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作诗超厉害啊
听哥哥夸他, 小昭昭瞬间笑弯了眼。
明亮欢快得像是春日里绽开的花朵,他嫩嗓也压低,竖起手指到嘴前, 小声:“嘘——”
小孩跟做贼似的,几乎是气音:“爹爹说要谦虚一点,说不定老家有写诗更厉害的人的。”
嘴上说着要谦虚的话,但眼眸却亮如点星。
看得狄明很是稀罕,他揉揉弟弟的头,笑说:“昭哥儿当真可爱。”
狄昭昭美滋滋的摇了摇脑袋,又拉着明哥哥看窗外春景。
说阳光洒落在叶面上的青翠透亮,说叶片脉络细纹的趣味, 说蝴蝶在空中翩跹摇曳, 还说有只小野猫在欢快蹦跶扑蝶……
“它额头上还沾了一根草,看起来傻乎乎的哈哈哈~”
兄弟俩低声笑言,气氛很是融洽欢喜。
不多会儿, 学堂中学生作的诗, 便都交到了礼夫子手里。
他一张张品读, 又将觉得不错的念出来,点评其中优点后, 便将其放到学生堆中传阅。
学子们相互讨论,称赞着同窗的诗作, 心里却在好奇狄昭和狄明的水平。
礼夫子亦然。
礼夫子身有秀才功名, 年轻时去考了几次举人无果, 后就歇了心思的,在家乡开了间学堂, 多年下来, 也算有了些好名声。
如今举人可到小地方蒙一官职入仕, 或者到各地府学任职,前者为权,后者有名,都是不错的选择。
大多还不死心,继续复习备考,想着能进士及第。哪里会开学堂劳心费神?故而各地开设学堂的夫子,多为秀才。
礼夫子也实在好奇,能中举、能进士及第的人教出来的学生,又是如何模样?
他即使科举一道比不上,但毕竟传道受业多年,难道教出的学生也比不上?
即使心中思绪万千,礼夫子表面也不动声色,一一翻看学子们呈上来的诗词,逐一点评。
半晌后。
一首诗出现在眼前。
读之便感含蓄隽永,温润细腻。
其笔端之润,宛如细雨绵绵,悄然渗透心田,细雨无声,却让人感觉到滋润与舒适。
礼夫子定目一瞧,是方才来拜访他的兄弟俩中的兄长,狄明。
他抚了抚胡须,将此张递给弟子,先诵了一遍,才点评道:“此诗词犹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轻拂过眼前,令人心旷神怡,春润之感跃然纸上,堪称上等。”
又说:“此诗出自狄家狄明。”
狄明起身拱手,说道:“承夫子褒扬。”
堂中学子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神有些惊奇,但也算平和了然,没太多诧异。狄明一身书卷气,看着就像是奔着县试而来,总该有两把刷子。
他们相互传看着狄明作的诗。看其笔触、字迹,有些想在此次县试试试水的学子,心中一苦,这是来了个劲敌啊!
名额本就少,如今又要去一。
却听上首传来一声大赞:“好!”
学子们纷纷投目而去!
夫子内敛,还从未如此盛赞过学子的课业,此番又是为哪般?
礼夫子忍不住回味品咂了一番,只觉得春风拂面,童趣盎然,带来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感。
又不住再读一遍。
其弟子见他一声拍案叫绝的“好”声之后,就没了后续,只余下一众同窗好奇的目光,于是上前轻声问:“不知何诗能让夫子叫好?”
礼夫子递给弟子,心中感慨万千,他几次不中举,当真是比不过人家。
连教出来的弟子都比不过!
此诗之美,灵气四溢,犹如晨曦初露,晶莹剔透,闪烁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光华。
读之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仿佛置身于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仙境中,欢快喜悦、春意生机犹如黄河之水从天边滚滚而来,冲刷五感,浸染通身。
灵魂都要跟着欢快地颤几颤。
他心中长叹一声,说道:“此诗之妙,非两三言能道之。为师只感字里行间都跃动着勃勃生机,好似有盎然春意穿梭其中,诸位看看就明白了。”
其弟子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纸。
先帮师父朗声补充道:“此诗出自狄家狄昭昭。”
狄明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提醒他道:“入了考场可不能如此调皮,要写与户籍书上一样的名字。”
狄昭昭小脸微鼓,轻轻地哼了一声。
都是户籍和族谱的错!
可恶。
狄昭昭有点气鼓鼓地抱着胳膊坐。
但学堂中众学子,却都忍不住想看能让夫子失态叫好的诗。
竟然还是年岁更小的狄昭写的?
“我看看。”狄庆才看过狄明的诗,觉得虽好,但他若努力锤炼水平,也并非没有达到的希望,他率先一步抢到,一看便哑了声。
陆续有围过来的狄家儿郎哑然,嘴张张合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倒是有旁的学子惊叹,
“当真妙极,犹如晨曦初露,熠熠生辉。”
立马有人点头:“构思当真新颖,我们日日都能见的平凡之事,都能写得如此生动有趣,一股清新之感拂面而来,实乃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笔。”
……
越是有人称赞,越是让一旁没看过的人好奇,便忍不住围过来。
看完后,品咂回味,犹如醉晕在欢愉春日。
意识到诗篇竟有此灵气,不住看向明眸善睐、憨态可掬的狄昭昭。
狄昭昭被看得,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小腰杆都挺直了,小尾巴也一翘一翘的。
他努力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其实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欢快得在打滚了。
小孩意识到,他写的诗,也许比他想象中都更厉害一些啊!
笑得露出小白牙.jpg
后面又作诗数首。
即使在一些偏向实际、或者偏向忧愁的题中,比如乡愁、清明落雨、忧国忧民……狄昭昭表现并没有那么亮眼,但最终的彩头,还是落到他手里。
狄昭昭回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偶尔还蹦跶两下,像是一只得到了胡萝卜的活泼小兔子。
他喜得眉梢都是弯的,声音也是清甜的:“明哥哥!今天好好玩啊,我们明天还来吗?”
狄明却摇摇头:“今日观学堂诸子进度,有些尚且根基不实,学识也只困于四书五经及其集注,去学堂共学,于我们无益。”
无论是夫子讲的,还是能与学子们交流的,都太狭窄,甚至有些浮于浅表,未能有深入。
也是有此一遭,狄明才意识到,自己能看爹爹从冰竹书院借来的诸多藏书,涉猎百家,还能听爹爹以及许多大儒讲解,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相比狄昭昭只顾着快乐,狄明就稳重多了。
狄昭昭不死心:“可今天好像很不错诶!”
狄明含笑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你是喜欢听人夸你吧?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狄昭昭小脸泛红,眼神别开,扭捏道:“哪有?”
“那你说说好在哪儿?”狄明含笑问。
狄昭昭小肩膀一垮:“好吧~”他给自己小小挽尊,“大家都喜欢夸夸的,不是我一个人哦!”
狄明轻笑。
牵着弟弟的手,漫步在树荫摇曳的青石板路上。
轻声慢语地与弟弟说着“满而不溢,泰而不骄”的道理。
狄昭昭高高兴兴的蹦跳着回家,还顺便总结了一下明哥哥说的话。
就是和爹爹说得差不多,做人要谦虚嘛!
***
此番论诗涨学后,狄明和狄昭两兄弟名声大噪,尤其在今年准备下场的学子中,几乎快无人不知。
但两个小孩却没有再出什么动静,在跟着族里开祠堂祭祖,吃过流水席后,婉拒了族中安排的进学,安分地待在老宅里念书。
兄弟俩先各自写考卷,都是萧徽和狄先青准备的。
又相互看对方的答案,取长补短。
两个小孩最喜欢的,就是在风景绝美的竹台上,备一些小食,然后对坐论书。
偶尔有同族的兄弟上门,但也只是眼熟,并未真的熟络起来。
狄明偶有一日问弟弟此事。
狄昭昭挠挠头,疑惑说:“可能是不合眼缘吧?”
狄明逗他:“二叔总捉弄你,你还最喜欢他,之前听你说,云家翎姐儿起先也与你针锋相对,也与她玩得好。怎么如今有人热情待你,反而还不喜了?”
狄昭昭鼓鼓脸颊:“我又不傻!”
他这回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谁是真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甚至也知道,像是云伯伯,是想让他帮忙看看千里眼,想让他帮着跟爹爹说说,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但云伯伯通身凛然正气,不存私心,而且对他也是真的好。
不会是那种盛极时而来,跌落时远去,甚至反踩一脚的人。
狄昭昭把自己的“朋友”都回忆了一遍,没错,小孩已经把朝中关系不错的大人,都当成了朋友。
回忆完,他美滋滋地说:“我交朋友可不是看谁对我好哦,是那种书里君子之交!”
狄明摸摸弟弟脑袋,才知弟弟原来是这么想的,难怪弟弟脾气好,还不记仇,可爱得让人稀罕。
他便把原本想提醒弟弟的话,收回了腹中。
即使弟弟还小,也被二叔养得活泼单纯,但也不会被人甜言蜜语哄了去。
虽嘴上不说,但老宅这边的孩子,终究还是被父母影响了。
也许是族中长辈那种焦急的心情,又或者是父母耳提面命……对孩童的影响是无声的。
本来可以自由相处、慢慢处出情谊的同辈人,当一方有了不同的心思,带上了无形的枷锁,相处起来就不自在了,甚至还有零星几个,会无意中透露出嫉妒、巴结。
稚子无辜,感情这事,却也不能强求。
狄明见弟弟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法子,便也安心了。
相比兄弟俩在家读书,狄先裕的日子就悠闲快活多了。
“芜湖——”狄先裕坐着竹筏顺流而下,张着胳膊欢呼一声,又仰天长啸,“不用考试的日子太爽了!”
这才是他这条咸鱼该过的日子啊!
自从把该干的事干完,该接待的亲戚接待完,头一次回乡不用考试的咸鱼,浪得飞起。
打猎、钓鱼、漂流、野餐、泛舟游湖……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玩累了,就到处逛逛,找点捣鼓他庄子的灵感。
只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小昭昭听到了!
因为京城没有云梦这么多水,这么多山,从没有玩过这些花样的狄昭昭,眼睛都亮得像是在发太阳光。
这日学完了商量好的内容,狄昭昭鼓动:“明哥哥,你说今天爹爹出去玩什么了?”
狄明瞧弟弟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坐不住了。
想想近日确实辛苦,便松了口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狄昭昭跳起来欢呼:“好耶——”
他小脚步哒哒哒,很是迫不及待:“走啦、走啦!”
狄昭昭像是撒欢地小野马,拉着哥哥就往外跑,往后山跑的路途中,却忽然顿住脚步。
他小耳朵竖起,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好奇地说:“明哥哥,好像有小孩在挨打!”
第82章 这是凶器吗?
狄明也停下来仔细听。
确实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但声音也并不清晰独特,既没有哭声,也没有哀嚎。
他问:“你如何知道是有小孩在挨打?”
狄昭昭小手放在耳朵边,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仔细听了听。
之前通过衣服上浅显划痕,琢磨着判断出过利刃的小昭昭,如今有了一些心得。
他有模有样地分析:“明哥哥你仔细听,是不是有那种唰唰唰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很像是木制的细棍,或者干脆就是树枝挥舞的声音。”
既有木质细棍法杖玩具,又有收藏宝贝小树枝的狄昭昭, 很是自信地说。
狄明:?
他侧头, 仔细听听。
带入这个说法去想的话,好像确实有点像?
见明哥哥神色疑惑,狄昭昭继续叭叭地说:“你再听, 每次唰唰声最后, 是不是都有一声闷闷的啪的一声?”
小孩分析说:“这可能就是打在肉上了!”
狄明皱眉,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点生气地说:“二叔还拿东西打过你吗?”
弟弟这么乖巧又懂事,即使偶尔顽皮些, 好好说不行吗?
狄昭昭眼睛瞪圆,吃惊道:“没有啊!”
狄明对上弟弟惊讶的黑眼睛,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声音, 是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他就听不出来。
狄昭昭解释:“我在大理寺听过的,那里有坏人。”
狄昭昭心里痒痒的。
超级好奇!
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竹笋炒肉”?
小昭昭听说, 这是外头好多人家教训小孩的方法, 在读者来信里看过, 甚至在游记里、抓坏人的故事里都听过。
可还从来没见过呢!
他最多最多,就是被娘亲用手拍几下屁股,一点也不疼,反倒是有点羞人。
狄昭昭小脸写满好奇,探头探脑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还跃跃欲试的提议:“明哥哥,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狄明:“……”
他知道弟弟对什么都好奇,连路边的长歪的小花都能蹲下来看半天,可还是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吸引弟弟。
“这……是不是不太好?”狄明有些犹豫的说。
狄昭昭理直气壮:“要是情况不对,我们还能救人呢!”
“哎呀,人生就是要做快乐有趣的事啊!明哥哥你不要想那么多啦~”狄昭昭担心错过了,拉着狄明的手就赶紧往前跑。
这片山势平稳、风景如画的区域,散落着狄家各房的宅院。
都是狄松实重修了老宅后,陆续重修,或者迁过来的。
狄昭昭小老虎一样有劲儿,拉着狄明一路小跑,在山野小路上欢快飞奔,很快就到了一座青砖大瓦修的小院。
声音越发明显了。
不仅能听到唰唰声,还能听到压抑的闷哼痛呼声。
欢快的狄昭昭,忽然就心一揪,紧张起来。
“嘘——”
小孩连忙停住脚步,冲狄明和后面跟着伺候的下人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蹑手蹑脚地、像是一个小蟊贼一样偷偷地滴溜溜靠近。
狄明扶额。
明明慢慢走过去就好,怎么被弟弟这么一走,弄得他们好像真的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连带着狄明都心虚起来,动作又放轻了一分。
狄明心虚地躲在墙角。
还在吃惊弟弟竟然真的能通过声音,就分析出远处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狄明再思索更多,就震撼的看着弟弟竟然手脚灵活的踩着一块石头,扒到了墙上!
猴子都没有这么灵活!
狄昭昭自幼爬上爬下,翻假山爬大树,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技能很厉害。
这小墙也不高啊!
他悄悄探头,露出了一双好奇的圆溜溜大眼睛。
竹笋炒肉!
他来啦!
七婶婶家又是哪个小孩不乖呢?
看到院内情况,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
只见院内,有个穿着富贵,与一屋子人都格格不入的女人,坐在一张单独搬出来的椅子上,后头站着几个貌美的侍女。
她面前跪着一个看着面相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背后裸露,一根细竹棍正一下下打在他背上。
每一下都又急又重,抽得皮肉发红,又迅速红肿起来。
偶尔能听见忍不住的闷哼痛呼。
狄昭昭惊得捂住嘴。
“你可知错?”
“请嫡母、唔、为菌姐姐主持和离。”
“没想到细娘性子柔和似水,倒是生了两个犟种。”
唰唰声未停,反而更迅速了些。
少年咬住嘴里破碎的痛呼,努力道:“郑宕不仅亏待姐姐,还动过降妻为妾的念头,姐姐出嫁不过数载,就被折磨得犹如老媪,嫡母您行行好,救菌姐姐离了这苦海。”
只听那富贵夫人说:“家里办过席面后,郑家不会再敢有降妻为妾的念头。倒是你行事鲁莽,不仅坏了家里的名声,坑害家中未出嫁姊妹。”她声音带怒,“还死不悔改,半点不知错!”
狄昭昭看着一道道红肿的痕迹,吓得都不敢看,小手捂住眼睛。
好可怕!
这肯定不是竹笋炒肉!
小孩心有戚戚地缩回脑袋,蹲在墙下,还没来得及和明哥哥商量营救计划。
只听院内又是一通喧闹。
好像是有侍女躬身在她身边低语提醒,家法的数目到了,再多就要被揪出错处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鱼贯而出,院内的喧闹散去。
跪在地上少年扶着膝盖站起来,披上衣服,膝盖乌青、脚步略有踉跄地去关门。
才出门,余光似有动静,他一侧头,就看到墙角探出一个小脑袋,白净可爱,小脸还紧张兮兮的,扒着墙转角处看他。
狄昭昭小声:“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随口道,却忽然脑海里有闪电掠过,瞳孔紧缩地看向拐角的小孩,问:“你就是狄昭昭?”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
又有点紧张地问:“你为什么……?”小孩小心的用手指了指他背后的伤。
少年看了小昭昭好一会儿,又看了后面的狄明,还有跟着的几个侍从。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邀请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等狄昭昭等人回答。
“你们等等我。”少年忽然不顾自己的腿上背后的伤,往屋里跑。
又很快跑出来,手里拿着两个木头玩具。
“这个送给你们。”他一手一个递给两个弟弟。
狄明有个很可爱的妹妹,唤作灵姐儿。他表情沉稳,好似不为今日见闻所动,却比狄昭昭还先伸手接过对面少年递来的玩具。
狄昭昭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鸟玩具,无师自通的转了转鸟尾巴,转了好几圈,感觉到阻力越来越大,他便放了手,木头鸟就呼呼呼的飞起来。
在低空盘旋一小圈,又落了下来。
狄昭昭惊讶得嘴巴都窝圆。
和竹蜻蜓一样会飞的玩具!
即使只是在他头顶高一寸左右的地方盘旋了一小圈,但还是让他想到了爹爹头顶碎画里的“地动山摇大灰鸡”超厉害的!
狄昭昭也收了礼物,跟着少年走进院子,坐到堂屋里。
能看见有许多木匠器具,墙上还挂着好多花里胡哨的木头玩具!
少年名叫狄森,庶子、母亡。
其姐曾经在祖母前养了有一阵,给老人解闷,又在狄先青和狄先裕两人经常回乡,云梦狄家蒸蒸日上的时候,嫁入了云梦另一世家郑家为妻。
却没遇到良人。
本以为开祠堂祭祖后好些了,郑家起码不敢苛待姐姐了。
但狄森不放心前去探望姐姐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由原本不太顾及的明面上,转为私下里,不往外头透露一点风声而已。
虽然名声上听着是妻,手中无管家权利,被扣了无德无才的帽子,过得倒像个妾。
狄森甚至在他菌姐姐的胳膊上,看到了青紫的痕迹!
那可是从小疼爱他的菌姐姐,他甚至都不敢相信清秀温柔的菌姐姐,竟然会老成那样。
狄昭昭问:“这事不能报官吗?”
狄森苦着脸摇摇头:“此为家事,官府哪里会管?”
狄明也问:“那她想和离?”
狄森点头:“菌姐姐说即使剃发去尼姑庵,也比现在的日子好。只是没有娘家主母撑腰,菌姐姐一个女子哪里能和离?”
他说着,把墙上好多玩具都取下来,紧张地说:“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做的,你们若是愿意帮我,这些都送给你们。”
从这间小院出来。
狄昭昭摩挲了一下下巴,觉得这事还是要去衙门看看。
狄明也皱眉,此事当真麻烦,他低声说:“咱们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词,要再问问。”
狄昭昭嗯嗯点头,也不说要去后山找爹爹玩了,他提出要去衙门一趟。
他听过那么多律法,好像还真没有讲这种情况的!
但是衙门真的不管吗?
那嫁人后受了欺负的女子怎么办?
兄弟俩坐马车到了云梦衙门。
表明身份后,倒是被热情地迎了进去,只可惜的是县令出门公办,并不在衙门。
喝着茶,等了一会儿,狄昭昭从椅子上滑下来:“明哥哥你先在这儿等,我去如厕。”
在回来的路上,狄昭昭远远看到一群人在热火朝天的忙活。
这身板、这架势,狄昭昭一看就很熟悉。
和大理寺差役的身板、气势差不多!
这年头,不长得五大三粗一点,没一把子力气,或者有个结实的身板,是当不成捕头,干不了衙役的。
狄昭昭想着县令人也没回来,不着急回去,就好奇地凑过去看,围在一起在忙什么呢?
捕头带着一群衙役,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又忙着整理案子物证和线索,压根没注意到凑过来了一个矮一截的小不点。
都不在一个视线高度上。
“真是出了奇了,咱们就差把地都掀起来了,竟然只找到一根断臂,啥其它的部位都没找到。”高大的捕头说。
“要不是我都能看出这是死后砍下来的,我都要怀疑是仵作诓我们了。”这是忙活着整理证据的衙役。
“还是多亏了京城推下来的那个什么手册,还有新购置的天虹显微灯,要不然,咱们现在连这点痕迹都找不到。”
“什么叫那个手册?那是狄少卿主持推广的痕迹勘验手册,让你好好学你嫌麻烦,现在遇到硬骨头,知道好用了?”捕头消息显然更灵通,他说,“鱼石县的那事,记得不?”
“头儿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过要说啊,狄少卿的儿孙也真是厉害,狄昭昭,呸,狄世子推出凶手住那儿的法子,我也试了试,现在都没能推出那个村来。”
“我也是,感觉可玄乎了。”
“什么玄乎?人家那是真的厉害!”
捕头语气也颇为感慨,他说:“我听说颖悟伯和狄世子都回咱们云梦了,前些天那个流水席办得可真是热闹。要是能帮我们算算凶手在哪儿就好了。”
“头儿你这不是做梦吗?要我说,咱还是看看这些找出来的痕迹,能不能搞出一两条线索来,尤其是凶器上的这个指印。”有个不太健壮的差役说。
捕头瞧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就能瞧瞧完整的指印,这种圆刀把上的,你要是能通过指印找到人,我出钱,请你去那个叫画山听水的酒楼吃一顿!”
指印?
狄昭昭好奇地凑过去,探头看正在被摆弄的证据,看到好像是差役口中凶器的那把砍刀。
上面有已经用磁粉法显露出的指印,就是变形有点严重。
但他在不远处的一个物证上,也看到同一个人的指印。
狄昭昭开口问:“这是凶器吗?”又指着对面说,“这上面的指印和对面那个物证上一模一样。”
聊天声忽然就消失了。
第83章 开眼界了
瞬间安静。
许多差役的动作也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 捕头忽然锐目在一群手下中巡视,肃声问:“刚刚谁说的?闲聊归闲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哪个混蛋家伙用人命开玩笑?”
就他手下这群人,他还能不知道?
就这种圆刀柄上的,还因为用力捏住,压得扁平成一滩的指印。
抓到人能对上,那都要谢天谢地了!
他揣一脚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质问:“二狗子,是不是你?”
被唤作二狗子的差役闪身一躲,还是被一记鞭腿扫到, 他龇牙, 嚷嚷道:“头儿可是冤枉我了!!刚刚话真不是我说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几乎是同时,有一道脆嫩的嗓儿说:“是我。”
捕头:?
人高马大的捕头四处看看, 愣是没看到谁在说话。
直到有手下差役给他使眼色, 还用手指底下。
他低头一看, 就在他身边两小步的距离,有个高高举着胳膊的小家伙!
小家伙唇红齿白、眸光晶亮, 却有点气鼓鼓的样子,脸颊都微微鼓起来。
“你是?”衙门里怎么会有小孩子?也没听说县令家有这个年纪的小孩。
“我就是狄昭昭,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狄昭昭介绍自己, 尾音有点欢快的上扬。
此言一出, 现场更是一静。
呼吸声好像都放轻,安静得连树叶婆娑声都能听到。
狄昭昭虽然有点被对面看不到自己的捕头气到, 但还是小脸认真地说:“有一样的指印。”他强调, “我说的!”
捕头顿时精神, 宛如迎面被泼了一盆清凉的溪水,连忙道:“我是望安,云梦县的捕头。您刚刚说的指印是哪个?能指给我们看看吗?”
狄昭昭点头。
他那点“居然看不到我”的气恼消得很快,雄赳赳地走近,小手一指:“就是这个。”
他指的是一块还算光滑方正的石头。
刀把上的指印,被压得又扁又长,像是一个被压扁压平的长条烧饼。
而这块石头上的指印,则又短又圆,活像个胖冬瓜。
所以,长条烧饼=胖冬瓜?
差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想说什么。
望捕头倒是听过京城大理寺破案的美名,知道大理寺有能人能辨指印和血迹,就在狄少卿手下。
狄世子如此聪慧,也许如神算术一样,被指点过,懂得几分?
犹豫片刻,他说:“您可以给我们讲讲吗?”他口吻异常客气的哄着,“恕我等眼拙,瞧不出其中玄机。”
狄昭昭有了几次大理寺讲课的经验,他回忆了一下,到底怎么讲能让大家发出“哦哦”的声音。
想了想,小孩找了几个特征点讲了起来。
很快,衙门的院子里,响起了一片激动的猴叫:“哦!”“嗷——”“哦哦。”
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忽然有人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啊,好像是你们说翻遍了四周,竟邪了门地只找到一条断臂的时候。”狄昭昭说道。
闻言,那名叫二狗子的差役声音一下变高:“那才多大会儿!”
大家兴奋地恍然大悟的“哦”“喔”声都忽然小了。
“光给咱们讲这个,怎么拉回来,怎么还原回来,还有怎么比这几个点,都讲了小一盏茶的时间吧?”
“所以狄世子才来看了一会儿,就把指印对上了?不会就用了几眼吧,那可就太离谱了。”
狄昭昭虽然觉得听夸夸很高兴,但他也很诚实地解释:“没有只看几眼,我也是记住了两个弧勾和旋涡的特征,然后运气好,在那块石头上注意到了,又来回对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
刚刚还有几个人说话,听了狄昭昭的解释,再次沉默下来。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毕竟他们也不太懂,可偏偏是指印。
这年头做衙役,要是有一技之长,那地位就嗖嗖地往上涨,当不了衙门小霸王,但稀罕一些那是肯定的。
哪个衙役进入衙门一两年的时候,没试过学学比指印?这玩意不需要案子出现,也不需要投入成本,随时随地就能学。
但就是学过,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番话才觉得有口难言。
什么叫记住了弧勾和旋涡的特征?
那特点细小复杂得比山里杂草还难认,说记住就记住了?
什么叫运气好,刚好看到就认出来了?
眼睛瞪瞎了都看不出什么不同,还有人能“刚好”看到,“刚好”认出来?
望捕头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这简直比他听到的那个大理寺能人还离谱。
而且这个本领,还不是口口相传吹出来的。是他们这么多人,亲眼看到狄昭昭当场做出来的。
京城真比他们云梦强这么多?
狄昭昭见大家没声,问:“这块石头是什么物证?从哪里来的?能找到人吗?”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从嫌疑人家里搜出来的,直接能找到人,最差的情况就是在现场发现的。
望捕头道:“磨刀石,翻埋尸的那块地的时候发现的。”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这竟然是磨刀石?不常见吧!”他又不是没去过厨房,怎么会不知道寻常厨房磨刀石的样子?
望捕头点头说:“这种大磨刀石,是大量宰杀猪、羊,剁骨头的人用的。”
他当即吩咐手下差役,去猪肉、羊肉铺查查看,有没有近期失踪的壮年男人。
虽然许多人家养猪,但一年就杀一次,甚至大部分人会请人来杀然后卖掉。
将就家里的小磨刀石也就够用了。
谁也不会为这点事,专门去购置一块专门的大磨刀石。
狄昭昭见他们去查人了,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溜达着回了待客厅。
“明哥哥!”狄昭昭喊。
“怎么去了如此久?可是身体不适?”狄明抬头看弟弟,有些关切地问。
狄昭昭赶紧摇头,又高兴地说:“没有啊!明哥哥我跟你说,我刚刚去后头……”
本以为是出来科考的,没想到还能帮忙抓坏人,小昭昭可兴奋了。
手舞足蹈地说起来。
而后衙,看着两个迥异的指印,望捕头感慨:“狄家小郎君这本领,算是开眼界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一个身材偏瘦,风尘仆仆的男子从衙门外走进来,他皮肤偏黑,眉心紧皱,正是云梦县令吴正岩。
不等着急上前的师爷说话,他抬手挡住,率先问:“你们说命案已破,此话当真?”
他还在担忧此案,在外寻找线索与证人,正感疑云密布,焦头烂额,竟听手下捕头派人来报,说凶手抓到了!
这才多久?
小半天都不到,连尸体都只找到一截手臂的分尸案,竟然就破了?
他此生就没破过这么快的命案。
望捕头连忙上前来,有些亢奋的解释:“真的抓到了!”
“我跟您说,您肯定想不到是怎么抓到的,太厉害了!”
“您还记不记得,就在那个草堆里找到的磨刀石?那上面用天虹显微灯扫出了指印,竟然和砍刀上的是同一个人的。”
“我们去东街肉铺一排查,就打听到有个猪肉铺的屠户说是回乡探亲了,把他媳妇的指印一对,就对上了!”
“真是想不到,咱们没点头绪的案子,那么点小郎君一下就发现关键线索,这可比痕迹勘探手册上写得都灵!”
望捕头显然也有点激动,或许是之前见情况太凄惨,除了一截断臂,还有一把普通砍刀,没什么别的特殊线索。
甚至都做好了要艰苦奋斗一段时间的准备。
结果就这么轻轻松松破了,比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都破得都快,快得有点像是做梦!
“等等,”吴县令听得都没反应过来,“你说谁?谁比出了凶器和磨刀石上的指印?”
他不是记得,凶器上那个指印,属于基本没什么用的那种?
望捕头解释起来,语气还带着点惊诧。
听完望捕头说的话,众人只感觉像是听话本似的。
“京城现在都是这样破案子的?”
“那本大理寺发到各府的痕迹勘探手册,在大理寺不会就是这么用的吧?”
跟着吴正岩回来的那群衙役,都纷纷议论起来。
吴正岩却眼前一亮,连忙问:“狄世子人呢?尚在否?”
师爷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刚刚本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忽然变得有些艰难:“狄世子是与其兄狄明一同前来,但等了一会儿,见您未归,就……”顶着上官热切的目光,他咬牙,“就离去了。”
他哪里知道狄世子有这个能耐?
要不就算哭着求着,也要把人留下来,谁不知道吴县令心有症结?为两年前刚刚上任时的一桩案子耿耿于怀。
兄弟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就先回去了。
狄明遣人去打听情况。
狄昭昭则去找爹爹。
即使咸鱼在很多人眼里不靠谱,甚至有时在小昭昭那儿也不靠谱,但小孩总是愿意相信爹爹的。
他爹爹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天下最厉害的爹爹!!
狄昭昭学完功课出发时,本就不早了,去了一趟县衙再回来,天就擦黑了。
小孩远远看到爹爹的身影,立马兴奋地喊:“爹爹——”
他迈着小短腿,飞快地往狄先裕的方向跑,又喊:“爹爹接住我啊!”
靠近后,狄昭昭用力一蹬腿,就高兴地往咸鱼身上跳,伸手,牢牢抱住。
狄先裕身上挂了一个重重的小不点,笑着嫌弃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跟头小猪似的。”
狄昭昭哼哼两声,低头看爹爹手里的东西,好奇问:“爹爹你在玩什么啊?”
狄先裕把最寻常的垂钓、漂流玩完了,就开始琢磨别的玩意了。
他举举手上的长笼灯说:“爹爹之前听人说,田野里会有一种‘ke ma’蹦蹦跳跳的,但是在夜晚如果被灯一照,就会呆呆的停在原地,任由人去抓。”
其实原版是前世某次和朋友夜宵吃牛蛙时,朋友提及饲养的没有小时候在乡下捉的野生的好吃,还谈及小时候夜里,用带着手电筒去抓,一抓一个准。
想起来了,就忍不住好奇想玩玩看,还真有那么好抓,竟然真会傻到不动?
那岂不是跟传说中会自己跑回来看的傻狍子一样?
要不是没机会,他可想去见见那种傻狍子了。
狄昭昭一听,惊喜地“哇~”了一声,乌眸发亮:“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吗?那个‘ke ma’是什么呀?青蛙吗?”
在田野里一蹦一蹦的,小昭昭就只能想到青蛙了。
狄先裕也摇摇头:“那人说话用的是乡音,爹爹当时也没问,这不,特意做了长笼灯来试试?”
狄昭昭一看造型奇特的灯笼,明白爹爹想干什么,顿时兴奋地抱住爹爹的脖子:“我也想玩!”
这不比“昭昭吸星术”还厉害?
一照一个不动弹!
岂不是就和话本里的点穴、定身术一个样?
夜黑风高。
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举着一盏格外明亮的灯笼,在草木中穿梭。
灯一照。
真的不动了!
狄昭昭惊喜地捂着嘴,兴奋得一个劲儿拉爹爹的衣摆。
小孩手持网罩,狗狗祟祟地靠近,往那儿一盖!
狄昭昭即使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其中兴奋:“爹爹!他真的不动!!”
小孩都要高兴得跳起来啦!
他小嗓激动地喊:“看我昭昭定身术!”随即伸手一照,旁边的咸鱼用网一网!
父子俩玩够了,这才回家。
狄昭昭牵着爹爹的手,高兴得一蹦一跳的:“爹爹你怎么发现这么好玩的东西的啊!”
“为什么它们被光照过就不动了?”
狄先裕哪里知道,悠哉道:“这你就要去问它了,爹爹怎么知道它为什么不动?”
即使得不到答案,狄昭昭也开心的边走边摇和爹爹牵着的手。
快走到家,被咸鱼带偏去玩耍的小孩,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
他连忙叭叭叭和爹爹说了看到的事,又道:“爹爹要不你去跟十三公说说!查查清楚,要是菌姐姐的夫婿真的坏,那咱们帮帮她吧。”
翌日。
两个小孩早起念书。
狄先裕也起床,决定去拜访一下族长。
还没等出门,就听有下人禀报说,云梦县吴县令递了拜帖,求见狄伯爷和狄世子。
狄先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打开拜帖一看,人家竟然真的在拜帖上写了昭哥儿!
要是单独来拜访求见他的,他一点也不虚,但是带上小屁孩,那就不一样了啊!!
臭崽不是在家念书吗?
怎么会有县令专门递拜帖,说要拜访他!
第84章 请托
“狄世子。”吴县令平日严肃的面庞上, 难得堆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听说您昨日特地前来县衙门寻我,昨日不在, 实在失礼。”
狄先裕见人跟他寒暄几句,就笑着冲昭哥儿去了,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又是昭哥儿在外招蜂引蝶!!
他悄无声息的退远点,去找明哥儿。
看看人家明哥儿,多妥帖,从不在外面招惹那些蜂蜂蝶蝶的。
他凑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狄明其实昨日就想告知二叔的。
不料二叔和弟弟竟然玩到夜露深了才回来,还踩了一脚泥,身上也都是泥点子。
沐浴都来不及, 哪有时间坐下来喝茶细说?
但他也没想到, 竟然会引得吴县令亲自登门来,还是这副异常和善客气的样子。
竟还说:“昨日那命案,还要多亏了狄世子。”
狄明低声与二叔说了昨日昭昭眉飞色舞转述的事。
即使狄明不懂技术, 但也知道, 昨日短短时间破了命案, 这绝对是很了得的!
事关人命的案子,哪里有那么好破?
咸鱼:“……”
他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事!
狄昭昭倒是好奇案子:“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
“凶手已经抓捕了, 也招了。死者是猪肉铺的屠户,尸体都还有一半藏在后院空着的猪圈里, 凶手就是他妻子……”
给狄昭昭稍微讲了一下案情, 吴正岩看似感慨的夸奖着:“我实在是想不到, 狄世子竟然有如此能耐,变形那般严重的指印都能匹配上。一桩本该耗时许久的命案, 竟然小半天就破了, 想起来我都觉得气冲天灵, 心手齐颤。”
狄昭昭破过很多悬案了,这种也许花个十天半个月也能查出来的案子,并不会让他有太激烈的反应,只说:“我也是正好遇到了。”
又很是小大人的感叹说:“所以牛捕头之前说,丈夫死了先怀疑妻子,妻子死了先怀疑丈夫,竟然是真的。”
但既然是这样的怨偶,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要成亲,又为什么不分开呢?
万事都觉得要快乐的小孩,很是不能理解大人的这种奇怪做法。
狄昭昭打直球道,“吴县令,我有个事想请教一下您。”
刚刚铺垫好氛围,也恭维了一通狄昭昭比指印能耐,正准备从怀里取出指印,一句“我这有个指印,不知可否请狄世子帮忙看看”的话,就被小孩的直球,打得噎了回去。
“您说。”吴县令压住心中急切,耐心道。
狄昭昭把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问:“这事衙门真的不管吗?”
吴正岩眉头拧紧,他很务实地说:“倒也不是不管,只是这种事一来很难取证,二来牵扯太多,往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管怎么断都极有可能让双方都不满,三来……”
他苦笑一下:“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许多时候你真的断了,等过段时间,人家自己就和好了,还反过来埋怨。”
狄昭昭缓缓点头,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断遭人恨,断了指不定还是遭人恨。
也于事无益。
狄昭昭再次提问:“那除了这些还有感情,剪不断理还乱的,那如果真受了欺负,铁了心要分开,官府也不管吗?”
其实也算是提出要求。
小孩还举例说:“你看,就像是这个屠户家,如果官府管这事,她知道去官府状告,就能脱身、远离她口中这个混账东西,她不一定会忍无可忍,被逼的痛下杀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吴正岩苦笑着看了一眼狄明和狄先裕,又道:“衙门本就是守一方公义,护一方百姓,身为一方父母官,岂有不管之理?”
他沉吟片刻,提出要求:“我虽为县令,但也不好贸然插手旁人家事,若要官府介入,还需有人状告,为菌娘子鸣不平才是。”
谁会为菌娘子鸣不平?
自然是娘家人。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看向爹爹。
狄先裕会意。
刚好他看吴县令“来者不善”,正想要溜!
连这种麻烦事都愿意沾,除了要求人办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态度?而且这事估计还不小,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
狄先裕立马大手一挥,表情浩然,做出一副“包在我身上”了的表情,然后领着狄明,雄赳赳起昂昂的……溜走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吴县令连狗屎都沾了,求的事估计让人头疼得很,万一到时候臭小子看他在,来一句“我爹会”“我去问问爹爹”之类的,他有嘴都解释不清。
狄昭昭快乐得摇了摇身子,就跟不倒翁似的。
其实他也猜到吴县令的来意了。
亲自来找到,总不能就是真为了告诉他案情吧?更不可能是看他可爱,专门过来夸夸他吧?
但狄昭昭可一点也不怕,还乐呵极了。
他觉得抓坏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棒的事,不仅可以换糖葫芦吃,让受害者释怀,让大家开心,还能帮到族姐,简直太厉害了!
“我们去竹台上看看吧,那儿阳光足。”狄昭昭欢快的带着吴县令走上竹台。
吴县令从怀中取出一小沓纸,狄昭昭接过,低头看这些指印。
指印很模糊,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还用的是老办法取的指印,并不是很好辨认。
“这是什么案子?”狄昭昭问,“瞧着是旧案。”
吴正岩表情肃穆:“是旧案。当年我友人托孤,送一双儿女来投奔我,本一切都好,却在进入云梦后,在一处山道中被抢劫,马车烧毁,钱财一空,两个孩子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
“我亲自带着云梦最好的两位捕头前去勘察,还请了周围县的捕头、擅看痕迹的仵作差役,还圈定了一些有嫌疑的人,只可惜都没能有确凿的证据,最后条条路都被迫中断……”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真是旧案啊。”
听描述,若是现案的话,他可以去现场看脚印,看许多痕迹,说不定还有血迹。
但旧案的话,许多痕迹就淹没在时间长河中了。
狄昭昭率先提出一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流窜的山匪作案,并非云梦人?”
这样的案子,是最棘手的。
天高路远,谁知道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本身就不是云梦当地人的话,那更是查无可查,现案还有希望,或许人还没逃走,还能直接封锁搜查。
旧案简直难如登天。
吴正岩却道:“根据当年种种线索看,作案的应当就是云梦当地人,极有可能是那种村里流痞,或是赌坊打手之流。”
他说:“这是府城一位极具经验的神捕下的结论。”
狄昭昭问:“我能问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吴正岩摇摇头:“他只道是经验。但这么多年他追捕抓到的凶手贼人甚多,经验出错很少,令府城一干人信服。我信他的结论。”
“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捕?”狄昭昭惊讶。
吴正岩道:“不也有小郎君这样的敏而入微的本事吗?”
“也是哦~”狄昭昭嘀咕,仔细看起了一小叠指印。
如果凶手就在云梦的话,那也未必没有破案的希望,狄昭昭一下就精神起来。
“除了这些用烟墨法保存的指印,还有没有物证上留有的直接指印?”狄昭昭边翻开,边问。
吴正岩心里紧张:“这指印狄世子您都看不了吗?物证倒是留了些,但也久远了,不知上面的指印如何。”
他其实已经托不少人看过这些指印了,但因为本就模糊,还被烧过,最后没什么成果。
“先看看吧,”狄昭昭没见到卷宗,也无现场,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你特地拿指印来,是想从指印下手查?”
吴正岩点头:“毕竟指印能直接对到人,我这几年,也采了许多可疑人的指印。”
他让人拿来一个木匣,里头装了一叠厚厚的指印,他解释:“有不在场证据的,都用朱红标注了,余下可疑的,都整理在最上面。”
狄昭昭其实觉得这法子笨笨的,但是有时候,破案就是这样,不是每次都能用简单又聪明的办法。
他试着把指印一张张摊开。
确实有点难,但狄昭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指印。
毕竟在新方法推广前,大理寺也多得是这样的指印。
见狄昭昭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吴正岩小心地问:“狄世子觉得这指印难度如何?”
狄昭昭坦言:“有点难。”
“那有希望配上吗?”吴正岩语气都忐忑起来。
如果连狄昭昭这样,几眼就能瞧出拉扯变形成那样的指印的人,都说不行,他都不知道该要怎么追查下去才好。
狄昭昭想了想:“如果你拿来的指印里真有凶手的话,还是有希望。不过也要看情况。”
毕竟这个烟墨法用得有点糙,连陶老当初留的也比不上。
估计也是指印有点多,当时还有“非关键指印无用论”,谁也没耐心花半个时辰只取三四个指印。
要是正好指印关键处糊了,那神仙来了也配不上。
这是狄昭昭在大理寺看过许多指印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小孩很诚实,并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
却听得吴县令心一下就提起来,毕竟一句“看情况”,听着就让人心里没底。
谁不想能得个肯定的保证呢?
就像普通人去看郎中,谁不想得个稳妥的说法:“这病能治好,你心就放在肚子里。”
要是听到郎中说“你这病最后能不能治好,得看情况。”那心能安稳吗?
而吴县令这一不安,就有点显得烦人了。
所为关心则乱。
狄昭昭听着吴县令过一会儿关切地问一句,想让他别在旁边待着,但赶人又好像有点不好,小孩暗示说:“你要不要吃些点心?”
“不用。”吴县令下意识回了一句。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小郎君怎么会无缘无故问他吃点心?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下:“我能问问,大抵什么时候能配完,得出结论吗?”
不管看不看情况,总归别让心一直悬着。
狄昭昭想了想:“要不你先回去,把菌姐姐的事处理了,该查的细节查清楚,该判的判完了,等事儿结束了,我应该就弄完了。”
主要是他有功课,狄昭昭算算空余时间,应该两三天大差不差。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卷宗也送来我看看,我看其它勘探出的痕迹,也不比指印差的。”
听狄昭昭用很自然的语气,说得轻描淡写。
吴正岩感觉小昭昭有点狂傲,但除了说的话,不论看小孩认真的神色,还是乖巧的表情,又或者那双乌亮又赤诚的眼睛,又都感觉不出一丝傲气。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只好先应道:“那我先回去查查菌娘子的事。”顿了顿,又说,“等会儿我遣人送卷宗过来。”
第85章 全是狄昭昭
从狄家老宅出来。
师爷带着几个人, 连忙迎上来问:“如何?”
吴县令道:“狄世子应下了。”
师爷吃惊:“直接都应下了?”
他们都跟着吴县令去拜访过好些人了,都说这指印太浅太模糊,要不直言不行, 要么婉拒。
这样极难辨别的指印,没想到狄世子都能匹对,而且工作量还这么大,师爷都有些不敢相信道:“狄世子竟然这么爽快。”
吴县令苦笑:“有本事的人都自信,人家还说想看看卷宗,倒是咱们要麻烦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师爷又问:“不是都应了吗?还能有什么麻烦?”
吴县令叹一声气道:“狄世子提了个事,咱们估计得好头疼一阵了, 总不能让人平白帮咱们干活不是?”
师爷不解:“这云梦还有您办不成的事?还能让大人您感到头疼?”
吴县令撇了他一眼, 把涉及两个大家族和离的事一说。
师爷顿时也一捂脑门,露出了“要命”的表情。
有时候,真的宁愿去追查凶杀案, 也不愿意陷入这种剪不断理还乱、跟牛皮糖一样拉扯不清的案子里。
一个弄不好, 两方都得罪了。
即使再谨慎, 至少也会让一方不满。
要是运气不好,有什么事情没查清楚, 断案断错了、偏颇了,到时候冤屈的那一方, 给背后的靠山吹吹耳边风, 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了。
而夫妻之间, 大户人家后宅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查清楚的?
双方各执一词, 证人基本等于没有, 到底听谁的?
“您可真是……”师爷斟酌了一下用词, 考虑到吴县令毕竟是他上官,感叹道:“真是下血本了啊。”
听出了师爷口中那种“这种屎一样的事您也愿意沾”的口气。
吴县令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去给我找个人,帮我辨认那些指印?”
师爷哑声了。
***
而另一头。
狄十三公面露难色。
“和离对男子来说,乃是奇耻大辱,郑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答应。”他权衡着对狄先裕说,“况且有你在,郑宕不敢再轻怠菌娘,和离对女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说,不如安排族人去探望,劝劝菌娘,“毕竟菌娘成婚多年也未诞下一子,郑家对她不满也不无道理。”
狄先裕:?
咸鱼觉得自己头顶肯定满头包,问号形状的包。
但仔细想想,当下好像都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想多享受几年单身生活来着,结果他爹娘也问,媳妇她娘也来问,还偷偷以送食方子为名,送来了一些“药膳”
要不是他好奇那些新方子,多吃了几次,他甚至都不会从委婉劝阻他少吃点的嬷嬷那儿,得知居然是调理的药膳!
咸鱼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他只是一条咸鱼,撼动整个时代观念,那不就跟蜉蝣撼树一样?
他尝试着劝了几句。
无果。
拗不过,说不通。
倒是小少年狄明站在旁边,听了许久,忽然开口说:“十三公,您是族长,要考虑全族利益,自然要顾及得更多。”
狄十三公欣慰,总算不用跟不着调的狄先裕绕了,没想到当了伯爵,还是一如既往想的简单。
他捋着胡须,点头道:“明哥儿所言甚是。”
狄明话锋一转,他看着族长,一针见血地问:“可粉饰太平,真的能得到太平吗?”
狄十三公捋着胡须的手一顿。
“圣人言,夫见乱而不惕,所残必多,其饰弥章。 ”狄明语气平和却很坚定,“您秉持以和为贵,想要保全家族颜面,这自然是不错,但一味的妥协和隐忍,妄图粉饰太平,只会让阴浊滋生,侵蚀家族根本。”
狄先裕一拍大腿,他的嘴替啊!!
他干脆拍拍明哥儿肩膀,面露赞赏,给他站台!
要是明哥儿一人来,作为一个小辈,礼法上族长就高一截,想打发一个小孩子说法可就多了。
但有咸鱼站台,狄明虽小,也让人不敢轻视了。
狄先裕美滋滋,给他的嘴替明哥儿使眼色,鼓劲暗示,会说你就多说点!
狄明徐声道:“祖父常与我们说,家族清明、和睦互助,家族方能长盛不衰,子孙后代才能安居乐业。”
狄先裕狠狠点头了。
他爹是老说这些话来着,他打小就听。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宅这么多年没什么起色,估计就跟族长还是有不少关系。
看着好像挺聪明睿智的一个族长,但是都是些小聪明,又没有手腕,全靠和稀泥。
狄先裕不由感慨,还是他爹好!
虽然凶了一点,但是从不和稀泥,该是啥就是啥。
京城里,狄松实忽然打了个喷嚏。
难免忧心起离家回乡的二郎和两个小孙子。
“也不知明哥儿和昭哥儿回乡适应如何?”他有那么一丝担忧,还有对二郎的一丝不放心。
正担忧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有大理寺差役快步赶来,脚步声很是急促,进屋后连忙拱手,报信说:“狄大人,有宫人来传旨好像是传您入宫,人已经到前衙了。”
公办房间就在不远处的高寺卿:?
他呢?
大理寺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虽然他看得清楚,这个位置多半是留给狄少卿的,但现在他还没告老致仕吧?
看着狄松实匆匆跟着宫人离去的背影,高寺卿只觉得萧瑟,心口感觉有风凉飕飕的吹。
看那老伙计眼底欣喜的表情,高寺卿就猜得七七八八了,多半又是狄先裕和昭哥儿的事。
想起狄先裕,
又想起狄昭昭。
高寺卿忍不住心里酸溜溜的,他怎么就没有这般出息的儿孙?
而入宫的狄松实,看到的是当日桃园的一群武将,还有龙案上摆放整齐的一个个圆筒,一旁更有一整块传说中纯净无暇的琉璃!
一整块!
景泰帝看到狄松实前来,又往后看:“狄少卿怎一人前来,朕的颖悟伯,还有小世子怎没一起来?”
景泰帝不知,宫人按他的口谕出宫,去寻提出千里眼的狄先裕,还有传闻在增进千里眼中更有巧思的狄昭昭。
结果一去狄府,扑了个空!
又斟酌了一下口谕,又连忙转头去大理寺,去请狄家主事的狄少卿。
狄松实看一群武将的锃亮的眼神,无法,只能告知狄先裕带着两个小孩回乡参加县试了。
江骁骑闻言震惊,他在自己腰那儿比划了一下:“那么小点的娃娃,就去参加童生试了?”
那玩意不是很难考吗?
狄松实咳咳两声,给狄昭昭挽尊:“昭哥儿只是还没到蹿个头的年纪,但虚岁有九了。”
听到狄先裕不在,众人一阵可惜。
听到狄昭昭也不在,一屋子人感觉心都要痛了。
要是这两父子来,看到货真价实的无瑕琉璃,心情激动,一个来点灵感,一个捣鼓出些点子,千里眼指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早日实现远望千里之期望!
景泰帝也一阵可惜。
谁也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无瑕琉璃出了成果。
云安皓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用冰来雕,实在是为难匠人了,如今有了好材料,臣想着这千里眼应当能比之前做得更好,瞧得更远了。在战场上抢占先机,料敌于射程外,想来对边关有极大助力。”
景泰帝点头,心说,他都有点想试试用此物打仗的效果了。
转念一想,又问:“听闻你们各家都有找狄昭昭,如今千里眼进展如何?”
他面前放的,还是御厨上次在桃园雕的那种,只是看样。
一个个都跳出来说了。
有的就跟谈论兵法一样仔细,细细的说如何调整无瑕琉璃的距离、位置,又或者在其中加几片,就能让看到的画面变正。
跟保养爱马一样细致又耐心。
还有的提出可以前后两个滚筒,拉伸转动,这样一副千里眼,就能控制着看不同远近的位置,很是方便。
……
林林总总一大堆,听得景泰帝都从惊喜连连,到惊喜得有点震撼了。
连狄松实都暗暗吃惊。
他是知道京城这些武将,那段时间总是找二郎和昭哥儿。
但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斐然的成果。
景泰帝忍不住问道:“全是你们从颖悟伯和狄小世子那儿得知的?”
“我是从昭哥儿那儿知道的。”
“我也是,昭哥儿还给我画了一个草图,给我解释光在里面是怎么走的,才能让倒着的画变正。”
“我也有草图,还挺清晰易懂,也是狄世子画的!”
……
武将们一交流,哦吼,不得了!
——你们竟然都背着我,也都从昭哥儿那儿淘到了好东西。
景泰帝心情大好,让这群武将写份折子上来,把他们从小昭昭那儿淘到的好东西统统上交汇总,甚至心情好到玩笑说:“尔等或可好好交流一番昭哥儿喜欢何物的心得,等他回京,指不定还能有收获。”
唯有狄松实在旁边,听到全是狄昭昭,狄先裕连个影子都没有,甚至真有憨憨武将开始低声交流“你是如何让昭哥儿给你出主意的?”
而大部分回答,都脱离不开“玩”一字。
全程狄先裕隐身。
他感觉……
他家二郎啊!
云梦老宅的狄先裕,也忽然打了个喷嚏。
虽然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有多少人盼着他回去,但是咸鱼毫不犹豫就把这口锅推到京城众人的头上。
“又是哪个混蛋念叨我?”
都说了他就是条咸鱼,念叨他有什么用?
念叨他,还不如给菩萨上柱香来得实在!
狄明还以为这是二叔给他的信号,觉得言尽于此,他作为小辈也不该再多说了。
于是拱手躬身道:“父亲在冰竹书院求学时,我也曾有幸听得西陵一大族之家规,其上言,族长之德,在于能为家族之长远计,而非一时之安宁。愿您深思。”
***
翌日。
衙门大开,高设公堂。
被困于后宅不得出的菌娘子,终于跨出了郑家的大门,走到了阳光下。
她身体瘦弱,形容枯槁,却神情冷硬,眸色俱坚。
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公堂上。
唯有看着在公堂上的弟弟时,眼底才有些许柔软和晶莹。
狄昭昭没有去看。
因为狄明给他布置了练字的任务。
狄昭昭小脸愁苦,手捉着笔嗷嗷写着:“明哥哥~”
平日里狄昭昭练字倒是能静下心来,认真写,慢慢写。
但今儿不一样啊!
早知道就不答应祖父和大伯,回乡之后要听明哥哥安排的温书功课了。
狄明确实是选今天来习字的,若是别的,他怕弟弟三下两下就完成了。
不论休夫、和离、但凡这种事,都能看到人性至恶的一面,他便昨日就与二叔商量好了,今日拘着弟弟些,别让他这般小的年纪就去听。
狄先裕一听就答应了,离婚案子他也有所耳闻啊,而且他对狄明的稳重妥帖,真的放心。
狄明听弟弟软声喊他,无奈摸摸弟弟小脑袋说:“不许撒娇。”又给弟弟讲道理,“见字如见人,科举一道字迹也尤为重要,你学问如此好,总不能在这上面吃了亏吧?”
若硬要说狄昭昭目前在科举一道缺什么,那就是字迹了,毕竟小孩成天惦记着和爹爹玩,去抓坏人,还要念书,忙得不亦乐乎,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静下心来练字。
小孩低头看看自己的字,又探头去看对面明哥哥的字,小脸泛红:“那好吧~”
明哥哥的字怎么这么好看!
相比之下,他的就……狄昭昭小小的叹气一声,手握着笔低头认真写起来。
等习字完,案子已经审过一轮,结束闭堂了,当真牵扯出不少事,尤其是菌娘控告郑家的。
只可惜大多都没有证据。
郑宕也言之凿凿说她是个毒妇,自己无子就下毒谋害怀孕的妾侍等等,要也是休妻。
无论是菌娘陪嫁的嬷嬷侍女,还是郑家的忠仆,证词都不能采信。
着实好一番纠缠。
狄昭昭倒是不知情,写完了字,知道了案子还在查,他就把功课收起来,把吴县令拜托他的案子拿出来。
指印的进度比狄昭昭预计中的快很多。
因为他在看比对了大概三四轮之后,发现了几组指印都有共同的特点,比单纯的指印好分辨很多。
咸鱼早就对这个东西免疫,可以说避之唯恐不及。
以免凑过去,显得他连猪圈里的老母猪都认不出来,打击人!
但对狄明来说,比指印这种事,就有些新奇了。
他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讶然问道:“这么模糊的指印,也能和下面清晰的指印对上吗?”
“可以的,只要掌握一点小技巧,很快的。”狄昭昭说着,就又跟打叶子牌一样,唰唰就把好几枚指印放到一边。
狄明瞪大眼睛看,感觉就稍微看了一眼指印,连细节都没来得及比对,狄昭昭就嗖一下扔到前面去了,他不禁问:“怎么会这么快?你能看清吗?”
他记得昨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弟弟还没这么快的。
狄昭昭又比完一轮,排除掉现场的一枚指印。
他拿起来给狄明看,小手指着指印中间的纹路说:“因为我发现,这些指印上的纹路,并不是他们本身的指印纹路,里面掺杂着很多细小的伤痕,而且他们本身的指印纹路,比平常人浅很多。”
就是因为本身纹路浅,烟墨法留下的指印又粗糙模糊,他都没有发现这个特点。
还是对比了好几轮之后,才隐隐察觉到的。
“虽然他们本身的指印浅,好像不利于辨认人,但凡事有利有弊,这些细碎的疤痕,还有本身浅的纹线,就很好辨认了。”
他又拿起一枚指印,说:“你看这个,一看就是正常人的指印,纹路清晰。只这一点,就不用看了。”
这就相当于,原本的工作,是通过一张打满了马赛克的九十年代动物园老照片,来辨认熊猫。
但狄昭昭看着看着,发现照片里的熊猫有一件与众不同的白背心,再辨认起来,就简单多了。
好像是这样。
但为什么弟弟用手指给他看的时候,他觉得隐隐能看出来,但弟弟唰唰唰换了几张之后,他就觉得好像都一个样了?
狄明用力眨眨眼。
看了半晌,决定放弃。
狄昭昭看着看着,熟练度更高了,还能分心问:“明哥哥,你说干什么活的人,手上指印会被磨得有点浅,细节特征都不太明显,还有很多细碎的伤痕呢?”
这还不是个例,吴县令送来的指印里,九成都是这样。
第86章 如何得出的结论?
狄明被问到, 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许多做手上活计的人,可能都会这样?”
狄昭昭手上动作不停, 皱眉道:“那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那么多活计要用到手,又或者说,很少有体力劳动不需要手的参与。
想到这里,狄昭昭有点可惜。
狄昭昭此刻就希望,吴县令送来的这些指印里,能有一两个配对上的。
这种手上痕迹有集中类似特点的人,一看就有很强的共性。
生活圈、日常习惯、或者赖以为生的行当,总有一个是高度重叠的。
但凡能找出一个, 就能带出一串来。
狄昭昭静下心来继续比对。
当日, 无果。
翌日,无果。
狄昭昭在第三日晚上,把最后一枚指印排除后, 彻底宣布吴县令此前怀疑的对象, 全部排除嫌疑。
一个都不是。
甚至都没有类似的特征。
手上有伤痕的指印也不是没有, 但细节明显不一样。
就像是动物粪便,在无辜又呆萌的网友嘴里, 那就是“好大一坨屎”,而在动物饲养员眼里, 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什么动物的分辨。
不仅如此, 还能通过粪便, 判断出动物健康情况。
而如今,狄昭昭觉得吴县令给出的现场疑似凶手的指印是猫屎, 但其它怀疑对象各有千秋, 有牛粪、猪粪、狮子粪等各种粪, 偏偏就没有猫屎。
狄昭昭又看了一遍卷宗,一一翻看卷宗对应的物证。
物证几乎也没有。
按照卷宗上所述,来人为财,在把车内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部抢劫一空后,最后放一把火,烧毁了绝大多数线索,又带着抢劫来的财物和人,走山道逃走了。
这已经是狄昭昭看过的不知道第多少个放火案子了。他感慨地嘀咕道:“坏人也不傻啊,做了坏事之后,有条件的,都喜欢放一把火。”
他小心地翻动着物证箱子里黑炭一样的物件。
忽然,一个久违的蘑菇字条,“咻~”地一下冒出来,浮现在他面前。
狄昭昭乌眸也嗖的一下就亮了!
自从开始备考,他都好久没看见蘑菇字条了!
他激动小声道:“小蘑菇,你又来给我报信啦?”
狄昭昭赶紧把它单独从物证盒子里取出来。
从一堆黑不溜秋里,取出一个黑不溜秋,放到瓷白的盘子里。
蘑菇字条顿时角度正了。
狄昭昭定睛一看。
【呜呜呜,小主人哭得好伤心,被带走了不会被杀掉吧?】
这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很伤心。
但狄昭昭看到了希望,最起码不是带走抛尸了,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那按照道理来说,现在也还是有活着的可能的。
狄昭昭认不出这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是什么,赶紧翻看卷宗。
原来是一块玉佩,在车底发现的,怀疑是凶手抢劫财物时,不慎掉落,滚到车底,这才被留在了现场。
被烧过的玉佩,通体发黑,呈现乌炭色,表面还有多道裂痕,很是凄惨的模样。
狄昭昭戳戳它,试图商量道:“你会画画吗?不管会动的,不会动的都行。”
有现场,比什么都好说。
黑黢黢的玉佩不吱声。
这玉佩也并不是什么关键物证,所以才被随意堆放在乌漆嘛黑的一箱子东西里。
狄昭昭悄悄拿来一块湿布,给它擦擦,商量道:“你原来肯定很好看吧?所以才会被你的小主人天天戴着。你要不多说点也行,我帮你小主人报仇。”
玉佩还是没动静。
但在狄昭昭用湿布,把它擦拭出了本色之后,还是摇摇晃晃冒出一副蘑菇碎画。
碎画中有许多道裂痕。
视角也很奇怪,非常低,就像是在马车底,视野被马车底部遮住了一大截。
只能看到车外膝盖往下的小腿部分。
画面十分混乱,好多双脏兮兮的裤腿和破鞋在动。
但这个位置和视角,莫名让人紧张却又有一丝安全感。
在画面的最后,还能看到有个小孩双腿在使劲儿蹬人,被踢痛的人放手,落地后,又朝着一个粗腿汉子一次次冲上去,被撕开,又冲上去。
最后被抱住,双腿还不断踢人。
狄昭昭一遍遍仔细看足迹,发现那个粗腿汉子的足迹明显深一大截!
那个粗腿汉子,是扛着一个人在走!
很可能就是吴县令口中“一双儿女”中的另一个。
狄昭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碎画中来回走动,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在视野里小腿。
目光又落在他们留下脚印上。
他目光一凛。
恍然大悟地说:“难怪那个府城的神捕说,怀疑这些人都是云梦当地人,不是外来的。”
狄明这会儿在翻看县志,他还找来守着老宅的家仆打听,云梦这有什么常见的粗活营生?
正整理着,听到狄昭昭说的话,他抬头看过来。
他记得前两天,弟弟还跟他嘀咕过,说这个捕头的事,他当时也听得直感慨。
于是忍不住好奇问:“昭哥儿你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狄昭昭小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道:“我猜他可能是从各种细节上看出来的吧?比如脚印,云梦多山多水,地势也不像京城平坦,所以常年在云梦生活的人,走起路来发力会不一样。”
走起路来不一样,呈现在脚印上自然也不一样。
这一群凶手的脚印,真的是特别典型的、带着云梦人特征的脚印。
以此类推,也许还有别的细节,比如逃窜路径,竟然不是顺着好好的路跑,而是翻山跑。
这就又再次印证爹爹上次跟他讲过的道理了。
山道荒野,有的地方杂草丛生,还有的地方湿滑难爬,甚至可能还会有毒蛇猛兽,如果一个人从未爬过山,怎么会在仓促中选择翻山离开?
狄昭昭也不知道那位捕头到底是怎么凭借经验看出来的,反正他现在也觉得不是外来流窜的匪徒。
狄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自己整理好的内容递给弟弟:“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觉得可能的?”
“明哥哥你也太好了!”狄昭昭惊喜地欢呼。
闻言,狄明也浅浅地笑起来,这就是和弟弟相处时的快乐了。
狄昭昭接过来,低头看,把刚刚排除过,吴县令也怀疑过的群体,譬如撑竹筏的船工,都一一划掉。
最后,在剩余的行当里,他目光不由落向工整写着的“玄武岩矿——矿工”
“这是什么矿?云梦竟然还有矿?”狄昭昭问。
“有的,云梦矿的种类不多,但是仅有的几种矿石含量还挺多,多年都没有挖完。”狄明翻开县志:“按照县志上所写,玄武岩矿产出的矿石坚硬、不易磨损、还抗压,所以多用于铺路、做假山园景。”
狄昭昭探头:“这个矿在哪儿?”
看到县志上描述的位置,狄昭昭又多了几分信心。
***
吴县令很头疼。
他脸色有些憔悴,但走进六房老宅时,又有些亢奋和期待,精神和憔悴同时出现在脸上,看着有点奇怪。
狄昭昭遗憾地告诉他:“没有匹配对上的指印。”
吴县令心中一个咯噔,竟然全都不是!
狄昭昭继续说:“但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是一群矿工,玄武岩矿最值得怀疑。”
吴县令:?
他顾不上别的,连忙追问:“这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狄昭昭当然没有碎画可以给他看。
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要扯爹爹做大旗,才能圆过来的小孩了。
有了一种想法,可以从多方来印证。
狄昭昭先摆出指印,他把指印的特征一说,然后分析道:“挖矿肯定要长时间用手,指印纹路就可能因此磨损,而且挖矿过程中,手指难免被划伤、割伤,留下疤痕。”
狄昭昭一下就翻找出好几个带疤痕的指印。
“可是人的指印,不是本就会有些突兀的横纹纵纹吗?”吴县令手拿着指印,有点不确信地说,他这不是抬杠,而是随便举起自己的手,都能看到这一结论。
狄昭昭摇头:“不一样的。”
他之前就是被这个迷惑,加上指印模糊,才没第一时间发现。
吴县令见他语气坚决,只能暂且按下不表,谁让他看不出来呢?
狄昭昭又小手啪地一下拍出物证中仅留存的几个脚印。
说好听点是烟墨留下的脚印证据。
说难听点,就是有脚形状的黑糊坨坨。
至少在吴正岩眼里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实在抓不到人,他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固定证据。
然而,吴正岩这会儿有点怀疑人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指着他眼里的“脚形状的黑糊坨坨”叭叭叭地说:“鞋底能看出来磨损得很严重,甚至还有这种突兀缺一块的破损痕迹,就很像是长时间在坚硬粗粝的玄武岩上行走造成的。”
“你看这几个脚印轮廓都比较清晰,而且卷宗记载脚印都比较深,能推断出他们走路习惯是每一步都要发力、踏实,下意识会走得很稳。”
狄昭昭指着其中一个脚印说:“这上面星星点点的墨痕,像不像是被岩石碎片扎过的?甚至就像是附着在鞋底一样。”
……
等狄昭昭把一通分析说完。
跟在吴县令身后来的勘探痕迹的衙役,眼睛都直愣愣的,就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他听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幸好带着乡音,除了吴县令在场没人听明白。
明明大家都是做一样的事情,一样都是勘探现场的痕迹,看着好像差不多,但又不像是同一个物种,他是抓老鼠的猫,那对面小郎君是……小老虎?
看着好像是听懂学会了,但去哪里领手、领脑子、领眼睛,领……要不干脆换个头?
第87章 狄昭昭的法子
“所以现在……”吴正岩看着眼前的指印和脚印, 有些犹豫又压抑不住兴奋地问:“只要把云梦玄武岩矿的矿工指印都采上来,就能找出两年前的凶手了?”
即使听得有些懵,但顺着思路想下来, 吴正岩也还真觉得不无道理。
就像是许多并不识星星的人,无聊抬头望天,多只会哇一声夜空好美,与“大海啊,你全是水!”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如果有人给他用手指出来,说“那就是北斗星”要是能更贴心地整个七个星圈一下,重点突出又明显,抬头看天茫然的人, 也会惊喜的发现:“真的是北斗七星!”
若是这样都没法从漫天星斗中辨认出来, 那只能说老天关上了这扇窗户,还是早点洗洗睡了好。
有人脸盲、有人路痴,有人种仙人掌都能种死, 看不出天象星辰, 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天生我才, 并不需要全知全能。
指印亦然。
显然吴县令并不是最后这种被关了窗户的人,他属于中间那批能看出北斗七星的。
他勉强分辨着细碎指印上伤痕特点, 又吃力地从黑坨坨脚印中找出与常人脚印不同的磨损和破裂。
心中很是欣喜,便满是期盼地看向狄昭昭。
故人托孤, 却在他辖内遇害, 他不知多少个日夜寝食难安, 梦到故人化作厉鬼不甘地入梦来找他。
“不能直接查吗?”狄昭昭有点奇怪。
“这玄武岩矿的矿工实在是太多了,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好, 矿工流动也大, 事情过去这么久, 怕是难以查出结果,还是指印最好用。”吴正岩下意识说。
在看过狄昭昭辨认指印的能力后,指印在吴正岩心中的重要等级,简直一路飙升,几乎要冲顶。
狄昭昭小脸认真道:“可玄武岩矿的矿工人数太多的话,我也比不过来啊!”
吴县令忽然一愣,随即面色发苦道:“是我一时激动,考虑不周了。”
他想想玄武岩矿近三年矿工的数量,怕是有几千,即使狄世子愿意帮忙看,那光是去采集这么多人的指印,就足够让整个衙门上上下下忙活许久了。
尤其是还要确保完善,指印清晰不敷衍,没有人替按等等可能,并不是来个人啪的按一下就可以走了,至少要有识字能看户籍的人才行。
可衙门有诸多事宜,筹备县试、日常治安维护、去巡视各村春耕春种是不是按计划进行……整个云梦都依靠衙门的运作来维护秩序,哪里能抽出这么多人力物力?
这一头疼,吴正岩不由又想起另一桩让他头疼的事了。
他打商量说:“狄世子,你看咱们衙门里头,差役和捕头不多,人力实在有限,要是两头都这样僵着,怕是都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不如……”
和离这案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吴正岩想着狄家女娘既然就是想脱离苦海,不愿和郑宕过下去了,不如干脆顺坡下驴,应了郑家的想法。
虽说被休弃不好听,但最后结果也差不多不是?
狄昭昭摇摇头:“那不行。”
小孩嫩嗓严肃,他打比方道:“哪里差不多了?你想要找遇难后不翼而飞的苏家姐弟,都是找到人,那找到尸骨和找到活人,能一样吗?”
吴县令面对狄昭昭明亮灼人的乌眸,只好苦笑应道:“那当然不一样。”
狄昭昭看吴县令为难的表情,也觉得和离案子可能比较难。
连明哥哥和爹爹都不想让他去瞧呢,哼!
吴县令愁眉苦脸:“这和离一事,本就是两家的家事……”
狄昭昭想了想,干脆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当年凶手有些异动,或许能露出马脚。”
“什么办法?”吴正岩瞬间抬起头,顾不上诉苦卖惨了,焦急地问道。
***
云梦县衙,牢房。
守着门的狱卒给犯人戴上镣铐,一边问:“这又是犯了什么事被抓的?”
“嘿嘿,就是去年县令让咱们学痕迹勘探手册的时候,拿来练手取的那个指印,就那个偷金镯子的那个,记得不?”名为王大力,外号二狗子的差役,很是兴奋地说。
狱卒点头:“有印象,咱当时还觉得这半拉指印还挺清晰,不愧是新办法,以为能抓着人呢,结果老猫他不太行,亏得咱县令给他每月加的那只烧鸡了。”
犯人被关押进牢房,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
就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进来的,结果正听到高潮呢,就被关起来,狱卒和衙役都走远了。
犯人:艹!
以为能抓到人,结果又不太行,那他到底是怎么被逮出来的?又是被谁逮到的?
说话说一半,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现在就晓得,好像衙门能弄到清晰的指印了?
犯人在牢里头抓耳挠腮,又连忙隔着木栅栏,和周围的人问都是怎么回事,“兄弟几个怎么都被抓进来了?”
吴正岩穿着县令官服,看着衙门里来来往往的人手,忍不问身边绰号“老猫”、衙役勘察双担的徐响:“都是我采过的指印里的,你怎么就没比较出来?”
徐响:“……”
要不他还是真考虑考虑,去把整个头全换了吧?
他也不是没看过这些物证中的指印,作为云梦勘察痕迹的独苗苗,几乎每一个案子的指印都要过他的眼。
但有些指印,想要能用来从茫茫人海中找凶手,那就完全是异想天开了。
当然,这是徐响之前的想法。他甚至还想过,指印有时候作用确实不大,总不能拿着指印跑出去全天下找人一个个对吧?要不然他会比别的衙役,每月只多一只烤鸡?
但是,这些想法和内心的嘀咕,在跟着吴县令找了一趟狄昭昭后,全部土崩瓦解了。
狄世子竟然就在吴县令之前采过的那堆“可疑人”指印堆里,揪出了那么多旧案的凶手。
但要问他为什么就是没比出来?
他还想问狄世子怎么就比出来了呢!
但是,徐响看自己顶头上官额头都愁出褶子了,非常能屈能伸的低头认错道:“这要说,还是我能耐不足,才辜负了您采出来的指印簿。”
望捕头带着一群人从矿场回来,身上灰扑扑的,鞋也有些脏,他对吴县令摇摇头道:“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
他带着吴正岩的公令,以检查矿洞安全为由,搜查过了玄武岩矿的矿场。
吴县令闻言,只能长叹一口气:“看来只能先用狄世子的法子,让那群凶手露出马脚了。”
说起狄昭昭的法子。
在场的衙役都不禁有些沉默。
说来也简单,就是制造一点能让当初凶手心慌的“风吹草动”
但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当年犯案后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心态最稳不住的,心慌又担忧,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都有可能。但两年过去,心里再脆弱的人都该过去了,人家早知道你找不着他了,不知道多逍遥。
还害怕你不成?
即使你官府放话说,找到你了,一定不惜余力也要抓到你之类的话,人家都嗤之以鼻。
可偏偏狄世子就是这般能耐,竟然直接揪出了不少小偷小摸旧案的凶手。
吴县令问旁边的衙役:“外头情况如何,风声传出去了吗?”
王大力连忙道:“传开了!您也知道,就他们这些小偷小摸、偷鸡捉狗的人之间消息最灵通,才逮了几个人,圈子里已经传开了咱们学了京城送来的新办法,可以用指印抓人了。”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网络犯罪,看视频学开锁技术之流,都是拜师傅、手把手教的,讲究的是一个师徒传承,看重的是门徒派系。
消息最为灵通。
免得一不小心,就被一窝端了。
“那矿场那边采指印进展得如何了?”吴县令问。
“在采了,就跟之前采那些赌坊打手,村中地痞的流程差不多,就是慢了点。”
这个采指印自然也是真采,不带作假的,但更多的是做个姿态,向玄武岩矿的矿工们暗示,指印迟早是要采到你头上的,学了指印新办法,自然要发挥作用。
说话间,门外又被押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二流子模样的人,衙役喊:“捕头,他路上就招了,就是去年那个夜里破门偷盗□□案的凶手。”
望捕头定眼一看,回春楼老鸨手下的护院打手。
衙门里还没处理完上一桩案子的衙役们,都忍不住眼带惊色,相互看看彼此。
“我怎么感觉狄世子比指印,跟我吃个包子鸡蛋一样轻松?”
“原来周围好些县衙羡慕咱们有老猫,但这几个指印,老猫当初看了不少时间吧?”
“啧啧,要不说是京城来的,还是不一样。”
“所以说千万不能得罪女人,”还没娶媳妇的二狗子很是沧桑的感慨,等成功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后,他才悠悠道,“你看这么多贼人,不都是因为菌娘子才被抓起来的?”
另一名去搜集和离案证据的捕头正巧回来,拿佩刀就敲他一下:“你小子嘴里能不能有点正经话,这都是因为盗窃、抢劫被抓的。”
二狗子连忙笑着把刀扶住递回去,笑道:“总归还是为菌娘子撑腰嘛,要是没有他族姐和离的事,这些小贼估计这会儿正不知道在哪里喝酒吃肉,就是辛苦王捕头您受累了。”
王捕头也自然知道狱里多出来的那些人,也知道望捕头那队人马,抓人抓得有多爽。
虽然要在矿山蹲守盯着,但这种一抓一个,看到嚣张的凶手露出震惊的表情,哪个捕头不爱?蹲守再累也值了!
他忍不住朝望捕头投以嫉妒的目光。
***
狄昭昭抽时间反复看那一小片碎画,在杂乱无章、很多重叠的脚印中,抽丝剥茧般寻找出分别属于每个人的不同脚印。
“狄世子,还在看物证呢?”吴正岩此刻颇有几分悲戚,分明云梦衙门在周围实力算是不错的,原来还有周围衙门求过来,找他出人帮忙。
如今竟也有反过来的这天。
狄昭昭抬头,问道:“是菌姐姐的和离案有进展了,还是玄武岩矿那边有新发现了?”
“和离案有新进展了,找到了些旁证。”吴正岩其实不太乐意承认,两头并进,竟然还真是这牛皮糖先有进展。
郎中在菌娘身体里查出沉积的毒素,还有一些关于嫁妆铺子,失踪的陪嫁丫鬟等等,细致一点,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总算还是摸出了些线索。
只可惜另一头还没半点好消息。
狄昭昭见他好像都长白头发了,拍拍他的胳膊,又安慰般地给他递过去一张纸。
吴县令下意识接过来,然后低头看一看,表情就一愣:“这上面写的是?”
“那些矿工的特征。我这两天又仔细看了看物证,感觉卷宗里描述的一些痕迹和脚印都有可挖掘的潜力。”
狄昭昭本身对脚印就有一些经验,这两天空闲时,特地出去观察了一下云梦这边脚印的细微特点。
将京城和云梦两地的脚印细微不同找了出来,他再来看碎画中的脚印,再结合画面,能看出得就更多了。
吴县令看着这一二三四五六七排排列好的人,排排列好的大致身高,体格壮硕与否,甚至还有小腿是否粗壮这种特点!
吴县令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眼睛看到的内容。
他忍不住问:“狄世子您不会已经找到这伙人了吧?”
要不然怎么能连这都能知道?
总不能是为了拴着他好好办理和离案,才一点点给线索勾着他的?
狄昭昭用“多傻的人才会这样想”的奇异眼神看向他,乌溜溜的眸子里都是不可思议。
像是不相信,眼前看着的大人竟然会问出这种傻话。
吴县令被盯着,尴尬得咳咳两声:“实在是有点太让人难接受了,这……”
多高,胖瘦、小特点都有了,他感觉就差把人画出来搁在他眼前了。
狄昭昭瞧他:“更细的我都做过,勘探手册上应当写了足迹相关内容才对,你们没学吗?”
更细的!!
“都这样了,还能有更细的?”吴县令忍不住问。
狄昭昭把小蘑菇喊出来看了一眼,99个案子快要满了,已经长大明事些的小昭昭,想起之前小蘑菇跟他暗示的选礼包。
他觉得,也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要不神秘又厉害的小蘑菇,怎么会努力推荐?
他应道:“有的,只要肯想肯做,总能找到线索破掉案子。”
为这案子焦头烂额两年多的吴县令,忽然觉得找到了一条宽敞大道,与其去和两年都没头绪的案子纠缠,不如去做现在已经理出头绪的和离案。
吴正岩严肃的表情都松缓几分,特别客气和蔼的说道:“狄世子,菌娘子和离一案你别挂心,我肯定不遗余力,你有时间多看看证据卷宗,需要衙门配合什么都随时说。”
狄昭昭:?
他没提菌姐姐的案子啊!难道他们不是在说疑似矿工的凶手、还有县衙有没有学过足迹勘探的事吗?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说:“那也好。”
见狄昭昭应下,吴县令竟感觉松了一口气。
等出了狄家老宅,他又看向衙役徐响,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他,一边问:“勘探手册上有说这个的?怎么没听你说有这个?”
作为云梦老猫,徐响一直是被周围寄托期待的那个。
其实烧鸡倒是其次,那种荣誉,那种被尊重的感觉,尤其是被周围县捕头求上门来的感觉,才是敦促他技艺不断增长的关键。
但这会儿,看着手中纸上的那些内容,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唾沫,开始努力回忆那本勘察手册上的内容。
他有点艰难的说:“理论上,好像是有些道理,也能行。”
吴县令顿时眼前一亮:“你能学会吗?”
徐响:?
这年头猫是不是有点太难当了?他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努力给自己解释说:“我、我的话,要是从小拜师认真学,应该还是有学成这样可能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学,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吴县令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六房老宅:“也行吧,咱回去专心做和离案。”
徐响怔了一下:“那玄武岩矿?”
“让望捕头带着他那队人马,盯着矿场那边,跟着狄世子的法子走。”吴正岩望着天,“凶手要真是矿工,狄世子这一套下去,总有人要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谁能想到现在牢里塞满的那些小贼、凶手,竟然只是狄世子虚晃一招?
第88章 救人
狄先裕发现都不需要他用地位身份在那里镇场子了。
吴县令竟然比他这个同族人都忙活得带劲!
而一次次的变化, 每次都在去见过他家昭哥儿之后。
咸鱼这天回家,坐在儿子对面,用狐疑的眼神看狄昭昭。
“爹爹?”狄昭昭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样看我干嘛呀?”
他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脸:“难道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狄先裕:“……”
这不还是他家小屁孩吗?看着不像是学会了给人下降头的法术啊!
他问:“你给吴县令说什么了?他这么不遗余力的查案子?”
看着好像是公平公正,但明眼人一看郑宕的情况,就知道是菌娘子受委屈了。越是认真查,越是讲究公义,相当于就是在帮菌娘子主持公道。
狄昭昭小脸无辜:“我没跟吴县令说什么啊。就聊案子,聊着聊着,他就自己说会努力查和离案,让我不要挂心。”
咸鱼:?
狄先裕细细地问了问, 小孩口中的“聊案子”又具体是聊了什么。
狄昭昭叭叭叭地一通说。
狄先裕都惊呆了, 他崽不是傻白甜吗,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诈人的手法了?
难不成是黑芝麻馅的?
不会不会,咸鱼赶紧摇摇头!他崽是白心小汤圆, 这他还是能肯定的。
要是有黑芝麻馅, 还能被他忽悠那么多次?还能被他欺负得哇哇乱叫?
狄先裕看昭哥儿, 不禁问:“这法子,你跟谁学的?”
狄昭昭倒是一愣。
他小眉头皱起来思索了一会儿, 才说:“跟祖父和师父学的吧?”
咸鱼有点怀疑:“你祖父和师父,还教你这个?”
“倒也不是特意教的啦~”狄昭昭挠挠头, 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 忽然一拍小巴掌说:“爹爹, 你还记不记得?就是我小时候,你刚刚做出天虹显微灯的时候, 我们在花园里玩, 祖父忽然从旁边出来, 然后问你怎么想到做天虹显微灯的事?”
狄先裕对这事记忆还是很深刻的!
那天可把他吓了一跳!
又不知道他爹到底知道多少,最后被他爹把光学那一块的老底都掀掉了。
“记得,怎么了?”狄先裕觉得好像跟眼下这事没什么关系吧?
狄昭昭小脸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爹爹:“那是祖父诈你的。”
咸鱼:???
咸鱼:!!!
咸鱼:汪汪汪!
狄先裕眼睛瞪得有铜铃一样大:“怎么可能?”
他爹当时肯定知道,要不怎么能那么好的拿捏分寸?感觉像是把他看得透透的一样!
狄昭昭:“真的!”
这是他看了祖父审了几场案子后,忽然明白的,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确定这种攻心的审讯技巧不是他想错了,他还偷偷假装不懂,拿光学的知识去请教过祖父呢。
但是祖父根本不懂光学!
“……所以祖父那个时候就是诈你呢,爹爹。”狄昭昭小语气说得很肯定。
狄先裕:“……”
狄先裕还能说什么呢?狄先裕悲呼一声,他的眼眶里为何常含泪水?都是因为他爹爱他太过深沉。
只能说幸好人不能想象认知以外的东西,要不然就拼他爹的问话技巧,他怕是要把理化生地这一溜全部都暴出来。
“太可恶了!”咸鱼悲愤,他想去找他爹理论,欺负他没接受过刑侦教育吗?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不教教这个?
狄昭昭眨眨眼,也没反驳,他知道的,爹爹也只敢在云梦说祖父可恶了。
回家之后,肯定不敢找祖父理论的。
狄先裕有点生无可恋地问:“你就是这样学会的?”
他都没看出来他爹在诈他,崽不仅察觉了,还已经可以灵活运用了?
狄昭昭点头:“还有师父也教了一些的,这种事,要是老老实实地用笨办法做,那就太累太辛苦了,还指不定没效果,所以可以适当的时候,用一些巧妙的方法。”
狄先裕挑眉看他:“比如攻心?”
就跟他爹拿捏他一样,去拿捏那些当初犯过事的凶手?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更细节的操作,就不跟爹爹讲了,要不然爹爹就要生祖父的气了。
说不定还会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狼叫呢!
咸鱼躺平了,崽太厉害,如今和离案也不用他站台,另外一个案子他也插不上手,还是躺平最适合他。
边躺边念叨他爹,企图用意念隔空让他爹多打几个喷嚏。
什么“剜一眼”“如芒在背”不太行,这种全民都适用的东西,总不能还把他排除在外了吧?
咸鱼很是乐呵地想。
不知是不是咸鱼太乐呵,原本层层阻力的事,忽然一下玄学般的顺利起来。
狄昭昭兴奋:“找到了?”
“没错,我们不是设了一个摊位,就一直在采指印吗?要求只要进入矿区的,都要采,这两天就注意着不敢进矿区采指印的人。”望捕头有些兴奋,“然后我们在小路蹲守的人,发现了有人翻山里小路,往矿区里头送东西。”
“这太可疑了,他送的是什么?”狄昭昭眼眸晶亮地问。
“这还不知道。咱们人手不够,一条路就派了两个人蹲守,现在一个人跟着,一个人回来报信。但他进了矿区,走的路线也与常人不同。”望捕头道。
其实矿区很大,这伙人要是真走那些已经完全荒废的路,还没那么快被发现。
但也许是这两年好日子过惯了,有些好逸恶劳,警惕心也失了大半,走的是一条偶尔也会被矿工们拿来走的小路。
树枝是砍过的,有明显的踩踏痕迹,踩出来一条隐隐的路,总之比真荒野好走很多。
然后就被蹲守的衙役发现了!
“我也想去看看。”狄昭昭连忙道。
他要是看到那几个人,尤其是看到他们走路的姿势,应该能认出来。
***
玄武岩矿,矿区。
乌泱泱一大群衙役,身着威服,腰间佩刀,气势汹汹地出现,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起码就没有人注意到乌泱泱一团衙役里,还夹着一个小不点昭。
望捕头交代一声:“狄世子您跟紧,别走丢了。”
也就这个时候,看着狄昭昭的小胳膊腿,望捕头才有了一种狄世子还是个小孩的真实感。
狄昭昭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还是乖巧道:“我不会乱走的。”
祖父早早就教过他了,出现场的时候,最忌讳一个人瞎走,连话本里被坏人干掉的判官,多也是单独一个人行动的时候,被人下了黑手。
一群衙役气势拉满,矿工根本不敢靠近,就只在旁边,远远的看着他们朝着矿区后头走。
“他们往后头走干什么?”
“哪里不是都已经被开采完了?”
“哪有,我就记得收石头的车,偶尔也会往后头跑。”
“嘘——你敢说这个话,不要命了?”
极低的议论声,在矿工中嗡嗡的响起。
望捕头暂时没工夫去理会这些,这些人,你真的去问,一句都不敢说。
屁也问不出来。
什么案子都跟他们没关系,手头的饭碗,不被矿头盯上报复,那才是最重要的。
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在一个矿洞前与沿途留了记号的衙役回合。
狄昭昭一看,低声提醒:“就是他!”
衙役其实早一秒就冲出去了,不管是不是,先抓了再说。
本身不愿意采指纹,还跑到后头说是废弃的矿洞里来,就不正常了。
猛地从背后被扑倒,那汉子看到衙役的衣服,目眦欲裂,拼了命的低吼着挣扎,双腿双手都在地上疯狂扒拉借力,想往前窜。
“压住!”
“还想跑?”
还有气势十足的声音,高声厉呵:“老实点!”
听的狄昭昭都心潮澎湃,觉得热血沸腾。
太厉害了!
以后他也会变成这么威风厉害的大人,就要这么高的!他都想好了!
把人压住后,望捕头立马捏住他的手,按了印泥,搞了一个指印,然后送到狄昭昭面前。
狄昭昭点头:“有他没错,剩下几个人,通过他应该能很快查到。”
望捕头得了准信,一股鸡血冲上头,这可是两年悬案,还请了周围不知道多少人来帮忙看过,连府城最著名的神捕都无能为力,如今要在他手上勘破了!
先派了手下衙役,去查平日里跟这厮走的近的,还有两年前这人的情况。
“把那箱子打开看看。”望捕头一声令下。
狄昭昭也探头一看:“窝窝头,饭菜,水。”他惊喜,“这里头有人!”
望捕头往矿洞里走了几步,然后就被里头的迷惑路线给绕晕了。
这玄武岩矿含量高,已经挖了很多年,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矿洞,若不是刚好有人领着,还真没法准确的找到这一个。
刚好,这边管矿的几个管事,也都火急火燎的小跑过来,拉着望捕头说:“大人,大人,有话好说。”又指着地上被压得死死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人,问,“这是……?”
望捕头冷哼一声,并不给他好脸色,反问:“我上次来,你还说已经带我看过所有矿了,这你怎么解释?”
管事赔笑:“这都是荒废的矿洞,没矿的,平日里也没人。”
他还踢了踢地上那汉子,说:“让你偷偷来后头采废矿,就为挣那三瓜两枣,至于吗?”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归结于是有矿工,私下来已经荒废的矿洞里,挖些零碎的矿石挣点小钱。
还笑着想拉望捕头去前头喝茶:“我这新来了一种好茶,您去试试。”
望捕头不为所动,提了提地上的箱子:“你看看这是什么?往废弃的矿洞里送饭?”
他就跟拎小鸡仔似的,自己提起这管事就往矿洞里扔:“你们的矿,指条路,人在哪儿?”
管事脸色一变,只语气有些勉强地说,他真是不知道。
矿洞里有些黑,狄昭昭取下腰间的琉璃莲花灯,从外面引了一束光,照到这个不算太正规的小矿洞里。
这种简单粗暴且直接的痕迹,对狄昭昭来说,算是最简单的现场了。
把几个入口都细细看过一遍,小孩指着最右边那块说:“这里!”
不一会儿,一个人造井一样的结构,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竖着往下滑的一段矿井口上,还盖着一块巨石。
“这旁边有撬棍,给它撬开。”望捕头的声音都严肃了许多。
立马有力气大的衙役闷头干活,拿着撬棍,对那块人力难以撼动的巨石,狠狠用力一撬,把巨石弄开了。
看着要竖直才能下去的这一截矿洞。
众人心中已经都隐隐有预感了。
“我下去看看?”
“你又没有下矿洞的经验。”望捕头皱着眉,冲守在外面的衙役问,“矿工喊来了没有?”
狄昭昭小耳朵动动,好像听到了一点金属声,他等不及激动地喊:“下面有人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与已经两日不见的光一起,传到了矿洞底。
落在了矿洞底下枯瘦如柴,宛如行尸走肉的耳中。
宛如仙音。
立马有乒铃乓啷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半晌,才有嘶哑的声音响起:“谁?”
狄昭昭眼睛顿时就瞪圆了,真有人!
他连忙喊了声:“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都不需要再等矿工了,望捕头立马派人去取了些矿上常用的救援绳,衙役们人多,又都闷头干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一个个从矿洞底下拉出来。
一个个枯瘦如柴,面色灰败,眼睛发僵,宛如行尸走肉。
良久后,才逐渐有淅淅沥沥的哭声,一个接一个的小声响起。
狄昭昭仔细看看,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这些人里,到底谁是曾经富养的苏不迟、苏不晚。
只见有一灰瘦干枯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块矿石,他瘦得太过,以至于眼球非常突出明显。
黝黑,像是野狼一样,带着不驯野狼般的仇恨目光,死死的盯着某处。
像是要把人撕咬殆尽、吃肉食骨一样的目光。
狄昭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正好是被五花大绑、遮住眼睛,扔在地上的那个昔日矿工。
他小声问:“你是叫苏不迟吗?”
听到这道清嫩脆亮的声音,那人的脚步一顿。
他记得,这是他在矿下听到的那道声音,像是仙音一样的声音。
苏不迟回头,他反应似乎有些呆滞,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狄昭昭几秒。
他张张嘴,似乎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奇怪,还有些模糊,“我是,苏不迟。”
狄昭昭见他这样,表情有一丝酸软,外头的阳光飘了几丝在小昭昭身上,给他度上了一层亮光,刚好倒映在苏不迟的黑极的眼眸里。
好像,姐姐口中会来救他的小太阳。
第89章 系统升级
没太久, 被望捕头派出去的衙役,就有人回来报信了:
“望捕头,人都抓回来了!”
望捕头舒了一口气, 又问:“有没有遇到差池?没人受伤吧?”
毕竟不是去捉单个的小蟊贼,如果六个有力气的汉子都负隅抵抗,危险程度还是不低的。
“没有受伤,咱们动作快,那几个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的在家就被我们摁住了。”
望捕头那根紧绷的神经,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凶手抓住了, 这案子才算真的安然落袋了。
“这就好, 把人都押回衙门,赶紧与吴县令汇报。”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矿工从矿底捞出来的几具骨头, 还有被解救上来的这群人, 心中不免生出庆幸之感。
若不是正好狄世子今年回乡科举, 若不是正好要为其族姐撑腰来到衙门,若不是吴县令坚持不放弃这个案子, 若不是当年周边各地请来的人不计代价留下的证据……
但凡其中少一个环节……望捕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赶紧收拾收拾,简单询问记录一下, 先把人都带回县衙再说。”望捕头看着乱糟糟矿洞, 对手下的衙役吩咐道。
***
自苏不迟说出那句表明身份的话后, 就有询问记录的差役围过来。
有的问话,有的关心他, 还有的给他递些水和吃食。
但除了接过吃的和水, 他对其他衙役询问的声音置若罔闻, 一双漆黑的眼睛,只一眨不眨的看向狄昭昭。
狄昭昭看着,都有点不信,因为这人长得太高了。
他记得苏不迟失踪前才十二岁,如今两年过去,也才十四岁。
可与其他从矿内救出来的成人,身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有骨架还带着些青涩面庞,才在一群人中显得有那么一丝不同。
狄昭昭看他手中捏着的矿石,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忙回头再次在人群里找。
除了一个老媪,还有一个正嚎啕大哭的女子,并没有第三个年纪相仿女子了,全是男子。
“你、叫、什、么?”苏不迟眼也不眨的看狄昭昭,努力发声音问。
狄昭昭昂头看他,一大一小双目对视:“我叫狄昭昭,天道昭昭的昭昭。”
苏不迟明明反应说话都很迟钝,眼眶却瞬间就红了。
明明长得像个大人,声音却似小孩般委屈哽咽:“……姐、姐。”
他手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道,握着矿石手暴起条条青筋,手中瞬间鲜血淋漓。
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痛一般,转身就直愣愣的往捆着那个矿工的方向走。
差役连忙去拦,人高马大的差役,竟拦不住瘦弱的苏不迟,只见他手臂高高举起,整条手臂都用力得迸出肌肉线条,狠狠一石头砸向地上的那个矿工。
矿工听到动静,即使看不见,也惊骇滚走想躲,避开了脑袋,却还是没避开身体,顿时血肉飞溅、有碎骨炸出。
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在地上不住打滚。
望捕头被这一声惨叫引得看过来,见整个矿洞里的人都要被带动,要起一场压制不住的暴动,他厉声呵斥衙役:“你们干什么吃的?几个人连个人都拦不住!给他按住。”
几个衙役围上去,边说着好话,边劝着苏不迟放下手中的石头。
“他就是个死定了的命,你现在杀他,把自己也带累了,不值当不是?”
“你别冲动。”
衙役们态度挺好,但苏不迟似乎对被人围起来控制住动作特别抗拒,反应特别激烈的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石头,像是握着刀在疯狂劈砍,还发出野兽般的粗粝低吼。
狄昭昭被身边的衙役保护着,远远看到这一幕,提高了嗓喊了声:“苏不迟!”
苏不迟眼神茫然了一瞬,似乎想回头看,但没来得及转身,就直直的朝后倾倒,失去了意识晕厥过去。
被最近的一名差役抱了一下,这才没直接摔在地上。
吴县令带着衙役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上来,以雷霆手段,彻底控制住了整个矿区。
徐响因为面熟,被派来送狄昭昭回家,他还带着两个健壮的差役。
狄昭昭也没有久留,见吴县令的表情,矿区后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只是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苏不迟,还有人群中唯二的两个女人。
等回了家,尽管脑子里很多事,但狄昭昭还是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默背着大雍律睡觉。
翌日。
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春景。
连狄之斐送来的盆栽,都得意洋洋的昂起了脑袋,被清晨的露珠洗过,看着格外精神的模样。
狄昭昭睁眼,感受到微风拂过脸颊,入目都是鲜活的色彩,觉得昨日与今日,犹如天壤。
还有喜鹊在门外脆脆的叫。
不一会儿,望捕头亲自来拜会。
喝过茶后。
他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狄昭昭疑惑:“好消息?”昨天都成那样了,除了救了一批人上来,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望捕头“嗯”了一声,然后说:“昨天在矿内救出来的人里,有菌娘子失踪的陪嫁丫鬟。”
狄昭昭的眼睛瞪圆:“那个看着年轻些的?”
望捕头点头:“她原是想找机会回去给狄家报信,被发现后,就被捉了私卖了。因为没有契书,那贩子不好出手,就转手低价卖给李三,李三就是买下矿洞的那个,事情也是他提议牵头的。”
狄昭昭坐正了些,问道:“这么说,中间人证也找到了?这一点怕是不够吧?”
望捕头低咳了两声道:“那玄武岩矿里头,也有郑家主事,后头私卖的小矿洞,都没缴纳税银。”
郑宕敢在公堂上直起腰杆的底气,可不是他自己,而是背后的郑家颜面。
如今郑家被捉了尾巴,焦头烂额都不止,哪里还顾得上这点事?
望捕头代吴县令给个准信,说道:“吴县令托我带个话,告诉您和离肯定是没问题的。菌娘子不日便能拿到和离书,带着嫁妆,清清白白的离开郑家。”
狄昭昭小脸上的板正严肃终于散了些,露出了一些笑意。
心中了了一桩事,他又问:“两年前苏家被劫的案子,审清楚了吗?李三他们那几个矿工,当年怎么就忽然行凶了?”
按照碎画中泥泞的鞋和脏兮兮的裤腿来看,当初李三等人,应当就是最普通的矿工。
望捕头点头:“都审清楚了,这种一伙人作案,一个个分开审,稍微挑拨一下,就会相互攀咬,最容易审。”
“吴县令昨夜带着人连夜审,还不到子时,就都交代了。”
“唉,说来也是命运弄人,苏家也算是倒了大霉了。本来都进入云梦,再有十里多路,就能遇到吴县令派去官道上候着的人,结果就在那一截山道上,遇到了李三他们一群人。”望捕头说着都觉得唏嘘。
狄昭昭连忙追问:“然后呢?”顿了顿又说,“李三他们怎么会正好在那条路上?”
“当时有一批矿,出给一个来自江阴的矿商,里头有些纷争,是他们这小队开采矿石的问题。总之就是矿头派了他们这一队矿工去给人做苦力,卸矿石补偿赔罪。”望捕头眉头都皱起来,“忙活了几天,受了些窝囊气,还靠双腿走了上百里路才回来。”
狄昭昭只听着,没有什么点评讨论的想法。
但只是想想,都能知道这群人当时情绪必然暴躁到了极点,尤其是马上要回玄武岩矿,许是一群人一路咒骂着矿头和矿商,咒骂着世道不公,为富不仁。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望捕头长叹一口气:“最后,就是在山道那一截遇到了苏家的马车了。李三算是个小头头,在矿上混些年头,有些小道消息,知道花一大笔银子,可以从矿主手里,买下他看不上的小矿洞。”
“见到马车,又四下无人,就忍不住纠集一伙人动手了。”
干这一票,这辈子就不用再受人鸟气了。李三一煽动,正愤世嫉俗、满腔怒气的一群矿工就血气上涌,将不敢对矿头和矿商发的火,一股脑倾泻到了苏家简陋的车队上。
“把钱财都抢到手了,就开始后怕会被官府抓住,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连同马夫、老媪等人全都撸了去。据说一开始还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据他们交代,还是有人提议,既然要买矿洞,与其请矿工,不如就让他们挖,还能挣得多点,反正后头的矿洞见不得人,也没人会去查。”
望捕头想到凶手相互攀咬出的那些,都为苏不晚心酸,摇着头说,“起先还不太敢,只把人藏在废洞里,后来见衙门查不出,他们才慢慢放开了些,卖了些钱财买了小矿洞。”
“他们卖抢来的苏家家底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赃物流出吗?”狄昭昭小眉头皱起,这种临时起意的抢劫不像是惯偷,没有稳定隐蔽的销赃渠道,应该查得出来才对。
“他们等风声过了,把里头的金银首饰融了,偷偷卖给外地来的矿商,说是一伙人掏空家底凑出来的金子。没有在云梦本地销赃。”望捕头回答道。
狄昭昭抿唇:“所以后来有了小矿后,再富起来,矿上的人也都没有怀疑。有了这条路子,其余脏污就更好销了?”
“差不多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次被发现了,他们还打算再去外头买一批便宜的私奴回来,免得人死光了。”望捕头说着都觉得寒恶,这哪里是人,这简直是畜生。
“算了,不说了,听着怪阴暗的,再说白瞎了这好天气。”望捕头摇头,一口饮尽茶水。
望捕头离开后。
狄昭昭眼前忽然浮现出一朵胖胖的大蘑菇,看着憨态可掬,像是在逗他笑。
狄昭昭目光不由被吸引,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蘑菇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可爱?”
见到厉害的朋友,狄昭昭也从淡淡的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
【新皮肤】,系统探出弹幕回应道。
狄昭昭好奇的摸摸,夸它说:“你买的新衣服真好看。”
系统觉得自己cpu的温度有点上升,红烫。
见狄昭昭好奇地站在它旁边,不住地摸摸它的新皮肤,系统直接就觉得cpu软软的,用软乎乎的蘑菇顶,轻蹭了一下小孩的脑袋。
“呀~”狄昭昭痒痒得发出惊喜的呼声,乌黑的眼眸一下就亮了。
哄着小昭昭磨蹭了一会儿,系统终于加载完最后一桩案子。
硕大的蘑菇字条,犹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其中最显眼的,应当就属于最后那副9*9足足由八十一幅小画组成的巨大绚烂画卷。
最后一幅,赫然是日光斜照进矿洞里,把乌黑的矿洞照得暖洋洋的,还给站在矿洞口的狄昭昭,斜斜的打上了一层透亮的金光,看着好像整个人轮廓在发光。
油画浓烈的色彩,极具情感的渲染,让整幅画看起来生机勃勃,好像希望洒落人间。
很美。
狄昭昭“哇”了一声,声音有些惊喜:“我居然已经抓了这么多坏人了吗?”
【已积累破获九九八十一桩案件。】
【即将由lv3升级为lv4,请选择升级方向1、声音2、图像3、动画4、礼包】
系统还是暗搓搓的,给最后的礼包选项加了一个超好看(花里胡哨)的皮肤特效,还是专门按照小孩的审美定制的。
小孩这次当然发现了。
狄昭昭忍住笑意,不戳破他蘑菇朋友的这点小心思,也不知道这个礼包里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小蘑菇都这么想让他选。
难道是小蘑菇觉得他会喜欢?
他仔细看看四个选项,前头三个,应该都是升级碎画,最后一个,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也许不是借助小蘑菇的外力,让现场的旧物件给出指引?
想到祖父推广的痕迹勘探手册在云梦起的作用,狄昭昭这次伸手,选了小蘑菇卖力推荐的礼包。
只是还有点遗憾的看了一眼前头三个,他心心念念的可以上天的大圆锤还没头绪呢。
小孩忍住诱惑,嘀咕:“这次先看看礼包是什么,下次再选让碎画变全,可以看清细节的。”
他小手一戳。
弹幕上显现的字立马就变了。
【士有百折不回之真心,当得万变不穷之妙用】
[择一技而深研之,愿此道助你凌云壮志展,照天下清辉,护人间正道。]
【模拟画像】、【颅面复原】、【现场勘查】、【犯罪侧写】、【侦查讯问】、【尸体剖验】、【毒物分析】……
第90章 我全都想学啊!
除了书封上露出的名字, 每一本书下面,还带有一行小字解释,像是对技术的简单介绍。
【模拟画像】:通过目击者或者受害人口述特征, 用笔绘制嫌疑人面貌。
【颅面复原】:只需一个头骨,就能真实地还原出死者的相貌。
【犯罪侧写】:通过分析凶手行为、现场痕迹,以心理学为基础,推断嫌疑人的性格特点、成长轨迹,职业特点。
……
狄昭昭只简单看了前几个,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小孩兴奋地跳起来:“哇!!!好厉害啊!!!”他高兴得超大声喊,“我都想学!”
系统只觉得小昭昭的声音震耳欲聋。
都?想?学?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竟然有人类幼崽敢这么心大?它们当系统的,都不敢说一次更新这么多功能模块, 担心万一cpu承受不住烧掉。
系统默默不语, 弹出【只能先选一个】
狄昭昭有点小纠结,左看看,这个喜欢, 右看看, 那个也喜欢。
他真的全都想要!可是只能选一个。
“那……那我先看看!”小孩纠结坏了。
狄昭昭一眨不眨地看面前的长条蘑菇, 先看书的名字,再看书的介绍。
每一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黑眸乌亮乌亮的。
系统偷偷瞧小孩,宿主看个目录咋都这么兴奋呢?
狄昭昭看到最后一条, 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蘑菇, 没有了吗?”
“暂时没有了。”
“真的只能选一个吗?我都好喜欢……”
唇红齿白的小孩坐在蘑菇弹幕跟前, 微仰的小脸透着眼巴巴的渴望。
系统:呜——
宿主虽然小了点,不按常理出牌了点, 但真的很乖, 从来不找它麻烦, 索要一些超出权限的东西,还特别勤快地完成任务升级,让099第一次体会到带崽的快乐。
平日里又乖又勤奋的小宿主,难得有一次主动说自己喜欢,看着小孩喜爱渴望的小眼神,系统cpu都转不动了,一点也不忍心拒绝。
不就是一个学习包吗?
又不是要那种贵得吓死人的技能灌输,给!自己的崽自己宠!富养!!
系统火速去偷偷打了个工,赚了一千个币,然后以10:1的汇率,兑换成了宿主可以使用的一百金币。
开宿主界面,看崽崽馋的那些学习包。
【犯罪侧写】:888金币(零售价)
【犯罪地图学】:900金币(零售价)
系统:“……”
好贵!
系统心酸地捧着一百金币,默默放弃了零售区的学习包,有点心虚地打开了“打折区”的产品。
入目300金币(3折)、500金币(4.5折)……
099更心虚地点开了“价格按倒序排列”,看来富养是养不起了,还是穷养吧。
有孩他爹富养呢!
它就不强求了。
选中按照价格倒序排列后,立马出现了一个最便宜的,不要888,也不要666,只要八十八金币!
系统顿时精神一振。
又觉得不对,都说便宜没好货。
它还是先看看到底为啥这么便宜。
【足迹分析】:88金币(特价)
说明:原价1000,活动半价,500金币。宿主足迹分析已达中级,三折,合计150金币。检测到宿主已自学足迹地域差异篇,足迹职业篇等,扣除相关篇幅价格,合计88金币可购买。
099心虚地挪开眼。
原来还是宿主帮他省下的钱,它居然连穷养都要靠崽帮忙!
它偷偷看向下一个,155金币,瞬间把目光收回来。
足迹!就是你了!
099立马付钱,又用剩余的12金币,给足迹这本书,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礼物皮肤。
099cpu还是很高级的,这一系列操作没花两秒时间。
狄昭昭只觉得自己刚刚问完。
眼前就浮现:【赠送一门“足迹分析”学习包给你,请接收。】
听到小蘑菇说送他一门,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小蘑菇你太好了!”
狄昭昭看到一本特别好看,被蝴蝶结封着的书,飘到他手边,轻轻一碰,就好像有老师在教他知识!
狄昭昭乖乖端正坐好,昂着小脑袋听老师讲课,起初是序章,听到足迹可以区分不同地区的人,知道人的性别,还能看出人的年龄……
听完一节序章后,狄昭昭有点恋恋不舍地退出小课堂。
他开心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跟小蘑菇惊喜分享:“小蘑菇,脚印居然还能看出人多少岁!!这也太神奇了!!”
他小手努力张大,在身前比了个大字,兴奋:“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不懂的东西!脚印原来可以这么厉害!”
小昭昭喜滋滋地抱着那本足迹书,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好开心”
“小蘑菇你真好~”
099顿时没有了穷养崽崽的心虚,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看,宿主多喜欢!
很容易满足的小昭昭,见识过了足迹的学问后。
对着蘑菇长字条,挑选技能的时候,就更纠结了。
看宿主这么纠结,系统偷偷去后台搜了一下,哪个技能最贵。
看到【颅面复原】竟然要3999金币后,099顿时cpu砰砰地跳。
相比之下,什么999金币,888金币,简直都像是小弟弟!
打工搬砖一次只能挣到100金币的系统,偷偷给颅面复原选项打了一层红彤彤、金灿灿的渐变字特效。
犹豫了半天,正准备选【犯罪侧写】的小昭昭,一下就被吸引了,这跟他的火红金凤小披风也太像了!!
小手不由自主地一歪,就点到了【颅面复原】上。
一本厚得像是字典一样的巨书,虚虚地浮现在小昭昭面前。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厚,这么大的书,震撼道:“这里头肯定有好多知识吧?是不是好值钱啊?”
099顿时点点头,当然值钱,值3999金币呢!
它099的口号就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没见当初他遇见“对的”穿越者狄先裕就是没选,最后选了各项天赋数据都高出一大截的“贵的”小昭昭吗?
那么贵,能不好吗?
不好那就没天理啦!
***
还没到下午,狄昭昭正假装念书,偷偷学可以通过头骨就知道人长什么样、复原出人脸的技术。
小孩兴奋得不行。
看得狄明都有些疑惑,不过是四书五经,弟弟怎么学得这么快乐?
莫不是套了书封,换成了话本?
狄明给弟弟送牛乳,顺便看了一眼弟弟面前的书,并未替换。
狄明看着弟弟快乐得像是偷吃了好吃的小仓鼠的模样,自愧不如,昭哥儿竟然这般喜欢念书。
狄明收敛了心神,也静下心来念书。
良久后,有下人来通传,说狄森来拜访。
两个坐了许久的小孩,抬起头来,狄昭昭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蹦蹦跳跳:“喊他进来吧,刚好我跟哥哥歇歇,活动一下。”
说完,小孩边叉着腰、伸高高手侧弯身体,一边对狄明吆喝说:“明哥哥快起来动一动,坐得太久的话,要把动物膀胱放……”
狄明站起来,用手捂住他的嘴,脸色薄红:“非礼勿言。”
狄昭昭摇摇脑袋,扒拉开哥哥的手:“我说的是真的,不要害羞嘛,来跟我学,动起来。”
狄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兄弟俩正蹦蹦跳跳,做着奇怪的拉伸姿势。
明显小郎君更活泼一些,蹦蹦跳跳的,就跟山林里的松鼠一样。
明哥儿就有些局促放不开,但还是无奈被弟弟拉着一起学。
见到狄森手里提着的布袋子,狄昭昭欢快地“哇——”一声,又哒哒哒跑过去:“你又给我们送玩具来啦!”
狄森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他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的话才好,每次就带一批玩具来。
其实上次来,狄森已经把他这几年做的好玩的玩具全都送光了。
他说:“我见到菌姐姐了,问过她之后,把她出嫁前封存的箱子打开,挑了些好玩的送来。”
狄昭昭吃力地抱住巨大的布袋子,蹬蹬蹬地就往竹台上跑,欢天喜地地喊着哥哥一起来看玩具。
狄明失笑。
狄森瞧见小郎君高兴,不善言辞的他脸上也露出笑意,又对狄明道:“我还打了一张桌子,做了一个可以摇高的桌腿。”
他不太会揽功,说些什么上次看到你埋头学久了起来揉腰,只干巴巴道:“还做了几个放书桌上,能搁你喜欢的那些书笔的流水架,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狄明素来温和,自然不会拂了人家的好意,夸他细致体贴,手工也好,他定然喜欢。
可当真看到那张很符合他习惯的木桌子,看到与竹台外风景别无二致的精美流水架,有山可搁书,有水可洗笔搁砚台,有云梦诗意的树枝可挂笔……
甚至有一道清澈的水流,可以在其中涓涓流淌,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水流声。
当真处处都让他觉得喜爱极了!
再看,给昭哥儿也有,但明显是按照昭哥儿的习惯和喜好做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和心血。
狄明真心感叹一句:“有心了。”
“哇——明哥哥你快来看!”
一道喜不自禁的声音从竹台上飘来,声音又脆又亮。
狄明冲狄森笑着摇摇头,便顺着弟弟的呼唤声而去,去与他一同分享这份惊喜。
狄昭昭手里摆弄着一个“手中骑射”玩具。
总的来说,像是一个装东西的小木箱,可以取出里头的东西,一层层展开。
最后能展开到长宽都足足有一米,是个正方形的底座。
把原本小木箱里的零件拿出来,一件件拼在底座上,远处那头,就会有竖起来的靶子。
近处这头,有操纵小木马木杆,像是桌面台球那种。
小木马上还有个机关,无师自通玩法的狄昭昭,兴奋地操控小马驹跑,边喊着“架架架~”在瞄准靶心后,小手期待地掰了一下那个机关。
只听“啪”的一声机关卡扣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嗖”的细微声。
一根小木棍瞬间飞出,啪嗒一下插在了靶子的边缘,再偏一点点就要脱靶了。
狄昭昭眼睛瞬间瞪圆,不信:“我自己骑马射都不会这么偏的!”
狄森也随着狄明走过来,他解释道:“这是菌姐姐幼时想学骑射,但是都说女孩要学琴棋书画、女红管账,于是菌姐姐就偷偷琢磨出这个,在私下里带着我玩玩。”
他说起菌姐姐,说起木匠活,就没有那么腼腆了:“不过菌姐姐没学过骑射,所以可能和实际有些差别。”
“没事没事,玩具嘛!”狄昭昭其实最想喊爹爹来玩,但是爹爹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于是就拉着狄明和狄森一起玩。
三个人操作着三匹小木马,在一平方米木质机关底座上飞跃奔腾,比着过关的速度,比着射箭谁更靠近靶心。
狄昭昭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嗓音特别兴奋:“快点快点,啊啊啊,明哥哥你怎么一下跑那么快,我追上来啦!!森哥哥你也射得太准啦!!”
“啊啊啊,我要输啦——”
刺激地玩了好几局之后,狄森还简单说了几种这个底座的别的玩法。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摆弄着小马驹,忽然一下坐直。
他惊呼:“这不就是小小小号的打猎玩具吗?”
虽然射出来的小木棍比小拇指还细,但原理差不多啊!
“这是菌姐姐做的?”狄昭昭不可思议地问,这可是好多武将去骚扰了工部都没做出来的打猎玩具!
狄森点头:“我会这些木匠活,也是因为菌姐姐小时候带我玩,才学会的。”
只可惜菌姐姐出嫁前,就把从小积攒的工具都留给他,还把打小所有玩具都封存起来。
但现在菌姐姐要回家了,想到这儿,狄森脸上都浮现出一些笑意:“昭哥儿要是喜欢玩这个,回头让菌姐姐给你打一副更新的,更好的。”
***
狄森得偿所愿,救姐姐回家。
苏不迟也在梦魔中辗转昏睡了几天后,苏醒过来。
确认真的得救且安全后,他又回了一趟那个幽深漆黑的矿洞底,亲手挖出了苏不晚的尸骨。
把苏不晚的骨头,装到一个坛子里,紧紧抱着不愿离身。
吴县令对故友的这双龙凤胎儿女十分愧疚,即使苏不迟冷漠不理人,他也很耐心,温声细语地劝说:
“以后日子还长,你学问不错,十岁便考中了秀才,还是当年案首。等你养好了身子骨,咱把学业捡起来,还是能走光明大道。有吴世伯在,你不用担心其他的。”
苏不迟听着,脑海里却全是他被几个矿工围上来压着,无论如何挣扎反抗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辱的画面。
还有姐姐被扔回矿底,全身病痛时日无多的场景。
无论他如何努力挖矿换取食物,甚至跪下来求他们,都没能求来一点药,最后还是没能救回姐姐。
苏不迟低头看怀中的坛子,一滴眼泪滑落下来,他声音沙哑:“我不念书了,我要习武。”
***
两个案子尘埃落定。
狄先青此次春闱得取,拿下杏榜第二的消息,也通过一封信件,传回了云梦。
得知这个消息,两个小孩都很振奋,也备受鼓舞。
“爹爹杏榜第二,殿试很有可能取一甲,保底也是二甲!”
“大伯可真太厉害啦!!”
像个小孩相互看一眼,眼中满是明亮和意气。
不多时,县试的日子也到了。
夜半,更夫们敲打锣鼓,在县城四处游走呼喊:“县试开考,学子及早动身。”
锣响三遍,三呼学子,以免考生错过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