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清干净利落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他的脚步轻快,嘴角有一丝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愉悦。

    终于甩掉了个大麻烦,真是可喜可贺。

    等他不慌不忙走到一楼时,果然看见了林启忙碌着打电话的身影。

    昭清也不急,索性抱臂站在他背后悠闲地等着。

    电话里声音嘈杂,昭清隐隐约约听见了谢谦泽这个名字。

    等林启终于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见昭清跟个幽灵似的站在他背后,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林启一直觉得这位真少爷阴测测的,饶是他这种在宋家迎来送往、又见惯了商场沉浮的人,每每看见他也总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真邪门,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林启在心中色厉内荏骂了一声,不过表面上他依旧恭恭敬敬问昭清找他有什么事吩咐。

    昭清摇摇头,仍是一脸天真,笑得灿烂又自然:

    “林大哥,刚刚宋越宁醒了,他让你过去一下,说是有事情要跟你讲。”

    这些天林启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看样子是对他最近的表现起了很大的疑心。

    但昭清偏偏咬死什么都不肯承认。

    他屡屡试探却又被昭清天衣无缝的演技挡了回去,再加上最近他疲于奔走车祸的事情,所以只能按下疑心继续跟昭清“和平相处”。

    这会儿林启突然听说宋越宁要找他,顿时明白宋越宁这是已经彻底清醒了,这位少爷一向伪善狠辣,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现在找他恐怕是要兴师问罪。

    这下林启就更没心思找昭清的麻烦了。

    昭清看他急匆匆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的背影,忍不住轻轻讥笑一声,然后转身也打算离开。

    只是还没等他迈步走出宋家的大门,就听见一向对他冷淡刻薄的管家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站在!昭清少爷,先生请你去书房。”

    昭清眉心一跳,心想,果然,宋世诚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

    他定住了脚步冷冷盯着满脸皱纹、脸色苍白的管家,直盯得她有些不自在率先转移了视线,然后才似笑非笑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全程没跟她多说一个字。

    反而是管家在宋家一向是老夫人的心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忽视,她终是按捺不住要给昭清一个下马威:“少爷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先生,实在太没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先生的书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昭清歪头状似不解地回怼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父亲’肯定得怪你这个管家不称职了。”

    管家没想到昭清居然会这么说,她恼火又不解,于是语气尖酸道: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你礼数不周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管家!你这么说未免太可笑了!难到你当了这么多年宋家的管家,规矩全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却不想昭清脸色一变,丝毫不留情面斥责道:

    “我想父亲和奶奶一定吩咐过你,让你给我备好新衣物,你却并没有按他们的吩咐行事,这里是宋家,我是宋家少爷,你算是什么东西,不仅克扣我的衣物,还想倒打一耙?我现在正好要去找父亲,我们不如让宋家之主评评理,究竟是你做错了,还是我做错了?”

    昭清字字说的清楚,好像自己真的很信任宋世诚和宋老夫人似的,于管家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反将一军,她总不能说宋老夫人和宋世诚根本没让人给他准备任何东西吧,就算她说了,宋家也没有一个人会承认,反而会把管事不周的责任推给她。

    没想到那个下三滥的贫民窟里居然能养出这么伶牙俐齿的人物,于管家眼里露出愤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了。

    昭清看她这纸老虎的样子只觉得腻歪透了,宋家上下除了宋栗栗人人都是那么虚伪势力,前世自己来到宋家对宋家所有佣人都十分和颜悦色,尤其是这位于管家,即使她从未正眼看过自己,自己还是想要以诚待人,做到让所有人喜欢自己。

    可谁又能想到他的真心不仅没有换到任何真诚以待反而被佣人们认为懦弱可笑,一个父亲不疼祖母不爱的弃子是会被所有拜高踩低的人狠狠霸凌的。

    刚开始他们还会对昭清屋里的工作敷衍几下,后来摸清家里掌权人的态度之后就连衣服被褥都不肯帮昭清换洗了。

    昭清也不想那么多事,毕竟家人都不太喜欢他,再加上他在陈家做惯了家务,这点事还难不倒他,所以他总是会默默地自己把东西洗好。

    只是他的隐忍却换来了这些人的变本加厉。

    尤其是这位于管家,真是条会看主人脸色的好狗,她见老夫人不喜欢他,于是经常连早饭都不给昭清准备。

    以至于昭清三不五时就要饿着肚子去学校,偶尔实在饿的受不了,他偷偷去冰箱拿点面包都会被佣人们告状。

    偏偏每次宋世诚在家的时候,于管家都会给昭清准备和宋家其他人一样的餐食,所以宋世诚一听见佣人们告状便以为昭清品行恶劣,是个卑劣的小偷,于是也对他更加厌恶起来。

    昭清的胃病也是从那时候起落下的。

    他不知道前世自己的胃癌和这有没有什么关系。

    也真是可笑,从前在陈家的时候他尚且能得到邻居给的一碗面。

    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身边却总是在课业最繁忙的早晨饿得头晕眼花。

    昭清看于管家吃瘪就开心,他心情很好地踱步到走廊最深处的紫铜大门前。

    他敲了敲门,那扇前世从未对他打开过的大门居然就这样被他轻松敲开了。

    宋世诚的书房面积很大、装饰虽以简洁为主但大多颜色深暗,似乎房间的主人有意以此来塑造一种威压。

    房间里静谧得有些可怕,若是从前踏入这样的地方,昭清的心里一定会生出恐惧感,说不定还会很想逃跑。

    可现在他却不会了。

    豺狼虎豹,刀光剑影,这些他已经看的太多了,那颗原本恐惧脆弱敏感的心也只剩下了麻木。

    不知是恶作剧还是怀着报复的心理,昭清用力踏响了木质地板一步步走到宋世诚面前。

    咚咚咚的撞击声像是心跳,又像是年轻雄狮对年老狮王做出的挑衅。

    只不过昭清没想到,宋知远居然也阴测测站在书房一侧,似乎是宋世诚允许他旁听。

    看着宋知远防备冷傲的样子,昭清知道看样子自己的“好哥哥”“好父亲”早就商议好了一个新陷阱等着自己跳了。

    果然,见昭清“举止轻浮”走了过来,宋世诚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立刻换了一副大家长的面孔开口:

    “宋昭清,我对你很失望。”

    昭清听到他居然用这样的一句话开了头,不自觉扬了扬眉毛,心想,看来宋世诚是把pua刻在骨子里了。

    可惜昭清却不打算陪他们演戏。

    “别废话了,有正事就说,没正事就少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失望不失望的有谁会在乎?我吗?”他显得十分不耐烦。

    上辈子废话没说完,这辈子还要教育人。昭清暗自嘲讽。

    “你!”果然,宋世诚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想起自己的目的,宋世诚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说:

    “我找你来,是要通知你一声,虽然家人都对你很失望,但你好歹也是宋家的血脉,当然不会让你流落在外。原本见你这样不恭敬长辈,不礼让兄弟,我和你祖母商量要把你送到别院去,可现在越宁病情不稳,你在他身边他还能镇静些,我们不敢拿越宁冒险,你就留在宅子里吧...”

    宋世诚自认为这是莫大的恩典,如果不是在现代社会,宋昭清甚至应该磕头谢恩。

    于是他继续说道:

    “说起来你确实应该感谢越宁,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有机会待在我们身边,越宁这孩子身体弱,你要多让着他。你一直这么自卑阴暗,别因为他处处比你优秀就生出嫉妒之心,你要好好对待他,我和你祖母才能放心。”

    “你哥哥给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本来就有照顾人的经验,以后你就住在越宁房间的隔间里,也不必再另辟房间给你了。”

    宋世诚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似乎昭清就是宋越宁的奴才和陪衬。

    真是笑话!到底是谁会闲的没事乐于伺候自己的死对头啊?

    昭清被气笑了,他索性冷很一声斜靠在对面沙发上一幅混不吝的样子。

    “真不好意思,我还真就是您说的那样自卑阴暗,就算落在您这凤凰窝里也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所以,您这要求我还真办不到。”

    “不过嘛...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您非要我守着这个病秧子的话也不是不行。”昭清大脑飞速运转。“但我可不能白出力,您也算是一方商界巨擘,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利益交换吧?”

    “您出钱,我出力,咱们谁也不吃亏,您看,怎么样?”