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后记·葬礼

    “少夫人, 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您才刚刚醒,经不起这样的奔波,您就去休息休息吧!”

    “哥!让我看看你的手, 你的手怎么会流了这么多血, 你快上医疗车, 让医务人员给你包扎一下!求你了哥!”

    “宋!昭!清!你这么要死不活的是在干什么?他死了你就不想活了?你这才刚醒难道又想昏倒吗?你再昏迷一次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

    沙漠里是数万年如一日的一片荒芜。

    昭清听着耳边或温柔或急切的关心声, 却只是呆呆地站在沙丘上望着身边这一片被灼烧的碉堡残骸。

    他的表情很淡然, 但行动却是执拗异常。

    在他醒来后,立刻就问起姜越宁的下落。

    然而屋子里竟无一人敢回答他。

    他看众人面色凝重,立刻明白了结果。

    他也不理会周围人的劝阻,立刻强制出院然后赶到了这片危险区域。

    由于姜明钊在碉堡里囤积了太多的炸药, 所以G国警方还需要做大量的防爆排查, 在排查完毕之前这里还是一个相对危险的区域。

    但昭清没管这些。

    那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自从他赶到现场, 到后来防爆工作接近尾声, 那些烧焦的尸体也被从碉堡的瓦砾之中一一抬了出来,碉堡二层上有三个护送姜明钊到G国的叛//军, 一楼还有一个姜明钊的属下, 但却自始至终并未见到有任何生还者的存在。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 在这么一场大爆炸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生还,而现在唯一支撑着昭清的信念只有一个, 那就是姜越宁的尸体至今还没有被发现。

    生还这件事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一场奇迹。

    但唯独昭清相信奇迹。

    按理来说,重生难道就不能算是一种逆转时空的奇迹吗?

    那么既然自己可以拥有这种奇迹, 为什么作为天之骄子的姜越宁就不能拥有奇迹呢?

    哪怕是他毁容了、残废了,都没关系, 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昭清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理喻,所以他也没有坐以待毙。

    他要自己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一到现场就日夜不停地从这一堆废墟之中搬走沉重的钢筋、散落的墙体, 他希望自己挖快一点,姜越宁的生还希望就能更大一点。

    当然,这样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疯魔。

    姜姚甚至怀疑他家少夫人这是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昭清就这样不眠不休地挖着,他的双目赤红,身体状况也已经接近临界值。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他面对方漾、宋栗栗他们的劝阻不为所动,却神经质般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栋碉堡墙体和天花板都被炸成这样了,可地基却纹丝未动?”

    听到这话,只有姜姚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过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什么?”方漾不明白昭清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疑惑至极,然而昭清却依旧和这片废墟较着劲儿。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楼的最后三具尸体也被全部抬了出来。

    虽然被称为尸体,但这三个人距离爆炸点最近,所以躯干肢体不仅是一片焦黑,甚至都被炸得四分五裂了,排查工作人员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已经尽全力将这些残肢寻找完整。

    但即便如此,三具尸体的惨状还是让人不忍目睹。

    方漾赶紧遮住宋栗栗的眼。

    姜姚虽然紧张地向那边张望,但到底没有勇气真的走上前去查看。

    反倒是昭清快步走上前去,他只看了前两具尸体一眼,就径直走向最后那具尸体身边,然后他弯下腰,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看向这具完全不能辨认出容貌的焦尸。

    王警方赶来,担忧地看了昭清一眼,然后才宣布废墟里的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搬出,现在需要给这些尸体做鉴定,来确认他们的具体身份。

    “您确定废墟里没有生还迹象了么?一个也没有了?”昭清反复询问。

    得到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后半夜,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

    最后被搬出的那具尸体确认就是姜越宁本人。

    “宋先生,您节哀。”

    警方将这个消息通知给昭清的时候,昭清的身体晃了晃,然而最终他没有哭也没有倒下,他只是问:

    “那他身上还留下过什么东西吗?难道一件都没有吗?”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爆炸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但他还是不死心。

    王警官听他这样说,也为这对夫夫的心有灵犀而感到惊讶。

    “宋先生,姜先生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了这个,您看…”

    王警官将手上的密封证物袋交到了昭清手上。

    这里面是半个已经被融得差不多的戒圈,昭清从戒圈内部能看见他和姜越宁的名字缩写,那是他们的婚戒。

    于是昭清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王警官仍在说着:

    “宋先生,这个戒圈是我们在姜先生紧握的手心里发现的。”

    “他的整个身体大半都已焦化,只有紧紧护在手心的这枚戒指还剩这最后的一部分,我想他一定很珍惜这枚戒指,所以经过批准,可以将戒指交还给您来保管。”

    昭清面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但他最后只是深深鞠躬谢过警官,然后带着处理过的骨灰和残缺的戒圈一起踏上了回C国的路程。

    “哥,你…”飞机上,宋栗栗看着抱着骨灰龛一言不发的昭清欲言又止。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谢谢栗栗。”

    “那你要不睡一会儿…”

    “没关系,我不困的,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哥哥…”宋栗栗嗫嚅,其实她想说的无非是一句——哥哥,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声来吧,不要憋着。

    可惜,她不敢说,她又怕即使说了,哥哥也只是会摸摸她的头然后告诉他没关系,自己一点也不难过。

    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哥哥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是到最后他们谁也没说出口,而昭清他也确实没掉一滴眼泪。

    就好像…从始至终他并不在意姜越宁的死亡一般。

    *

    从G国回来后,昭清竟连一天也未休息就去了明风开始处理起繁重的公务。

    姜明钊和姜越宁双双死亡的消息瞒不住,他们回到C国时关于姜氏的新闻早就已经满天飞了。

    各个大小股东皆是闻风而动,而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昭清决定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姜越宁不在了,他交代的事情昭清也要完成好。

    距离昭清和姜越宁的约定离婚时间还有很久,昭清现在仍然是他的丈夫,那么既然如此,他就要替姜越宁守好这偌大的企业。

    虽然姜越宁之前已经给昭清留下了许多保障和人才,但要想让这么大的企业运转得宜,无疑需要掌舵者的殚精竭虑。

    更何况自姜明钊身死,他所做的那些恶事也顺理成章被公之于众,一时间关于对姜家的攻讦也甚嚣尘上。

    这短短的半个月内昭清每天白天晚上连轴转,虽然有方漾和姜姚帮忙,但他依旧晕倒了两回,宋栗栗更是跟学校请了假跟去了云生山别墅照顾他。

    而在此期间,昭清还得强撑着去办姜越宁的葬礼。

    在葬礼上,昭清依旧是一滴眼泪都没落下,姜老夫人对此很是不满,甚至在葬礼结束之后就要强行把姜越宁的骨灰带走。

    对此,昭清只是让人将灵堂团团围住,然后一身肃杀地告诉姜老夫人和姜瑾华,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姜越宁的骨灰带走了。

    而姜越宁也不会被葬进姜家的祖坟之中,以后他们若想来祭拜,可以联系他,经过他这个未亡人的首肯方才可以祭拜。

    姜老夫人颤抖着质问昭清怎么敢这么做的。

    而昭清语气中带有罕见的怨怼,他直言不讳,当着姜越宁的遗像问他们:

    “谁才是害死姜越宁的真凶?谁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了却自己的愧疚而包庇那个真凶?”

    “老夫人和家主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吧?”

    昭清已经不再叫他们奶奶和爸了,他的称呼再次变为了疏离的老夫人和家主。

    姜瑾华此时已经头发全白了,他没想到就因为他的犹豫,现在他的弟弟和儿子现在全没了,他的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说出一个音节来,昭清如利刃般刻薄的话语就接踵而至:

    “您现在查清楚当年车祸的事情了?所以现在又来做好父亲了?”

    “还有您,老夫人,您给姜越宁选的结婚对象还真是好,姜越宁都要被他害死了您却一无所知。”

    “老夫人、家主,您两位看上去如此疼爱姜越宁,其实我真的想要问一句,你们究竟是在爱他,还是只是在爱一个可以让你们永享荣华的继承人、一件趁手的工具?”

    昭清说得字字泣血,若是在往常,只怕姜老夫人和姜瑾华早已动怒,可现在他们一个清楚是自己身边的容柯和张妈给姜越宁下了毒,即使他这次不死将来毒气侵体也未必是长寿之相;一个又已经弄清了当年车祸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为了心中的那点愧疚和不舍究竟是如何养虎为患。

    “昭清,你这样说便是在怪我们了?”姜老夫人悲从中来,甚至要跪倒在地,昭清却只是冷冷派人把她扶起来,他不再理会迅速衰老的姜瑾华和颜面尽失的姜老夫人,他现在只想带着姜越宁回家。

    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去。

    末了他只逆着光回望一眼,对姜家母子说道:

    “老夫人、家主,我知道,你们从不认为我是你们的亲人,正好,现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我不会离开姜氏,因为让我代为管理姜氏本是姜越宁生前的嘱托,我会担负起姜家少夫人的职责,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将来无论我做什么事情,肯定是以姜氏的利益为先,在未找到合格的继承人,我不求你们帮忙,但还希望老夫人和家主不要挡着我的路,姜氏的重担由我一人承担,无论是内奸还是外敌,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姜越宁辛苦经营的成果毁于一旦!”

    *

    日子匆匆过了三个月,三个月来,昭清竭力处理所有工作上的事,慢慢的,他开始真的有点像个豪门继承人的样子了。

    说来也好笑,前世宋家只一心培养宋知远做继承人,而他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但现在,他却沿着姜越宁走过的路,在他的护佑下走上了一个继承人应该走的路。

    姜越宁走后,昭清才渐渐知道他明里暗里为自己做了多少事。

    他安排的亲信、为昭清寻找的项目、留下的资金、甚至在昭清之前从不知道的领域将那些反对声浪通通压制。

    他走时留下的工作报告和项目进度表足足有一整面书柜,这些是他从知道自己中毒的那天就开始准备的了吧。

    他是真的想把姜氏献给我的,他知道我的梦想,也愿意成全我的梦想。

    昭清正这样想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喊了声请进,姜姚便推门而入。

    这些天他和姜姚磨合的不错,姜姚全力支持他的一切决定,昭清知道,这是姜越宁给他留下的最好的帮手,当然还有他的整个秘书组以及亲信们。

    姜姚进来报告完工作后,却不见离开,反而颇为担忧地说:

    “少夫人您不能总是住在公司啊,栗栗小姐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催了,她说您今天务必得回家的,否则她就来公司找您。”

    宋栗栗现在简直比小保姆还操心,她是生怕昭清忙于工作哪天突然猝死了。

    昭清知道,姜姚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就知道了。

    姜越宁下葬那天姜姚终于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小声说:

    “少夫人,这里没有媒体在,您要想哭就哭吧。”

    昭清当时很木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有闲心想:

    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姜越宁是什么心情啊?为什么现在的他却一点没有实感一点没有悲伤呢?

    昭清怀疑自己真的是有些冷血无情的。

    不然就不会直到姜越宁下葬这天他都没哭出来。

    记忆回拢,昭清看着眼前的姜姚,最终疲惫地捏捏眉心,然后告诉他自己今晚就会回家。

    姜姚显然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害怕少夫人有什么闪失,那他就真的没法交代了。

    晚上十点多昭清回到家,吃过饭之后他洗了洗澡,只是就算洗完澡他也依旧毫无睡意。

    其实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已经失眠很久了。

    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担心。

    但习惯真是一件让人懊恼的事情。

    从前他一个人在一张床上也能毫不费力地一觉睡到天亮。

    后来他和姜越宁在一张床上,姜越宁总是要腻上来,为此昭清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

    再后来一直抱着他的人不见了,他竟再也不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觉了。

    刚开始昭清还可以把姜越宁的衣服从衣柜里抽出来然后埋在那些还带着姜越宁身上淡淡的气味的衣服里睡觉。

    但后来连那些味道也渐渐变淡了。

    于是昭清就开始成宿成宿的失眠。

    所以现在,昭清还不想那么早就去睡觉。

    睡觉无非是在king size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而已。

    昭清去了书房,看了很长时间的报告,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床上想睁着眼睛等第二天黎明的来到。

    他在上床之前喝了一杯安神茶然后鬼使神差地去到阳台上眺望。

    他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或许是想看一看姜越宁的幽魂会不会出现在这个深夜当中。

    不过他想,应该是不会的吧…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姜越宁从不进入他的梦境。

    昭清不知道他是不是怪自己。

    他会不会怪他最后没能救得了他。

    方漾和宋栗栗看昭清每天那么麻木地上班下班,分别担忧地给他请了好几次心理医生。

    但昭清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他知道他和姜越宁之间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医生能够了解并疗愈的。

    他们实在没缘分,两世都是这样,就算重生,他们也注定要生离死别。

    所以在姜越宁下葬的那天,昭清把自己的婚戒以及那半个姜越宁拼命也要护住的戒圈偷偷放进了他的墓穴里。

    两只戒指整整齐齐摆放,仿若昭清和他并肩而立一起进入墓穴、走向死亡。

    然而令昭清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深夜,花房里的灯居然会是亮着的。

    昭清明知道那里面的人绝不可能会是姜越宁,但他还是忍不住迅速下了楼,他穿着睡衣穿过大半个院子来到花房。

    他的手微微颤抖,以至于转了好几下门把手,花房的门才被打开。

    “宋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老实憨厚的园丁回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昭清,他是在几个月前被姜越宁雇来的,不过这里的两位大老板更喜欢自己照料花房,所以他平时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多,但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看见这位漂亮的宋先生时,他也总是衣着光鲜得体的。

    园丁从未见过如现在这般的昭清,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睡衣拖鞋,甚至因为跑了太远的路额头上挂着不少的汗珠。

    “纪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昭清的眼神太悲怆,也许是看他脸色太苍白,园丁立即上前扶住他,而昭清却只是摆摆手:

    “这么晚了,你不是应该回家去了吗?”

    昭清知道,园丁从未在云生山别墅过夜,可今天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昭清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失望,只是当他看见花房里的人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时,那原本明亮了一瞬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

    园丁很少和昭清说话,因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今年太冷了,虽说花房里供暖很充足,但这盆花一直没开,姜先生在的时候吩咐我一定要照看好这盆花,所以最近的晚上我会时不时来看一下,先生最近您不大回来,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说到此处园丁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于一个刚刚丧夫的先生来说,突然提起他的亡夫难免让人难过。

    想到这儿,园丁赶紧找补道:

    “不过…哦!不过先生,今晚,就在刚刚,这盆昙花开了,他可真漂亮,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园丁,还从来没见过紫色的昙花呢!”说罢,园丁赶紧让开路离开,昭清也终于看见了他身后那株怒放的昙花。

    如梦似幻的紫色昙花盛开,一下把昭清拉回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夜,他和姜越宁也是在这样一株昙花下对视、展颜,那时候姜越宁对昭清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惜,姜越宁食言了。

    骗子!骗子!这一刻昭清禁不住泪如雨下。

    直到这一刻他心中的所有情绪才一起迸发,在这个深夜没人知道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昭清哭到心脏都疼痛,明天吧,明天之后他又会努力地生活去了,他又会假装自己已经忘掉了姜越宁,但就在此时此刻他想要尽情哀悼他阴差阳错总是求不得的爱情。

    昭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自己回到C国之后,谢承宣曾来找过他。

    谢承宣来时落拓潦倒,简直不像是一个总裁的模样。

    昭清以为他也是来哀悼,然而却不想谢承宣只是看着他眼圈通红、声音嘶哑地说道:

    “昭清,你不会相信,我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你的爱人不是姜越宁,而是我…”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也许你听了会把我赶出去,但是如果不告诉我梦到了什么我怕我真的会死掉。”

    昭清不会知道谢承宣究竟做了多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然而还未等他剖白自己的梦境,昭清就已经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昭清说:

    “谢董,你是不是想说,在那个梦里,我们在同一所高中,你为了一个赌约接近我,可我却一无所知,只把你当成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我倾慕你、依赖你,在高中毕业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在那之后你被人设计断了腿、我不离不弃照顾你,可你却劈腿了,劈腿的那人还是你最爱的韩以竹?”

    昭清的声音没有一丝讥讽,谢承宣却立刻反驳道:

    “他不是我最爱的人!我最爱的人是你!”

    但他喊过这句话之后,却突然瞪大眼睛诧异惊呼:

    “昭清你怎么会?”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对吗?”

    “我从一开始、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你啊,谢承宣,我讨厌你的犹豫、你的多情、你的妄想坐享齐人之福,你现在记起来这些也好,从今往后我讨厌你也算是师出有名,我不用再背负着‘你和前世那人是截然不同两个人,所以我得宽恕你’这类思想包袱了。”

    “我不明白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是想赎罪?那大可不必,前世的宋昭清已经死了,你的罪再不能赎。”

    “又或者你是想再续前缘?”说到这里,昭清摇摇头,仿佛很疲惫似的,“那更是不必了,你看就像你手臂上的刺青一样,它会留在那里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消除,而你对我的伤害也一样,我现在不恨你了,因为没必要,但我更不会爱你,因为我已经有了爱人,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可他也曾经伤害过你!就在这个平行世界里!”谢承宣有些失控道。

    而昭清却冷冷回答:

    “可这一世他一直在赎罪,如今他死了,死前他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献给我,他给予我力量却又盼我自由,甚至连一点代价都不要我偿还,所以他的罪已经赎清,而你…不行。”

    “你对他和对我根本就是双重标准,昭清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我也可以做得和姜越宁一样好!”

    谢承宣不死心,可昭清却还是冷冷地对他的感情宣判了死刑,他说:

    “没错,我就是对你和对他双重标准,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原谅他,而你却不行,因为前世、今生,我从未爱过你。”

    这一刻昭清终于能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个“爱”来了。

    他突然感觉有点欣慰,又有点悲伤。

    最后他们的争执没有结果,谢承宣只丢下了一句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弃的就离开了。

    从那天之后,昭清每天上班时都能见到前台有一束浓烈的玫瑰花,下班后总是有一辆超跑静静在公司外等待着他。

    可昭清从未接过玫瑰花一次,也从未将视线挪动到那辆亦步亦趋的跑车上一回。

    甚至每次当谢承宣出现的时候,昭清都会有些荒谬地想:

    如果姜越宁还在,他一定会像他们十几岁那样绿茶兮兮、不动声色让他的情敌出局的。

    可现在姜越宁再也不能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亲吻他了。

    昭清看着依旧怒放的昙花,泪眼朦胧想道:

    姜越宁,你这样爱这株昙花,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回来等它开花的那一天,让别人摘走你精心照料的花你真的甘心吗?

    还是你觉得爱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所以才走得这样义无反顾呢?

    也许吧,相爱终究太难,尤其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

    如果姜越宁也会重生的话,昭清希望下辈子他不要再遇见自己了。

    就去找一个合适的人一起相伴到老吧,而今生的孽缘由我一人尝尽,在这无尽长夜,昭清静静看着昙花从绽放到枯萎。

    他的心也终于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117 后记·诀别信

    昭清将已经覆盖着薄薄一层灰尘的盒子放到桌子上。

    那夜之后, 昭清终于有勇气打开它了。

    他不知道姜越宁留给他的这件礼物会是什么,从前姜越宁在的时候不让他看,后来他死了,昭清便不敢再看。

    到现在昭清将盒子上的灰尘掸落, 终于看见了这沉甸甸的、精美的雕花木盒中究竟有什么了。

    那里面只有一张卡纸上写着一个简短的地址。

    这是哪里?

    昭清带着深深的好奇等待着天亮。

    第二天早晨, 他立刻就去驱车赶往卡纸上写的那个地址。

    一路上昭清都在想这里会有什么?

    姜越宁会给他留下什么?

    是金银珠宝?是豪宅股票?

    昭清说不清, 但那些他现在都已经不缺了。

    而他真正缺少的东西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是昭清万万没想到, 当他下了车时, 一家小小的但布置温馨的宠物店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昭清愣住了,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但虽说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迈步进了这家宠物店。

    宠物店的店主是一对年轻小情侣。

    此时他们正在给几只小狗崽擦身体, 小狗崽们嘤嘤嘤地叫着, 昭清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看见这么可爱的小生命, 昭清再次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爱意在他的心中流动, 而不再是这么久以来那种薄薄的、足以隔绝世间一切感情的麻木与疏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风铃一响,那对小情侣同时抬头看过去, 昭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然后才道:

    “抱歉, 打扰了,我来这儿其实是想问一位名叫姜越宁的先生有没有来过这里?”

    *

    从宠物店回来的路上, 两只小狗崽就在昭清的车后座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昭清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姜越宁要送给他的礼物会是两只小狗。

    小狗很乖, 它们一点也不认生,似乎是笃定了昭清会是它们未来的主人, 两只小狗一路上都没有闹甚至很快就适应了被昭清抱着走的感觉。

    昭清想着宠物店老板娘对他说的话,她说:

    “姜先生在我们这里预定要买两只小狗, 不过具体是什么品种他也没有确定,他说是春节前会带着他的丈夫来挑选小狗,但是这么久了姜先生也没有来,之前的几窝小狗都已经被挑选完毕了,现在我们这里只有这几只小金毛了。”

    “先生,您应该是姜先生的丈夫吧。”

    “如果您不喜欢金毛的话,过几天我们这里还会有别的”

    昭清看着这一群娇小可爱的小狗,他俯下身去抱起最活泼的那只和最胆小的那只,然后笑着对店主说:

    “不,正相反,其实我很喜欢它们。”

    *

    “哥,哪里来的小狗啊,好可爱!”

    一般这个时间昭清早就去公司上班了,所以当他用昂贵的围巾包着两只小狗回到别墅的时候,宋栗栗都惊呆了。

    她和几个年轻的佣人围了上来新奇地打量这两只小家伙。

    昭清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派人把他车子后备箱里小狗需要用的东西全都拿下来。

    “我们家今后要有新成员了。”

    昭清伸出修长的手指逗弄其中那只活泼的小金毛,小金毛立刻抱着他的手指啃了起来,那种感觉并不疼反而痒痒的,惹得昭清露出久违的笑容。

    宋栗栗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自家兄长,她在想哥哥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宋栗栗突然有些哽咽了,但她很快又换上一副灿然的笑脸,若无其事地开始和佣人一起安排小狗的窝。

    宋栗栗擦了擦眼睛把乱七八糟的感慨努力丢出脑海。

    她觉得养两只小宠物对于她的哥哥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希望这两只小天使能陪伴哥哥久一点再久一点。

    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那个失魂落魄、用工作拼命麻痹自己的哥哥了。

    宋栗栗心思细腻,她知道这并非是因为昭清的心如磐石,而是他在努力自我保护。

    她心疼昭清,更希望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能让他分散注意力。

    也能让他渐渐忘记越宁哥哥。

    *

    自从有了两只小家伙后,昭清呆在家里当奶爸的时间也越来越更多了。

    这段时间姜氏经历了权力更迭之后也渐渐步入正轨,虽然现在昭清依旧要国内国外两头跑,并且要应对各种各样的危机,但小金毛们的存在无疑为他忙碌的工作按下了暂停键。

    豆豆是那只调皮的小狗的名字,小家伙实在太能捣乱,有它在,昭清的心情总算是有了些波动,无论开心或是生气,他的心不再如同一潭死水,用方漾的话来说就是,昭清终于有了点活人气了,不然他真怕他那天工作着工作着就突然猝死了。

    而乖乖是那只胆小的小狗的名字,乖乖名副其实是一只乖巧的小天使,每每昭清疲倦或者情绪反扑的时候他都会乖乖地躺在昭清的腿上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昭清,还让昭清摸它软乎乎的毛。

    两只小狗一只调皮一只乖巧,占据了昭清的许多时光,也让这个偌大的别墅中终于有了那么点温暖和欢声笑语。

    姜越宁去世已经将近十个月了,从那天之后,姜越宁再没入过昭清的梦。

    有时候昭清甚至在想,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打算托梦给自己了吗?

    姜越宁留下的遗物至今都被昭清好好保存在书房和卧室里。

    书架第二层放着还剩半瓶的深渊书简。

    自姜越宁走后,这款香水终于也停产了。

    那款他们蜜月时买的情侣领带就这样静静躺在衣橱的盒子里,每次打开衣橱昭清总能看见它。

    满床的玩偶依旧在静静微笑。

    而书桌上,那个山茶花的红宝石订婚戒指也永远占有独家位置。

    一切就像姜越宁从未离开过那样。

    *

    姜越宁去世一周年的时候,清漾的工作大部分已经交给了方漾,当然,有了姜氏做后台,清漾无论在资源、项目还是资金方面都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方漾终于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在花园里暗自垂泪的少年了。

    这一世方漾健健康康活在世上,有事业、有朋友,还有大好人生,昭清感觉很欣慰。

    靠着昭清前瞻性的眼光和在高中大学积累的人脉,昭清抢先投资了几个高新技术产业的未来龙头企业,这波红利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昭清因此身价地位水涨船高,多家经济周刊、节目对他进行采访和宣传,再加上他俊逸的外表、不凡的谈吐以及家世都为人所津津乐道,一段时间后全国上下恐怕无人不知宋昭清的大名了。

    当然,作为C国知名青年才俊,又是结婚不久便丧了夫,昭清出名之后自然会被许多有心人所觊觎。

    这也就导致了,昭清每每参加宴会时,都会有不少人借机攀附。

    一次宴会上竟有小明星为了上位假装晕倒在昭清怀里,又有貌美如花的侍应生企图将水“一不小心”洒在昭清衬衫上然后顺理成章拿到他的私人电话号码。

    一段时间过后昭清不胜其烦,恨不得到了走哪都要带俩保镖的程度。

    不过,既然有不择手段先想上位的,自然也就有真心诚意仰慕昭清的追求者了。

    其中J城慕家的小儿子就是最为狂热的那一个。

    慕家小少爷慕祺是个热情明艳的混血儿,比昭清小五、六岁,还是上大学的年纪。

    一次商业聚会上,慕董本是想带着自家不着调的小儿子来结交结交人脉方便他毕业后直接来公司从总监开始做起。

    哪知道慕祺没搭上什么父辈的人脉,反而深深迷上了在台上讲话的昭清。

    他以前其实也听过宋昭清这个商界奇才的名字,有时候他老爸也会恨铁不成钢的骂他大哥说他怎么就不能像宋昭清这么争气?

    他大哥被说得烦了就会反唇相讥说“那个宋昭清不过就是靠着他亡夫上位又赶上好风口投资对了几次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蓝颜祸水罢了,爸你别总把我和他比”。

    每次他大哥这么说他爸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而慕祺心里对昭清的初印象就只有“蓝颜祸水”这四个字。

    想到这儿,慕祺勾了勾唇角笑了。

    第二次听见“宋昭清”这个名字是在大学商业案例分析课上,他们老师跟他老爸简直长着同一条舌头,对这个宋昭清是赞不绝口。

    那时候慕祺还曾百无聊赖地在课堂上想过,这个宋昭清竟然能以非姜家人的身份掌握整个姜氏,肯定是用了什么办法牢牢把握住了那个已经去世的姜越宁的心,让他写遗嘱把姜氏全部给他。

    这样一个人要不就是长得妖媚又倾国倾城,让人欲罢不能,要么就是表面小白花虽则霸王花,就跟他爸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一样。

    慕祺对于能拿走姜氏所有财产的男人的想象便仅限于此,直到他在那次聚会上真的见到了昭清。

    从那刻起,他的眼睛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了。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浅薄。

    他被昭清的气度和容貌迷眩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就会偏偏按着他梦中情人的样子出现呢?

    于是从那天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小少爷就对昭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纵然昭清拒绝了他无数次,他也从不放弃,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如同一只小弃犬,甚至有几次,昭清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姜越宁装可怜的样子。

    所以,看在姜越宁的面子上,昭清也不忍对这个年轻人太过苛责。

    他只是认认真真告诉慕祺,自己是姜家的少夫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而他还有大好前途,他应该找一个真正爱着他的人而不是执迷不悟地追着他到处跑。

    这些话是慕祺在明风楼下摆了19999朵玫瑰花高调向昭清求爱的时候昭清对他说的。

    那天遭到拒绝的慕祺满眼失望,他那漂亮的脸上全是泪水,若是别人看到这幅景象肯定会因此而心疼。

    可是昭清不会,他只是打电话给慕祺的父亲让他带他回家。

    对此,昭清另一个追求者——谢承宣可谓幸灾乐祸不已。

    对于慕祺,他压根没有半点危机感;他只是纯粹觉得这家伙碍眼而已。

    平心而论,这家伙的确气质长相都不错,甚至还几分像姜越宁,但就是因为这样,谢承宣才更加不害怕。

    原因很简单——昭清就不是那种会找替身的人。

    正相反,就因为他长得像姜越宁才会时时刻刻提醒昭清他爱的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

    这样昭清迟早会在心里把姜越宁托举到一个无可比拟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虽然这么想着谢承宣也很不爽,但是他已经认命了,他这辈子都争不过一个死人了,既然如此,他现在就只想争夺昭清身边活人的那个位置了。

    就好比当不了正室当个外室也行啊,哪怕是相互折磨,昭清也只能折磨他谢承宣!

    他不怕成为怨侣,他只怕昭清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

    这么想着,谢承宣这狗东西又爽到了:

    昭清怎么只折磨我不折磨别人呢?说明我在他心里不一样啊!而且我们都有前世的记忆,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嗯,精神胜利法还是那么好用。谢承宣心满意足。

    但谢承宣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年轻人的爱一向热烈如火,慕祺果然没消停几天,就又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不过这次他总算学聪明了,他开始退而求其次不再一门心思和昭清的亡夫姜越宁竞争,反而打算先干掉自己的头号情敌谢承宣然后再徐徐图之,等顺利嫁给昭清之后再让他忘掉姜越宁。

    慕祺骄傲地想:

    我年轻,年轻人就是了不起,那什么入土的前夫和半截入土的追求者有我皮肤光滑吗?有我腹肌漂亮吗?有我s.e.x能力出众吗?就算有又能怎么样?我耗也能把你们耗死!

    这样想着,慕祺和谢承宣之间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当然,他俩这边又是送花求原谅,又是无人机表白的,可拯救了不少即将倒闭的八卦杂志。

    昭清被这俩人架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上,就连远在国外的姜瑾华都曾经偷偷托人来向姜姚打听昭清是不是要再婚了。

    昭清:再婚再个头啊!我跳进黄河也算是洗不清了!

    只是昭清无论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绯闻满天飞的时刻里,有一场更大的舆论危机即将到来。

    *

    【扒一扒某宋姓知名企业家家族不为人知的往事】

    就在一切进入正轨以后,一条耸人听闻的标题突然出现在了各大app、报刊杂志上,虽然该新闻没有说清楚被爆料人是谁,但在C国人眼里只说到姓宋的知名企业家,第一个联想到的必然会是昭清。

    昭清原本也是不以为意,如果他要告借他名头提高自己知名度的无良媒体的话,那他每天不要做别的事情了,只要打官司就好了。

    可是几天以后,他和明风的公关部门才意识到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而且这条新闻还涉及了昭清心中最难言的陈年伤疤——孙家。

    关于外公的事情,昭清最终没能向姜越宁求证,原本姜越宁和姜明钊相继死后,昭清觉得这些是是非非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没想到,公关部门向他报告这次的新闻竟然是说他的外公孙悫曾和G城夏家一起合谋靠贩卖人口、买卖//禁//药大发横财。

    昭清听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姜瑾华又出来作妖。

    毕竟之前昭清偷听到姜瑾华试图给外公泼脏水,但很快昭清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现在宋氏的制药厂就在昭清自己手里,他接手姜越宁的所有遗产的时候也接收了制药厂,既然如此那姜瑾华还有什么必要给外公泼脏水呢?

    他又不能从制药厂里获益,又怎么会在意制药厂的锅是宋家背还是孙家背呢?

    反正无论是谁背,他的好弟弟以及他弟弟的母族夏家算是逃不了干系了。

    既然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要揪出幕后黑手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昭清很快就查出是最近和姜氏在竞争同一个医药项目的药企向媒体爆的料。

    昭清立刻向对方郑重提出警告。

    昭清认为自己这么做已经很有底线了,对方如果是体面人就应该知道造谣不仅可耻而且需要付出法律代价。

    可昭清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收手甚至还表示自己向媒体散布的都是事实而非谣言,作为罪人孙悫和宋世诚的外孙以及儿子,昭清不仅应该感到羞耻而且从今往后就应该彻底退出医药市场。

    昭清没想对方造谣还敢这么猖狂,于是一纸诉状将他告上法庭,但没想到自昭清接手姜氏之后百战百胜的法律顾问团这次却吃了大败仗。

    对方竟然真的拿到了确凿证据,说明孙家和夏家私下做的违法勾当。

    昭清只感觉晴天霹雳。

    他是那么的相信自己的外公,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谣言居然会变成现实。

    也正是因为这场公开审理,昭清遇到了自他平息姜氏内忧外患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而这场危机竟是因他最敬爱的外公而起。

    由于公开审理时来了许多媒体,所以此事已经被街头巷尾所熟知,昭清的公众形象再次一落千丈,虽然他已经开放制药厂允许参观,也出具了合法证件,但是孙悫做下的事情确实真实存在的。

    在姜明钊死后,夏家和姜明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被尽数刊登,那些触目惊心的惨状、那些使用禁//药之后的可怜孩童,那些流离失所被用来做人体实验的无辜少男少女一切的一切都让C国人将和夏家、姜明钊同流合污的人视作恶魔了。

    不仅如此,由于此事反响太大,检方要求重审孙家所犯之罪状,并要求昭清最好能拿出有力证据配合检方调查,否则检方也将启动对他和明风的调查。

    昭清自己行的正坐得端,当然不怕调查,可他却从没想过某一天自己也会以罪人的后代的身份活在这世界上。

    他更没有想到,他最信任的外公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其实昭清直到现在也不愿怀疑外公,可他也明白,如果真的找到证据能证明外公的罪行,那他宁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被人辱骂,他也绝不会隐匿、销毁证据。

    就算他对不起外公,由他一人担负起不孝的罪名,等到了地狱他会亲自向外公致歉,可纵然如此,他也绝对不能让无辜的受害者无法伸冤。

    于是昭清向检方表明自己一定会无条件配合调查。

    调查很顺利进行下去了,昭清却以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自从豆豆和乖乖到家之后,在深夜里昭清渐渐能入睡了,但这几个晚上他却总是做噩梦。

    梦中,外公总是对他痛心疾首的摇头。

    他猛得扑向外公的脚边跪下哀求他的原谅,然而外公却决绝转身,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而梦境的最后他仿佛能看见写着“诸恶莫作”的巨型牌匾向他身上砸来。

    昭清不知道为何,对他来说,忠孝竟是如此难以两全。

    *

    这样下去不行!

    姜姚这样想道。

    他明白少夫人是真心配合调查,哪怕调查结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因为少夫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情就放任罪人逍遥法外。

    他只会不断地折磨自己。

    所以或许到了该拿出那个东西的时刻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姜姚终于在检方介入后的第十二天敲响了昭清的办公室大门。

    “请进。”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只是姜姚对昭清的声音太熟悉,所以他可以轻易从中辨别出几分惆怅的无奈。

    于是姜姚终于下定决心,他推门而入,然后把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岁月痕迹的信件放到了昭清的桌子上。

    昭清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东西,却被上面清秀的字所吸引。

    【亲爱的宝贝,希望你看到这封信之后不要怪我,我真诚向你道歉,对不起】

    “这是”昭清已经知道这张斑驳的信件究竟是什么了,但他还是激动地站起身来看向姜姚想要从他眼中确认这是不是他脑海里想的那个东西——那件曾被姜越宁夺走的、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少夫人,您不要怪少爷,看完这封信您就会知道,他一直不肯将孙小姐留给您的遗物拿出来其实是有苦衷的了。”

    “还有就是信里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我希望您您千万不要激动!”姜姚担忧地看了昭清一眼,最后仍补充道,“虽然少爷确实看过这封信,但您放心他绝对没有涂改过信的内容,您不信的话可以根据孙小姐之前的笔记进行鉴定”

    姜姚还在絮絮说些什么,但昭清此时已经顾不上他的话了。

    他只是颤巍巍地将信展开细细阅读了起来

    *

    城郊 墓地

    依旧是这样的黄昏里,昭清记得,那是姜越宁第一次带他来看这位长辈。

    那时候昭清还不知道,这里面埋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是这位亲生母亲并非是豪门孙家的大家闺秀孙小姐,而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一个被孙家喝干了血却要抹杀她存在痕迹的女人。

    孙小姐的信里其实只有一个主旨——昭清并非是她和宋世诚的儿子。

    真正的宋昭清或许从未出现在这世上过。

    当年孙小姐确实怀了孕,只不过她还没出宋家,就被诊断出先兆性流产。

    事实上她在怀这一胎之前就已经流产过两回了,医生说如果这个孩子再保不住,恐怕她此生都再难有孕了。

    这也是宋世诚和她的关系急剧恶化的原因之一,宋家不会留下一个嗣子如此艰难的女人。

    然而就算千小心万小心,那孩子还是没了。

    孙小姐却根本不敢声张。

    她只能假装自己是怀着孕和宋世诚分居的。

    原因很简单、很真实但也很自私。

    因为她的竹马学成回国了。

    以前有宋世诚这等风流人物,孙小姐看不上俊朗温柔但毫无激情可言的竹马。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竹马的家世能帮助已经被宋家吸噬殆尽的孙家东山再起,竹马的人品也足以让她快乐富足安度此生。

    但是竹马的母亲就算不在意孙小姐是否二婚,却也不会让一个再也无法怀孕的女人成为他儿子的新婚妻子。

    而唯一会宣扬她体质的人就只有她曾经的枕边人——宋世诚。

    除非,宋世诚即使和她离婚也能跟她继续保持利益上的来往。

    那么一个属于他们共有的孩子无疑可以构建起这个利益的桥梁,以此让他守口如瓶,然后孙小姐得以顺利二嫁帮助孙家东山再起。

    因为孙家的遗产、甚至竹马的家产都会有一部分属于这个姓宋的孩子。

    也就是属于他宋世诚和宋家。

    至少宋世诚是这样打算的。

    但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了。

    对此,孙小姐是绝望的。

    没了这个孩子她的未来又要怎么样呢?

    她的家族败落,她以后都不会有比前夫更好的丈夫了。

    如果宋世诚恼羞成怒将她的隐私宣传出去,那她要怎么承受社交圈里异样的眼光?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小姐的父亲孙悫给她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过继。

    所以,昭清只不过是孙父从孙家旁支强行抱来的一个孩子。

    而孙小姐则假装自己生下了这个孩子。

    只是在某个深夜、在宋家的花园里,她已经确定自己的孩子会被流掉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忍地流下了鳄鱼的眼泪,并写下了这封信。

    事实上,她在跨出宋家大门的时候,她的肚子里早就已经没有孩子了,而再过几个月后她和他的父亲就要一边愧疚不已、一边光明正大地去掠夺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了。

    到那时,她、孙家、宋世诚、孙家旁支都会得到很满意的结果。

    除了那个孩子本身,和他的亲生母亲。

    这只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孙家旁支的男人获得了应有的报酬、他家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改头换面有了更好的人生。

    只有那个刚生下孩子就被别人夺走的可怜母亲在半年后疯疯癫癫悬梁自尽了。

    临死之前她的脚下只放了一个蓝色的小包袱。

    包袱里有一个洋娃娃。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造型的洋娃娃。

    因为这个可怜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后来孙小姐醉酒,她才会告诉自己的好友、时任孙家代理律师的吴律师自己在宋家的树下留了一封信给她的孩子。

    只不过吴律师误以为那是一件很重要的遗产,所以才会如此郑重其事告诉昭清。

    其实他想错了。

    孙小姐只是做了错事却又自我安慰地将这件事写下以消除自己的愧疚感。

    她觉得只要将这件事埋在树下,便不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或许某一天即将被她抢走的那个孩子也会看到这封信呢。

    她也算是给了这个孩子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了吧。

    即使这个机会渺茫到几乎没有。

    只是孙小姐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死,她再也没有机会二度嫁入豪门了。

    孙小姐的死确实是意外,宋世诚并没有下手害她,或者说为了更大的利益他并没打算下手。

    后来临死之前的孙悫处于愧疚以及对于自己身后名的珍惜,孙悫至死也没有更改遗嘱,甚至保留了昭清亲生父亲的dna样本,在“外孙”十六岁时来做dna检测让他顺利继承遗产。

    在他的设想里,他的“外孙”会永远敬爱他,甚至在未来的某天还会怀疑宋世诚害死了他的女儿孙小姐,到最后说不定他的宝贝外孙将夺走宋家的产业,只要这孩子还是孙家的孩子,那他也算报了当年被夺走制药厂的仇。

    正是孙家留下的这些遗产促使宋世诚开始寻亲,也开启了昭清和宋家的孽缘。

    而这段孽缘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这一切,许多年前姜越宁就已经知晓。

    其实他有很多次机会告诉昭清这个事实。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

    他害怕昭清受不了这样沉重荒唐的打击。

    他希望昭清幸福。

    所以,即使后来姜越宁知道了孙悫做下的罪行,却依旧决定帮助孙家掩盖这些罪行。

    那些伤人的真相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不受到一点伤害吗?

    在姜越宁原本的计划里,他宁愿让昭清觉得是他为了控制昭清而将他母亲的遗产藏了起来,他宁愿昭清因为母亲的遗产和他产生一辈子的隔阂、他宁愿自己把孙悫的恶事瞒下,经受住道德的谴责,而不是让昭清在某天知道自己如此凄惨的身世后挣扎痛苦。

    他也希望他的昭昭永远是走在阳光里的、就像他一直以来坚信的那样——他是被最和蔼正直的外公和善良聪慧的母亲所爱着的孩子。

    至于昭清亲生母亲的墓早已荒芜不堪,孙家人早就已经遗忘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而现在这块新的墓地则是姜越宁为这个可怜孤苦的女人立的。

    他想他会带着昭清时时前来祭拜。

    只求这个善意的谎言能够说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姜越宁,自以为是的家伙。

    干嘛总是想要瞒着我?

    干嘛这么可怜我。

    干嘛要觉得我这么脆弱。

    干嘛要对我那么好,我误会你你也不长嘴的吗?

    宁愿我恨你一辈子,也不告诉我那个惨痛的真相。

    原来这样情与法难两全的处境,姜越宁早就经历过啊。

    但他竟然选择了我。

    他还是选择了我。

    如果不是这次竞争对手掀出了旧账。

    昭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他怅然若失回到别墅。

    那封信里夹有一串别墅钥匙是孙小姐假惺惺留给她可怜的“孩子”的遗产。

    她不是忏悔,她只是求个心安。

    而钥匙也早就被昭清扔在了荒郊野岭。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和孙悫了。

    他们就这样为了一己私欲骗了他足足两辈子。

    他们和宋家父子、陈万裴妍一样都是前世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现在由他亲手斩断这样的“亲情”。

    就像姜越宁预料的那样,他很痛苦,但却又是那么的释然和痛快。

    *

    昭清回到家里。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劲,他现在很想休息。

    但此时豆豆正调皮地扒着书房里的书架。

    书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看上去就岌岌可危。

    昭清叹气打算抱起豆豆。

    豆豆现在肥嘟嘟的,昭清好不容易抱动它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书柜。

    书柜使劲摇晃一下,被他放置在最高层的那个原本装着宠物店地址的精美木盒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盒子从高处掉落一下被摔成了两半,而其中的一半居然掉出了一个夹层。

    昭清暂时顾不上逃跑的豆豆了。

    他俯下身去拨开夹层。

    那里面竟是一把黄铜钥匙和一张满是姜越宁字迹的信纸。

    昭清坐在书桌前,开始阅读信上的内容。

    他抚摸过这两张薄薄的信纸,似乎看到了一年前,姜越宁坐在同样的位置上一笔一画写下这句话时的景象:

    “吾爱昭昭,展信佳。”

    118 后记·祈平安

    【昭昭, 还记得那年在宋家的花房中,我许愿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但你说两个人若想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其实是有前提条件的。就比如,要互相没有欺瞒,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亲密无间。】

    【然后你问我, 自始至终有没有瞒过你什么事情?很抱歉昭昭, 我这一生隐瞒得太多, 直到现在, 才能以书信的形式告诉你那个藏在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昭昭,也许这么说确实有些烂俗,但最开始相遇的时候,我确实是对你一见钟情, 无论是前世, 还是今生。】

    昭清读到这里, 猛然抬起头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么久以来在他心中萦绕的那股怪异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姜越宁竟也重生了

    昭清开始迫不及待地阅读接下来信里的内容。

    【也许读到这里,你会觉得震惊, 不过没关系,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以我现在的精神状况, 最多三年的时间,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一具行尸走肉,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所以我才将我们的婚约定为了三年,三年之后我放你自由, 不过也许上天垂怜你,让我更早地走到人生的最后一步, 所以,为了防止我想要做的事情没能做完,我留下了这封书信和那把钥匙。】

    【我将这些年生日、节日、纪念日里为你准备的所有礼物都分别放在咱们曾经去过的蜜月旅行地,如果这些日子里我还在你身边,那我会亲自带你重拾我们的回忆,但如果那时候我已不在你身边,我真心祈望有朝一日你在记起我时也会愿意重回埋葬属于我们的独家记忆的地方看看。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并非自愿,我也知道你最向往自由,我不知道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你真的快乐吗?但那段时间与我而言却是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我把姜氏和宋氏全部送给你,我知道你永远是那个志向高远的宋昭清,前世是我和宋知远他们联手挫伤了你的梦想,所以今生我把它们全都还给你,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想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金钱权势一起虔诚地献上,只为了赎我的前世的罪过,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今生可以振翅高飞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些被我所生生打碎的梦想。】

    【昭昭,你曾经问我怪不怪你,因为那天在小岛上你决绝地推我去送死,与你所料刚好相反,那时候我反而无比开心和释然,如果我死了你能开心,那我甘愿赴死,这样也算为你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吧,但我只是有一点后悔,为什么直到那时候我才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

    【这些记忆回来的太晚,等我醒悟时已经做出了和前世一样伤害你的事情了。】

    【我知道,无论前世今生我的爱对你来说都是负担,是啊,一个连自己的生命意义都不知道的人,又怎么能做好一个合格的爱人?人们总说先爱己再爱人,或许像我这样爱己做得一塌糊涂的人,即使是爱别人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我生来就被裴妍换成了宋家的孩子,在宋知远暧昧的目光下、在宋老夫人近乎偏执的要求下以及宋世诚的控制下长大。】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

    【所以我误以为幼时对于自己偷偷藏起来小狗的怜爱和占有欲便是爱的全部含义,可那时候的我太弱小,弱小到眼睁睁看着此生第一次爱过的小生命就这样停止呼吸却依旧无能为了,我的反抗在宋家人眼里就是笑话,那时我方知道,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凭借一腔孤勇去爱一个人,就是将他推向死路。】

    【宋家的日子不好过,我知道,若我的爱也像别人的爱那么光明正大,那我所爱之人迟早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于是在日复一日的虐待中、在宋家人冷酷无情拿我试药的痛苦中,我也学会了将我的爱掩藏在冷冰冰的语言和疏离之中。】

    【我想得很好,只要有权有势,等到所有人对我俯首称臣的那一天,我才有资格赢回我的爱人,我才有机会保护我的爱人。】

    【可我从没想过一件事,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我,在我掩藏起爱意的那些年里,我爱的人也会因我的冷待而失望到转身离开。】

    【昭昭,你知道我做过最多的噩梦是什么吗?不是你死亡的那天,也不是你转身离我而去那天,更不是你说从来没爱过我的那天,而是前世你躲在暗处听到了我对傅岚声说的那些话,就是那些我用来欺骗傅岚声的话将你从我的身边彻底推开。】

    【那时我们大吵了一架,你认定好了我亲近你是别有所图,从那天开始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变得岌岌可危了,如果那天我再勇敢一点,勇敢地告诉你刚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你只需要记得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同你亲近,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惜,世间因果皆是盖棺定论,绝不会有如果】

    【后来,你转校了,那些日子里残存在我身体里的毒素折磨得我痛不欲生,我无暇顾及其他,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每日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可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而已,我只是一会儿没能看顾你,你就被我弄丢了。】

    【谢承宣无耻地介入了你我之间,而他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蛋打的旗号竟然是为我出气。】

    【他满口谎言、令人作呕。】

    【可我没想到,即使这样,你也全然投入到了他敷衍了事的陷阱之中。】

    【那时候的我又心痛又嫉妒,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们走过的每一条街巷我都去过,你们去过的每一家小店我都会进去。我就学着你的样子拿起来那些你喜欢的商品细细地看,我也曾幻想过我们能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你拉着我的手,我推着购物车,我们为了省下几块钱而斗嘴,也会互相偷偷往车里塞对方最喜欢吃的零食。】

    【你知道我有多恨谢承宣吗?他毫不费力地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却从没有珍惜。】

    【所以昭昭,我死以后你可以爱上别人,但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谢承宣,你就当我自私自利,但倘若我不配得到你的爱,那他更是不配。他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给你幸福的一生?】

    【有一次我偷偷跟在你们身后,谢承宣还是一如既往地敷衍你,可你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黄鹂一样在他耳边说着你最喜欢的一切。】

    【你最喜欢红色,你喜欢养花,你最喜欢的小动物是小狗 于是那天,我知道了很多你喜欢的东西,我幻想着这些话是你对我说的,我悲哀的发现就仅仅只是这样幻想便已经让我开心不已了。所以我们结婚后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一起逛超市,一起在周末的下午侍弄花草,哪怕就只有这一刻,我拥有过前世遥不可及的梦,所以我想我会坦然地去面对自己最终的结局。重生后的那场车祸让我忘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牢牢的印在我的灵魂里怎么也忘不了。】

    【我知道你喜欢花,喜欢小狗这些都是忘不了的事情,当然还有爱你也是忘不了的事情,即使脑子忘掉了,心也会记得,即使我失去一切记忆,最终我还是会爱上你。】

    【或许我就是因爱你而存在的吧。】

    【所以,如果真的有来世,那么,我还是希望能够遇到你,能够爱上你。】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被你所爱的【camellia】,他和你情意相投,你从来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多少次我都会忍不住想象如果有一天我能彻底变成【camellia】该有多好,我从没有那么羡慕过一个人,即使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被我虚构出来的,但起码你是爱他的。】

    【可那天,你在酒店里当着奶奶的面对我说你不会爱我,我就知道这个梦应该醒了,假如【camellia】是我,那你宁愿抛弃【camellia】也不会爱我。】

    【所以来世,若你经过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山茶花的暗香扑鼻,你会知道,院中那人就是我了,到那时候别忘了敲响院门,进来讨一杯茶喝。】

    至此,一滴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信上,泪水浸湿了“来世”二字。

    那夜,昭清终于梦见了姜越宁。

    他竟然还像个少年一样对他露出纯真的微笑。

    梦中昭清感觉有人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庞,再醒来后却只看见是晚风将阳台的门吹开。

    姜越宁到底已经到了黄泉彼岸了吧,这一次他先去下一世等待着我了。昭清想,而我会好好度过这一生,等白发苍苍那天,姜越宁会来接我离开的。

    看完那封信,昭清相信,他一定会的。

    到时候,他或许会笑话昭清的白发苍苍,那时候昭清一定会毫不留情踩他一脚问他怎么这么晚才来找自己。

    而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昭清会努力独自度过无数个漫漫的长夜。

    昭清记得那封信的背面,姜越宁用极漂亮的花体字写下一行了一首诗:

    【Which was born in a night to perish in a night

    谎言在黑夜里生灭

    When the soul slept in beams of Light

    灵魂在光芒中休眠

    Some are born to sweet delight

    有人生来就被幸福环绕

    Some are born to endless Night

    有人生来就是无尽夜长】

    *

    收到这封信后,昭清拿着那把钥匙去询问姜姚,姜姚这才扭扭捏捏地告诉昭清,少爷在被傅岚声撞过之后病症比之前更严重了一些,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的仅剩的时间会比三年更短一些,所以他决定留下这封信和钥匙,就放在礼物盒下面的暗格里。

    而姜姚作为知情人,会在姜越宁去世后将信的存放地告诉昭清。

    姜越宁告诉姜姚,等昭清走遍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收集完他送给他的礼物之后,他也许就已经忘掉他了。

    到那时候,昭清会带上自己用生命送给他的祝福去过属于他的大好人生。

    姜越宁说自己终于学会了用怎样一种温柔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虽然姜越宁的计划是这样的,但是这一年的时光里,姜姚却对他的安排产生了很大的质疑。

    姜姚看着少夫人的样子似乎没有一点要去迎接新生活的想法。

    他不仅在公众面前再三重申自己是永远都是姜越宁的伴侣,更是婉拒了很多条件资质都极佳的追求者,并且少夫人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颓丧,不再每天像是寻死一般工作了,但他这段时间却添了一个有事没事就往墓地跑、而且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的新习惯。

    自从豆豆乖乖来到少夫人身边,少夫人的精神状态才刚好了一点,但姜姚知道,也不过就只有那一点而已。

    但如果自己再把信和礼物的事情告诉少夫人,会不会再度刺激到他?

    少爷他自己倒是不在这里,但是他下的这种命令自己这个执行人可是要冒风险的,少爷啊少爷你这不是作孽吗?姜姚叹息。

    我们这边刚费了这么大工夫让少夫人好一点,您一个指令下去,少夫人要是又消沉个几年甚至因为忘不了您抑郁自残,我们怎么办啊?

    于是姜姚这一犹豫就犹豫了几个月的光景,他反反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又逢一个新春到来,姜姚看最近少夫人状态还不错正打算把少爷的“遗言”交代给少夫人算了,没想到他还没去找呢,少夫人就亲自拿着书信和钥匙来质问他了。

    姜姚很苦逼地把昭清带到姜越宁给他的地址,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昭清看见了满墙的照片。

    竟全都是他们曾经回忆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些照片都被你洗出来了。”

    昭清一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拿下来,一边自言自语:

    “当时我还在笑你怎么突然迷上拍照了,蜜月旅行的时候要拍、出去逛公园要拍,甚至只是你加班到深夜,我在沙发上等你等到睡着你都要偷拍,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拍照,原来你是喜欢”

    和我在一起的日子。

    昭清将那些已经覆了些灰尘的照片一一收集了起来。

    他翻开照片的背面,每一个上面都被姜越宁悉心写好一行记录。

    【老婆在等我下班,好开心。】

    【老婆喜欢吃草莓味的gelato!】

    【老婆鼻子上的痣好性感,老婆戴眼镜好迷人。】

    【老婆,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在这之后的三年,昭清因为姜越宁留给他的礼物而得以是不是故地重游。

    亿万年前形成的壮丽的海底瀑布边,贡多拉交织的水城中,宏伟瑰丽的教堂下,神秘莫测的黑沙滩旁,他们的足迹横跨过几大洲,如今昭清沿图索骥,那些照片仿佛就像是夺宝地图,他可以毫不费力找到姜越宁留给他的那些生活彩蛋似的惊喜。

    姜越宁是想方设法让昭清未来的日子里能有些期待。

    只是到底他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没能亲自带着昭清回到这些他们曾经见证过他们是相爱着的地方。

    姜越宁,你食言了。

    昭清又回到那座素有音乐之都的小城,熟悉的钢琴竟还在原地,昭清闭上眼睛,有风在他耳畔吹过,仿佛风中有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月半小夜曲》。

    *

    “昭清哥,你这次又去了哪里啊?你就不能带我一个吗?”

    一场商业宴会上,慕祺好不容易堵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瘪瘪嘴可怜兮兮地抱怨道。

    他不知道一向是工作狂的昭清最近这几年怎么突然迷上了独自旅行呢?

    慕祺看着昭清不由得担心,昭清哥风华正茂,万一在旅行途中被什么小妖精迷住了怎么办呢?

    而他更担心的则是他的一生之敌谢承宣捷足先登。

    那姓谢的对上他虽然没有什么其他的优势,但他却占了辈分大的好处,可以随时和自家老爸告状。

    慕祺他老爸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告状已经不让他用家里的私人飞机了。

    而谢承宣作为谢氏的掌舵人自然可以调动谢氏的一切资源。

    万一这家伙先打听到昭清哥的消息然后去他旅行的路上堵他怎么办?

    慕祺越想越害怕。

    这些年他的追求计划根本是毫无进展,与之相反的则是谢承宣利用谢家的资源非常卑鄙无耻下流地频频和姜氏合作。

    甚至明天他们竟然要一起启程去t市,去那里参加一个慈善活动!

    一想起这件事来慕祺就急得百爪挠心!

    啊啊啊啊太气了!他要快点成长、成长到能变成一个足以和昭清哥比肩的男人,这样他也能和明风合作,也能和心上人一起出席活动了。

    这样想着慕祺立刻恨不得现在就让他大哥找百八十个大小项目来给他历练!

    昭清想起明天的谢承宣一起参加的那个活动,竟就在t市。

    他想起几年也是在t市,他和谢承宣因为韩以竹彻底决裂。

    不过现在他想起这件事、想起谢承宣和韩以竹,心中却也再无波澜。

    因为他彻底放下了前世这些恩怨。

    他们不配被他时刻记挂在心里。

    至于和谢氏的合作嘛

    谢氏既能给在商场上让利,又有能力举办慈善活动,这样的大好事昭清绝不可能拒绝。

    但他也三番四次对谢承宣说明,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

    他们可以做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但在私人感情上决不可能有过界的行为。

    那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谢承宣心中苦涩不已,慕祺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追求没有半点用处,他的头号情敌谢承宣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他甚至更加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昭清心里有没有姜越宁,昭清都绝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

    由于这次慈善活动举办地在t市,平心而论,谢承宣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害怕昭清会介意,毕竟之前他们在t市发生了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可等到达t市后看着昭清平静的表情,谢承宣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因为他明白,他在昭清心里依旧什么都不是,昭清对他连生气的情绪都欠奉。

    到了地方后,时间还早,昭清只说要自己逛逛就打算撇下谢承宣离开,到活动时间前再回来。

    然而不知是不是在重大危机发生前人都会有第六感,又或许是谢承宣只是单纯死皮赖脸想要创造更多和昭清单独相处的时间。

    于是那一天一向很听昭清话的谢承宣破天荒地死缠烂打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昭清一起去了云山。

    不过到了云山,谢承宣就后悔了。

    因为昭清仿佛并不是打算闲逛而是有目的性地直接进了阔别多年的云衡观。

    他跪在蒲团上,谢承宣偷偷望去,却不知他在求什么。

    却听见大殿之外有稚嫩孩童说道:

    “哥哥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哥哥!哥哥!还有为什么这句话之后的内容会被撕掉了呀!”另一个孩童好奇问道。

    而与此同时,昭清却听到了我一个他日夜难忘、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声音。

    “哦,这是因为后面的那句诗是小朋友不能看的诗哦!”

    一个清越和煦的男声骤然响起。

    他先是一本正经,而后又颇为俏皮地小声说道:

    “不过,哥哥可以不告诉你们师父,我偷偷告诉你们那句诗是什么吧。”

    “好耶!”那群孩子快乐地叫喊。

    “日月长向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昭清听罢再也按捺不住,那一刻他莫名又偏执地认定这声音的主人会是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是他!

    是他!

    昭清疯了似的朝大殿外跑去,然而等他见到那几个穿着道袍的孩童的时候却并未看见同他们说话的那人的踪影。

    “漂亮哥哥,你找谁呀?”

    昭清知道他们是观中收养的孤儿,他虽心里焦急但还是温柔至极地对孩子们说:

    “请问小师傅们知道刚刚给你们讲解诗文的哥哥去哪里了吗?”

    “漂亮哥哥是说那个经常来观里求平安符的哥哥嘛?他和一位老爷爷一道下山去了!”

    一个孩子回答了昭清的话。

    昭清向他们道了谢,之后他完全顾不上谢承宣,只一味向孩子指的方向跑去。

    姜越宁!姜越宁!昭清的脑海里此时只有这三个字,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他忍住因为剧烈狂奔而疼痛的心口,只从人群中不断辨认着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

    终于,在半山处,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他看见了一位老人带着一个背影与姜越宁颇为相似的青年。

    昭清立即上前去死死拉住青年的袖子。

    青年回头,一张清秀却平平无奇的脸让昭清的心立刻沉到谷底。

    不是他。

    “您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声音与刚才和孩子们说话之人的声音很相似,昭清目光暗淡几分,他摇摇头说了对不起,却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就这样怅然若失前行,却突然见一个同样身穿道袍的孩子坐在半山腰哭泣。

    昭清强打起精神走过去俯身问这个哭得很可怜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那孩子断断续续说自己也是观里长大的孩子,只不过今天他偷跑下山去玩。

    但是今天他在回来的路上因为调皮走了野路所以把脚崴了。

    他不敢自己回观里也没法拖着这样的脚回去,所以就只敢在这里哭。

    昭清一听他这么说便一边安慰他一边小心翼翼将他抱起。

    此时谢承宣也跟了上来,他简单问了孩子的情况,立即献殷勤似的将孩子抱了过来给昭清减轻负担,昭清也由着他去了。

    只是眼看他们到了云衡观后院,那孩子却指着一间明显有些阴暗的房子说他就睡在那间屋子里。

    “我记得小孩子们似乎不是住在这儿”昭清蹙眉,他之前来的时候曾经误入过孩子们的居所,好像并不是这栋小房子来着

    然而那孩子却抽哒哒地说他和较为年长的孩子已经搬离之前的院子了。

    见他这样说,昭清也不再多言,二人就这样踏入那个即使是白天也阴暗不已的屋子。

    然而就在谢承宣将孩子放下的一瞬间,那孩子立刻灵活地转身跑了出去,在昭清和谢承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将外面的门闩一插,然后昭清就感觉一股浓烟从屋子后面冒了进来。

    “我做得怎么样?”窗外,那孩子的声音显得奸诈无比。

    “你看我没说错吧!以前奶奶带我在这个景区里骗过好多人呢!就连着道袍都是奶奶偷来的,我骗人是专业的!”

    “你做的很好,小影,这是雇你的钱,你先走吧。”

    “屋里是我的老朋友,我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屋内的火已经渐渐烧起来了。

    屋外的对话让昭清和谢承宣不约而同毛骨悚然。

    当然,着不全是因为这惊悚的对话内容。

    而是因为和那个恶童对话的男人的声音是两个人都认识的。

    韩以竹?

    他不是应该还在监狱里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昭清和谢承宣分别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样的疑问。

    但此时他们来不及询问这些了,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门窗全部被封死了,而此时屋内的火已经越烧越旺了

    如果现在他们不能撞开门或者有人在外面赶来施救的话,那后果简直无法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