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榕城,整日阴冷,一月也不见几次太阳。
下午时,沈从殊约见了一位新客户,新客户姓张,是从前老客户介绍,指名要沈从殊为他们设计新别墅。
饭后两点与客户碰头,在咖啡厅与客户初步沟通了设计方案及用户需求,又开车一起去趟别墅。
别墅位于北城新区,交通便利,环境优美,配套完善,是近几年的热盘。
五百余平的别墅分上下两层,带花园带泳池。客户带沈从殊一一看过走过,将刚才沟通过的想法又不厌其烦重新复述一次,完了后便只剩下沈从殊这边的事。图纸手上就有,一一对比测量尺寸这都是最基础的。事先没说要去别墅,沈从殊这次出来只带了方悦,测量拉尺都要人配合,一通搞完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客户还有别的事忙,带着沈从殊在别墅过一遍后已先行离开,沈从殊和方悦量完房子从别墅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
比来时更冷。
飘落的雨夹含无尽的凉意,没有带围巾冷风全往脖子里头灌。沈从殊缩起脖子,伸手将衣领拉高立起,又将帽子盖在头顶,这才同方悦一起小跑步到车前拉开了车门。
“先送你回家。”
开车之后,沈从殊转头和方悦说。
方悦是前年毕业进的公司,自从去年姜思语转去工装做了关明哲助理之后,沈从殊就将方悦带在身边,到现在已经近一年时间。
在沈从殊看来,方悦其实已经具备独自接单的能力,只不过方悦性格腼腆,见到客户便脸红舌笨,虽然能力有了,社交却是不及格,还缺乏些许历练。
“不,不用,我带了伞。”
方悦下意识就是拒绝。
送回家这种事,怎么好麻烦老板。
方悦的住址与沈从殊并不顺路,通常出来见客户,回去的时候都是由沈从殊将她在就近的地铁放下,沈从殊再开车回家。
但今天正好下雨。
且沈从殊正好也不想那么早回家。
沈从殊:“没关系,回去也没事。”
话都到这份上,方悦就不好再说什么。
打了方向盘,车子汇入主路,进入车流之中。
方悦知道沈从殊心情不好,最近公司发生很多事,桩桩件件都与沈从殊有关,狂踩沈从殊的底线。沈从殊不是没有爆发过,火气最旺的时候,据说是提起笔记本直接砸关总脑门顶上,将笔记本都直接砸报废掉,关总脑门上淤青至今还没消。
方悦跟在沈从殊身边一年,纵然沈从殊不像关总那样逢人便笑圆滑世故,性格上颇有一些冷淡,但她不仅长得漂亮,气质又好,虽是老板却不倨傲,性格上也还算好相处。方悦从未见过沈从殊和谁红过脸。如果做错也顶多被冷言几句,大都就事论事,遇到心情不错时偶尔还开几句玩笑。因此,方悦实在很难想象,沈从殊怒气勃发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关总被发现出轨,沈从殊关了办公室的门用笔记本砸方总那天,方悦有事出去,正好不在。
回家路上,方悦不知道和沈从殊说点什么,纠结了一路。殊不知沈从殊却没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脑袋放空了一路。不知不觉间,方悦的家就到了。
“带伞了吗?”
方悦下车的时候,雨比刚才下大了一些,淅淅沥沥的。方悦没有带伞,沈从殊又将车里的备用伞找出来拿给她用。
沈从殊现在住的小区是前两年才买,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可以直接乘电梯回家。
下雨还遇上上下班高峰,车子绕一个大圈从城北开到城南,还要再往回开,白白在路上花费许多时间。
就在快到家的时候,沈从殊又接了许微的电话,车子转个弯,就往榕城闻名的酒吧一条街开。
沈从殊单了以后,许微天天约沈从殊去喝酒。
沈从殊从前不是这么爱往那边跑的人,酒也不怎么喝,这几天去得多了,现在对那里是熟门熟路。
这次许微给的酒吧不是原来常去的那一家,沈从殊直接导航过去,到地方了发现门口早就停满了车,没有停车的地方。
找车位花费一些时间,离酒吧的门口有点儿远,外面还下着雨,下车拿伞的时候,才记起来,早就将伞给了方悦。只好兜着帽子往前跑。
这雨是越下越大,雨势不见小。沈从殊小跑一路,由于兜着帽子埋着头,视线被帽檐遮挡一部分不那么明朗,眼见着就要进去酒吧的门的时候,肩膀忽然从后被撞了一下。
十分不巧的是,这个入门处,有三个台阶,沈从殊一脚踏在第一阶,一脚在上第二阶,右脚还没站稳。好在正好有根柱子在旁,可以伸手去扶一下。
险险地稳住自己,站定后抬头一看,罪魁祸首已经跨上了台阶,是一个波浪卷腰细腿长的大妹子。
“宋樾,宋樾你等等……”
妹子根本没有给差点就被她撞翻的沈从殊半个眼神,追着往前跑。
再往前看,就见到门口还有一个人,在往里走,头也没回。
他走得不快,被妹子三两步追上。
妹子双手环住住他的手臂,既像是抱怨又像在撒娇:“下那么大雨我专程来酒吧来找你,你怎么可以不理我?”
……
沈从殊走两步先上了台阶,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雨虽然下得挺大,但好在穿得厚,将外套上的水珠象征性拍了几下,做完这些,再抬头,发现门口站着的那两人竟还没走。
大约是小情侣间在闹什么别扭,关键闹就闹吧,有点挡路。
“让让,挡门了。”
沈从殊已经受够了外面的冷风冷雨。这酒吧的门比一般酒吧门小,又从里面出来了人,导致沈从殊没路可以进去。
听见沈从殊的声音,妹子才侧个身给沈从殊让了路。
沈从殊从他们身边过的时候,发现身前这个男子有点高。
沈从殊身高一米六七,还穿了跟鞋,在南方城市,她这个身高看大部分男士都不需要仰视。但是沈从殊才发现,她的视线只及这人的胸口。
出于这一刻钟对于该男子的好奇,沈从殊向上抬起了头。
接着,便是一怔。
这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未免长得过分好看了一些。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年龄应该不超二十。时下人最为喜爱的冷白肌,挺鼻薄唇,眉目倦懒的垂下,洒下一小块阴影,让他看起来眼窝更深邃。黑色的碎发被雨打得微湿,只靠单脚支撑重量,双手插在衣兜,微微后躬,靠站着的姿态随意且懒散。
以沈从殊的角度,正好见到他弧度完美的下颚线,沈从殊不着痕迹欣赏两秒钟。
他至少有一米八五,全身上下,沈从殊找不出任何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
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赞叹完下颚线后,沈从殊又将视线移向别处。
直到他冷冷垂眸,开口:“看够了吗?”
他实在是敏感。
让人多看两眼,又不会少两块肉。
不过沈从殊不是那么容易心虚脸红的人,闻言抬头,更加正大光明的看他。
这一看,就正对上他垂下的视线。
由上至下将沈从殊扫视一遍,最后视线在沈从殊的脸上定格。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明明是一副倦懒不在意的模样,对视时,沈从殊颈背上的汗毛却一下全竖了起来。
说实话,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鲜少有像他这样的侵略感。
沈从殊不可能会退,稳稳站在原处,任由他看。
直到他身边的妹子率先感觉到冒犯,对她怒目而视。
沈从殊才勾起嘴角:“你们继续,不过奉劝一句,谈情说爱的话可以换个地方,进出人多,挡门是不道德的。”
妹子撞了她连声对不起都没听见,能怎么办呢?
她就是那么的小心眼。
说完,也没再管这两个,沈从殊转头就进了门。
背后听见妹子气冲冲:“……她怎么这样?我们想站哪里站哪里,关她什么事。”
……
进酒吧以后,许微的位置倒是挺好找,靠门没多远的吧台旁,往里走几步就能看到。
见到沈从殊进来,许微远远就向沈从殊招手。
他们这一桌人有不少,沈从殊一眼看过去,只有两三个熟面孔,其他都不认识。知道沈从殊要来,许微早给沈从殊腾好了位置,就坐在她的身边。沈从殊刚坐下,一个服务员端着盘从这桌前走过,许微肩碰碰沈从殊的肩膀:“快看,这里服务员人均一米八,全是长腿大帅哥!”
沈从殊下意识就朝那服务员看过去,白衬衫黑色小马甲西装裤,宽肩窄臀大长腿,背影看着确实不错。
只不过刚才沈从殊才在门口遇见一个极品,珠玉在前,现在见到的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沈从殊不感兴趣转开了视线,不经意转头,见到刚才堵门那两位正好从门口进来。男在前,女在后。那妹子看来还没有将男朋友哄好,三番两次的伸手想去碰触,均被甩掉,连片衣袖都没沾上。
沈从殊就看了那么一眼,转头便见到自己面前已经摆上了酒杯,里面倒满一杯酒。
伸手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往嘴里灌。
这几天沈从殊喝得猛,许微也是见惯不怪。趁着她喝酒的间隙,偏头向沈从殊,开始壮志豪言:“天涯何处无芳草!殊殊,今天我专程找到这间酒吧,你看看,不管是谁,你看上任何一个,姐姐负责帮你搞!”
沈从殊一口酒差点没喝喷。
瞪大眼转头:“说清楚,谁搞?”
许微一愣,立即改口:“我搞来,你搞!”
接着就开始哈哈哈哈,笑到东倒西歪,根本停不下来。
许微就这性格,神经粗得二五八万似的,和她深交多年,沈从殊早就习惯。摇摇头没理,酒喝完给自己再倒一杯,接着又喝。
笑完之后,许微:“殊殊,我问你,你真不准备和关明哲分道扬镳?公司现在的确挣钱,但是每天去公司渣男贱女天天见,你烦不烦,累不累?况且你做家装他做工装,你俩不在同一个领域,你拿了钱,把手底下人带走,以你的能力分分钟另起炉灶,这样不是更好?”
多年知交好友,从校园到毕业,许微最知道沈从殊和关明哲那些事。
许微至今难以相信,关明哲竟然也会出轨,可事情就是这样真实的发生了。
沈从殊酒喝了一半,放下酒杯,双手环胸往后一靠,垂着眸子说:“不烦,我也不累。”
许微竖起一根大拇指。
沈从殊:“你也说了,一起做起来的公司,里面也有我多年的心血,现在是他劈腿不是我,凭什么我退而不是他?”
许微虚心问:“那你想怎么样?”
沈从殊微微一愣,而后转头,对着许微认真道:“我不想怎么样。但是无论如何,公司我不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