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妖精
小娃娃只有拇指大小, 头顶一根细细的草，开着一朵小铃铛形状的紫色小花，光着屁股坐在小铁铲上哇哇大哭。
翟夜拿着铁铲的手都在发抖, 下意识求救：“哥！”
苍泽被叫得满心欢喜, 刚应了一声, 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姚奇从外面进来，满脸不耐烦：“嚷嚷什么？刚下班呢，没个消停的。”然后他就看到他铲子上的小娃娃，“哪儿来的小妖精？”
小娃娃的哭声一滞, 奶声奶气地指指花坛里很明显的土坑：“这里。”
姚奇嗤笑一声：“骗谁呢？你当自己是海鲜呢, 来我们家卧沙来了？”
自从家里多了个跟自家抢孩子的海鲜老大之后，姚奇就一视同仁全方位的鄙视海鲜，连刚出土小妖精都遭受了溅射伤害。
苍泽把翟夜手上的铲子交给姚奇, 自己把翟夜拉到身边, 轻轻拍拍背, 小声解释：“没事, 不过是一个来蹭灵气的小妖精。”
虽然都叫妖, 但是妖精和妖怪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生物。
妖怪是一个具体的个体，譬如侯献就是一只猕猴开启灵智，变成了妖怪。
而妖精是一种集合体的意志, 譬如眼前的小妖精是一个草精，是草木意志的体现，但不是具体某一株草开启灵智。事实上这种小妖精很难说开启灵智, 他们的想法简单, 也未必具有实体, 很多都是遵循本能来生活。成精只是让他们的活动范围更大，能够选择更加适合自己生长的土壤。
要不是翟夜今天拔草, 真的很难发现这个小家伙。毕竟他就是草本草。杂草什么气息，他就是什么气息。
短暂的惊吓过后，翟夜倒是不怕了：“要不，把你种回去？要施肥吗？家里还有豆粕和羊粪。”
差生文具多。虽然一棵花都种不活，但该有的都有。
小草精头脑简单，脑袋上的两根草叶晃来晃去，把头顶的小花拍进脑壳里藏起来，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是什么？”
翟夜问他：“去仓库看看？”
小草精眼睛里还噙着两包泪，吸了吸鼻子：“看看。”
翟夜还想着怎么带他过去，就见小草精跳下铁铲，从地里面揪出一匹小马，自己身上也多了一套铠甲，哒哒哒骑着马走到翟夜跟前，扬起马鞭往前一指：“走！”
那气场不像是去看肥料，而是去征战沙场。
翟夜看着小小人和小小马，再看看自家怎么看都普普通通长满杂草的花坛，搞不明白是怎么长出来的，带着他们去杂物间。
农村的杂物间里堆放最多的就是各种农具，只不过现在田都承包给了村里的一户人家种，现在很多农具都用不上了。
翟琮把杂物间收拾得很整齐，一样样东西都摆在货架上，像个农资店。
比较重的肥料在最下面一层。
翟夜搬下两包肥料，拆开袋子给小草精看。
发酵好的肥料没什么气味，翟夜自己是看不出什么区别。
小草精绕着走了一圈：“我只能选一样吗？”
“可以都要。”
小草精一听，脑袋上的草叶子支棱起来：“那、那我都要！”
翟夜指指摆在货架上的好几袋肥料，问他：“你怎么拿？要我帮你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小草精激动得搓搓草叶子，仰头问蹲在身边的翟夜，“真的都给我吗？”
翟夜肯定：“嗯，都给你。”反正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
小草精一手高举着一面小旗子，骑着小马呼喝，绕着肥料袋子奔驰转圈圈。
转一圈，就消失一个袋子。
再转一圈，又消失一个袋子。
翟夜刚开始看不明白，以为小草精也和姚奇、苍泽那样，能够随身带着个类似小世界一样的东西，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小草精转圈的时候，肥料袋下面的土地发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像是小草精不是在转圈，而是在画出一个空间通道一样的东西。
只是那东西不太稳定，一次只能“拿走”最靠近地面的那袋肥料。
拿走的肥料以一种翟夜现在还不太理解的方式，被底下的植物根茎运输。
忙完，小草精显然累得不轻，小脸蛋红通通的，满头是汗，动作潇洒地翻身下马，向翟夜抱拳行礼：“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客气，你能用得上就好。”
草叶子在没有风的仓库里开心成波浪形，头顶的小花重新冒了出来，跟着摇摆起来，小草精开心极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大少爷，我可以继续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不白住，我可以帮你种草。什么草都能种！”
“真的？”
“当然！”小草精把自己的胸脯拍得乓乓响，“你家花坛里的那些苍耳、曼陀罗、葎草、繁缕、狗尾巴草我都能种！”
杂草就算了。
等等，好像混进去一个奇怪的东西。
“我家有曼陀罗？”
“有啊。”小草精潇洒地翻身上马，“驾”一声，哒哒哒领着翟夜去花坛，指着里面一株植物，“喏。”
“这不是风茄草吗？”他拿识图软件查了一下。
哦，确实是曼陀罗，只是他们本地俗称风茄草。
小草精仰头问：“这个你有用？我帮你种这个。”
“也行叭。”他记得村里有人会摘风茄草的种夹。
小草精高高兴兴地跳进花坛，给自己挖了个坑，埋了。
不到三秒钟，他从另外一边冒出头来，问：“大少爷，你刚才是想拔草吗？我帮你拔吧，你要哪些？”
翟夜也不知道，回头对夏行和夏景招招手：“你们要哪些？”
夏行和夏景看着小草精和遍地杂草，已经兴奋地龙虾须须都冒出来了，向来说话利索的夏行都结巴了：“都都都可以。”
天啊。
灵草已经够棒了，竟然还有小草精加持，极品！
夏景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这会儿激动得更是说不出话来，用自己的龙虾须须去碰碰小草精的小草叶。
在翟夜看来，就是小妖怪和小妖精之间，在用自己的头毛进行一种神秘的信息交流。
他下意识揪揪自己的头发。
嗯，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一会儿吃完饭去剪头发，还是明天翘班去剪头发？
翘班去！
小草精已经开始拔草，拿着自己的小旗子一挥，翟夜拔得七零八落的杂草，连根而起，一点泥土都不沾，很快就装满了一麻袋。
小草精拔得很均匀，与其说是拔草，不如说是间苗。
在原本长得密密实实的杂草中间，清理出空隙，给它们更多的生长空间。
翟夜本来想继续围观小草精，被苍泽轻轻一拉就进了屋。
“先吃饭，吃完还得去海里采集做草缸的材料。”
“哦，对。”没道理赔礼道歉，只赔一半的。
翟夜现在饭量变小了很多，夏行和夏景准备的饭菜量也相应减少，菜式相应变得更加精致。
每一个盘子都摆得像花一样，味道都特别好吃。
不过：“饭菜不用那么麻烦，家常一点就好了。”
“好的，大少爷。”看来大少爷还是更喜欢吃家常菜。
獬豸这个偶尔来蹭一顿饭的人，表示完全没意见。作为神兽，吃饭不是他必要动作。
吃过饭后，他就告辞离开。
翟夜过去送他：“解小叔，今天的案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倒是你，遇上这样的事情，记得主动联系我。”
“好。”说完，他看着獬豸问，“解小叔，我爸妈是不是有事情让你找我？”不然今天怎么会刚好出现？哪怕他们神兽可以随便嗖来嗖去，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吧？
獬豸笑笑：“你妈妈委托我把宠物学校的那块地过户给你，本来是想过来带你去办手续的。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下午吧？”
“就这？”
“好吧。你爸爸还说给你寄了点东西，让你空一间房出来。”
“耀风快递送的？”
“对。行了，明天下午3点，我过来接你去房管局办手续。”
“好，解小叔拜拜。”
獬豸跟翟夜挥挥手，眼神上挑看向脸色不虞的苍泽，再看看翟夜，又笑了笑发动车子走了。
苍泽感觉獬豸的眼神怪怪的，和姚奇那种担心他抢娃的样子不一样，说不上来的奇怪。
翟夜没回头，而是追着姚奇出去：“阿奇，去海里游泳啊。”
姚奇呲牙：“不去。小猴儿难得来一趟，我开车带他出去逛逛，给村里人买点东西。”他才不想把自己的毛沾到海水，很烦。
翟夜还以为姚奇会一直跟着他呢：“我化形成鱼了，你不高兴了？别不高兴，你看我化形了也没有毛，秃的。”
姚奇跳脚：“滚！你自己秃，我可不秃！老子毛多得很！”
“吱吱！”小猕猴在树上催促，“姚奇哥，走，出去玩！”
苍泽就自己带翟夜去了海里。
是翟夜熟悉的清澈大海，只是这次没了钓鱼船。
傍晚的天色亮度倒是没问题，就是已经能够看到绚烂的霞光，加上周围没有一个心理上可以上岸的地方，翟夜泡在水里，被海浪推得上下起伏，有点慌。
“哥？”
青龙在海面下舒展身体，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
翟夜看到周围盘踞的巨大黑影，感觉比上次游泳的时候更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
想起苍泽说过，他们这种神兽不可能本体降临大世界，所以眼下的庞然大物还不是完全体，那整个儿的龙神得多大？
青龙背脊上柔顺的鬃毛轻轻擦过翟夜的小腿。
翟夜感觉到小腿有点痒，下一刻就跌落到长长的鬃毛里，入目所及全是长长的鬃毛。
他下意识想伸手扒拉开，结果动了动胸鳍，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小红鱼。
小红鱼比一根鬃毛都粗不了多少，藏在鬃毛里被带着走，很快就到了一片植被丰富的珊瑚礁。
两只中华锦绣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弹射起步，唰一下就冲了过去，拿出一个水下网箱，开始挑挑拣拣各种东西采集。
他们的采集方式和小草精差不多，类似间苗。
小红鱼的胸鳍圆圆小小，一点忙都帮不上，在两只大龙虾边上绕来绕去碍手碍脚。
他倒是想游得远一点，但那些五颜六色的珊瑚和海葵，本来都张开了触手像海底的花一样开得非常漂亮，他稍微一靠近就收缩起来，饭都不吃了。
几次三番之后，他就不打扰人家吃饭了。
再说看着原本平静的海底珊瑚礁，在他靠近之后，会钻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鱼啊、蛇啊、章鱼之类的东西，蜂拥出逃。
他自己感觉有点渗人，也不想打扰小动物的正常生活。
小红鱼现在仰泳得很熟练，能够控制自己的前后左右，就是对上上下下还控制不太好。
翟夜觉得自己就是走路没问题，至于上下嘛，作为人类对上天入地技能生疏也在情理之中吧。
巨大的青龙环绕着整片珊瑚礁，看着小红鱼在两只龙虾之间的一点小地方自己折腾得不亦乐乎。
大概是折腾明白方向了，小红鱼开始在海底吐泡泡。
噗噜噗噜的小气泡往上升，连成一条直线。
苍泽明白是翟夜感到无聊了，送过去一只海马。
小草精有小马骑，他们家的宝也有海马骑。
海马：我是谁？我在哪儿？
海马个头小小，速度不快，是一匹很稳当的好马。
小红鱼试了两下，就用自己的胸鳍扒拉住海马，借着力翻身。
“噗。”他吐出两个泡泡，差点把自己胸鳍给扭到了。
他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鳍，结果小鱼没脖子，没法低头，看不到。
好气！
胸鳍刚离开海马，水流一冲，他又自然变成了肚皮向上。
更气了！
夏行和夏景采集好自己新家要用的材料，小红鱼还在那儿螺旋升天，翻来翻去没整明白，倒是感觉胸鳍灵活了很多。
可是胸鳍再灵活有什么用呢？
没有手指头，连拿个东西都拿不起来，只能扒拉扒拉这样。
也许是练习了太久的翻身，翟夜晚上睡觉也不安生，在床上抱着小青龙来回翻腾。
数不清第几次被丢下床的小青龙抱枕，终于忍无可忍，把自己软绵绵的布偶身体，变成生物的样子。强壮有力的爪子对着不消停的臭弟弟一摁。
很好，不动了。
翟夜在做梦，梦境还停留在睡前的大海中。
只不过这时候的自己，尾巴变得很有力，轻轻一摆就能破除洋流的力量，前往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他摆了摆自己的鱼鳍，用力到背鳍都竖起来，“噗噜噗噜”吐着泡泡翻过身。
黑咕隆咚的海中，就算翻过身来，视线中的东西也都一样。
他摆了摆脑袋，身体跟着一阵扭动，马上就停住了动作。
鱼的身体跟随着他的想法，身体一点点拉长，长出修长的脖颈，圆圆短短的胸鳍变成两只强壮有力的爪子。
夜间航行的船只看到海面下一闪而过的红色光线，像是一道在海上燃烧火线，定睛一看又不见了踪影。
海底悄然前行的黑色庞然大物，关闭的声呐系统，依靠着经验缓慢航行在熟悉的海底平原，突然舰首像是撞到了海底山脉，整艘潜艇发生剧烈震荡。
潜艇内大量人员，猝不及防下，被抛摔出去，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警报声响起，声呐系统开启。
“该死的！撞到什么东西了？”
“各部门汇报受损情况！”
“紧急上浮！”
“哎哟。”翟夜惊坐起……起不来。
两米长的小青龙趴在翟夜胸口，把他镇压得明明白白：“做噩梦了？”
幼崽要多吃多睡才能快快长大，现在还没天亮呢。
翟夜示意他让开一点，坐起来打开灯，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小腿。
小腿修长白皙，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圆的红痕。
翟夜伸手摁了摁。
嗯，有点痛。
小青龙扭头看过去：“这是撞到哪儿了？”
“不知道。”大概是撞到之后忘记了吧？不过怎么这会儿感到痛了？
翟夜给自己的小腿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这点红印子之外，没有别的问题，看了看时间，重新躺了下去，等天亮醒过来的时候，小腿上浅浅的红印子已经变成了一片青紫。
一大早送猫过来上学的乌云，只能继续给他擦药酒：“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干嘛了？练游泳都能练得满身伤？”
按理说在水里面游泳，可比在天上练飞行要安全多了。
这家伙身边还有那么多妖怪看着，自己一个单打独斗的都没事。
“我不知道啊。”翟夜对自己这阵子的运气都服气了，“要不我去庙里面拜拜吧？”去去霉运。
“那你不如直接拜拜你苍泽哥？”活的龙神就在身边，还拜别的山头，不合适吧？
翟夜一想也是：“我自己就是神了，要不我给自己拜拜吧。”
乌云拍拍自己胸口：“那你不如拜拜我？太阳神庇佑着你。”
翟夜刚想怼回去，就见太阳神满脸嫌弃地扯着身上的T恤。
“噫~弄到药酒了。”
“我去拿件衣服给你换吧。”
“嗯。”药酒味道太冲了，乌云的嗅觉很敏感，扛不住带着一身药酒味飞一路。
两个人对穿衣服都没什么讲究，翟夜随手拿了一件差不多样子的T恤下楼递过去。
乌云接过衣服，直接把身上的脱下来换上，眼神示意他的手：“你手怎么也青了？打架了？”
翟夜把手抬起来看了看，还真的有点发青，不过比起小腿不太明显：“没。我找谁打架去？”难道他做梦跟人打架？
“你这青的位置，肯定就是打架打的。”这还能骗得了他？乌云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腿，“你是不是被人踢了一脚，然后给了人两拳？”
“乱说什么？我真没打架。还别人踢我呢？没人敢踢我。”
乌云不信：“你没打架经验，自己拿药酒擦擦手腕，新手不会发力，容易扭伤手腕。不跟你说了，我赶着回去早饭，走了啊。”
说完，不想再沾染上药酒味的乌云，转身变成乌鸦飞走了。
翟夜看着乌云飞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动了动手腕，感觉到一丝酸胀，被说的有些不自信起来。
恍惚间，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做梦，确实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尾巴，然后他下意识回了两爪子。
可那是做梦啊。
他就算有尾巴，也没有爪子。
中午他们去民宿吃饭的时候，听到坐在大堂里的客人们聊得热火朝天。
“阿米也有今天！”
“一天天的暗搓搓搞事情，现在紧急上浮，丢人丢大发了。”
“也不知道是撞到什么了？”
“海底突然长出了一座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那不太可能。”
“听说渔民养殖的网箱坏了，是不是被他们撞的？”
“位置对不上。”
“那一片底下什么东西都有，天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不定是海怪呢？”
“哈哈哈。”
“还真有可能。不是说有人在那一片目击了海怪，还贡献了一段视频嘛。”
“那糊成一片的视频，跟马赛克有什么区别？”
大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翟夜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腿，想：撞到我尾巴了。
咦？他怎么会这么想？
等着上菜的时候，他用手机搜了一下相关新闻，暂时还没有核潜艇受损的清晰照片。
吃过饭，姚奇看翟夜往另外一个方向去，问：“去哪儿？你跟老解约的不是三点？”
“先去剪个头发。”
姚奇看破他摸鱼的本质：“你别一剪剪到下班才回来啊。1点不到办公室，小心我抽你。”
第一天上班的助理训犬师温荣，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听得眉头直跳，知道带自己的师傅凶，没想到这么凶，连老板都敢抽。
呵呵。应该只是嘴上说说吧？
不是，谁敢对着老板嘴上说说要抽老板？
工作不想要了？
“噫~啰嗦。”翟夜拉着苍泽转身就走。
姚奇看自己的徒弟傻愣愣地晒太阳，没好气：“回办公室吹空调，晒着太阳不热啊？”
“哦，来了。”看来老板的脾气挺好的，他看到老板总觉得有点害怕，好像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