺。
似想起每次在男人唇齿下的丢盔卸甲, 他腾出左侧手去抚摸对方的脸颊, 用虎牙轻磨唇肉, 想扳回一城。
金发男人自胸腔中挤出轻哑的笑意。
再次深入。
磨过脆弱的舌面,金属钉饰带着轻微的寒,几下掠过已经被全然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
方才想将人一军的心思湮灭在横暴的侵占中, 连手臂都失去力气, 只能重新抱紧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好似要揽住海浪沉浮间唯一的浮木。
松田伊夏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 每次被逼到满盘皆输才有心悔改, 此时早已经不见之前挑衅的架势。
……好凶。
安室透按着人接吻的模样和平日里的温和克制截然相反, 凶狠到像是要将人吃穿入腹, 恒久藏在皮囊下的那些欲望在进攻时露出令人心惊的一隅。
手掌紧扣少年腰肢,带着轻微茧痕的指腹陷入腰窝, 每一次轻按都会换来控制不住地颤抖。
少年睫毛打颤。
推拒和抵抗只换来更猛烈的攻势,他只能软下态度,用快麻木的唇齿去绵软地轻蹭对方,手心讨好般笼着对方后颈皮肤。
试图换得安室透怜惜般的停顿。
对方只略微一顿。
讨好般的顺从反倒让他眸色更暗,齿间力道加深。
因过于急促甚至有点像呜咽的呼吸声和杂乱的心跳一起,把整个房间震得几近吵闹。
穿透舌面的金属钉在你来我往间敲上唇齿,暧昧又含糊地叮当作响。
两人半搂半抱地从浴室一路转战至昨晚没有住的卧室,在快要接近床铺时,松田伊夏略微眯起眼睛,从一团浆糊似的脑袋里扯出几分清明。
脚下动作故意一乱,带着些力道去绊男人的小腿。
手臂用力,立刻将一直掌握主动权的安室透反身按在被子上方。
安室透手还笼着他柔软的卷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来,这声疑问估计还没能传进对方耳朵里,他就感觉后颈随着拉扯的力道一紧又一松。
松田伊夏附身下来,被打湿的发丝随着动作划过他胸口,被冰过的地方转眼变成了带着痒麻的滚烫。
他咬住了安室透的领带结,偏头扯开,随着动作起来了一点,就这么跨坐在对方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中飞出两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即使刚才只接吻就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力,少年也丝毫没有正在把自己往火坑里送的自觉。
他松开嘴里挟着的领带,让这节已经被解开的长布落回男人胸口上。猩红的舌随着说话时嘴唇张开的大小若隐若现,里面金属舌钉折射出一抹冰冷的光。
如流星闪过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
这颗银钉曾经蛮横地扫过口腔,食髓知味后再看,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那带着人体温热的金属制物划过皮肉的触感。
松田伊夏似乎知道下方那人在想什么。
他故意变了口型,把每个字都吐得饱满,好方便让他更仔细地看见口腔里那个足够勾人的东西。
下唇红肿,落着显眼的齿痕:“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早在半年以前,我就已经成年了。”
足够有暗示性的话语在耳边如同惊雷,安室透喉咙发紧,把住对方腰的手臂因紧绷隆起青筋轮廓。
“还没难受够?”
他简直因为对方不到半分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哭笑不得。
好似刚才湿着眼睛讨饶的事情没有做过一样。
松田伊夏眼睛还带着方才的湿润。
烫意还残留在舌尖,但是现在没被人挟住唇齿,他喘匀气后又是一个看上去游刃有余的情场混账。
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在真刀真枪方面,“情场混账”四个字有多大的水分。
“这不是看你不舒服嘛。”少年眯起眼睛,拉着对方的手,带动指尖点在自己小腹位置,“我帮帮你?”
意有所指。
安室透反手扣住那节手腕,指腹轻摩突起的腕骨。
他骨子里还是带着有些传统的念头,想把全套的事放在一个更为慎重的铺垫之后,就算没有也该做好所有其他准备,如果想给对方无微不至的关照,至少不能是他一只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只能单手发力的时候。
将滚烫的呼吸咽回喉咙,他起身,就着现在的姿势将人抱坐在怀里。
对方刻意将重量都压在某处,难以忽视。
手还被自己攥在手里,举至唇边,安室透垂眸轻吻对方的腕骨,带着珍重的吻落在手背上。
声音沙哑:“帮帮我?”
手指摩挲过少年柔软的掌心。
窗帘挡住屋外的阳光,围出一方不知昼夜的静谧。
轻微的喘息伴随唇齿相交的水音。
明明只有皮肤相贴,在粘稠高温的空气中,松田伊夏后来也感觉大脑有些迷糊。
手心烫得厉害,腕上、指腹和掌心较为柔软的皮肤已经被磨红。
睫毛颤抖,好几次他想低头用口腔代劳,都被对方用或温柔或粗戾的亲吻挡住动作。
一室旖旎。
松田伊夏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被人揉了头发,还用力亲了亲额头。
安室透声音带着沙哑的笑音:“真厉害,好乖。”
明明是夸人的话。
落在耳畔,却比床笫上任何粗鲁的情话都让人羞耻耳热。
被人带去洗掉满手和些许不小心蹭在腿上的痕迹,松田伊夏换上睡衣以后,被用被子一卷,变成了根只露出脑袋的寿司条。
少年抬头,脑袋上好似顶了个巨大的问号。
安室透按开灯,暖黄的灯光照化了刚才的暧昧,照在寿司卷上,就好像食物展柜上面的展示灯。
而唯一一条寿司卷躺在下面,安静地盯着他看,像是在等最后一个下班路过的人看见,然后伸手把他这条被剩到最后的残羹冷炙揣回家。
金发男人从柜子里找到了老旧的吹风机。
插上插头,吹风机正常运转,他对着松田伊夏的湿发一阵猛吹。
松田伊夏:“……”
他头顶上的问号被吹跑了,卷毛被赶的到处乱飞,为了防止打进眼睛里,只能闭上眼睛。
在呼啦啦的吹风声里,他在外面的肆意张扬和游刃有余都被吹跑了,只剩下带着些懒散的柔软。
打不过就享受,秉持着这个非常有哲学意味的道理,他干脆眯起眼睛,享受不用自己吹头的时刻。
…啧,可惜还是没有完全得手。
下次努力。
心里盘算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那人吹头时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安室透捏着吹风机,手里揉着对方半湿的头发,幻视了咖啡厅做宠物友好活动时自己吹过毛的那几只猫猫狗狗。
也是刚开始按不住,发现暖风吹着还挺舒服后就眯着眼睛趴下了,尾巴还乱甩。
白天的炸虾天妇罗拉面还是做了,安室透单手全权负责全餐,把说是来帮忙结果差点弄翻天妇罗浆试吃还被烫到舌头的松田伊夏赶出厨房。
后者被执行驱逐惩罚时扬言自己已经认真吹了才吃的,都怪大厨把他舌尖咬肿了才会被这种烫度烫到。
因为调戏厨师,又被兼任厨师的法官判处劳役:把碗筷拿去餐桌。
热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松田伊夏撑着刷完牙就栽倒在床铺上,他陷在被子里,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安室透在不远处将晒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少年自半梦半醒间沉思:
好像和对方有关,又好像无关。
到底是什么事情来着?
“困了就睡。”男人的声音传来。
好似带着某种魔力,在入耳那刻他一直打架的眼皮就控制不住终于合拢。
既然没有记起来,那应该不算特别重要吧。
衣柜边的安室透倒是想起了他们关系转变的导火索:浴缸旁边的绳结。
将这的来源也归纳进少年有时的自毁行为里,没有再过多思索缘由。
他转身推开卧室门,去阳台将不久前晾晒的衣服放进衣服篓里。
转身,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狂风。
阳台的门在他面前用力砸上,差点撞到鼻子。
晚上似乎要下雨。
发短信让风见裕也给他定一束花,金发男人摸了摸鼻子,推开合拢的阳台门重新回到室内。
屋内松田伊夏又摆出了那副快把自己闷死的姿势,在安室透上来后,他埋在被褥里的脸变成了埋在对方身上。
金发公安开始思考对方被自己闷晕的可能性。
第119章
合眼入梦。
发现自己身处某审讯室时, 安室透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啧。”感叹声先从左边传来。
他一转头,萩原研二站在对面桌边,手边是堆起来快撞到吊灯的文件夹。
金发男人沉默片刻, 还是问道:“……这是?”
半长发警官感慨:“你的罪状。”
安室透:“……上次不是只有一张纸?”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伸出手, 最上面的档案袋就飞了下来。
他严肃表情,眼中带着同期好友走上不归路的痛惜:“降谷零啊降谷零, 你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
安室透:“……”
不知怎么,和上次相比, 他这次格外心虚。
但是到底为什么自己的罪证能写出那么多!
看着旁边摇摇欲坠的档案袋, 他闭目下意识:“我冤……”
……这次好像根本不冤枉!
金发男人沉默。
萩原研二摇着头,从中抽出一本翻开, 震声道:“还说你不冤!你干的那些坏事这里可都桩桩件件记录在案!不信你看, 这就是你xxxx年10月15日的犯罪条目。”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翻开以后, 他只看了两眼就痛心疾首, “这一天你居然比平时晚起床了10秒钟,因为下雨少跑了半圈步,左脚先踏进门, 早饭居然还敢吃米饭, 实在是罪不可赦!”
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安室透:“……???”
他:“等等!”
这个他是真冤枉啊!!
他一把拿过对方手里的档案,发现封面写着日期, 光这一天他的罪状就写了满满当当的一袋子。
从左脚先进门到中午吃饭没喝冰咖啡喝了柠檬水, 就差把“诬陷”两个大字写在纸上了。
“对于这些罪状。”双手在前方交叠, 萩原研二表情深沉,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安室透嘴角抽搐,很想反问一句这何罪之有,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斟酌开口:“请问,这里记录的不会全是这种事情吧?”
“你难道觉得这些都是小罪?”半长发警官大惊,“你晚起十秒钟,分明就是想好好保养养精蓄锐,好让伊夏立刻就看见你。你少跑半圈,分明是想腾出时间洗漱大半,好在咖啡厅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你左脚进门…呃……”
金发男人:“…你也知道这个不好编啊?”
果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松田伊夏!
“呼叫,呼叫。”见他抵死不认,萩原研二拿起呼叫机,“嫌犯降谷某实在狡诈阴险,我千方百计依旧没法拿下,申请上级援助!”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批准。”
“喝口水,一会儿其他厉害的审讯专家来了,你就等着伏法认罪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递了过去。
安室透接过有他一掌半高的巨型保温杯,忍不住看了一眼对方的西装口袋。
这是怎么掏出来的?
他十分警惕,感觉自己不至于有这么不错的待遇,只拿起水杯,没有打开,谨慎地晃动两下。
里面没传出水的声音,反而是里面传出什么硬物碰撞的声音。
……不会里面装的是什么炸弹吧?
没等他细究,审讯门被大力推开,黑卷发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的打扮,走过来时好像自带BGM。
明明在警视厅模样的审讯室里,他们往那里一站,却如同黑she会。
只有一个日本公安看上去弱小无助又可怜。
松田阵平进来,目光扫了他一眼,道:“我的墨镜呢?”
伊达航显然没怎么做过这种事情,演技淳朴中带着浮夸:“什么,松田的墨镜不见了?萩原,你快点找找。”
萩原二话不说夺过安室透手里的保温杯,扭开盖子一抖,墨镜从里面滑落出来:“找到了!!”
他痛心疾首:“降谷,你怎么能拿阵平的墨镜呢?!”
罪加一等的金发男人睁大眼睛。
安室透:“纯栽赃啊?!!”
萩原研二连连摇头:“十恶不赦,实在是十恶不赦,居然敢拿大舅子……”
话音未落,松田阵平的拳头先落在了自己幼驯染头上。
周身黑气环绕:“大舅子…?”
萩原研二发出一声哀嚎,他捂住头,立刻改口:“我只是洞察出了降谷打算喊你什么,实在太过分了,干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居然还敢喊小阵平大舅哥!”
安室透:“话全是你说的啊!”
他身心俱疲,忽然发觉自己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从进来起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还得是幼驯染,和其他两个助纣为虐的根本不一样!
公安心中多有感慨,一抬头,只见对方站在松田阵平斜后方,表情不像是不忍心自己遭责。
诸伏景光,默不作声,心惊胆战。
唯恐自己因为是对方幼驯染惨遭幽灵小团体“霸凌”。
他诚惶诚恐,就像是站在考场外面,看见班主任正死盯教室内,表情阴沉看着想打人,而自己走进一看,自己孩子不仅考场讲话还牵同桌小手。
明明错不在他,但是却比考场里的人还战战兢兢!
“从今年8月2日起,你每天犯下三千八百条大罪,桩桩件件全都记录在案,还想抵赖?!”松田阵平表情阴沉,双手撑着面前的桌子。
“你当时不是说把对方当自己亲弟弟,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伊达航也痛心疾首,“这四舍五入就是违背道德啊。”
松田阵平点头,怒火染眉。
萩原研二看热闹不嫌事大,妄图煮出一锅最乱最大杂烩的粥:“而且伊夏还小,你这样实在是触及法律底线啊!”
松田阵平闭目,不知道想到什么,搭在桌边的手已经攥紧。
说多错多,安室透保持沉默,看他们还要这么审判。
但是半长发的好友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转头告状:“报告松田长官,我见这降谷犯人眼里好像写满了咱们是黑.she.会说的话不足信这行打字”
“什么?”黑卷发男人一拍桌子,“十恶不赦的罪犯居然还敢攀咬警察?!”
旁边的诸伏景光建言献策:“松田法官,是黑.she.会的话好像不用对方伏法就能动手。”
松田阵平:“……”
他撸起袖子,没有片刻犹豫:“对,我们就是黑.she.会。”
安室透:“……??”
还能这样?!!
松田阵平冷笑:“即刻执行!做了什么立刻给我忏悔啊金发混蛋!!!”
说罢,沙包大的铁拳直冲面门而来!!
安室透大义凛然地闭上眼。
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砸中脑袋,他从梦中惊醒,面前黑压压一片,如同松田阵平袭来的铁拳。
男人反应了半天,才感觉闷到有些呼吸困难。
他摸摸伸手,掀开了已经盖到自己头顶上的被子。
松田伊夏睡觉喜欢用被子把自己全部包裹,如同用糯米皮把自己裹严实的芝麻团。
现在他也成为了汤圆的一部分,被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扯着“糯米皮”严严实实地包住了。
怪不得刚才在梦里的审讯室,感觉空气格外闷热,喘不上来气。
低头一看,罪魁祸首还把毛茸茸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呼吸绵长均匀。
对方在他有动静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但是因为没有什么威胁,醒了也没睁开眼,只带着没有褪去的困意准备再次回笼。
金发男人转头看了眼手机,快到早上六点。
因为被子的原因,比之前醒的早了十几分钟,不过今天要去墓园,本来就越早越好。
他低头看了看睡得迷糊的松田伊夏,心里涌上些许没有被梦里的黑脸黑卷用拳头打散的柔软。
知道对方有着格外健康的早锻习惯,松田伊夏也没问他去哪儿,干脆自己团回被子里继续睡觉。
很轻的吻落在额发上。
安室透起床洗漱,原本准备拿休闲服的手一顿,放到旁边,拿起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西装。
嗯,还是得穿的正式点……
梦里松田阵平的黑脸再次出现在面前,他沉默片刻,感觉不管穿什么,对方都能对着他把拳头打出残影。
下楼在秘密地点见到了自己的下属风见裕也,他轻咳一声,示意对方把手里的花束放在自己车上。
下属不动声色地执行完毕,回来以后站在他旁边,两人表面装作因为躲清晨一场急雨而不得不共处同一屋檐的陌生人。
风见裕也在口罩的遮挡下略微动嘴,目光没有看他,声音却传来:“降谷先生,上次真的非常抱歉,是我临时起意才加那种纸条,这次花束里面附赠的贺卡我已经拿走了,绝对没有问题。”
旁边一阵沉默。
下属在心里哀叹,但是自己老想着多帮对方做事情,没想到却误会了其中的关系,写出那一张纸条当晚就被问是怎么当公安 ,实在太不应该了。
“您当时说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可能,我也觉得写“把你弟弟放心交给我”这种话实在太惹人误会。降谷先生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和好友刚成年的亲人发展关系的,以后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做了!”
安室透:“……”
他默默压低自己的帽檐。
之前和松田阵平承诺过什么自己还没有敢立刻回想,现在倒是先被最近的回旋镖刺中膝盖。
第120章
风见裕也送完东西, 满脸轻松地回到了公安总部。
离平时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走廊清净,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走来。
他微愣, 停下脚步招呼:“麻生警官。”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风见裕也不动声色地打量来者。
之前见到麻生邦的时候是对方被停职时, 他匆匆看过一眼,但是男人满脸憔悴, 眼里的血丝多到骇人,满是让人没法忽视的带着些神经质的偏执。
不和人说话, 只在休息区靠着墙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停职考察的命令下来, 他也什么都没说,只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那张印着触发命令的纸, 脚步沉重地离开。
谁都知道他还会继续追查。
但是今天再见, 麻生邦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除了眼下有些乌青外和之前比称得上是神采奕奕。
对方在拍卖会的事件里找到不少线索, 但是还在停职期间, 但已经开始和负责组织相关的人员对接。
风见裕也见他精神不错,也打招呼道:“是来办复职手续的?”
“嗯,一会儿还要去开个会。”麻生邦道, 他对公安里比自己年轻的态度都很好, 像个慈祥靠谱的前辈。
目光微移,落在对方突出一角的口袋:“你一早就有任务?”
只是寒暄几句, 如果涉及机密摆摆手就能结束这个话题, 但是买花也不是什么大事, 风见裕也见自己还没有处理掉贺卡, 就连忙将其拿出来揉成一团准备回办公间再销毁。
“不是,只是去买了东西。”
麻生邦见对方没有避险, 知道不涉及什么机密任务,又看他拿的是花束上常见的贺卡,脸上浮起笑意:“这是有情况了?”
平时工作连异性都接触不到的风见裕也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帮别人买的。”
准备复职的公安脸上笑意一凝。
风见裕也是某位金毛的下属,这花是谁买的简直不言而喻!买花是想干什么,不又是去送人增加好感度,好让对方更死心塌地被自己忽悠骗情报的?!
看着对方没有任何波澜的视线,麻生邦的呼吸紧了紧,觉得这个话题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法继续进行下去。
他道:“你…每天要干的活……挺多啊?”
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微颤。
风见裕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只要是任务我都会好好完成的。”
麻生邦不忍中夹杂着一丝欣慰:“你上司虽然比你小几岁,但是听说挺严厉的,经常被对方训不好受吧?”
虽然现在两人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在,但他还是吞下了降谷零的名字,用上司代替。
对方却立刻站得更直:“有些地方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没什么不好受。而且长官的确能力出众正直,是个优秀的公安,我这几年也学到很多。”
能力出众,正直优秀。
非常熟悉的评价,不久之前也从自己口中出现过。
“能力是出众,各方面都是……唉,你们组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得不采取些不道德没良心实在没法评价的手段。”麻生邦抹了一把脸,试图理解。
半分钟后,理解不了,强压火气:“但是对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风见裕也:“啊?”
他半个字没听懂。
见他一脸懵逼,知道对方也被蒙在鼓里,麻生邦面带怜悯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别什么都和他学习。算了,你好好做事吧。”
说罢,他背手离开。
独留风见裕也站在走廊,在窗外吹来的早晨分外狂乱的风中,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啊?
——***站在路边,安室透连打了两个喷嚏。
今天寒风呼啸,周围树叶尽数落下,似乎已经有了入冬的前奏。
估计再过一阵子就会急剧降温。
站在树下,那捧鲜花被轻笼在怀里,洁白的花瓣在风雨中摇曳,远看像雪。
他忽然想起当时快要毕业,萩原研二说想去北海道赏雪。
只是随口一句,那家伙没什么必须要看山间落雪景色的毕生追求,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帮自己的幼驯染修复关系。
他知道毕业之后所有旅行都和自己无关,所以也没有插话,后来被诸伏景光的话题吸引走注意力,就没再听那两人之后的讨论。
不过无论讨论出的是去与不去,之后都再不会有结果。
秋风萧瑟。
他将脖颈间的围巾收拢些许,在准备朝着目的地走去时却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色彩。
是当时那个在某酒店遇见过的五官轮廓略深的金发男人。
安室透:“……”
那点惆怅瞬间没了,他突然回想起松田伊夏曾经的各种花花账单。
从白毛到金毛再到白毛,看上去对发色与众不同的情有独钟。
七海建人正靠在路边抽烟。
他脸上笼着轻微的疲倦,手里携着烟管,见有人由远及近走来,原本只是轻飘飘一撇,谁知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浑身却突得一炸!
成年人非常成熟稳重,心里突突两下,手里挟着的烟却完全不抖。
四目相对,气氛诡异而沉默。
鱼塘里的两条鱼在此重新会面。
但只有七海建人知道自己是一只塑料假鱼!完全是用塑料做的!!
自己和松田伊夏只相处过一段时间,还是因为五条悟需要比较靠谱的人带他熟悉任务流程,所以自己这个还没有回归咒术界的人才被迫每次当完社畜下班后还要加班去帮忙。
他阅历深,和五条悟虽然教但是从来不管、让人琢磨不透的态度不同,只几天他就发现了松田伊夏身上的问题。
而且对方对他的态度说得上不错,但只能算到“连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无意识亲近”身上。
他深怕自己要在工作和感情双方面加班,如同发现班上有学生喜欢自己的悲催老师,连怎么写辞职信尸体埋在哪里要怎么在办公室拉开距离地安慰失恋学生给他讲道理就都想好了。
但是对方就轻飘飘地凑过来贴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半点其他意思都没有。
之后又相处了一周多他才终于确定,对方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对所有成熟年长的男性有微妙朦胧的态度。
和、自、己、无、关!!!
教师籍,保住了!!!!
七海建人大松了口气,连忙进入负责任的工作模式,一带完人就回去赶项目尾期了。
等他重新回到咒术界后,两人偶尔会合作出任务,无论是什么都能配合好,但倒不是因为默契。
只是因为一个是严谨社畜,想快点并且效率的完成工作,一个则完全没有羞耻心之类的东西,伪装也出神入化,根本不用担心会暴露。
所以他偶尔当鱼,但是两人心知肚明,他这条丹麦鱼就是塑料制作的,里面裹着社畜已经冷硬的欠款条,在鱼塘里沉浮,有用就上来飘一下帮帮忙。
塑料鱼。
但是有人当他是真的啊!!
就算不用放大镜,七海建人遨游职场多年,观察明锐,立刻就能察觉出对方的低气压。
谁能想到时隔这么久,自己这条本该沉底、曾经还被当做对方play一环的塑料鱼,还能被真鱼从池塘底下捞起来用尾巴抽打以示敌意。
真是千古奇冤。
好在七海建人情绪稳定。
他掐灭烟,脸上表情不变,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
松田伊夏叛逃,即使不知真假,里面恐怕大有问题,表面上自己也和对方没有任何联系。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问对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联系这种客套话,转身就走。
擦肩而过。
两人好似一面之缘都没有的陌生人,各自朝着道路的两边走去。
一直等到尽头,安室透才停下脚步,蹙眉回头。
方才在错身那刻,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处理的很干净利落,用其他味道掩盖了那点血腥气。
只是金发男人对这个气味实在太过敏感,才察觉出来。
除了毛利兰等人外,松田伊夏认识的其他人大多和咒术界那边有关系。
他记得对方偶尔科普时说过,夏天更加繁忙,因为天气炎热负面情绪更易聚集。
相对来说,冬天比较轻松。
马上就是寒冬。
但是咒术师出现的频率,好像比之前多出许多。
除了方才应该是混血的男人外,自己调查时偶尔还会看见那几个自己遇到过的咒高学生的身影。
从公安手上被秘密转走的失踪案也日益增加。
他转头看向身后。
紧蹙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最高的那栋楼房好似已经陷入云里。
刚下完雨,空气中水汽粘稠,让人有人喘不过来气。
寒风萧瑟,却没吹散挥之不去的郁气。
路上遇见了曾经见过自己的人,自己手里还抱着花,无论对方到底是什么立场,这束花都不能现在出现在墓园。
他绕过一截路,将花束塞进车里,准备空手去。
转头。
太阳高升,却不见任何光线透出,整个城市是一片诡谲的阴沉。
山雨欲来。
他正欲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却忽得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